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氣若游絲、臉色鐵灰,她已經(jīng)進入半昏迷狀態(tài),清醒的時間愈來愈短,而昏睡的時辰愈來愈長。
他不斷替她推拿過宮,但也只能維持她微弱的氣息,卻無法治好她的病。她的額頭燙手,呼吸時帶著一股腐敗的氣味。
劍無名知道,她就快死了,就在自己眼前——
他擁著不悔愈來愈輕的身體,覺得她的魂魄似乎隨時都會無聲無息地飛到九霄云外,從此再不肯回頭。
回想他們認識的種種,在破廟初見、在野林中相談甚歡,之后結(jié)伴同行。
在迎客松酩酊大醉的那個夜晚,他提議義結(jié)金蘭,不悔卻拒絕了,當時他醉意醺然,否則怎會看不出來不悔真正的心意?
情似游絲,人如飛絮,淚珠閣定空相覷。
一溪煙柳萬絲垂,無因系得藍舟住。
雁過斜陽,草迷煙渚,如今已是愁無數(shù)。
明朝且做莫思量,如何過得今宵度?
這是當日在迎客松不悔所念的詞,如今想想,終于明白她的一番情意。只不過卻似乎遲了……
望著不悔那灰敗的臉色,他的心不由得絞痛起來!他低下頭,兩滴清淚落在不悔臉上,他想伸手拭去,卻發(fā)現(xiàn)不悔正怔怔地瞧著他。
“你哭了……”她虛弱沙啞地說道:“為什么?因為我快死了嗎?你別難過……人總要走上這條路……”
“別胡說!”劍無名閉上眼睛,熱淚盈眶!澳悴粫赖!我不許你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我要你壽終正寢、要你子孫滿堂、要你順遂一生!”
“子孫滿堂……”不悔慘慘一笑,累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但她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若再睡去,或許再也見不到他的臉,所以她極力支撐著不讓自己睡去。
“求你喝點水吧……”劍無名將骯臟的水碗送到她唇邊凄然道:“你已經(jīng)幾天幾夜沒喝過水、沒吃過東西,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更何況是你!”
“我不想喝……”
“不悔……”
“我爹給我起的名字起得真好,無怨不悔……”她深吸一口氣,喘了喘又笑道:“劍兄,等我死了,請你送我回江南,我想葬在太妃湖畔,那里是我跟不倦從小游玩的地方——”
“不許再說了!我不想聽!”劍無名憤怒地打斷她的話:“你為什么不想活?如果你喜歡,將來我們就住在太妃湖畔,日日夜夜對著你心愛的太湖,早上觀霧、夜里賞星,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你為什么不想活下去?”
為什么呢?不悔迷迷糊糊地想著,只覺得自己實在累了……
如果真的可以跟他住在太湖畔,一生一世觀霧賞星,的確是人生樂事啊!只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都太晚了……她再也撐不下去,再也沒那個福分。
“不悔,你醒醒啊!不悔!”劍無名搖撼著她,不斷地喊著她的名字,但他懷中的人聽不到他的呼喚——
劍無名放下不悔,瞪著眼前精鋼所鑄成的鐵條;圣劍山莊素來并不以內(nèi)功著名,但此時此刻他什么也顧不了了!他有滿腔的憤怒、滿懷的悲痛!今日他若是無能離開這里,那么這一生一世他也不打算離開這里了。
他的雙手緊握著有小孩手臂那么粗的鐵條,運足畢生功力,猛然爆出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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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山下小茅屋
那看起來真的就是間小小茅屋,打獵的獵人跟拾柴的樵夫經(jīng)常會在山里蓋這種小茅屋,風(fēng)吹雨打之時以方便暫時休息。
也因為這茅屋太小、太不起眼,以致武當門人都沒注意到;雖然這里常有不同的人出入,但他們總是獵戶跟樵夫的打扮,武當們?nèi)擞衷趺磿⒁獾侥敲炊嗉毠?jié)?
如今別說武當,武林中各門各派的代表人物都給他們擄走,他們自然再無忌憚,光明正大出入。
據(jù)說魔教的野心不只在中原武林,被擄的人當中也有不少在朝中為官的文官武將;他們不只想稱霸中原武林,更想擺弄朝綱,號令天下!
如今茅屋四周已經(jīng)布滿魔教派出來的高手,光是想闖進那片林子已經(jīng)不容易,遑論想神不知鬼不覺救出他們,那就更難了。
“其實很簡單,咱們有‘劍無名’嘛。”不倦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過呢,要請老莊主委屈一下,披上袈裟、戴上法帽,如此一來,咱們又有了少林的‘澄觀大師’——”
她這么一說,劍老莊主已明其意,登時呵呵一笑,撫掌叫好!
