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達在巴格達的住所和波斯的宮苑比起來,簡直就像個金碧輝煌的宮殿。
門上裝飾著各式各樣的雕刻,壁上懸著繡有各種飛禽走獸和奇花異草的艷麗掛毯,金飾的天花板上,垂吊各種爭奇斗艷的掛燈,地上鋪的是五光十色的波斯地毯,室內陳設極盡華麗,媽呀!連窗戶都是彩色玻璃。
不過方莫離沒太多心思細細觀賞,大部份時間都將臉埋在庫達懷中,因為她早已羞得無地自容了。都怪“嘎嘎”!早不出現(xiàn)晚不出現(xiàn),偏偏挑在兩人正濃情密意時尖聲怪叫,害她就著庫達的嘴大笑出聲,也費了好大的勁才阻止了庫達對“嘎嘎”的狙殺,他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親她了。
正當莫離冥想出神,一位身著華美服飾、身材高姚、曲線噴火的艷麗女子從長廊的彼端翩翩而來,儼然女主人的架勢。
“主人,您回來啦!”她嬌嗔地喊,尾音刻意拉長,直酥入骨子里。
“主人——您回來啦——閉嘴——我宰了你——閉嘴——”
她真的閉嘴了,眼睛張得老大直瞪著站在主人肩上的黑色怪鳥。
“阿離,這位是巴納蘭,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掌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盡管跟她說。”庫達柔聲說,以手輕拭莫離仍微微浮腫的蒼白臉蛋,眼中滿是溫柔情意,瞧她現(xiàn)在一定又累又痛又余悸猶存,他比較習慣她原來精力充沛的樣子。
巴納蘭一雙精明勾人的媚眼掃向始終偎在庫達懷中的東方女子。庫達以披風包里她的方式顯出十足的占有欲,任誰都看得出莫離對庫達的重要性。她不清楚主人是打哪兒“撿”回這么一位瘦弱的唐人女子,但她不得不承認她有股異教徒才有的神秘美感,足以蠱惑任何正常男人。
“巴納蘭,你帶阿離去沐浴更衣,準備用餐!睅爝_交代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莫離。
現(xiàn)在絕不是惹惱主人的時候,討他歡心才是明智抉擇,強捺住心中的不滿與怨懟,巴納蘭展露出莫離見過最完美的笑容。
“累了吧?來!我?guī)闳ャ逶「!?br />
巴納蘭拉住莫離的手,盡量想表現(xiàn)友好和善的態(tài)度。
“哎喲!”莫離忽然驚叫一聲,豆大的冷汗直冒。
“放開她!”庫達大吼。
“哎喲——放開她——”“嘎嘎”叫。
巴納蘭嚇得趕緊放開莫離的手,心中頗不是滋味,敢情她嬌貴的碰不得?
莫離晶瑩雪白的手腕因被捆綁而多處擦破皮正滲著血。
庫達執(zhí)起莫離紅腫不堪的手腕審視著,嘴里忍不住咒罵:“該死!”
巴納蘭聞言刷白了臉,不住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主阿拉明鑒,我只是輕輕的握著……怎么會……”
“不是你的錯!睅爝_擺手,雖無責備但擺明了不悅!澳阆认氯埩_吧!”巴納蘭急急退去。
“疼嗎?”
“還好……”莫離實在不習慣庫達對她展現(xiàn)出這般的溫柔關懷,以往他都是對她大吼大叫的。
“這是什么?”他瞥見她手中的草紙條。
莫離這才省悟到從拍賣會場逃出后直到現(xiàn)在,她始終緊握這張草紙條,庫達不是會居功的人,明明就是他安排人來救她,還故意裝出不知道的樣子。
“我也不清楚!”莫離據(jù)實以答,同時瞧見草紙上寫著一行中國字。
聚禮日南郊見
什么意思?不懂!
她全部注意力皆用在研究那張紙條,忽然被庫達一把橫抱起,她連忙摟住他脖子。
“你你你……你做什么?”她慌亂問。
“送你去沐浴更衣!彼皻庖恍,抱著她直穿過回廊,雖然迎面而來的奴仆皆恭敬低頭,不敢也不能正視主人,莫離仍羞澀地紅了雙頰,怕被人笑話。
“我可以自己走!”她抬高下巴,企圖挽回一點尊嚴。
“你受傷了!
庫達笑了笑,態(tài)度很理所當然,心中也釋然不少,至少莫離講話有精神多了。
莫離翻翻白眼。
“我受傷的是手,不是腳!”
