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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惑 第七章
作者:亦舒
  “對不起,”他連聲道歉,“小卒子身不由己。”

  “沒關系,球球通知我,你會遲一點兒!

  球球?這小妞,她膽敢竊聽私人電話。

  “真抱歉,給你的印象,恐怕打折扣了吧?”

  伊利莎白溫和地笑,“怎么會,走不開就是走不開。”

  振川點了菜,“但是我可以遲些回去,你呢?”

  “沒問題!彼⑿Α

  振川在她身上盡量尋找優點:沒有架子,涵養功夫好,舉止優雅,還有,樣子很清秀。

  振川倒不是那么重視女方是否財主。

  不過他還是問了:“伊利莎白,你何以為生?”

  “我是兒科心理學家!

  振川肅然起敬。

  這樣優秀的女孩子還要纖尊降貴來遷就他那樣普通的男人,生女兒仿佛沒有太大的前途。

  抑或條件越佳的女子越是委屈,平凡的碧玉反而容易尋得歸宿?

  振川無暇去沉思那么深奧的問題。

  這一頓午餐,一直吃了兩個小時。

  最后伊利莎白依依不舍地叫了咖啡,一邊問:“其他的女孩,沒有同你聯絡?”

  振川想說,他沒有其他異性朋友,但隨即想起如瑛,不禁長嘆一聲。

  伊利莎白見他沒有回音,便含蓄地說:“桃樂妃與瑪嘉烈她們!

  “啊,沒有。”

  伊利莎白似乎相當滿意,剛在此時,碟子上的咖啡杯忽然無故跳起來,傾側,瀉了一桌子,并且有一半潑在伊利莎白的裙子上。伊利莎白已算是個臨危不亂的女子,也嚇了一跳,本能地退后,椅子撞到后面的人客。

  到此為止,振川還天真地以為這是宗意外,畢竟,誰未曾試過潑翻咖啡?

  但接著連盛著奶油的小罐子也跳起來,濺得伊利莎白一臉都是。

  伊利莎白受驚,站起來慌忙地用手去擋。

  振川再笨也知道這是誰在搞鬼,立刻四處張望,在出口處,他看到人影一閃。

  柏如瑛。

  振川恨恨地蹬足,只得先照顧伊利莎白再說。

  到底是大家閨秀,她用手帕印干凈衣服,一邊搖頭一邊說:“沒事沒事,莫非是地震?”

  領班與侍役等人這才散開。

  “對不起!闭翊▋染蜗蛩狼。

  伊利莎白詫異,“關你什么事?”

  振川有口難言。

  伊利莎白猶有余怖,“振川,杯子怎么會無端端跳起來,抑或是我眼花。”

  “一定是我無意扯著臺布!

  “是嗎,振川,你肯定?”

  “周末我們去跳舞的時候,再討論這個問題,好不好?”

  振川覺得要補償她。

  “好極了!

  振川沒有回公司,他趕到柏氏機構,不待通報,便推門進去。

  如瑛轉過頭來,他們互相凝視。

  “不用抵賴了!闭翊ㄕf。

  “抵賴什么?”

  “剛才你在什么地方吃飯?”振川責問她。

  “與你同一地點,怎么樣?”

  振川沒想到她如此坦白,倒是一呆。

  “如瑛,你為何作弄我的朋友?”

  “我最討厭看見人家在公眾場所卿卿我我。”

  “我們并沒有當眾表示親熱!

  “你們兩人的面孔距離不會超過十公分!

  “胡說!”

  柏如瑛瞪著振川,不甘示弱,“我說的都是真的!

  振川坐下來,“你妒忌了?”

  “嘿,”如瑛像是聽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樣,“你不如去公告全天下我柏如瑛為你吃醋!

  “那你為什么難為伊利莎白吳?”

  “我無聊,我不喜歡她,我看她不順眼,我討厭她那眉開眼笑的樣子!

  振川啼笑皆非,“如瑛,我有交友的自由!

  “當然!比珑魺o其事翻閱文件。

  “你自己用不著的東西,又何必苦苦霸?”

  “我聽不懂你那充滿玄機的話!

  “如瑛,你問問良心,我對你怎么樣?”振川嘆息。

  如瑛別轉面孔。

  振川無奈地站起來,“我走了!

  如瑛忽然問:“你們會去跳舞,是不是?”

  振川一怔,又被她知道了,他不去回答她,只說:“下班我會去探訪你兄弟,要不要來?”

  “我沒有兄弟!

  “你會為你的固執偏激吃苦,柏如瑛!