“小丫頭好計策!親家,您可生了個女諸葛啊!”
被圣劍山莊的老莊主這么一夸,衣錦程不由得也笑了起來,他向來只覺得這女兒花樣百出、麻煩不斷,卻沒想到女兒果真機巧聰明,雖然心里這么想,但嘴上卻不能承認,只得笑著搖頭道:
“老莊主別太夸她了,等她入了你們劍家的門,你可別叫苦連天,抱怨衣某不懂得教養(yǎng)女兒便是!
“爹啊!”不倦紅了臉低嚷:“您說到哪里去了啦!眼下救人要緊!”
“是是是!救人要緊、救人要緊!你是女諸葛嘛、老爹當然聽從你的號令。你要老莊主扮和尚,那老爹爹呢?總不能叫我扮峨眉的尼姑吧?”
不倦朝他扮個鬼臉道:“您再這么胡說八道,說不準我真叫您扮尼姑。您啊,什么也不用扮,老莊主跟劍無名領(lǐng)人在外面四處奔逃,讓那些人以為他們已經(jīng)逃了出來,咱們當然是闖進去救人。”
衣錦程點頭,這時他才真正了解女兒的心意——經(jīng)過他們這幾日的觀察,不但茅屋外面有高手駐扎,茅屋里面也有人把守,而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胞弟衣錦繡。
這是他們無影門自家人的事,自然不能由別人來解決。
“就這么說定了,咱們就在這里等著,等天一黑,光線昏暗的時候,老莊主便領(lǐng)人從茅屋后面殺出來,他們一定想不到咱們會有這么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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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上天保佑,這一夜飄著細雪而天星黯然無光。
茅屋四周守衛(wèi)的魔教教眾們一個個瑟縮在茅屋附近,圍著火把取暖,誰也沒多留心周圍的動靜。武林里知名的人士都給他們逮來了,還有什么好防備的?
就在這時候,茅屋后面竄出一條人影。剛開始他們不以為意,但緊接著又竄出另一個人影,這時候終于有人大聲喝道:
“誰?誰在那里?”
“劍無名。”
“什么?”問話的人嚇了一跳!怎么可能?
“阿彌陀佛,劍少俠不可戀戰(zhàn),速速帶著其他人離開這里方是上策!
“澄觀大師說得對,大家跟我走!”
“不得了了!囚犯逃出來了!劍無名跟少林澄觀都跑出來了!”
茅屋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混亂,有人忙著拿兵器、有人忙著追逐逃走的囚犯。
“不要慌!那不可能是劍無名!那是假的!”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說了這句話,但他眼前銀芒一閃,那人玉樹臨風(fēng),盡管在深夜里也能看到容貌。
“不不不!真的是劍無名!快去稟報上頭——”
他的話沒機會說完,只見銀芒閃過,他已經(jīng)成了一具尸首。
黑暗中爆出長嘯,嚴厲的語音回蕩在武當山的空谷之間:
“劍無名在此!擋我者死!”
火光閃耀,一場混戰(zhàn)于焉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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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四周陷入混亂當中,守護在茅屋當中的衣水練不由得緊張起來。
“爹,外面打起來了!”
“別理他們,咱們的任務(wù)是守在山門人口,外面的事自有人承擔,不用出去。”
衣水練愈想愈覺得不對,轉(zhuǎn)身往密道而去!
“女兒去看看,必要時一刀殺了他們,免得徒生后患!”
“站住!不許去!”
“可是他們喊著劍無名……”
“劍無名被關(guān)在山洞里,你見著他出來了嗎?”
“當然沒有!可是——”
“既然沒有,那就是假的。”衣錦繡安穩(wěn)地坐在鋪上,神態(tài)自若地哼了一聲:“外面那些人真是草囊飯袋,連真的假的都分辨不出——”
他看著女兒,眼光有些怪異,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水練,你是怎么了?小時候你不是如此冷血無情的孩子,如今為何變了?”
“我沒變,女兒向來如此。”衣水練冷道!
“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劍無名?幾次爹想帶你離開圣劍山莊,你總是哭著不肯走,你還記得么?”
“記得,那是因為教主交代過女兒,大事未成之前不可受私情所系!薄
衣錦繡愕然注視著女兒!
當年她才幾歲的小娃兒?雖然她生在魔教、長在魔教,但他自認已經(jīng)盡了最大努力不讓她跟她娘一樣變成一個魔女。
眼下……她卻青出于藍更勝于藍!