她崩潰喊叫換來庫達的狂笑,久違的尖叫終于又重現(xiàn)江湖,這才是他所認識的方莫離。
★ ★ ★
方莫離身著鑲金邊的黑外衣,面罩黑紗,頭戴鑲滿珠璣的黑帽,腳穿涼鞋,在侍女帶領下,來到一處被燭光照得燈火通明的居處。
這是她第一次穿阿拉伯女子的服飾,很怪異!阿拉伯女子顯然比大唐女子保守得多,撇開衣服樣式不談,光是衣服顏色就有很大的差別,她這輩子還沒穿過全身黑的衣服,以前隨便一件衣裳都比這件鮮艷,而這雙鞋子似乎快掉了,她必須小心謹慎的走路才能讓它們乖乖待在腳上。
“這里請!迸桃远Y貌的阿拉伯語對她說。
室內除了庫達外,尚有另一名男子在座……而且不是別人,正是拍賣場上買走諾瑪?shù)哪莻男人。
莫離嚇了一跳,冷不防腳被地毯邊緣絆了個踉蹌,庫達眼明手快扶住她,讓她直撲溫暖堅實的胸膛,足上的涼鞋也順勢飛了出去,直接降落在那位“貴客”腳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侍仆們全抿著唇忍住笑,沒有人敢上前撿鞋子,也不知道該不該撿。
“你確定她受傷的是手而不是腳?”英俊男子拾起她的鞋子,走近庫達身側滿臉笑意。
其后傳來此起彼落的悶笑聲。
庫達奪過莫離的鞋子,順便回頭投下警告的一瞥,大家頓時噤若寒蟬。
“阿離,他是伊恩,你們本該在波斯就見到面的!睅爝_沉聲說道,并單膝蹲下預備替她穿上鞋子。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氣,全愣瞪這一幕,在巴格達從沒聽過一個男人會替女人穿鞋,而主人“失!钡谋憩F(xiàn)更像是天方夜譚。
莫離以手輕撐庫達的肩頭,只覺心頭一陣暖烘,從未有男人見過、甚至摸過她的足裸。
為紓解尷尬的氣氛,她清清喉嚨直接開口問伊恩:“諾瑪有沒有在你那里?”
伊恩還未來得及回答,庫達早已站在她和伊恩之間,輕聲斥喝:“不可以隨便和陌生男子說話!
“為什么?你已經(jīng)介紹我們認識了,不算陌生!蹦x不解,庫達有些原則和行為自相矛盾,她認識他時,他不也是“陌生男子”嗎?怎么突然限制起她說話來了?
“先用膳!”庫達又板起一張臉,帶她在位子上坐定,她也知趣的不再質疑他的“權威”,她想他必定是好面子之人,她也不好讓他在傭人面前失了做主人的風范,反正她也餓了,等填飽肚子后再向他討回公道。一陣繁瑣的飯前禮儀下來,莫離已快餓得整個人趴在桌上,吃頓飯還真麻煩。
不過發(fā)現(xiàn)除了羊肉和牛肉之外,庫達還細心的差人替她烹煮了雞肉以及其它一些較符合她口味的食物,她對自己嘆息,自從被救以來,庫達所展現(xiàn)的盡是他細心體貼的一面,而她似乎理所當然的就接受了,可是她憑什么該接受這一切?憑她和庫達之間什么都不是的關系?
不論找不找得到爹,她終有一天還是要回中國的。
“庫達!
“嗯?”庫達抬眼望她。“東西不合胃口?”
莫離搖頭!昂芎贸,只是……”
“怎么了?”
“你知道在巴格達有多少唐人?男的!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們?”
“你要做什么?”庫達立即嚴肅著臉沉聲問,她想起莫離布袋中有一個男性獅頭墜飾。
她不明白他怒氣從何而來。“我想找一個人!
“那可難了!遍_口的是伊恩!霸诎透襁_的唐人很少,撒馬爾罕比較多一點,不過大部份都是二十年前留下的戰(zhàn)俘,年紀都滿大的……”
“二十年前的戰(zhàn)俘?你確定?”莫離眼中重燃雀躍的光彩。
庫達警覺的盯著莫離看,心中評估她突然飆去撒馬爾罕的可能性,看她的樣子很可能這么做。
而莫離心中也正在盤算這件事。
一陣熟悉的弦聲傳來,倏地打斷莫離的思緒,抬眼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女侍皆被遣退,房間只剩下四個人,她、庫達、伊恩……和……諾瑪?莫離眨眨眼想確定是否看走了眼,諾瑪正端坐在房間中央準備獻唱,并沒有注意到她,正想起身上前,庫達一手緊按壓住她,低聲道:“你是貴客,她是奴隸,別壞了規(guī)矩,專心吃飯!”
