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是我開!」執刀大漢甲吟。
「此樹是我栽!」背插雙斧的壯漢乙念。
「若想此路過……」另一名執長槍的猛漢兩道。
極有默契的,一字排開的三個人同時喊:「留下買路財!」
就像是上天特意作對似的,繼續趕路沒多久,樊剛卉與齊柏修才走進一片樹林里就 遇上這樣的陣仗。
看著攔路的三人,樊剛開一對秀氣的眉皺得死緊。
「講那么多,不就是要搶錢嘛!」她嗤道,滿臉不耐。
見她不驚不懼,搶匪甲、乙、丙互看一眼。
「把錢交出來!辜妆煌婆沙鰜磉M行恐嚇。
「有本事就拿去!」拉開一個漂亮的架勢,樊剛卉準備開打,不忘提醒身后的人。 「大哥你小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要的只是錢,就給他們吧!」同樣不見驚懼,齊柏修淡 淡地說道。
「話不能這么說,他們一個個有手有腳,卻不務正業,只想搶劫旁人的錢財營生, 有沒有想過,別人的錢財也都是憑本事努力掙來的,辛辛苦苦的血汗錢卻被他們這種人 平白搶走,一再任這種人予取于求,這世界還有主法天理嗎?」樊剛卉嫉惡如仇,絕無 法容忍這種事在她面前發生。
「廢話少說,今天就叫你們兩個嘴上無毛的窮書生命喪這五分林。」三人中也不知 是誰喊的,總之搶匪甲乙丙忽地一下全攻了上來。
樊剛卉初生之犢不畏虎,在家里跟三個哥哥對打練習做多了,一下子面對三人的攻 擊還綽綽有余,甚至她還很順利的搶下其中一人手上的長槍,使著本家擅長的槍法,當 下更是如虎添翼,讓三名攔路賊越打越心驚。
「小子,看招!」長槍被奪的那名漢子虛晃一招,欺她臨敵經驗不足,乘機撒出一 把預先抓握在手心的白色粉未。
怕是石灰粉,樊剛開直覺護住了眼睛,卻在不小心吸人空氣中的粉未時才發現不對 勁。
「卑鄙!」暈眩中她退了幾步,斥罵。「打不過人就使毒,這算什么英雄好漢?」
「卉弟,你沒事吧?」齊柏修扶住了她纖細的肩。
腦中的暈眩讓她大感不妙,勉強硬撐,她趕緊示警。「大哥,別理我,我還撐得住 ,你快走!
「說什么傻話,我怎可能放著你一人,獨自離開!过R柏修輕斥。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等會兒你先走,我會想辦法隨后趕上!顾龎旱吐暳。
「別說傻話……」
「快!再晚就來不及了!顾蛔屗v完,反身推了他一把,暗提一口氣想為他爭 取逃跑的時間。
「想走?你們一個也走不掉!」為首的盜匪甲一個眼神示意,三人再次攻上。
樊剛開正要應敵,卻耳尖的聽見背后異聲,她抬頭,看見暗躲在樹上的一名瘦小男 人,正手執短刀躍下,方向對準著毫無防備的齊柏修…「小心!」她大喊。
使盡最后一分氣力將手中長槍一劃,逼退面前攻來三人的同時,她朝齊柏修的方向 一撲……然而她并沒有如愿的撲倒他,就像生了根似的,修長文弱的他離奇的定在原地 不動,但這會兒樊剛卉沒空覺得奇怪,因為那瘦小的男人一見她撲過來,心急之下,刀 口一轉轉向了她,所有的事情僅發生在眨眼之間。
血花在齊柏修的眼中蔓延開來,溫熱的血在他無意識中撼動了他的心。
他不懂,他困惑,怎么有人……怎么有人會為他做到這種地步?
