夾在人潮中間,葉雪看著迎親的隊伍緩緩從眼前經過,那一長串的人龍,讓她忍不住嘖嘖稱奇,真是浩大啊!
德王世子長得很帥,和自家哥哥有得拚,不過依她目測,大哥比他高一點,而且能干很多點。
后面這一點她不否認是聽八卦得來的,這個時代沒有報紙,八卦都是口耳傳為主,所以傳播度低、真實性低、夸大性高,不過先不論真實性的話,德王世子的八卦確實很精彩。
德王世子叫衛昀康,二十二歲,命中克妻,已經娶過四任世子妃,四個全死于非命,葉霜是他的第五任世子妃,葉霜本不想嫁,用一條白綾想了結性命,但仍被救了回來,最后還是不得不嫁。
這個八卦讓葉雪有種強烈的感覺,會不會真正的葉霜其實已經死了,是她的寶貝妹妹葉小霜穿越頂代?想到這里,她的心情突然激動起來,小小的聲音不斷在耳邊環繞,一遍遍說著:就是她!現在的葉霜就是他們家傻到很天真,嘴巴甜如蜜的葉小霜。
葉雪轉頭看向一旁圍觀的人,問道:“這位大爺,可不可以告訴我……”
話才說一半,她突然被人用力撞了一下,害得她差點兒摔個四腳朝天,幸好有善心的人扶了她一把。
葉雪站穩后,定睛一看,撞上自己的是個相當漂亮的小姑娘,雖然做男子打扮,但五官粉雕玉琢,再加上白里透紅的肌膚和耳垂上面的耳洞,一看就是個小女生。
“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女孩嬌俏一笑,可愛程度破表。
葉雪回以微笑。“沒事的!
“謝謝姑娘不計較!睅泿浀匾还笆郑W足了男子氣勢。
誰會和漂亮女生計較?女人也很視覺型的好不好?葉雪擺擺手,示意無所謂后,女孩迅速轉身跑開。
這時,她突然覺得有一點點奇怪,誰在盯著她看嗎?
雖然沒開天眼,但她真的感覺到有人在窺視自己,可是當她一轉頭,那種感覺便迅速消失不見,莫非是來自靈界朋友的注目禮?
想到這兒,她不禁自嘲一笑,應該是她太神經質了,她輕輕搖搖頭,算了,回家再說。
這里的道路規劃得很簡單,即使沒有Google地圖,也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她記得左轉有家賣糕餅的店,賣相不怎樣,但嘗嘗無毒的古早味也挺好。
很快的,她找到糕餅店,買了幾種實在不太誘發人們食欲的小點心,付了銀子后,小心的揣在懷里,走出店門。
不知怎地,被窺探跟蹤的感覺越來越明顯,葉雪頻頻轉頭,一再確定身后沒有人跟蹤,但都沒有看到可疑之人,她下意識越走越快,三不五時轉一下頭,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的游戲。
由于她走得心不在焉,不小心撞上迎面而來的路人,她馬上說道:“對不住!苯又茏匀坏奶ь^一看。
對方是個唇紅齒白、五官還算端正的男人,身材中等,不高也不矮,至于年紀嘛,大概二十五、六歲吧,兩眼下方有黑眼圈,看起來縱欲過度、精神委靡,像在夜店泡了三天三夜、剛剛回魂的模樣。
而且他不知道為什么一直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雙眼因此瞇成兩道細線,胸膛也跟著顫動不停。
他的模樣還不至于讓葉雪不舒服,但他的笑聲卻讓她真想直接賞他一拳,不過她也不清楚是因為他的聲音沙啞又破音,還是因為他可以連續咯十幾聲不停。
如果在現代,她會猜他是個Gay,尤其搭配他身邊那個高壯、看起有點像臺灣黑熊的男人,簡直是天上一對、地下一雙,珠聯璧合的最佳情侶檔。
“對不住。”葉雪又再說了一次,轉身想走。
沒想到對方把腳步往旁邊一挪,熊男和小白臉硬生生擋在她面前,小白臉依舊眉開眼笑地望著她,甚至當眾調戲道:“小姑娘真漂亮,皮膚白里透紅,教人看著好生喜歡!