一股怒氣急沖上來,這男人明顯有階級歧視,誰規(guī)定不能和女侍說話?當時若伊恩也買下了她,是否表示她也會落得如諾瑪一樣的命運?
莫離在心中盤算,她一定得想辦法救救諾瑪,她答應過要救她出去的,說話算話一向是她做人的不二法則。
“你欠我五萬迪爾汗!睅爝_見伊恩始終將注意力放在諾瑪身上,以波斯語半開玩笑的低聲對伊恩說。
莫離假裝專心欣賞諾瑪表演,其實耳朵早就豎得老高,她猜庫達突然改以波斯語和伊恩交談,必定是料想她聽不懂,那么她就讓他這樣以為好了,以她對波斯粗淺的了解,要聽懂他們之間的談話應該并非難事,她倒想聽聽有什么事是她不能知道的。
“區(qū)區(qū)小錢,何必在意呢?你不是要我多少錢都要想辦法標下來的嗎?”伊恩同樣以波斯話回答,眼睛不住瞄向莫離這邊。
“我是要你標下莫離,沒要你標下她!甭牭阶约旱拿,莫離看了庫達一眼,庫達對她搖頭表示沒事,看了諾瑪一眼繼續(xù)道:“顯然是你又臨時起意對她心動了,才會連她一同標下!
“我可是犧牲‘色’相,代你出面買人扮黑臉,就算是獎勵如何?她真的很美不是嗎?”伊恩輕松自若的風流樣,他知道庫達不會和他計較那區(qū)區(qū)五萬迪爾汗,只是從他老兄認識了方莫離之后,就變得對他的風流行徑頗有微言,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否則他不會在得知莫離離去后,十萬火急地快馬趕來巴格達找人,唉!他妹妹茲娜可能沒啥希望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記得這主意好象是你出的吧?是誰說以他在巴格達奴隸市場響當當?shù)拿,從沒有他標不到的美人?”
莫離趕緊低頭專心吃飯,怕臉上因忍笑而扭曲的表情會泄漏她偷聽的事實,看不出這兩人這么愛抬杠。
“我那樣做還不是為了幫你!難不成我還真讓你去搶人!開玩笑!你光是去警察署的事,早就傳到國王那兒去了,若再加上搶人,那可不得了了!币炼髡f。庫達平常沉默寡言,這番玩笑談話可是八輩子難得一聽,雖板著臉,但仍看得出他的心情極佳,而這都和莫離有關。
什么?庫達為了她連國王都驚動了?莫離不安地吞下一口食物。
“結果也差不多了!睅爝_看向莫離,心中絲毫沒有半點后悔之意。
“事情本來進行得很順利,誰知道會突然起騷動,否則也不用來硬的了!币炼饕餐蛑Z瑪。
等等!事情有點不對勁,和她想的不太一樣。方莫離在腦中快速將剛才的對話整理一遍
庫達委托顯然對競標美麗女奴頗有心得的伊恩預備將自己買回。
不料伊恩看上了諾瑪,心動之下順便將她買下。
然后在即將標下自己的時候,突然發(fā)生騷動。
于是計劃生變,改為搶人……這也就是說。
騷動不是他們制造的,替她松綁的人也不是他們安排的。
那么……表示另有人預備要救她。
問題是……誰會要救她?
她在巴格達沒認識什么人,尤其是會說漢語的人,莫離想起了那張紙條——“聚禮日南郊見”是什么意思?
“想什么這么入神?”庫達突然悄聲以波斯語問,一張臉湊得好近,嚇了她一跳,雞肉隨著手的震動彈出了盤外,搖搖欲墜垂在桌邊。
“你說什么?”她直覺用阿拉伯語問,因為波斯語她僅止于聽的階段,開口說的話可能就不太靈光了,況且剛才她確實也沒注意到庫達問了些什么。
“我想知道你這裹在想什么?”他以食指輕點她的腦袋改以阿拉伯語問。
庫達輕撫過她臉頰的氣息,擾得她心緒不寧,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
“沒什么!專心聽歌,還有努力想知道你們在說什么?”
她回答得挺老實的。
庫達聳聳肩,悠哉吃起水果,不準備讓她知道剛才的對話內容。
也罷!反正她已聽得一清二楚,沒重復的必要,只是庫達不告訴她是因為怕她擔心,或是根本就不信任她?