怔怔地看著那小小的人兒,諸多他陌生的、極為強烈的情緒在他的胸臆間翻騰著, 彷佛要從他胸口呼嘯而出一般,讓他有些無措。
「大哥……對不起……」
慘白著一張臉,疼痛伴隨強烈的暈眩感襲來,她好痛,覺得好痛……「我沒用,沒 能保護到你……」
一身白色的儒衫沾染了她的鮮血,齊柏修還記得,記得小小的人兒嚷著說要保護他 ,而他一直當成玩笑話語,可如今,這稚子一般的少年真的達成了保護他的誓言,身體 力行地達成了……用盡最后一分氣力,她無力的扯開一抹歉然的笑,眼一閉,她失去了 意識,軟軟倒在齊柏修的懷中。
停頓的思緒在瞬間活動了起來,齊柏修沒敢耽擱,以文弱書生不該有的力量單手支 撐著她,另一手以極快的手法為她點住幾個大穴止住流血,手法利落迅如雷電,若非絕 世高手,恐難如此不可思議的利落迅速。
這些,因為失去了意識,她全然不知。
更甚者,早在方才她撲向他、挨了那一刀的電光石火之間,他運氣如宏掃出一掌, 將那傷人的瘦小男人打得嘔出一口血,直飛三丈外的事情也全然不覺。
當然,她更不會知道,這一刻,她軟軟地倒在他懷中,抱著她的他變了,完全變了
儒雅的氣度不再,溫和如三月暖陽的眼神不再,一身素雅的白色儒衫染上了她的血 ,抱著昏死過去的她,他的眼神冰冷、神情冰冷,整個人的感覺都是冰冷。
這一刻的他,哪里像什么書生?
染血的他,配著那渾然天成的冰冷神情,簡直是閻羅殿里的勾魂使者所化身似的… …「為什么傷人?」他低語,言辭冰冷宛如地獄寒冰,凍得人直打哆嗦。
也不知怎地,幾個搶劫的漢子見到這樣的他,嚇得直抖了起來,手中的武器抖掉了 都不自知,連倒臥地上不起的同伴也不敢管,當下拔腿就跑。
但直到這時才知挑錯人行搶……來不及,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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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中,樊剛卉覺得全身飄飄然的,彷佛騰云駕霧似地,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切。
「卉弟?卉弟?」
有人在叫她,誰?是誰?
奮力地睜開眼,她看見了他,俊雅的面容布滿了焦急與擔憂,因她而起的焦急與擔 憂。
「大哥……」她費力的喚了一聲。
「我在這里。」見她清醒,確定那些白色粉未只是迷藥而非毒藥,懸在半空的心稍 稍落了地。
「你……」著眼處是一座荒廢的破廟,她有些搞不清狀況!改銢]事吧?」
她才初醒便擔心著他的安危,殊不知這番關心的話語卻引起他更深的自責。
他明明可以避免掉這一切的,但就因為一時的大意……不!該說是他的散漫與不經 心,他的無心無情讓他凡事都滿不在乎,也害得那誓言要保護他的小小人兒受此皮肉之 痛……「大哥?」他的不語只讓她緊張。
「沒事,我沒事,你呢?覺得怎樣?」強打起精神,齊柏修柔聲問道。
未傷及內腑,但那一刀由她的左肩沿著肩胛骨結結實實劃下,造成約莫五寸長的傷 口,幸好有他在,及時作了處理,那傷不至于造成生命危險,但由于傷口深達半寸,足 以見骨,肯定會有一陣子的皮肉之痛好受。
「我不礙事!顾褟,氣虛的問:「我們……我們怎會在這里?」
見她連說話都吃力,齊柏修一顆心揪得死緊,那是一種全然陌生的情緒,他有些不 知該如何應對。
「抱歉,大哥盡力了,可是只能找到這種小廟落腳!顾狼。
如果能有選擇,他一點也不想在這種破廟里為『他」療傷,可這一路還,他抱著「 他」施展輕功想找個療傷的地方,卻怎么也找不著民家。
最后好不容易才看見這一座破敗小廟,看在它好歹還能遮風擋雨的份上,沒辦法中 的沒辦法,他也只好將就了。
「別,大哥別這么說……荒山野嶺的,大哥能找到遮風避雨的地方就很好了。」她 倒是知足,反過來安慰他。「看,大哥多細心,還找了門板充當床!