他那輕佻的語氣、淫邪的目光,讓葉雪的討厭指數急速破表。
她直覺用二十一世紀的習慣,與小白臉對望,企圖用臭臉逼退對方,可她忘了這個時代的女人首重保守、矜持,完全沒料到自己的舉動在這里可以被解讀為欲擒故縱、落花有意,倘若流水也恰恰有情,可以一頂花轎立即上門抬人。
于是小白臉的小心肝怦怦亂跳,直喊著幸運吶!
“小姑娘,要不要與爺去喝一杯?”小白臉繞著她轉了一圈,將她從頭頂到腳底細細打量了一番,腦中幻想著與美女春風一度、桃花開的愉悅。
他的話再度惹惱了葉雪,她豎起雙眉,寒聲問:“公子想喝什么?”
“自然是好酒!”他突地湊近她,猛吸一口氣,香啊……處子的香氣無人能敵。
“好酒?太浪費!”她輕嗤一聲。
“不浪費,爺旁的沒有,就是錢多,爺請你上天香樓吃魚翅燕窩盅!
魚翅?鯊魚是保育類動物,有良心的人早就不碰,只有原始人種才會講出來炫耀。
“可我覺得公子不適合吃魚翅燕窩盅。”她似笑非笑,滿臉鄙夷。
“姑娘覺得本公子合適吃什么?”
“馬尿、砒霜。”她本還想說氰化物,但要讓原始人聽得懂實在太為難他了。
小白臉瞬間變臉,質問道:“你在罵爺?”
“現在才聽出來?不會吧,公子腦袋的組成元素是豆腐渣?難怪,豬頭豬腦豬脖子,才說您是豬呢,我馬上聽見豬在大哭,它們同聲譴責我對它們的智商做嚴重污辱!
她繞了幾個圈兒的罵人方式,主要攻擊對象小白臉沒聽懂,卻有個聽懂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倏地轉身,目光上下左右移動了三、四遍,但還是沒發現任何人。
小白臉聽不懂,卻也曉得她說的可不是什么好話,一個眼神示意,身旁的大漢隨即跳出來,想用身高體重恐嚇她。
如果是古代的女子,看見這么一位大個兒,恐怕就要嚇得掩面求饒了,但在葉雪眼中,他不過就是個腦殘的傻胖子。
怕這個字眼用在這種情況,實在太浪費了。
她微微一哂,瞥一眼目標物,把大學時期學的防身術在腦袋里復習兩遍,接著覷準角度,膝蓋一提,用最大的力氣朝對方的下體攻擊,頓時,七尺大漢被她的膝蓋“折服”了。
傻大個兒痛得全身冒冷汗,摔在地上蜷縮成團,這一腳是葉雪集合畢生精力的完美出擊,再強悍的男人,那三兩肉也脆弱得緊。
小白臉沒想到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竟敢用身子碰男人的那話兒,未免太、太……
他想搶上前,葉雪卻放話恐嚇道:“你也想試試?我保證、我發誓,一定會讓公子絕、子、絕、孫!”
她口氣陰毒,目光凌厲,渾身散發的殺意嚇得小白臉畏懼極了,打他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女子敢這樣對待他,他高貴的自尊心被她的鐵杵瞬間磨成粉。
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辱啊!不甘心,他看看在地上打滾的男人,再回望葉雪,突然間誰也想不到,小白臉一秒變格格……呃,不對,是一秒變潑婦,他揚聲大喊,“來人吶,大家快來評評理,哪里來的蕩婦!”
