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道絲路,張伯冠費(fèi)了好一段時日才抵達(dá)天竺首都——光之城。
一踏上這個與中原截然不同的異域國度,他向來溫和平靜的心湖,不免也漾著興奮的波動。
“張大當(dāng)家,您在發(fā)呆呢!”已是絲路上的老向?qū)Аa叔已經(jīng)習(xí)慣看見首度踏上這片異域的商旅,那好奇興奮的表情。他打趣著,“敢情好,您是看天竺姑娘生得好看,發(fā)愣啦?”
“呃……”張伯冠騎在坐騎上,一雙眼睛確實(shí)因來來往往的人潮不住游移,亢奮的情緒洋溢全身每一處。
天竺的市集,熱鬧一如中原,挑貨販賣,擺攤兜售,許多不知名的香料氣味飄蕩在空氣中,更增添了一抹令人迷醉的感覺。
“錫叔,原來天竺人是真的姑娘不穿襦裙,男人不穿上服?”下馬牽著坐騎,在錫叔引領(lǐng)下往準(zhǔn)備下榻的客棧走去。
一路穿過市集,這隊明顯服飾不同的異域客令人側(cè)目——就像他們也在對別人側(cè)目一樣,好奇的、友善的、新鮮的目光彼此交會。
“是呀,天竺姑娘穿起紗麗來可是婀娜多姿,至于天竺男人的下半身長裙,叫‘托蒂’,而用長布巾由肩披下扎進(jìn)腰際的,叫‘恰達(dá)’……”錫叔知道張伯冠到天竺來,便是要做布匹買賣的,因此解釋得格外仔細(xì)。
在客棧下榻后,錫叔對張伯冠說:“張少爺,明早我再帶你去阿古斯家吧,今天天色晚了,還請好好休息!
“哦,不,我精神還很好!睆埐谛χ鴵u頭,他有自己的想法,“我想去街上走走看看,這里和中原完全不一樣呢……錫叔您不必緊張,幾句天竺話我還能說能聽,我一個人不會有問題的,您大可放心先去休息!
“這……好吧!蹦贻p人的體力就是比他這半老頭兒要得!錫叔是真的累了,只叮囑了一聲,“那就請您快去快回,出門要多注意小心!卑,這個看來老實(shí)過頭的年輕人,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吧?!
張伯冠一笑,揮揮手,慢慢拾步走出屋外。
時近黃昏,可天氣仍是溫暖無比,潮濕的風(fēng)拂過他的臉龐,帶著淡淡的水氣。
舉目望去,石造的矮房和木造的高樓比鄰雜陳,隨便轉(zhuǎn)個街角,三三兩兩結(jié)伴的婦女和兒童迎面而來,一雙雙好奇的黑眼看著張伯冠這個異國商旅。
他信步往先前路過的市集走去,一部分商家已經(jīng)打烊離去,可是仍然有不少人繼續(xù)做著生意,他東張西望看得津津有味。
“那摩靳戴。”禮多人不怪,張伯冠說著破破的天竺問候語,雙手合十,對一處擺放各式紗麗的攤子致意。
“嗯?那摩斯戴……”胖老板也急忙回禮。
“我可以看看嗎?”對方會不會介意他一個大男人來瀏覽這種女人布料?會不會覺得這是很失態(tài)的事?
“請,請隨意!”胖老板很大方地一揮手。
得到老板應(yīng)允,張伯冠開始翻動一匹匹紗麗,東摸西摸的,好奇得不得了。
“異鄉(xiāng)人,你是從哪里來的?”胖老板率先開口詢問。
“嗯?我是從中國來的!睆埐谛Φ煤貌混t腆,“我來天竺做生意。”
“做生意呀?從中國來的?那很遠(yuǎn)耶……”胖老板打開話匣子和他聊天,見他對紗麗的興趣頗濃,更是仔細(xì)講解這種特殊的民族服飾穿法給他聽,連說帶動作,一個大男人把女人衣服裹在身上的模樣真是好笑到不行,看得張伯冠忍俊不禁。
“喂喂,異鄉(xiāng)人,你嘗過我們天竺的烤餅沒有?來一塊吃吃吧!我請客!辈灰粫䞍海硪粩傎u吃食的小販也對他用力招手。
“不不,還是過來看看我們的檀木器具吧!看您想買鏡子、扇子、首飾盒全都有……”
或許是張伯冠的存在太醒目,一下子,小販都湊過來七嘴八舌了。
哇!張伯冠差點(diǎn)要被這些熱情給淹沒,幾乎不能呼吸了呢!