巴納蘭手持瓷壺入內為三人各添滿一杯葡萄汁后,就待在庫達的另一邊沒預備出去,莫離皺皺鼻子,忍不住偷偷瞪她一眼,心中暗自盤算巴納蘭在這座宮苑中以及在庫達心中的分量如何,只是單純的掌理大小事務嗎?瞧她熟練伺候庫達用餐的樣子宛如以其妻妾自居般,讓莫離備感萬分礙眼。
諾瑪曲畢退場,莫離也無心用餐,尤其有巴納蘭在場更是令她沒了食欲。
“我吃飽了,想先休息!蹦x起身告退。
“我送你回房!睅爝_說。
“不用了,我認得路,自己回房就行了!彼Y貌地道,萬分急切得想追上諾瑪。
才走到門邊就聽到伊恩好心的建議:“走慢點!小心你的鞋子!”
方莫離回頭橫眉怒瞪,早知道就將鞋子直接砸在他頭上還來得干脆。
她宣告自己迷路了。
庫達的住所比她想象的大太多太多了,有錢的程度令人咋舌。
房子金碧輝煌不說,宮苑內開地道通向外頭大街,地道兩旁更是房舍毗連,看樣子是專供仆人住宿之用,光這規(guī)模奴仆起碼數(shù)百人。
所有的傭人都還在上頭忙,不曉得諾瑪回房了沒?而且到底是住哪一間?
正徘徊不決的當兒,走道盡頭回蕩起穩(wěn)健自制的腳步聲,莫離連忙閃進一凹壁的陰影中,還好身上的一襲黑使她更容易隱遁。真奇怪!她干么躲起來呀?有人來直接問路不是更好嗎?可是……
來人直接開門進入甬道底最后一間房內,談話聲輕瀉而出,聽不清楚,莫離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躡手躡腳的來到門邊……準備一聽究竟。
正解開發(fā)束,準備梳理頭發(fā)的諾瑪被突然闖入的伊恩震驚了一下,整個人彈起來,直覺往距離僅一步遙的墻角縮去,小聲道:“有什么事嗎?主人?”
伊恩打量狹小窄隘的房間,眉頭擰了一下,隨即恢復慣有的迷人笑容。“你這間房間太小了,該換一間!
“都是奴仆,不需有差別待遇,謝謝主人!”諾瑪嘴角泛起嘲諷的凄笑,先前的恐懼瞬間褪去,頂撞主人的結果最壞不過一死,又有何懼呢?
伊恩常掛笑容的臉上倏地閃過少見的冷峻神色。
他承認她的美深深吸引他,這也是他執(zhí)意要買下她的原因。當他看見她一個人站在拍賣場臺上任人品賞、標價時,仍然保持冷漠高傲的自持態(tài)度,恍若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般高貴,他當下便決定連她也納入自己的“收藏”之中;而今,同樣冷傲的態(tài)度竟讓他難以忍受,從沒有女人能在見識到他的笑容與關心后而不棄械投降的。
“我是主人,你必須聽令于我,我高興怎么做就怎么做。”伊恩邊說邊逐漸接近,將她困在墻角動彈不得。“至于現(xiàn)在……”他露出詭異又迷人的笑容,朝她深深吻了下去。
諾瑪掙扎抵抗,死命捶打他硬實的胸膛,無奈伊恩的力量實在大她太多,任她推也推不開。
“啪!”一記有力的巴掌準確無誤的打在伊恩臉上,聲音清脆響亮,連她自己都愣住。
“我雖是奴隸,但不是娼婦。”諾瑪擠出一句話,勉強打破斗室之內凝結的氣氛。伊恩的雙眸散發(fā)出危險火簇。
諾瑪明白她即將為此付出代價,這個代價可能是她的生命,不是被殺就是自殺,與其受到凌辱,她寧愿一死以求得永遠的解脫。
門外的莫離倒抽了口氣,屏住呼吸,猶豫著該不該沖進房內。伊恩狠力抓住諾瑪?shù)碾p腕,將它們牢牢釘在墻上,狂亂的雙唇再度攫獲她的,恣意豪奪,企圖藉此平熄滿腔熊熊怒火。半晌,他似乎嘗到一股咸味,退開身來,只見諾瑪因強忍屈辱的淚水竟將自己的唇給咬破,激動的情緒使她呼吸急促,胸部跟著上下起伏,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和那些人口販子一樣卑鄙。
奇怪?他是她的主人,不必有罪惡感。伊恩懊惱,他真的有罪惡感!