他扯起破鑼似的沙啞嗓音,不斷嚷嚷,不多久真被他引來十幾個好事的百姓,其中除了兩名男性老者之外,以四、五十歲的婦人居多。
“各位大叔大嬸評評理吶,這位姑娘半路把我攔下來,強迫我娶她為妾,天底下哪有這種事?我又不認識她,可她居然威脅我,要是我不答允,就要告上官府,說我非禮,這、這可不是天大地大的冤枉嗎?”小白臉哭天喊地,好似受了多大的冤屈似的。
葉雪冷笑望著他,信口雌黃之事,可不是只有他會做,于是她也跟著道:“這位好男風的公子,你是不是縱欲過度,把腦力給耗光了,要不怎會說出如此離譜之言?明明是那位公子要拉著你到墻邊行茍且猥褻之事,我路過看見,公子二人惱羞成怒,企圖殺人滅口,卻沒想到夜夜貪歡、身子掏空得厲害,三兩下竟教我這弱女子給打趴了,殺人不成反遭羞……”她故意頓了一下,還嘆了口氣,眉尾卻忍不住揚起一絲傲氣!吧砩蠜]銀子嗎?何不捺下性子,找間屋子辦事?這里往來行人雖然不多,萬一被路過幼童看見,多傷風敗俗。”
小白臉的臉色一陣青紅白交錯,氣恨到直跳腳,卻噎得講不出半句話。
這時一名老者上前,似是有話要說。
終于有人肯出頭了?不錯嘛,還以為古代人膽子小,奉行自掃門前雪定論,可以竊竊私語、指東指西,卻不敢跳出來主持公義,葉雪微微一笑,自動自發往后退半步。
老人家留著一撮山羊胡,板起一張老學究的臉孔,嘴巴張開之際,深刻的兩道法令紋微微跳動,他語重心長的道:“兩位公子行止雖有不端,但姑娘說話更該謹慎,方才那些言語豈是能從女子嘴里講出來的?什么叫縱欲過度?什么叫做行茍且猥褻之事?難道姑娘沒讀過《婦德》、《女誡》,不知德容言功?就算姑娘不識字,難道父母尊長沒教過姑娘女人該有的品性?有些話,好人家的女子甭說說不出口,便是想也不該想!
什么!有沒有說錯?他不指責施害者,反倒批評起她這個受害者?這叫柿子專挑軟的捏,還是不管男人女人都只能欺負女人?
葉雪大為光火,不能說縱欲過度、茍且猥褻,那要怎么講?紅被翻大浪,粗漢提刀襲擊小粉菊?
她狠狠的倒抽口氣,咬著牙,語帶譏諷的道:“終究是小女子被人栽贓陷害,我既不想成為妾室,也不想莫名其妙挨打,如今連自清都是錯,還請老太爺教導該怎么做才是應當。”
老學究又不傻,怎聽不出她的諷刺,兩道白眉瞬間豎起,怒指著她道:“首先,好教養的女子就不該輕易出門,即便出門,也得戴上帷帽,不教男人看見容顏,像姑娘這般,豈不是在告訴滿街的男子,姑娘性格輕浮,可以任人挑逗侵犯?姑娘既不自重,豈能要求旁人尊重?如此這般,就算受了點委屈也理所當然!
哈、哈、哈!這是什么鬼朝代啊,攔人的、猥褻的、說謊的、挑釁的沒錯,錯的竟是她的臉被人看見?她還真不知道古代女子的臉是腌泡菜,得封在陶罐里,不能見天日,她要不要去翻翻歷史書,看看回教是不是出自中國古代?
老人的幾句話圍觀百姓覺得有道理,望向葉雪的目光紛紛換了色彩,好像她在轉眼間變成人人可以觀賞褻玩的青樓名妓。
她沒錯,卻成了眾人眼中的罪人,這種說不出口的憋屈感,從小到大葉雪都沒嘗過,可如今,她終于理解千夫所指是什么感覺。
見老人家替自己說話,小白臉滿臉得意,得意的揚起眉毛,說道:“就是這道理,況且爺沒有冒犯她,是她想跳上爺的床、想當爺的女人……”
憋著一肚子火氣的葉雪推開老人,怒指小白臉!案也桓覍μ於弥?假使我有一絲想當公子侍妾的念頭,便教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倘若我沒講過這種話,而是公子品行不端、存心誣賴,便教公子頭頂長瘡、腳底流膿、斷子絕孫、死無全尸、挫骨揚灰。”
這話說得太狠也太真,小白臉想到自己會頭頂長瘡、腳底流膿、斷子絕孫、死無全尸、挫骨揚灰,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居然揚起手,往她臉上打了一巴掌,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難掩錯愕,更不敢相信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當眾施暴,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紀,肯定會有打抱不平的路人跳出來報警抓人,但是她環視眾多旁觀者,沒有人替她講話、沒有人打抱不平,更狠的是,在他們的議論聲中,她聽見咎由自取四個字。
天。∵@是什么破爛世界?為什么沒有道德是非和正義公理?!