  “多謝你的警告,振川,有時候我覺得你幫他多過幫我!

  “我只想做一個公正的人!

  “我不要,我要你全心全意站我這一邊!

  “如瑛,你太任性了,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不是這樣的,也許柏如玨說得對,那股外來的力量使你性情大變,你想想對不對!

  如瑛一呆,振川趁機會離開。

  剛有點進展,卻又生分了,男女間就是這點奇妙。

  振川非常惆悵。

  如瑛的身份這樣特殊,除非她愿意降格做個普通人;否則,她的異能將成為感情生活上很大的障礙。

  想深一層,這又何嘗不是一般具才華女性的煩惱。

  功力越深,壓力越大,她一日比一日急躁不安,振川懷念初相識時,如瑛彷徨失落楚楚之神態。

  此刻叫她放棄那股力量,恐怕已不是易事。

  振川靜靜回到公司,球球迎出來提醒他開會。

  公事,不能放下,私事,常在心間,近些日子來,振川心身疲乏。

  自從遇到如瑛這個魔女之后,振川不復逍遙。

  會議完畢,大哥稱贊振川,表揚他那組職員所做的工夫,有益兼有建設性。

  振川只是笑。

  老板們都喜歡他這一點:有了功績仍然一點驕矜都沒有,好像什么都沒做過。

  振川叫車子到醫院去。

  臨走時照照鏡子,發覺一天下來,精力已經榨盡,面色看上去,好不過柏如玨多少。

  柏如玨并無太大進展。

  憂慮的母親把振川當作朋友,雙目通紅地看住他,那剩下的一丁點兒氣焰,早已被眼淚淋熄。

  振川問醫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醫生答:“熱度已退,病人情緒極不穩定,我們已建議他轉到精神科去!

  大柏太太聲音顫抖,“沒有,如玨沒有神經病!

  振川走到病床前,跟柏如玨說話。

  柏如玨睜開眼睛來,“夢,噩夢!

  振川問:“你夢見什么?”

  “我……飄浮在大海中,為生命掙扎,人們,站在遠處白色游艇上,向我嘲笑……”

  振川有點詫異,這怎么算噩夢,這就是生活寫照。

  可是柏如玨鷹般剛強的外表下有一顆脆弱的心。

  他問振川:“他們為什么笑我?”

  振川答:“不要介懷,因為人性是這樣的!

  柏如玨呆滯地,聲音漸漸低下去,“我父親不愛我!

  振川忍不住輕輕斥責他:“快三十歲的人了,念念不忘這種事有什么用,你自己都隨時會成為別人的父親!

  柏如玨沒有回答,過一會兒又說:“那海里都是鯊魚……”

  “是的!闭翊ㄕf,“到處都是鯊魚,我們把別人當鯊魚,人家也把我們當鯊魚,都嚇破了膽!闭翊ㄩL長吁出一口氣。

  柏如瑛不再言語。

  看護過來說:“讓他休息吧。”

  振川只得離去。

  在醫院門口,他看到柏如瑛。

  如瑛默默跟在振川身后,兩人一前一后走了一大截路。

  振川終于說:“為什么不上去?”

  “是他先害我!

  “相信我,他已受盡折磨。”

  “他?”

  “你的童年固然不愉快,但我相信,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怪誰?”如瑛的聲音仍然充滿揶揄。

  “怪你們兩人都太敏感、太好強、太倔強!

  “振川,他是他,我是我,你再不把這一點分清楚,我們很難做朋友!

  振川悶聲大發財。

  隔了很久很久,他說:“柏如玨已吃足苦頭,他再也不會輕舉妄動!

  如瑛說:“振川,你對他真的念念不忘?”

  “我并不是為他,我不認識他,我是為你,如瑛,這是你心中的死結,解開它,釋放你自己!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那是為你!

  振川忍不住抓住如瑛的雙肩,搖了兩搖,“不要為我,不要為任何人,為你自己!

  “我不能原諒他,任何屬于我的東西,他都要設法搶奪,他自己物質豐富得似一國儲君,卻還處處破壞我。小時候見我有只玻璃胸針,都要扔在地上踏幾腳踩爛它才甘心。”

  振川不能相信雙耳,“你們兄妹倆根本沒有長大過,靈魂滯留在童年的荒原里,忘記到今日來歸位。真冤枉。〉饶銈円挥X醒來,青春已逝,懊悔也來不及了。”

  如瑛的表情告訴振川,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振川喃喃說:“良藥苦口!

  如瑛說:“我幫不到他!