伊恩以他純白罩衫衣袖溫柔緩慢的輕拭她的唇角,室內頓時陷入異常的沉默,只聞兩人粗淺不一的呼吸聲。
他的情婦雖眾多,但從不強迫任何人,也沒有人需要他的“強迫”,而她怎會讓他產(chǎn)生這么強烈的憐惜感?想要保護她的念頭揮之不去。
“你是我的人,記住這一點!”
伊恩轉身開門,莫離趕緊閃進一旁的陰暗角落;伊恩則在門外猶豫了一會兒,沒有馬上離去。
莫離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正露在光線之中,心虛之余,大氣不敢吭一聲慢慢抽同腳。待伊恩離去后,莫離偷偷從陰暗中出來。
嚇死人了!開門也不先通知一聲,起碼講個象樣的結束詞嘛!還好她反應機靈,否則緊貼在門上的臉要往哪兒擺呀!不曉得他有沒有發(fā)現(xiàn)她在偷聽?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諾瑪現(xiàn)在一定正在哭泣……莫離推開房門即驚見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掠過眼前。
“喂喂喂……有話好說嘛!”莫離失聲叫道。
“莫離!”諾瑪同樣不可置信地叫道,嘴角還殘留著血漬。
方莫離取過諾瑪手中的刀子,并給她一記溫暖的擁抱。被關的那段日子,她們兩人一直是相依談心的知己,她了解諾瑪脫俗不凡的氣質包里的其實是一顆早已傷痕累累的心。
原本幸福的家園,在大食帝國不斷擴充的侵占之下,硬是焚毀在戰(zhàn)爭之中,父母雙亡,兄弟姊妹只有她一人幸存,長久以來,她以吟唱詩人的身份游走各地,為集聚豪權貴仕的席宴表演……但終究逃不掉命運擺布,最后淪落到人口販子手中,歌女的身份讓她價碼拉抬的比一般奴隸高,因為在巴格達,許多富人、貴族,包括國王,都喜歡購買歌女為自己帶來休閑娛樂,甚至納為小妾。
莫離將刀丟得老遠,拉諾瑪一同在床邊坐下。
“你為什么也會在這里?”諾瑪擔憂地問!澳悴皇翘幼吡藛?”
于是莫離將事情經(jīng)過詳細敘述給她聽,包括伊恩買下諾瑪那一段,不過莫離稍稍在當中加了一些伊恩的好話,因為她覺得伊恩其實也滿不錯的,諾瑪被他買下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若她能夠跟他有好結果的話,未嘗不是件好事。
“原來那人就是庫達!蹦x曾經(jīng)不下數(shù)次跟她提到這個人。
“我真的相信伊恩和庫達一樣,都是好人。”莫離再次拍胸脯保證,她自信一向看人很準……當然賽卡那一次是例外,她同時也相信伊恩一定非常在意諾瑪,更或者,也許是愛上了諾瑪。
“是不是好人對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個阿拉伯人。”
“伊恩不算是阿拉伯人……他……是波斯人!敝Z瑪解釋。
“我更恨波斯人,當年就是來自波斯的軍隊將我的家園夷為平地。”
完了!情況越來越糟。“這樣吧!”她心生一計!敖裢砟阆雀译x開這里,我的房間又大又舒適,絕對夠我們兩人睡。明天,我去拜托庫達向伊恩買下你,然后再還你自由之身,庫達一定會幫忙的,他是個好人,尤其喜歡幫助陌生人!蹦x對這個提議得意洋洋,反正那五萬迪爾汗是庫達出的,應該沒問題,至于這錢嘛……她再想辦法湊齊還他,至于怎么湊嘛……暫時還沒想到。
“這……”諾瑪不知該說什么,為何莫離總有異于常人的行動與想法,而且從不氣餒不認命,隨時隨地保持樂觀心境,同時也給周遭的人帶來希望。
“不可能!”
突然迸出的低沉男音截斷她們的談話,庫達正斜倚靠在門邊,雙臂交叉胸前,擺明正在隱忍怒氣。
“伊恩告訴我你在這里!”
事實上,當他回到寢宮發(fā)現(xiàn)她根本沒有回房時,簡直快急瘋了,只差沒把整座宮苑翻過來找人。
“我迷路了。”她當然不會告訴他是為了找人才迷路的……伊恩終究發(fā)現(xiàn)了她,他有天眼通嗎?猛地,她想到庫達的話,忍不住嘴巴嘟得鼓鼓的說:“你剛說不可能是什么意思?是因為那五萬迪爾汗?還是你不能放她自由之身?”
“伊恩不可能將她轉賣給我!彼麛蒯斀罔F。
“為什么?”
