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么?我不是告訴你永遠不要回來了嗎?”丁會祥靠著墻壁,面無表情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兒。
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她!他幾乎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沒想到這傻丫頭居然又回來了!為什么?她為什么回來?難道她不知道這兒是龍潭虎穴,進得來卻出不得嗎?
丁夕顏垂著淚,將頭依靠在父親腿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聽九貝勒說他把你送給了十四貝勒,為什么你現在會在這兒?”
“十四爺他……他不要我了,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只好……只好回來這兒!
“沒地方可去?”丁會祥惱怒地推開丁夕顏,“當乞丐婆四處乞討也是一個去處,為什么要回來這兒?難道你不知道九貝勒他不安好心嗎?我原想你跟著十四爺還是條路,想不到你……”
“十四爺被皇上圈禁,他府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我……我只是個丫環,我有什么資格留下來陪他?”
“圈禁?這怎么可能?皇上那么疼愛十四爺怎么會圈禁他?”
“是真的,因為十四爺調動軍隊包圍豐臺,皇上一氣之下,就把他圈禁了起來!”
“不可能!十四爺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是這樣的人……”丁會祥的眼睛停留在女兒身上,當他瞧見女兒眼底那抹無法掩飾的悲傷時頓時了解,“顏兒,是你,對不對?”
丁夕顏點頭,成串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不住落下,“是我,他是因為我才會中了九貝勒的詭計。爹,是我害他的,是我害他的!”
丁會祥抖著手輕撫女兒,臉上老淚縱橫,“是爹害了你,如果不是爹一時糊涂找九貝勒幫忙,也不會被他拘禁,也不會讓你為了我,去害了十四爺,都是爹害了你!”
父女兩人不覺哭成一團,但沒多久,兩人便警覺到現在不是掉眼淚的時候,而這里也不是他們可以掉眼淚的地方。
“顏兒,既然你會回來這里,一定有什么打算吧?”
“嗯!”丁夕顏輕輕點頭,坐到父親身旁,低低地將自己的計劃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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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丁夕顏找了個借口,托人找到碧環。
碧環一見丁夕顏,臉上頓時浮起一抹譏諷之色,“哎喲,我道是誰,原來是九爺的側福晉,碧環見過側福晉!”
“碧環姐姐,你不要挖苦我,我不是什么側福晉。”
“是嗎?可我怎么聽說九爺已經看好日子要立你為側室呢?瞧瞧,連孩子都有了,還說不是?”
丁夕顏絕美的臉上泛起一絲蒼涼,她一手撫著略見突起的小腹,一面低聲說:“這是十四爺的孩子,我雖然淫蕩無恥、害了十四爺,可我絕不會讓他戴綠帽的!”
碧環一愣,“十四爺的?你說這孩子是十四爺的?”
“我走的那天晚上本來想告訴他的,可是他怎么樣都不肯聽我解釋!倍∠︻佄兆”汰h的手,“碧環姐姐,請你告訴我,十四爺好不好?”
“他……碧環皺起眉頭,又吸吸小鼻子,“怎么說呢?他能吃能睡能罵人,好得不得了,可在園子里什么事也做不成,只好每天抓蟋蟀斗蛐蛐。聽德柱子說,脾氣似乎越來越不好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十四爺念著你!
“念著我?不可能,他恨我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念著我?”
“是真的!我記得你曾經替他縫了件衣裳,可是衣裳沒縫完你就走了,而十四爺就成天拿著那件衣裳還有一首詩發呆呢!
別人或許聽不懂碧環在說什么,可是丁夕顏怎么會不知道?她是幫煜祗縫了件衣裳,本來準備讓他過冬穿的,因此從剪布、縫制到刺繡都是她一手包辦,只是那衣裳,今生今世大概沒有機會為他完成了。
至于那首詩,丁夕顏知道,一定是那天夜里自己坐在他腿上寫的那首。為了那首詩,煜祗還狠狠懲罰她一頓,而今想來,那一幕大概只能在夢里追尋了。
不聽話的淚水重新溢滿丁夕顏秀麗的面容,她抖著聲音說:“我……我對不起十四爺,我……”
見她落淚,碧環原本武裝好的一顆心也不覺軟化,“夕顏妹妹,姐姐想問你一句話,可以嗎?”
丁夕顏抽噎地點頭。
“我看得出來你真的很喜歡十四爺,而十四爺也很喜歡你,但是你為什么會做出那種事來陷害他?”