若不是天色真的晚了,這些商家攤販不得不打烊,否則張伯冠還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散會”呢!
“喏,異鄉(xiāng)人,你明天一定要再來喲!”
“是啊,異鄉(xiāng)人,我明天再請你吃烤餅!
笑著對這些熱情的商家揮手道別,張伯冠離開市集后,便尋著記憶中的原路要回客棧去。
嗯嗯,他記得的。若是逆著從客棧出發(fā)的路線走,便會先路過兩棟石造矮房、一棟木造的屋,然后看見一口水井,靠著水井邊的圍墻拐彎——
“哎喲!”腳步才拐過彎,張伯冠就迎面和一個冒失鬼撞在一起,疼啊!
“是誰那么不看路。俊泵劢z揉揉發(fā)紅抽痛的小鼻頭。嗚,是不是更扁了些?“是你嗎?就是你敢撞姑娘我?!”她毫不客氣舉起手指尖比著罵人。
“對不起……”張伯冠滿懷歉疚看著眼前嬌小的天竺姑娘,雖然天色暗得不能看得很分明,但那張可愛的輪廓仍讓張伯冠頓覺眼前一亮!拔矣袥]有撞疼姑娘哪里?”
蜜絲被這溫和的語調(diào)一安撫,也不好再發(fā)大小姐脾氣,只是哼了一聲,逕自越過他的身邊就走,一點(diǎn)也不知道,張伯冠正盯著她嬌小的背影直瞧。
蜜絲是從家里偷溜出來散心的,她往先前張伯冠才離去的方向走,找到正在吩咐奴仆收拾攤位的父親。
“父親!”蜜絲親熱地?fù)溥M(jìn)胖老板張開的懷抱里,螓首愛嬌地磨蹭兩下,讓胖老板笑呵呵地摸摸她的發(fā)頂。
“都長這么大了,還愛撒嬌!迸掷习逵直Я伺畠汉靡粫䞍翰派岬梅砰_她。“怎么這么不乖,又從家里偷偷跑出來?”女人家一般都是窩在家里做做家事、照顧孩子的,很少頻繁地拋頭露面,可他這個女兒就是不乖呵!“不怕你母親罵人?”
“母親才沒罵過我哩!蓖峦滦∩嗉,蜜絲笑道:“更何況我整個下午都很乖,還跟姊姊們學(xué)制紗麗,現(xiàn)在才出來走走并不為過吧?”
“是是,不為過!不為過!”胖老板就是拿這鐘愛的小女兒沒轍!
說也奇怪,所有的兒女中,就蜜絲最不受教,可是他這一輩子,最疼的也是這個最不受教的?粗劢z一臉天真淘氣的嬌憨態(tài),哪舍得訓(xùn)斥下去呢?
“更何況,我看不見父親便吃不好飯,所以要趕快帶父親回去一起吃飯呢!”蜜絲踮腳往胖老板的臉頰上親了一記。
“你這小孩就嘴甜……”胖老板搖搖頭,忽地感傷的想起一件事,“唉,我的小蜜絲也長大了,可以嫁人了!边@個女兒今年年屆十六歲了,他沒記錯吧?
“哦~~父親,沒有人會像你一樣愛我疼我了不是嗎?我才不要嫁人啦!”蜜絲小嘴嘟得好高。對這半澀半青的少女來說,“嫁人”一詞好遙遠(yuǎn)好神秘,讓她有點(diǎn)兒怕怕呢!