“一旦他真心看上的女人,他是絕不會放手的!倍@次他是真正看上一個女人,就跟他一樣——庫達在心中想道,眼光深沉灼熱緊盯著莫離。
莫離挫敗得直想放聲尖叫,這樣不行那樣也不成,諾瑪是她的好朋友,她非想出法子來不可!
“時間已晚,有任何事明天再說!睅爝_決定道。
“我可不可以……”莫離話未說完,已見庫達眼中閃著否決的神色,他真的有階級歧視。
在庫達往前欲牽起她的手時,莫離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抱住諾瑪,像黏皮糖似的拉也拉不開。
“我今晚要和諾瑪一同睡在這兒!彼悬c耍賴。
“不行!”
“除非你答應讓諾瑪去我房里睡,否則我就要睡在這里!币獟秳e人不是她方莫離的作風,但說實在的,有時她真不知該如何去應付庫達的死硬脾氣和一些奇奇怪怪的規(guī)定和原則。
最后,庫達還是妥協(xié)讓步了。
莫離如愿以償?shù)暮椭Z瑪同睡一室。
而且是在她舒適溫暖的房間。
★ ★ ★
“該死的——”
“嘿!誰教你講這么粗野的話?”莫離打開用純金打造的鳥籠,“嘎嘎”立刻飛上她肩頭,鼓動久未運動的翅膀。
“我招誰——惹誰了——我——我——”“嘎嘎”又開始賣弄它高超的語言天份。
“是庫達對不對?他一定在背后偷偷罵我。”莫離披散著頭發(fā),仍著睡衣,一早就被“嘎嘎”聒噪的自言自語吵醒。
“偷偷罵我——聰明——庫達——庫達——”
才幾天不見,庫達就教壞了她的寶貝鳥。
“它真有趣!”諾瑪已梳理好頭發(fā)、仍穿原來的一襲白袍,悠悠然地走向了莫離。
“當然!而且它真的很聰明,庫達說他就是靠它提供線索才找到我的!彼c有榮焉。
“聰明——你這該死的殺鳥魔——”“嘎嘎”又在練習單字。
“‘嘎嘎’”!你不可以講這么難聽的話!
真是的,庫達到底都講了些什么,亂教一遍……嗄?等一等!這句話有點熟悉,好象是她自己說的,她怎么會講這么難聽的話?可惡!全都要怪庫達。
“我?guī)湍闶犷^好不好?”諾瑪提議道,莫離待她情同手足,但主仆之間的分際總是要拿捏分寸,不能踰越本分,雖然有時她會有奇怪的行徑出現(xiàn),但不可否認的她擁有善體人意的好心腸。像昨晚,莫離就堅持將床位讓出來,自己去睡地板。這種怪異行為令她相當不解,睡地板的應該是她才對。
莫離打量諾瑪清麗精致的發(fā)瓣,好漂亮!“我也要類似這種發(fā)型可不可以?”
“沒問題!敝Z瑪展顏笑道,難得見她笑容,果真傾國傾城。
在兩人談笑間,三名女侍推門而入。
“主人要我們?yōu)槟嵯锤隆!睅ь^的那位公式化的說,并指使其中一位仆人接手諾瑪?shù)墓ぷ鳌?br />
“沒關系,我們已經(jīng)快弄好了!蹦x笑笑說。
“這是我們分內的工作,請您別為難我們,如果主人知道我們沒有做好該做的事,怪罪下來我們可承擔不起!币琅f是面無表情的晚娘臉孔,口氣冷淡至極。
太言重了吧!不過是梳個頭而已。
諾瑪識趣的退站屋角,讓她們接手。帶頭的“晚娘女侍”吩咐另一位傭人準備今天要穿的衣服,自己則動手整理床鋪。
替她整理頭發(fā)的那位顯然年紀最小,她無奈的對莫離笑笑,并輕輕稱贊:“你的頭發(fā)好漂亮,又黑又亮!
“真的?謝謝!”這位十二、二歲的小女孩肯定比其它兩位好相處多了!澳憬惺裁疵?”
“我……”
“動手工作少動口。”晚娘女侍厲聲道,女孩哦了一聲,畏怯的繼續(xù)替她整理頭發(fā)。
莫離一肚子火,講個話都不行,這算什么規(guī)定。
“少開口——少開口——”“嘎嘎”在房間內飛來飛去。
“哎約誰把這只鳥放出來的?”晚娘女侍大驚小怪的拐著彎說她,莫離確定這位女侍看她不順眼,至于為什么?不知道!