“我是不得已的,如果我可以自己掌握命運的話,我絕對不會害他,畢竟……畢竟我……”她想說她愛他,但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她搖搖頭,甩落滿頰淚水,“碧環姐姐,我這兒有些東西,你幫我拿給五爺好不好?”
碧環有些不解,“五爺?可是五爺他……”
“我知道五爺討厭我,對我有成見,但這里面的東西關系十四爺的未來,碧環姐姐,請你無論如何一定要交給五爺。”
“好……好吧!我替你拿給五爺,但我不保證五爺一定會看。你也知道的,他對你……”
“我知道,還有一件事想請碧環姐姐幫忙!
“你說吧!要是我可以幫得上忙,我會盡量幫你的!
“別讓五爺和十四爺知道我有孩子的事,特別是十四爺!
“這不成,你肚子里的孩子既然是皇家血統,怎么可以不讓他們知道?”
她凄然一笑,“碧環姐姐,你忘了是十四爺親手把我趕出來的嗎?他怎么還會愿意承認這孩子?而且……而且他現在被圈禁起來,就算想管也管不了。碧環姐姐,你就答應我吧!這是夕顏最后的請求!
碧環聽著,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夕顏妹妹,你……你不會想不開吧?”
丁夕顏輕輕一抿嘴,那笑容美得驚心動魄,美得讓碧環的心不由得抽緊,“不會的,我怎么會想不開呢?”
她幽幽欠一欠身,“碧環姐姐,麻煩你了!
說完,丁夕顏優美的倩影緩緩消失在眼前。她的步履很輕,而微風吹過,她的長發飄飄、衣衫飄飄,她就好像沒有靈魂的娃娃。
碧環心中的不安更大了,她急忙沖回德親王府,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找上煜祺。
“爺,不好了,不好了……”
煜祺正坐在書案前對著一堆奏折傷腦筋,乍見碧環火炮似的沖進來,嘴里還亂七八糟喊著,他臉上一陣不愉快,“做什么慌慌張張的?有話慢慢說!”
別人可能被煜祺這陣疾言厲色所嚇,但偏偏碧環不吃他這套。她風似的沖到煜祺身旁,將丁
夕顏交給她的一大包東西全扔在他面前。
“這是什么?”
“你不會自己看!”碧環沒好氣說道,端起煜祺面前的一杯茶一飲而盡。
煜祺撇撇嘴,一把扣住碧環,忽地將她攬人自己懷中,重重親吻著她的紅唇,一面扯下衣襟,大手在她胸前揉弄著,滾燙的嘴抵在她耳邊威脅道:“環兒,爺太久沒有罰你,你連爺的規矩都忘了,嗯?”
碧環小臉一紅,慌地推開他,手忙腳亂地扣上衣衫。她可不要被懲罰,因為那可是欲死欲生、無止境的折磨,還會讓她連著三天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瞧你不正經的!”碧環訕訕地跳下煜祺懷抱,指著那包東西說,“這是夕顏妹妹給我的,說無論如何請爺一定要看!
煜祺登時一翻臉,“你說什么?這是誰的東西?”
碧環直視著他,她只怕他罰可不怕他瞪,“夕顏妹妹的。她說這東西關乎十四爺的將來,請爺一定要看。如果爺不想看,那也無所謂,反正十四爺圈都圈禁了,也沒有將來可言!”
煜祺氣得猛翻白眼,這該死的丫頭竟然敢這樣對他說話?等他哪天有空,非得罰得她嬌喘連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氣呼呼地打開包袱一樣一樣看著,但隨著里頭的東西一件件出現,他的臉就白一分,等看完所有的東西,煜祺早面白如紙。
“環兒?”他眼睛發直喊道。
“什么事?”從沒見過煜祺這等模樣的碧環也知道事情似乎不太妙!
“夕顏呢?”
“回去了!
“回去哪里?”
“當然是九爺那兒,十四爺不要她,她能去哪?”
煜祺緩緩站起身,伸出手想把弄亂的東西整理整理,但他卻發現自己在顫抖,“環兒,替我把這些東西整理好,我現在要進宮見皇上。還有,別讓人曉得夕顏找過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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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祗蹲在園子里,百般無聊地看著兩只在地上翻滾的蛐蛐兒。
他早忘了有多久沒有玩斗蛐蛐兒,是十年?還是二十年?