“緣分是大神安排的,若到你真該嫁人的時候,哪容得你不要?”胖老板笑言道,看著小女兒稚氣愛嬌的模樣,心中莫名想起方才見過的溫和高大的異鄉(xiāng)人……
或許,大神已經(jīng)為蜜絲安排好了緣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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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視白色為吉祥的色彩,所以,一般人家都對白色十分熱中,把墻面粉刷成白的,屋瓦也弄成白的,梁柱也漆成白的,再講究、富有一點(diǎn)的人家,便在這一片片雪白上頭涂繪花草鳥獸等吉祥物。
阿古斯這富有的布商家也不例外,張伯冠光是站在屋外大門前,便能窺見里頭一片雪白的美輪美奐。
“老板,是你啊?!”一打照面,張伯冠便怔在當(dāng)場了。這個阿古靳,不就是日昨自己在市集里遇到的胖老板?!
“呵呵,異鄉(xiāng)人!”胖老板阿古斯,其實(shí)在日昨便已經(jīng)對張伯冠的身分略察一二,如今一打照面證實(shí),胖胖的圓臉更咧笑出好幾條皺紋!澳悄λ勾,我們可又見面了!
張伯冠忙不迭雙手合十回禮。“那摩斯戴,好高興再見到您呢!”
“欸,你們認(rèn)識啊?”錫叔原本還在傷腦筋如何開場白哩,這下子可就省了。
主客相見歡,沒兩句寒暄,場面就熱絡(luò)了起來。
“哈哈哈……異鄉(xiāng)人,你說話可真有趣!”阿古斯用力拍打盤坐的膝蓋,正因?yàn)閺埐谥v得一則家鄉(xiāng)趣聞而仰頭大笑!澳銈兡沁叺纳倘苏f話都像你這么有趣嗎?”
“那可不一定。”張伯冠一本正經(jīng)回答,不明白為什么其他人又是爆出一陣大笑。嗯,他究竟是說了什么笑話啊?
不過,主樂客便歡啦!張伯冠看著這和樂融融的場面,心下便安了泰半。一筆成功的生意,往往便是在這種好氣氛的場面中敲定的。
不過笑夠了,就該言歸正傳了。
“錦繡莊希望能和你每年定期進(jìn)行交易,采購你這里所生產(chǎn)的紗麗!
當(dāng)阿古斯命人在地氈上鋪開一匹匹織物供張伯冠瀏覽時,張伯冠可是以驚艷到近乎崇拜的眼光來欣賞,同時進(jìn)行一遍遍嚴(yán)苛的審查。這些真是他所見過最上等精美的杰作!一旦運(yùn)回長安去,肯定會風(fēng)行整座城都,大受名門淑媛、千金小姐們的喜愛歡迎。
“很不錯吧?這些可是我阿古斯專門賣到王公貴族間的貨色,又輕又軟,色彩也吉祥鮮活……可價格不可能沒一點(diǎn)底喔,異鄉(xiāng)人!卑⒐潘剐Φ,也開始準(zhǔn)備著手展開談判。
在商言商!這一談判,由早上一路進(jìn)行到日頭正熾,人人肚子開始餓得嘰哩咕嚕時才算告一段落。
張伯冠和阿古斯各持一份合約,對于雙方有關(guān)織物的交易數(shù)量、次數(shù)、價格等大大小小細(xì)節(jié),一份梵文一份漢字對照,寫得清清楚楚,末端畫押簽名,落款為證。
“這真是太好啦,有大神保佑,我們?nèi)蘸蠖紩献饔淇斓,異鄉(xiāng)人!卑⒐潘剐χ呐氖郑瑔境雠踔槐P盤美食的奴仆!艾F(xiàn)在,我請你吃午飯吧!”
一盤盤煮得濃稠的咖哩,搭配著烤餅和米飯,教人看得新鮮稀奇又食指大動,張伯冠模仿主人的示范,用右手抓食。
“啊嗤!燙燙燙燙……”呼呼呼!張伯冠拚命對被燙著的指尖吹氣,耳里又聽見阿古斯的放聲大笑,也只能尷尬地陪著直笑。
“真是笨死了,怎么會有人連用手吃飯都不會?”蜜絲大剌剌走入宴客廳時,看見的便是這么一幕,她毫不客氣地取笑起來。
“蜜絲!”阿古斯差點(diǎn)把嘴里的米飯嗆到鼻孔里去。“快給客人道歉!”他才剛剛談成的大生意,可不能教這個“笨死了”的女兒給毀了。
“對不起……”她不怎么有悔意地轉(zhuǎn)向張伯冠,在看清楚他的臉時,黑眸不由得睜大。
“是你?!”