老人橫眉豎目,又指著她道:“姑娘可要留點口德,無端口出惡言,報應早晚會落在自己身上,姑娘難道沒聽過拔舌地獄?”
葉雪真想往他那張老臉扇過去,果然,老而不死是為賊,白白活那么多年,竟連是非曲直、青紅皂白都分不清。
這時,一群中年婦人竟也認同老賊的話,一個接一個跳出來發表意見——
“可不是嗎?講話這么狠毒,誰敢結親家?”
“不知道是哪家的父母,會養出這種女兒。”
“沒家教吶,祖上蒙羞!
“牙尖嘴利,這么惡毒的話也說得出口,也不怕折壽?”
一句句指責、一句句刻薄,人多膽壯,有人打先鋒,就有人敢跟著沖。
葉雪明知道不該硬碰硬,卻還是忍不住,揚聲道:“我不怕折壽,因為我沒有說謊,那些睜眼說瞎話、違背道德良知的人才需要害怕!舉頭三尺有神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報應不是不到、只是時候未到!做壞事的人,早晚會在輪回中前進地獄,享受拔舌樂趣!”她的話語狠、聲音狠,表情更狠,她上前兩大步,嚇得包圍她的人下意識后退,又道:“我敢賭咒,自己沒做錯,試問公子敢不敢發誓,自己沒說謊?”
小白臉完全不敢看向她,把頭偏向一側,目光閃躲。
她不愿輕易放過他,口氣陰森的再道:“公子不敢嗎?是怕下地獄,怕因果報應,怕所行所為被記錄在天書里,下半輩子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葉雪上前一步、小白臉就退后一步,終于,他再也扛不了這份低氣壓,不管地上大漢的生死,轉身逃跑。
跑了主犯,葉雪猛然轉身,面對不講正義、不管公道,只知男尊女卑、壓抑女人的從犯,她面色凜然,寒聲道:“這世道,規矩是男人定的,為了男人的利益,便壓抑女人的權利,男人眠花宿柳叫做風流,女人多看男人一眼卻是淫蕩下流;男人做錯,女人不但要想盡辦法粉飾太平,還要指責其他女人,都是女人為禍,才引得男人犯錯。男人寵男人,理所當然,最最可恨的是女人還要出頭當幫手,這世間,女子的悲劇,就是你們這些女人親手造就!”
明知道說這些沒有半點意義,明知道講完只會令自己被指責得更兇,但她不管不顧,就是要把道理述說分明,即使心里清楚,這樣的舉動并不明智。
她的視線掃向每個人,像兩道冷光,凍得每個人心中一陣陣寒冷,噤若寒蟬,她這才轉身離開。
過了一會兒,大家紛紛回神,越發覺得沒有面子,活了一大把年紀了,竟被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責備,不敢指著她的鼻子,指著她的背影罵,總可以吧?
“哪家的閨女啊,真沒規矩!”
“她爹娘是白生白教了,養到這種女兒不如一生出來就活活掐死!
“可惜了一張臉,那副性子……”
她們嗓門扯得老大,刻意讓葉雪聽見,氣得她真想回頭再罵一頓,但對牛彈琴?對母雞歌頌海底的美麗?對食人魚講述素食有益身心?不必了,他們不值得!
葉雪強忍著火氣,越走越快,且不斷不斷不斷在心里詛咒這個大魏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