記得有一回他和九哥一起玩斗蛐蚰兒,結果九哥輸了不認賬,竟然聯合其他的阿哥把他關在暗房里,任憑他怎么哭怎么喊都不肯放他出來。后來若不是五哥救他,只怕那小小的煜祗就算哭死也不會被發現。
煜祗從小就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別的阿哥從奶娘、隨教嬤嬤到貼身的丫環、太監,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四五十人;而煜祗卻從一出生,伺候他的人就硬比人家少一半,有時候連該有的零嘴點心也沒得吃。若不是五哥愛他、護他、教他,現在怎么會有煜祗貝勒存在?
只是現在他這個阿哥、貝勒爺竟為了一個女人讓人給圈禁起來,這到底是上天在捉弄他,還是他煜祗當真識人不清?
他從小就沒有娘,只隱隱約約知道自己的娘是西藏公主,很早就離開皇宮出家去了。而正因為沒有娘,使得他對所有的女人都有一分好感,也使得他和女人相處時,會不自覺地尋找那分依戀,所以他遇到丁夕顏這個絕色女子后,他便為她的美麗與溫柔所傾倒、牽絆,更打從心底憐惜她、寵愛她。
他幾乎是不顧一切在愛她。
他明知道彼此身份地位懸殊,他們永遠不會有結果,可他就是想把她留在身邊;他也知道她是九哥派來監視自己的女人,總有一天會背叛自己,但他卻寧可忽視那種可能,只希望借著一次又一次的纏綿愛戀將她的心留下,讓她真正只屬于他一人。
可他還是輸了!他用自己的心,用自己的榮辱去賭她會不會愛他,他卻輸了!而且輸得很慘,輸得讓他斗志全無,更別提恨了。
是的,他不恨她!他只怪她,怪她為何欺騙自己,甚至出賣自己。難道他所付出的一切比不上九哥嗎?他自認為不比九哥差,但他卻輸得一敗涂地!
煜祗苦笑著,站起身將兩只蚰蛐兒踢人草叢里,轉身要走入房間。
“爺,吃飯吧。我弄了一碗燕窩蓮子湯,讓爺潤潤身子。”丫環綠衣捧著一盤食物來到煜祗面前,她是煜祗被圈禁后,惟一帶進來的兩個丫環中的一個。
煜祗不發一語接過蓮子湯,定定看著綠衣,看著她神似于丁夕顏的眉間和嘴形,“綠衣,你今年幾歲?”
“過了明兒個就滿十八歲。”綠衣說道,一面輕巧地在涼亭桌子上擺好食物。
“你許人家了嗎?”
綠衣搖頭,“綠衣打小就是爺買來的,這輩子跟定了爺,怎么還會許人家呢?”
“喔?”煜祗一挑眉,腦海中不自覺又想起一抹絕色倩影,但他很快地搖搖頭,抖落一地相思,“晚上到我房里來侍寢,我想正式收你做側室。”
綠衣小臉一紅,她一直都喜歡煜祗,愿意為他做任何事,甚至早決定要把清白的身子交給他。只是她明白,在煜祗心中丁夕顏仍舊是最重要的。
“爺,你知道綠衣愿意為爺做任何事,只是……”
“只是什么?”
“爺心里還想著夕顏姐姐吧?”
煜祗一愣,俊臉霍地翻白,“不許你再提這個名字!聽見沒?以后不準再提起她!”
“爺,我知道你喜歡她,你連做夢都喊著她的名字,為什么不許我提她?”
煜祗砰地掃落一桌子菜肴,臉色由白轉青,惡狠狠瞪著綠衣,“我說過不許你再提到這個名字!”
“爺,你不想聽沒關系,但綠衣有一件事一定要告訴爺,夕顏姐姐有喜了。”
煜祗霎時僵在當場,“你說什么?”
“夕顏姐姐有喜了!
“你……你怎么知道夕顏有喜?”
“我看過夕顏姐姐一個人蹲在地上吐,因為以前隔壁大嬸害喜時也是那個樣子,所以我猜夕顏姐姐一定有喜!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這是……這是五個月前的事,我本來想告訴爺的,可是后來爺把夕顏姐姐趕出去,所以……所以我就不敢說!
五個月?他被圈禁在這兒已經三個月,那么丁夕顏離開時已經懷有兩個月的身孕?兩個月?
煜祗想起丁夕顏在自己身邊時,他曾經怎么樣地愛寵她,有時一天數次,連她睡覺、洗澡也不放過,那樣的纏綿交歡會有喜也是正常,只是……她為什么不說?除非她根本不想讓自己知道,或者……她沒有機會說?