“是你?!”
一詫三喜的呼喊同時響起。
“嗯?”阿古斯原本還想為他們彼此介紹的,但如今看來——
“你們認(rèn)識嗎?”
“啊,父親,我昨晚告訴你的,撞到我的冒失人便是他啦!”蜜絲坐到阿古斯旁邊咕噥。
“是,昨晚我要回客棧路上遇見了令千金。”張伯冠也道。他是有些驚喜的,沒想到能再和這位嬌小的天竺姑娘見面哩!
“這樣啊……”阿古斯才對張伯冠點(diǎn)完頭,注意力便被迫不及待的蜜絲給拉去。
“父親父親,你早上才答應(yīng)我談完生意后,要同我一起吃午飯的,怎么反倒同別人吃起來了呢?”嘟高小嘴,不爽啰!
“欸,我為了想和異鄉(xiāng)人多談?wù)勌,才會忘了嘛,原諒我好嗎?這樣吧,還剩兩張烤餅和甜點(diǎn),你現(xiàn)在就陪我一起吃吧?”
“唔……好吧!泵劢z不怎么情愿的點(diǎn)頭了,不自覺對張伯冠多看了一眼。“那異鄉(xiāng)人呢?他也要吃甜點(diǎn)嗎?”嬌潑脾氣總算稍稍收斂了,蜜絲也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有些害羞的耳語問著父親!案赣H啊,這個異鄉(xiāng)人是從哪里來的呢?”
“中國!卑⒐潘惯沒開口,張伯冠就搶著回答了,“我從中國、中原長安城里來的!币膊恢罏槭裁,張伯冠發(fā)現(xiàn)只要看著這位天竺姑娘,熱意便在胸口不住翻騰,一顆心兒撲撲撲跳得飛快!
“我又不是在問你!”大眼睛開始瞪人了。說也奇怪,蜜絲清楚自己脾氣是有些不好,可也還不至于壞到兩三句話便被撩撥起來的地步,更何況她還不曾對家里以外的人發(fā)過脾氣呢!
“姑娘,既然你問的是有關(guān)‘異鄉(xiāng)人’的事,任誰回答都不會有我本人回答來得清楚明白吧?”張伯冠溫和的說道。
“哼!”可偏偏她就是要沒道理!蜜絲賭氣地別過頭,柔軟的耳垂卻不請自來的泛紅!案赣H啊,這異鄉(xiāng)人來找您做什么呢?”
“我是前來和令尊做生意的,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應(yīng)該還會常常見面的,姑娘!
“父親啊,這異鄉(xiāng)人姓啥名啥呢?我蜜絲都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人了呢!”
“在下叫張伯冠,在家鄉(xiāng)開了一家布莊。我年紀(jì)應(yīng)該是比你虛長了幾歲,你可以叫我一聲大哥無妨……”
“父親啊,你不覺得叫異鄉(xiāng)人一聲‘異鄉(xiāng)人’比較貼切嗎?更何況蜜絲已經(jīng)有了大哥、二哥、三哥……根本不缺一名兄長!”
“如果你想叫我‘異鄉(xiāng)人’,我也不反對,這外號聽起來也挺有趣……”
一來一往,阿古斯被小女兒繞著圈子和張伯冠一搭一唱的行徑,弄得啼笑皆非,一雙老眼也由女兒的反常舉止看出了些端倪。
“蜜絲呀,你乖,坐好。別再問父親我任何問題了,我要和異鄉(xiāng)人再說幾句話!
“呀!”被阿古斯這么一說破,有如醍醐灌頂,蜜絲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先前都在做什么傻事,問了什么傻話!雙手捧住倏地?zé)t起來的臉蛋,蜜絲帶著幾分惱羞成怒,連招呼也不打地逃離現(xiàn)場。
“呃……呵呵,不好意思,我小女兒冒犯你了,異鄉(xiāng)人。”
“令千金很可愛!睆埐诒臼窍朐賹λ谋秤岸嗫磶籽鄣模⒐潘挂呀(jīng)開口找他攀談,他也只好暫且收起依依不舍的心思。
“是啊,我所有女兒當(dāng)中,就數(shù)蜜絲最小、最可愛!卑⒐潘挂馕渡铋L地觀察他的表情,既而用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同張伯冠聊起生意經(jīng)。
“……欸,你跋涉絲路多日,很辛苦吧?異鄉(xiāng)人,你是第一次出遠(yuǎn)門做生意嗎?那……家中妻小不就擔(dān)心得緊?”