見她對這簡陋的克難床還這么滿足,齊柏修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那些人呢?」她心里有種不對勁的感覺。「他們……他們怎肯放過我們?」
「先別管那些了,處理你身上的傷要緊!顾囍銎鹚。
原先躺著不動感覺還好,但沒想到他才輕輕一碰到她,她肩背上的傷口立刻痛到不 行。
「忍著點……」他柔聲輕哄。「大哥幫你上藥。」
其實已經極力不要拉扯到傷口了,但實在不行,他還沒完全扶起她,她肩背上的傷 就讓她痛得受不了。
「痛……好痛……」這種火辣刺骨的疼痛她根本無法忍受,她痛到哭出聲來。
體貼她痛楚難忍,齊柏修當機立斷出手點了她的昏穴,好讓她少受一點折磨。
纖細的身子軟軟的靠著他,他不敢有所延遲,連忙解開她的衣襟想為她療傷,可脫 到一半……瞪著那可疑的白布條,生平第一次,齊柏修失去了語言能力。
女的?
怎么會?
怎么會是個……女的?
太過錯愕的關系,幾個時辰過去了,這個問題仍一再重復的在齊柏修的腦中打轉。
真的無法接受!
他個性涼薄,本就不善與人親近;而過去,一個人隱居山中的日子過得太習慣了, 他從沒有想過這樣的日子會有什么改變,更無法想像,又會有什么人能參與他的生命。
但就是那么突然的,在一個平淡無奇、適逢他上街采買物品的日子里,一個古靈精 怪的少年闖入了他的生命,還嚷著要跟他結拜做兄弟。
因為想不到拒絕的理由,也因為一股他自己也不懂的沖動,他當真答應結拜、認了 一個弟弟回來。
可是事實上,最初他一直沒有什么真實感,還是直到近幾日相伴前往恒山的路上, 兩人相處幾日后,他才開始有具體的感覺,一種有了家人、覺得自己多了一個弟弟的感 謀
結果他才剛要適應這種感覺的時候,又不對了,他發現這個認來的「義弟」不是弟 弟,原來是個美嬌娘、女紅妝……這算什么?
性別忽然大錯亂,義弟一下子變成了義妹,而他為了幫她療傷,不得不看光她半個 身子,這……命運到底是跟他開了一個什么樣的玩笑?
悠悠醒來,什么都還來不及感覺,樊剛開看見的就是他怔然沉思的樣子。
「大哥……噢!」她想坐起,不料扯到傷口,換來痛呼一聲。
齊柏修第一時間內有了動作,但瞬間想起了男女有別,導致奔上前的動作一滯,最 終還是默默坐回兩丈外的位子不動。
將一切看在眼里,樊剛齊心中頓時有了底。
身上的傷口超痛,但不表示她的腦子跟著糊掉,看著身前披著的衣衫和包扎好的傷 口,不必問她也知道發生什么事了。
她小心翼翼地在不扯動傷口的前提下,努力坐了起來……「大哥,你……你都知道 啦?」因為理虧,她怯怯的問。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嘆氣!笧槭裁匆m著我?」
「我沒有瞞啊,那時……我說了是花卉的卉,是你沒問的!顾⌒÷曊f。
敢情結拜那天她特意糾正名字中的卉是花卉的卉,就是在告訴他,她其實是女扮男 裝的女紅妝?
就這么一點點線索,一般人會聯想到女扮男裝的事情上嗎?
齊柏修啞口無言,真要為她奇特的想法絕倒。
「那天,我以為你會追問,然后我正好就可以告訴你事情的真相,但我沒想到你會 連問都不問啊!」見他不說話,她只好自己說明,一副委屈的樣子,就像是被遺棄的小 狗般可憐兮兮。
齊柏修依舊沉默,因為心亂如麻的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而且一路上,我一直想找機會暗示你,記得嗎?」她小小聲的提醒他!肝彝 說過,家里的人都叫我卉兒!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這個,齊柏修更是氣悶。
當時他還納悶過,怎么「義弟」的家人都這么古怪,好好的一個男孩子,小名卻偏 要叫「卉兒」?