“殺人呀——絕子絕孫——”
“嘎嘎”飛上莫離肩頭避難,晚娘女侍則氣脹著臉,企圖抓下這只饒舌的惡魔,扭斷它的脖子。
“喂!打狗也要看主人吧?”女侍面面相覷。狗?明明是鳥,怎么變成狗了呢?她們只當她用錯了單字。
“巴納蘭最討厭動物了,如果它不小心飛出去被看見,我們就完蛋了!碧嫠犷^的女孩脫口而出,另一位女孩同時贊同的點頭。
“阿萊!”晚娘女侍警告地要那女孩閉嘴。
莫離悶著氣讓她們替她換裝,心里不是滋味,她已被視為不速之客了。
“庫達呢?”
“主人一早就和伊恩大人出去了!蓖砟锱汤渎暤,先遣退兩位女孩,自己也準備離去。“待會兒我們會送餐過來,至于……”她看向諾瑪!罢埬愕綇N房用餐!
“我堅持她留下來用餐!蹦x向前跨一步,差一點又被地上軟絨絨的地毯絆倒。
“不行!巴納蘭小姐交代,下人就該要有下人的樣子,別踰越了身份!蓖砟锱毯敛豢蜌,接著退出房外。
巴納蘭!又是巴納蘭!庫達沒表示什么,這位女管家意見倒是挺多的,女侍們幾乎全都聽令于她,她說東沒人敢往西,到底是誰踰越了身份,哪來那么多規(guī)定,難道她們從來不知道變通一下嗎?老是死板板的。
她們終究還是只送來一人份的餐點,莫離簡直快氣炸了,堅持諾瑪一定要和她一起分享早餐,待庫達回來,她肯定要好好跟他溝通建議。
“你會不會看阿拉伯文?”吃飽之后,精神也來了,莫離興致勃勃地問。“我只會聽和說,但阿拉伯文不太認得!”
如果她沒記錯,一般的吟游詩人,通常都相當博學多聞,多才多藝,而且希臘已為大食占領,一般人說看阿拉伯文應該不是問題。
“你要做什么?”諾瑪問,一看莫離的表情就知道她又有奇怪的計劃了。
“你瞧!我昨天在那里看到的!蹦x拿出一本書冊,指了指房間一角的柜子。“我想知道它的內容。”
“古蘭經(jīng)?”諾瑪接過古蘭經(jīng)(又稱可蘭經(jīng)),有點驚訝。
方莫離點點頭,玉頰迅速飛上兩抹紅暈——她想多了解有關庫達的一切,也許藉由認識他的宗教信仰會幫助她更接近他的想法與生活習慣。諾瑪似乎明白她的想法!澳阏娴暮茉诤跛,對不對?”
“他很仁慈,樂于助人,他甚至不吝于對一只鳥伸出援手,我娘曾經(jīng)說過要看一個人的本性就要看他如何對待動物!
仁慈?樂于助人?
她眼中的庫達真是“與眾不同”!
庫達向來以殘酷鐵血著稱,不但在帝國內如此,于周圍的鄰國中更是威名遠播,男女老少都知道他在戰(zhàn)場上殺人不眨眼的事跡,大家談論他同時也都懼怕他,而他對女人的冷漠無情更是眾所皆知,人多是想攀附權貴、多的想是享受財富的女子希望登上他妻子的寶座,但到目前為止,尚未有人成功過。
不過以諾瑪長年吟游各國、閱人無數(shù)的直覺在在都告訴她,方莫離已經(jīng)擄獲冷酷戰(zhàn)士的心了。在莫離面前,庫達雖然都板著臉,口氣不耐煩,甚至大吼大叫,但她卻在他眼中看見了一個男人對女人專有的憐愛與柔情。
諾瑪微微一笑,不禁好生羨慕,莫離始終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大概也只有像她這樣充滿勇氣及膽識的奇特女子才配得上庫達吧!
“好吧!我念給你聽,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莫離偏著頭想了一會兒,道:“不過,我們先看有關‘食’的部份好了!
畢竟,她和庫達在這方面始終無法達成共識,不是嗎?
她的笑容甜如春風般直沁入他內心深處。
庫達站在原地觀察許久,無法將目光從莫離身上移開,一身雪白輕紗相映肌膚,玉頰嬌紅,雙眸明亮,她的一顰一笑深深吸引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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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好象笑得太夸張了。
她們似乎正在研究一本書。
“在看什么?很有趣的樣子。”他朝莫離走去,雖然有時她會惹怒他,但大多時候和她在一起會讓他感到輕松,擁有莫名的好心情。
“你回來啦!”莫離朝他嫣然一笑。
庫達心中一顫,突然有股沖動想留住這抹笑靨,永遠只屬于他的歡顏。
他拿起諾瑪手中的書仔細一瞧,古蘭經(jīng)?一本古蘭經(jīng)可以讓人笑成這個樣子?