“哦,我尚未成親娶妻。”張伯冠吃完最后一口甜點(diǎn),有禮地回答,“我本來在三年前有訂下一門親事,但是我那無緣的未婚妻卻得了風(fēng)寒,不幸病故,日后我又一直忙于生意,也就這么耽擱下來了!
“這樣啊……”摸了摸胡子,阿古斯又問:“異鄉(xiāng)人,我有一個想法,既然我們兩家日后得長年合作,而你千里迢迢來這一趟,不多留你住幾日好好招待一下是說不過去的。你如果愿意,我可以讓你住在我家里,在這光之城里逛逛,也順便參觀參觀我家的織坊,學(xué)學(xué)紗麗的織法。”
“真的可以嗎?”張伯冠被嚇到了!澳闶钦f……哦,這太慷慨大方了,我怎么好意思接受?!”
不論哪個行業(yè)在任何國度都是一樣的,佼佼者都有自己成功的秘訣,可任誰都會想藏私,但這阿古斯怎么會——
“這……你為什么肯這么做?”張伯冠下意識地用力點(diǎn)頭想留下來,但對阿古斯的用意仍是一頭霧水。
“嗯……怎么說呢?因?yàn)槟愫芡段业木壈!異鄉(xiāng)人!卑⒐潘诡H具深意的道!叭绻矣心氵@么一個兒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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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斯要請一位異鄉(xiāng)人做客留宿家里的消息,很快便傳遍全家。
“蜜絲,這消息是真的嗎?”
“你看過那位異鄉(xiāng)人,他是長什么模樣呢?”閨女們住的大院里,七嘴八舌,噪音充斥。
“我聽說,這位異鄉(xiāng)人頭發(fā)同我們一樣是黑的,但膚色卻是奶白的。”
“我聽說,這位異鄉(xiāng)人是勇敢地騎著馬,跋山涉水,度過一大片沙漠前來的!
“我聽說,這位異鄉(xiāng)人個頭高,臉方方的,說話很溫和!
“我聽說,這位異鄉(xiāng)人在自己家鄉(xiāng)也是做大生意的,賣各式各樣的布料!
“我聽說,這位異鄉(xiāng)人很是老實(shí),待人很和善……”
“拜托——”蜜絲終于受不了的爆發(fā)出來,“你們都是‘聽’誰在‘說’的呀?異鄉(xiāng)人的膚色哪是什么奶白?根本是跟鬼魂一樣的死白!異鄉(xiāng)人哪有勇敢地騎馬前來?一定是舒舒服服坐著八騎馬車過來的!
“什么異鄉(xiāng)人說起話來很溫和?明明是說一句便回一句!異鄉(xiāng)人怎么可能做很大的生意?一定比不上我們家!異鄉(xiāng)人更不可能老實(shí)!他可是狡猾地占我便宜,故意弄得我好難堪!”
“呃……”眾女噤聲!笆沁@樣啊……”
“本來就是!”她氣得又跳又叫,蜜絲振振有詞道:“你們都是從誰那里聽說的呀?”
“蜜絲?”大姊怯怯地舉手發(fā)言,“先前就只有你見過他,我們都是聽你說的呀……”
“呃……”當(dāng)場凍住!蜜絲一身蓄勢待發(fā)的氣焰已收不住,就連想躲起來自個兒尷尬都不行!笆沁@樣的嗎?”不會吧?先前姊姊們都是“聽”自己在“說”的喔?!
“對呀!”眾女齊聲應(yīng)道,腦袋猛點(diǎn)。
“哦~~那……這……”鼻子摸了又摸,蜜絲發(fā)現(xiàn)眼前狀況好像很難收拾,下不了臺哩!“那就是……那就是我說錯了!庇仓^皮拗道。
“說錯了?”三姊不大明白,“那你是說你先前告訴我們的話才是正確的?”