“當日在破廟里,其實女兒早就認出端木虔,還知道她在女兒小時候抱過女兒,更知道爹爹收她為徒,但女兒一樣決心要殺了她,讓劍無名更相信我,這就是女兒的行事手法,爹爹莫非認為女兒太過毒辣?”
“那么……你喜歡劍無名也是假的?”
“不!彼毥K于顯露出一絲脆弱,臉上有受了傷的表情。
“女兒真心喜歡劍無名,只不過他不肯聽女兒的話。這么多年來,女兒日夜陪在他身邊,而他卻不肯聽話。如果他肯降我圣教,女兒自然以身相許,他既然不肯,那么留他何用?不如一刀殺了,免得夜長夢多!
衣錦繡無話可說,只覺得自己當年一念之差竟然害得女兒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他的心隱隱作痛。
突然,茅屋外有人大喝一聲,幾件事物穿過茅草門,朝屋內(nèi)激射而來!
“小心!暗器來啦!”
“水練小心!”衣錦繡從榻上一躍而起,伸手接下激射而來的暗器,定眼一瞧,卻不是什么致命暗器,不過是幾枚不起眼的透骨釘罷了。
“爹爹小心!暗器上有毒——”
“誰說有毒?”換回女裝的不倦笑嘻嘻地從門外進來道:“無影門向來不許用毒,你不知道嗎?”
“哼!你果然是衣錦程的女兒!老夫一眼就看出你使的是無影門的獨門手法。說!你既然是無影門的弟子,為何又另投師門學(xué)來這一身怪異身法?”
“誰說我另投師門?我第一個師父是我爹,第二個師父云海和尚只教過我一年功夫,也是我爹央求他教我的——咦?我跟你說這么多做什么?你叛離師門投效魔教,你才是無影門的罪人!”
不倦年紀雖輕,素日又喜歡嘻嘻哈哈,這最后兩句話由她口中說來,不知怎么地,竟正義凜然,連衣錦繡也不得不臉上為之一紅!
“是衣錦程對不起老夫!他嫉妒老夫功夫比他高、手法比他高明,竟然半夜里串通姨娘想毒害老夫。若不是老夫發(fā)現(xiàn)得早,早就一命嗚呼!老夫遠走西域,只有拜月教的教主愿意收留,不是我對無影門不忠,是衣錦程對老夫無義!”
“你們這對父女還真是半斤八兩,動不動便說別人對你們無情無義……”不倦翻翻白眼,忍不住發(fā)火罵道:“你瘋了你!你跟我爹是兄弟,我爹怎么會想殺你?!”她氣呼呼地大嚷:“我爹日日夜夜盼著你回來,盼得頭發(fā)都白了!我從小到大,一天到晚都在聽我爹提起你這兄弟,說你武功有多高、說你發(fā)暗器的手法有多利落!他說沒了你,無影門從此沒落。若不是我吞不下這口氣,又怎么會出來闖蕩江湖?可是你卻說我爹想殺你?你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老夫沒有胡說,你若不信,何不回去問你父親?”
不倦看著他半晌才緩緩開口:“你會讓我回去嗎?”
“這……”
“不能讓她回去!”衣水練嚷道:“這家伙詭計多端,她回去之后必會壞教主大業(yè)!”
“魔教教主給了你什么好處?我們算是姐妹耶,你竟然這么狠心要置我于死地!”
衣水練冷冷瞧著她。
“要成大事必定要有所犧牲,莫說你我這素未謀面的姐妹,就算是至親至愛也有六親不認的時候!
“所以你犧牲了劍無名?你們相處多年,你竟然能夠毫不猶豫一劍刺進他胸膛,我對你說的一點也不懷疑。”
“不要再說了!”衣錦繡的臉色陰晴不定,他看看女兒,再看看不倦,終于嘆口氣道:“罷了,看在祖宗的面子上,你走吧。”
“爹——”
“住口!”
“可是——”
“算你還有點良心!辈痪胄α诵Γ袀禮,“叔叔在上,請受侄女一拜……叔叔,你說我爹要殺你,這句話真是大大的錯了!當年他沒有殺你,此刻也沒有,如果他真要殺你,你早已經(jīng)死了。爹,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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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錦程、衣錦繡兩兄弟相對無語。
十多年不見,衣錦程怎么也沒想到當年弟弟出走,竟然是為了一場莫名其妙的誤會。他心痛極了!數(shù)十年兄弟,他竟然還不了解自己的為人嗎?
“爹!他們父女一搭一唱,為的無非是讓你背叛圣教,此舉萬萬不能!”