“我怎么不記得這本書這么有趣?”庫達的眉頭因不解而擰成一團。
“我有說這本書有趣嗎?”她笑出的眼淚就是明顯的證據(jù)。
“你為什么笑?”
“呃……”這個嘛……就有點難以解釋了,她盡量控制臉上因忍笑而不自然的表情,她實在不愿意去傷庫達的心。
庫達揚眉,眼中浮出隱約的笑意,他不認為莫離能忍話太久。
果然,她馬上不打自招。
“我實在非常佩服這些獨到的見解,實在設想的太周到了!
“何以見得?”庫達追不及待洗耳恭聽她的高論。
“你聽聽這段!彼迩搴韲,朗誦她剛才聽到的片段。
“禁止你們吃‘自死物’、血液、豬肉,以及誦非真主之名而宰殺的、勒死的、捶死的……”莫離眨眨眼,忘記接下來是“怎么死的”?
“跌死的。”庫達提醒她。
“哦!對!跌死的……觸死的、野獸吃剩的動物,但宰后才死的仍可吃……”
“勒死的——跌死的——該死的……”“嘎嘎”又再嘎嘎叫道。
“‘嘎嘎’!”莫離斜睨著它!斑@些動物才不該死,它們‘死于非命’已經(jīng)夠可憐的了!
“死于非命——死于非命——可憐”
“嘎嘎”興高采烈的鼓動雙翅,拚命反復新學會的話,莫離搖搖頭,轉向庫達道:“雖然我無法理解為什么會有人要去勒死一只動物?但我相信你們的先知除了具有一顆憐憫動物的心之外,也相當關心你們的飲食健康……”
“哦?”庫達的笑意已從眼角擴散到了嘴角。
“沒錯!真的設想很周到,而且很有健康概念,像禁止你們吃野獸吃剩的動物,就是覺得不干凈、不衛(wèi)生,而不準吃‘自己死掉的動物’可能也是怕會有什么惡疾,吃了會生病,畢竟……動物應該是不會自殺才對。”
庫達欣賞的大笑。
自有記憶以來就視信奉遵循教義為理所當然,從未去細想其中的“奧妙”,如今莫離以一個完全“異教徒”的身份,竟能分析出如此精辟獨到的見解。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你應該多笑才是!彼运频男蕾p他柔和帶笑的英俊臉龐。
狂襲而來的情潮讓他第一次興起獨占一個女人的念頭。
今早他和伊恩就被召見入宮,國王對他“毀婚”之事極為震怒,尤其伊恩的父親哈立德大人在朝中勢力之大,足以左右王位的繼承。如今哈立德大人親自帶女兒茲娜由波斯專程來巴格達“抗議”,足見態(tài)勢嚴重。
不過話說回來,這樁婚姻從頭到尾他都不曾答應過,完全是他們一廂情愿的想法,又哪來的婚可毀呢?
為擺脫這樁聯(lián)姻計劃,他在國王面前鄭重表明自己已有婚娶對象,當時他想到的只有莫離一人……現(xiàn)在,渴望擁有她的欲望如此強烈,也許。
見庫達緊盯著她陰睛不定的表情,她雙頰紅滟坦白地問:“你……是不是又想親我了?”
她在誘惑我?像其它女人一樣?
他定定望進她的雙瞳,不!她太純真了,也蠢得不會去算計別人,說話全憑直覺。
“不!我想吻你!”
莫離眨動長而翹的睫毛,轉頭四下搜尋,還好諾瑪不知何時已退出房間,否則這廂對話豈不羞死人了。
“有何不同?”她終于鼓足勇氣問,渴望再次倚偎在庫達懷中的感覺,一顆心因期待而急促跳動,她敢發(fā)誓現(xiàn)在只要她一講話,它就會從口中跳出完全叛逃。
庫達輕笑一聲。“就是這般不同!
隨即采擷她那兩片如玫瑰花柔軟紅潤芬芳的唇瓣,品嘗那份只屬于他的甜蜜。在他的挑逗哄誘之下,莫離終于輕啟雙齒允許他的糾纏,雙手圈住他的頸項,身體緊密貼合。
他強壯的手臂輕攬她纖細柳腰,兩人皆因激情喘息不已,她直盯庫達的胸膛,藉以回避他熾熱的目光,庫達抬起她嬌羞的俏臉,輕啄了她的額際一下,微微一笑
他決定“順水推舟”也許是個不錯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