“不不……”
“那你是說現(xiàn)在你告訴我們的話才是正確的?”二姊也問。
“不不……”
“那到底什么才是正確的?”眾女異口同聲了,頗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不——那、這……都不正確啦,可以了吧?”雙手擦腰,使勁兒單腳跺呀跺,可惜蜜絲身材嬌小又長得臉蛋甜美,讓她生起氣來實(shí)在沒什么“看頭”,這也就是為什么她雖然常常生氣,可誰也不會在意,放在心頭上的緣故。
在阿古斯家,大家都知道蜜絲是只母老虎,可卻是布縫的,沒什么殺傷力,更何況蜜絲的脾氣來得快去得快,當(dāng)作一陣?yán)组W雨驟——過去就沒事啰!
“好、好,都不正確!誰說不可以?當(dāng)然可以啰!”眾女安撫著她。
哎!蜜絲也氣不下去了,任姊姊們將她拉到坐墊上一邊吃著果兒、一邊玩鬧,很快的,一切就又云淡風(fēng)輕了。
可玩鬧沒一會兒,她們的母親蓮修卡便儀態(tài)萬千的走了進(jìn)來,嚇得這些女孩兒手忙腳亂,個個只來得及正襟危坐,挨了幾句好罵。
“你們在做什么呢?家里來了貴客,晚上要好好擺宴款待,你們還不快去打扮打扮自己?”蓮修卡冷眼一轉(zhuǎn),“巴蘭、格娜、達(dá)莤?”
“是的,母親。”三個女孩兒應(yīng)聲站了起來,唯獨(dú)留下蜜絲仍坐在原處不動。
母親沒有叫到她。她的母親從來都沒有叫喚過她。
蜜絲原先氣焰高張的表情不再,也沒有剛剛那樣的情緒高亢,輕輕的,她的唇瓣抿得緊緊的,告訴自己早該對母親的冷漠習(xí)慣。
也不知道為什么?蓮修卡對這最小的女兒總是漠視著,其程度便如阿古斯偏袒她的一般嚴(yán)重,蜜絲從小便沒有母親撫抱,只有父親放縱自己到處亂跑的印象……可是再多的父慈仍然是和母愛不同!
現(xiàn)在房間里冷清清的,沒有人了,蜜絲也不知道自己發(fā)怔了多久,她側(cè)著螓首,視線越過整個房間,投向外頭栽花種木的庭園造景上。
房間內(nèi),幾個姊妹吃剩的果兒散落一地,凌亂得一如自己此時此刻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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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斯希望他留宿的提議,對張伯冠而言——
哇!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大禮物!
一來,這樣他可以好好學(xué)習(xí)到一些有關(guān)紗麗織紡的事情;二來,這樣更可以多看看那個天竺姑娘一眼……
呿!他的想法恁地登徒子!
張伯冠重重一抹臉,卻無法就此抹掉心猿意馬的臊紅。
“您真的要這么做嗎?”商隊一切都準(zhǔn)備就緒,隨時可以啟程出發(fā)了,但哪知這大當(dāng)家會有這番念頭呢?!副領(lǐng)隊和錫叔都不認(rèn)同張伯冠的打算,但他是主子,做人部屬的又有什么話好說呢?
“大當(dāng)家……”一直到要上馬臨行前,副領(lǐng)隊仍盡職地想要說服張伯冠,但還沒有開口便被張伯冠溫聲打斷。
“劉伯啊,我個兒都長得這么高大了,您不必總是跟在我屁股后頭窮擔(dān)心啦!”張伯冠這么調(diào)侃這位長輩。“而且,您不覺得這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學(xué)習(xí)機(jī)會?值得我花一年半載留下來磨練,日后才能為錦繡莊多添一門技藝,何樂而不為呢?”