煜祗低頭想著,想她一個人挺著肚子,孤零零地在外面流浪;想她怎么跪在地上,流淚求自己聽她解釋;想她身無長物,天寒地凍里暈倒在雪地里的情景,想得他一顆心越揪越緊,幾乎快喘不過氣。
這時,綠衣不知怎地大呼小叫起來:“爺、爺……”
想得入神的煜祗絲毫沒聽見,他一心沉陷在丁夕顏離去時的悲戚絕望里,哪注意得到綠衣的呼喚。
“爺,五爺來了!”
“什么?”這聲“五爺”終于讓煜祗回過神。
綠衣指著正前方由遠而近大步走來的修長身影,那可不是煜祺嗎?
煜祗頓時跳了起來,“五哥!”
煜祺略微喘息著,一手牢牢攀住煜祗的肩,眼睛定定瞅著他,“十四弟,皇阿瑪……皇阿瑪要我來放你出去!
煜祗怔愣地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五哥,你說什么?”
“皇阿瑪要我放你出去,還要你帶兵去抄了老九。”
煜祗聽著,寒潭似的眼逐漸泛起一絲光彩,“五哥,先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皇阿瑪會突然改變主意?”
煜祺拉著煜祗在涼亭里坐下,一面從懷里掏出幾樣東西遞給他,“你瞧瞧,這是什么?”
煜祗接過一看,馬上站起身就要跪下,因為那竟是一道圣旨。
可煜祺攔住他,“先別跪,再看看這個。”
煜祗再看,卻赫然發現那是兵部尚書李錚的手諭,內容是請各省駐軍回京護駕,上頭還有乾隆的御筆親批。
看到這兒,煜祗心中已經有底,“這些都是假的,是不是?”
“沒錯!連皇阿瑪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人可以將他的字學得如此相似,連圣旨都造得一模一樣,難分真假。”
“五哥,你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煜祺看著煜祗,“你說呢!”
煜祗好不容易才回復血色的俊臉,又猛然變得慘白,“不,不會的,不會是她……”
煜祺點頭,“正是她,那個讓你又愛又恨,讓我一直認為她是紅顏禍水的丁夕顏!
煜祗砰地跌坐在椅子上,過度的震驚,讓他不住發抖,“她……為什么是她?”
“我也不知道。你被圈禁以后,我根本不想知道有關她的任何消息,但諷刺的是,我還是知道了,而且告訴我的人是老九!
“九哥?他說什么?”
“他說丁夕顏回去找他,哭著求他收容她。老九看她可憐就留她下來,還準備收她做側室!
煜祗一拳捶在石桌上,“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丁夕顏突然拿了這包東西要碧環交給我,說這包東西和你的前途有關!膘响魑兆§响蠹拥碾p手,“十四弟,我想,我們可能誤會夕顏了!”
“誤會?”
“嗯!如果她存心要幫老九,犯不著把這些東西交給我,還寫信要我轉給皇阿瑪。所以我猜,她會回到老九身邊是有目的的!
“目的?你是說……”
“揪出老九叛變犯上的狐貍尾巴,好替你洗清冤枉。”
“既然如此,那調兵手諭又是怎么回事?”
“這件事我和皇阿瑪研究過,皇阿瑪說有兩種可能:第一,她有什么把柄落在老九手中,所以不得不聽他的話,可又不甘心,因此暗中搜集證據,找機會帶出來;至于第二嘛……”煜祺目光如電地盯著煜祗。
“第二是什么?”
“她想保護你!”
“保護我?這怎么可能?把我圈禁起來叫保護我?”
“這不是不可能。在老九眼中,你是他奪得皇位的最大障礙者,因此他會想盡辦法除掉你,否則怎么會有杜十虎的事情發生?所以保護你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你隔離起來,讓老九再也傷害不到你,而惟一能把你隔離的就是圈禁!”
聽到這兒,煜祗再也聽不下去。
他慌亂地站起身就要往外沖,煜祺急忙抓住他,“十四弟,你要去哪兒?”
“我要去救顏兒,我要去把她救回來,求她原諒我!”
“等等,在救她以前得先把她父親救出來,否則一切將徒勞無功!
“丁會祥?”
“嗯!我調查過,丁會祥并沒有回丁家村,而是一直被關在老九那兒。”煜祺拍拍衣服站了起來,“這么D巴,我派人去把丁會祥救出來,然后你帶兵抄家。記得,要活的,皇阿瑪要親自審問這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