“什么圣教邪教?我跟你爹說話,有你這丫頭插嘴的余地嗎?住口!閃一邊去!”衣錦程發(fā)起怒來。他素來好脾氣,但此時此刻卻真的動了氣。
“大哥……”
“你也知道我是你大哥?咱們兄弟幾十年,你卻隨隨便便誣蔑我!從小到大,哪一個好吃好喝的我沒留給你?你娶妻之后卻變了個人,整天疑神疑鬼!都是你那妻子不好,我早就說了,她是魔教中人,會突然下嫁于你必有所圖,你看看!她竟然離間咱們兄弟之情!”
“不許你罵我娘!都是你們處心積慮想殺死我爹跟我娘,他們才迫不得已遠逃關(guān)外,累得我娘難產(chǎn)而死!”
“你胡說!”不倦也氣了!拔业竽锊皇悄欠N人!”
“當日我親眼見到你在廚房里煎湯燉藥,還喃喃自語地說著要讓我們見不到明天的日出,此事絕對錯不了!”衣錦繡吼道。
“我沒有!我殺你們做什么?掌門之位是我的,衣家長子是我,我跟你搶什么?你離家的前一個夜里我根本不在,我去了金刀王家里喝酒,是你親自送我們出門的,莫非你忘了?”
這么一說,衣錦繡終于憶起當日下午大哥的確對他說過要去金刀王家里喝酒,不久之后又見到大哥,他才會好奇心突起,跟上去看看;卻沒想到看到一幕令他憤怒不已的畫面——
“這是你說的!說不定你殺機陡起,去而復(fù)返下毒毒害我爹娘!”
“你才胡說!”不倦應(yīng)道:“魔教中人行事毒辣,又擅長易容之術(shù),說不定早就處心積慮想要叔叔前去助拳,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法誣蔑我爹!”
衣錦繡胸口一窒!多年來的疑云終于解開。
當日他親自送走大哥大嫂,回房之后卻不見妻子蹤影,遍尋不著之際轉(zhuǎn)到廚房,卻又見到大哥在廚房里下藥——
“天……那是素心……”
“爹!你別聽他們胡說,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衣水練氣憤無比地大吼。
就在這時候,茅屋里的石床突然爆出巨響,轟地一聲!將他們?nèi)冀o震得閃到一旁!
劍無名衣衫襤褸、赤紅著雙眼,抱著昏迷不醒的衣不悔從石床里出現(xiàn),渾身殺氣騰騰。
“大姐!”不倦嚇了一跳!猛然沖過去!拔医憬阍趺戳?!”
“劍無名!”衣水練手中的銀鞭刷地揚出銀花。
“水練!鞭下留人!”
衣錦繡阻止不及,只見銀花陡閃,劍無名一手抱著衣不悔,另一只手推開不倦,竟空手接住了來勢兇猛的長鞭!
劍無名咬牙切齒,殺氣驚人地開口:
“閃開!擋我者死!”
“那好,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為了圣教,我絕不能讓你走!”
“水練!你真的瘋了!”衣錦繡又氣又急地咆哮。
衣水練看了父親一眼,表情絕然。
“說我瘋也好,什么都好!我只知道,我生是圣教的人,死是圣教的鬼!為了圣教,死又何妨?!”
“既然如此,那你就死吧!”
劍無名猛然一抽鞭子,無數(shù)血珠從鞭子里飛卷出來,衣水練抵擋不住龐大的氣力,頓時一個踉蹌,跌在地上。
劍無名扔下鞭子,連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大步往茅屋外狂奔而去。
“劍無名!你回來!劍無名!”衣水練哭吼著,憤怒無比地咆哮:“我恨你!我這一輩子都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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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一役,他們從山洞里救出來的武林人士竟然高達上百人。有些早已被囚禁多年,有些已形容枯槁不成人樣。
劍無名抱出不悔之后,在路上遇到了他父親,老莊主急忙以真氣為不悔續(xù)命,又連連差人到山下鎮(zhèn)中請來幾名大夫為她診治。折騰了一天一夜,才終于保住衣不悔的小命。
衣錦繡為了贖罪,也跟著他們上武當。雖然他很憂心水練的安全,但也知道水練中毒已深,無可救藥。
看著大哥衣錦程的兩個女兒,他不勝欷欺。人哪!真是不能走錯一步,如今想要回頭,卻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為了怕魔教的人反撲,他們將所有救出來的武林人土聚集在武當?shù)那逭嬗^,用剩余的兵力嚴加把守。
幸好連日大雪,清真觀易守難攻,一時之間安全上倒是沒有顧慮;只不過魔教的人攻不上來,他們卻也出不去了。
過了三天,山腳下聚集的魔教人數(shù)愈來愈龐大,而他們卻只能坐困愁城;幾次派人沖殺下去都無功而返,反而損兵折將,形勢愈來愈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