他還心想,連小名都取得這么樣女性化,難怪義弟會生叛逆之心,出外需要自報姓 名的時候自動改了個字,把「卉」改成江海匯集的「匯」。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原來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少年裝扮的「他」果真是個「 她」,女字旁的她。
既是女紅妝,名字里用上女性化的字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小名喚為「卉兒」更是天 經地義,一切全是他自己誤解了!然而即使真相大白了,但他一時仍無法接受,只感到 錯愕。
「大哥,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見他不說話,她心里有些急了!改銊e生我的氣 好不好?」
「我沒生氣。」他開口,確實沒有惱怒的感覺,只是覺得……覺得…「但你很失望 !」她嚷出他心底的感覺。
他沒接口,神色復雜的看她。
有時候,他真怕了她無心下的鐵口直斷。
「你不生氣,但是很失望,失望我是個女的,失望我竟然欺騙了你……」他有這些 反應,她比他還要失望!缚墒俏艺娴牟皇枪室獾模宦飞稀宦飞衔乙恢毕胝覚C會 跟你說明,但就是找不到機會,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不知道該怎么辦的人不只是她!
齊柏修心思極亂,很多的情緒混雜交錯,讓他難以言語,只能一徑的沉默。
等半天,見他還是不說話,她心口驀地泛疼,鼻子一酸,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
「大哥,你別氣我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再說……再說跟你結拜的是我樊剛開, 是我這個人,重點在我這個人而不是性別。」她越想越覺得難受!鸽y不成就因為我是 個女的,你就全然否定一切,包括我這個人,還有我們的結義之情?」
沒人開口,四周安靜得出奇,簡直安靜得嚇人。
她看著他,就等他一句話,可是過了好半天,他仍是不表態,就在她以為他不會開 口之時,才聽得他長嘆一聲……「話不是這么說。」他嘆道。
「那不然是怎么說的呢?」她覺得事情明明就很簡單,她依然是她,只是外表性別 不同而已。
「罷了!」又是一嘆,他道!改阆葎e想那么多了,身上有傷,還是先把傷養好才 是!
「……」見他避開話題不談,強烈的失落感襲上心頭,她覺得難受,卻又不知為何 難受。
「渴了吧?我去取點水回來給你!顾茱椞,淡然道!溉羰强梢,趁著大色 未暗,說不定還能抓兩尾魚回來……我想你一定餓了,抓了魚正好可以烤魚當晚餐吃, 你在這里等著我,我去去就回!
她沒說什么,靜靜地目送他離去,一顆心只覺得沉甸甸的。
雖然他要她先把傷養好再來談,但她知道,多日來建立起的情誼已走了調,當初結 義的精神不在,已經不在了……
「」「」「」「
取水的工作并不困難,因為破廟附近就有一條小河流。
困難的是整理他的心情。
齊柏修完全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但他并不想面對那些紊亂的思緒。
有好片刻,他就這樣什么也不想的放任腦子一陣空,怔怔地望著腳邊的溪水,好像 那水流能帶走他的愁惱似的。
天色漸漸暗了,眼看烏云蔽日而加快了天黑的速度,知道即將下雨,不能再耽擱, 他拾起兩顆小石子,咚咚兩聲筆直射人水面,緊接著兩尾倒霉的魚立即昏死浮起,讓他 輕松撿回兩尾魚。
剖了魚做一番基本清洗后,他搞了兩張碩大的芋葉,一葉包住兩尾魚,折取一旁的 長莖細葉當繩子整齊包起,系于腕間,另一葉汲取清水,雙手捧著,一路小心護送回小 破廟當中。
「我回來了!谷碎T時他輕喊,但廟中無人應他……無人?
先前充當病床的門板無伊人芳蹤,僅留著一截刻意撕下的衣角;地面上則留下了用 前人燒剩下的焦黑枯枝寫的五個字──對不起,別了。
見這陣仗,斯文的面容一變,丟下手中盛水的葉子,甩開腕間的魚,他轉身向外走 去。
該死!要是讓他找到她,他肯定會先好好揍她一頓,他絕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