“那……至少讓我們留個小廝在您身旁,服侍日常生活吧?”劉伯怎么說就是不放心!皼]人跟在您身邊打點(diǎn)是不行的!吃飯、更衣、沐浴、就寢……”
“劉伯,這些事我自己都能辦得到。您只需回中原去,將我寫的家書呈給我爹便行了,要他好好安心,我每個月都會寫信回去的。更何況我相信阿古斯會好好招待我的。對了,爹的身體微恙,你教亞弟不要老是跟他起沖突,好好照顧老人家……”
終于,經(jīng)過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證和托囑后,這支錦繡莊的商隊先行離開天竺返鄉(xiāng),而張伯冠按預(yù)定計畫,在阿古斯家住下。
“異鄉(xiāng)人,”阿古斯的長子阿的士迎面而來,俊眉朗目,笑得非常熱忱,“歡迎你到我們家來住,日后就請當(dāng)成是你的家吧!來,我領(lǐng)你去客居那里。”
兩個年輕人年紀(jì)相仿,談沒幾句話后更是一拍即合,還沒走到客居,就已經(jīng)哥倆好地有說有笑了。
“這方向是男人住的房間,也就是我和其他弟弟睡的地方;那方向是女人住的房間,我的妹妹及母親便是睡在那里;旁邊則通往奴仆睡的地方,再過去的是……”阿的士一一介紹著,不意看見一道人影正緩步走來!芭叮劢z?”
“咚!”心臟老大一跳,張伯冠目不轉(zhuǎn)睛看過去,發(fā)現(xiàn)對方那消沉的模樣。
“嗯,大哥。”有點(diǎn)無精打采,蜜絲對兄長悶聲招呼,看見張伯冠亦是一副沒力的樣子,不如先前那般叫叫跳跳的嬌潑狀,倒教張伯冠很不能習(xí)慣哩。
“姑娘,你為了什么在煩心?”
“誰、誰說我正在煩心?”蜜絲終于游魂歸來,發(fā)現(xiàn)到張伯冠的存在!斑,不對呀!你這異鄉(xiāng)人怎么會在這里?”她又開始?xì)夤墓牡慕薪薪小⑻,張伯冠發(fā)現(xiàn)自己寧可看見她這種“有精神”的模樣,比方才好上太多了!
他一笑,“你父親請我來你家小住一段時間,我是你家的客人喔!”
對喔!蜜絲這才想起這件事,有種被扳回一城的悶氣,堵著心口了,上不去亦下不來,那神態(tài)像斗不過大人的小小娃兒。
“真沒禮貌!”阿的士輕輕拍拍她的額心以示警告!耙姷娇腿诉不快打聲招呼?”他對小妹皺皺眉,再朝張伯冠的方向努努嘴。
“你——好!”非常非常響亮的聲音,但也非常非常的不甘心,蜜絲這副賭氣的模樣,只要長眼睛的都瞧得出來!按蟾,我還有事,可以先走了嗎?”打完招呼馬上轉(zhuǎn)頭對阿的士懇求著。
“你怎么這樣子……”阿的土想斥責(zé)幾句,但話才說一半,便被張伯冠笑笑地打斷了。
“沒關(guān)系,我不會跟個小姑娘計較的。”更何況,他哪舍得跟她“計較”呢?這句話就暫且放在心底,不宜說出口了。
“不會跟個小姑娘計較?”哪知道,張伯冠一番美意,卻被心情正差的蜜絲想成是另一種羞辱!胺凑、反正我就是個小孩子,不懂事的小孩子嘛!”雙眼微一濕紅,發(fā)泄出心頭的莫名委屈,也不管大哥罵不罵人了,轉(zhuǎn)身掉頭就跑。
“蜜絲——”阿的士還想去追人,但猛然想到不能丟下貴客不管,只能又回頭來,有些尷尬地對張伯冠賠不是,“蜜絲年紀(jì)還小,不懂事——”
“她心情不好。”張伯冠仍是笑笑,但卻沒有先前那么溫和,而是一臉想替她打抱不平的模樣!斑@樣又氣又難過著……為什么?”他兀自陷入沉思。
“異鄉(xiāng)人你看出來了?”阿的上對張伯冠刮目相看了起來。
據(jù)說這位中國人在家鄉(xiāng)接掌一家大布莊,那想必要很會察言觀色,同時擁有很好的識人眼光。如今一見,果然如此!蜜絲的長相甜美可愛,除非是家里或相熟之人,不然很難看出她在生氣,但張伯冠才見過蜜絲幾次面,竟然就能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勁?
阿的士哪知,張伯冠固然有著很好的察言觀色本領(lǐng),但能這么快便瞧出蜜絲的喜怒哀樂,泰半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