  “可以的,用你的內功替他療傷,使他混亂的神經恢復正常!

  “我還得去找那兩位朋友。”

  語氣中仿佛有點轉機,振川看她一眼,略覺寬慰。

  “他們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集中你的思想,呼召他們,他們會感應得到!

  “如果我會那么做,也是為了你。”

  “好,”振川嘆口氣,覺得如瑛是一條美麗的牛,“全為我,賬,統統算我頭上,我欠你良多,一輩子還不了,來世做豬做狗報答你,好了沒有?”

  柏如瑛不怒反喜,笑了起來。

  振川呆呆看著她,如瑛笑的時候極美極美,感覺如密天烏云里綻出的一線金光。

  振川像是變了文藝小生,又嘆口氣,“我送你回去吧!”

  柏宅有客。

  如瑛噓一聲,“是柏如玨的母親!

  只聽得如瑛媽媽焦急地說:“她不是醫生,如何出力,我看你們是弄錯了!

  “我從來沒有求過你,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來煩你。”

  如瑛拉著振川悄悄走進書房。

  振川不再發表意見。

  只見如瑛深深沉思,像是在回憶數千百年前的往事,臉上露出凄婉的神色。

  過了十多分鐘,她抬起頭來,對振川說:“這次我答應你,但這并不代表我原諒他!

  振川喜悅:“快去告訴他母親!

  如瑛搖搖頭,“我才不與那惡婦辦交涉。”

  她喚女傭,叫她請太太。

  沒一會兒,柏太太進書房來,“如瑛,你回來了,振川,你也在。”

  如瑛把母親拉到一旁,坐下,緊緊握住她的手,很溫柔地問:“媽,我們要不要理她?”

  柏太太沉吟,“怪可憐的!

  “媽媽,你就是心腸軟,忘記他們怎么對你。”

  “乘人之危,報復得不光明!

  振川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喝聲采。

  柏太太說:“只是,她今次找錯了人;或許,我們應當把容醫生介紹給她!”

  “千萬不要!闭翊_口而出。

  柏太太抬起頭,“振川最熱心!

  如瑛看著振川,輕輕說:“他呀,瞎來一通!

  柏太太笑了。

  如瑛說:“媽媽,你去答應她!

  柏太太訝異地說:“說得出可是要做得到啊!

  “我有辦法!

  柏太太并沒有即刻出去,反而摸摸如瑛的秀發,“不記舊惡,嗯?”

  振川這才知道,柏如玨母子以往所作所為,可能真有點下流,他非身受,不會明白。如今連一向溫婉的柏太太都這么說,可見如瑛也有她的道理。

  如瑛對母親說:“這次放過她。”

  “好極了。”

  如瑛忽然說:“媽媽,你同容醫生,也快了吧?”

  柏太太面孔刷地漲紅,急道:“你在說什么,瘋瘋癲癲的,幸虧振川不是外人……”她推開如瑛,奪門而出。

  如瑛問:“她怎么了?”

  “她不好意思,”振川說,“老式人嘛!

  “嫁了容醫生多好,正式做容太太。”

  振川微笑,“好了,事情完美解決,我也該走了!

  “你居功至偉!

  “不敢當!

  “振川。”

  “什么?”

  “星期六你真去跳舞?”

  “我已經答應人家!

  “我不知道你會跳舞!比珑Z氣酸溜溜。

  “我有許多隱藏的才華,未為人知。”振川笑。

  如瑛伸出手來,撫摸他的面頰,那上面有被抓的指甲痕,為救如瑛受那洋婦所傷。

  “我知道你會為我出生入死!比珑f。

  他們兩張面孔異常接近,振川可以感覺得到如瑛如蘭般呼吸。

  振川心中想:誰要同伊利莎白吳跳舞呢?如瑛,難道你還不明白?

  剛在這個要緊關頭,傳來柏太太的腳步聲。

  如瑛清清喉嚨,走到一角去坐下。

  振川好生失望,咳嗽數聲。

  柏太太進來說:“她走了。”

  如瑛點點頭。

  “對別人怎么樣不去說了,她確是個好母親!

  如瑛說:“是,那樣老虎狗似的人,竟然拋棄一切,上門來苦苦哀求我們!

  振川覺得沒有他的事,心中一松,異常疲乏,“我告辭了!

  如瑛送他出去。

  他同她說:“早點兒休息,這幾天我們歷盡滄桑,元氣大傷!

  如瑛站在門口,仿佛有什么話要說,卻始終沒有開口。

  振川一直在等,叫了街車,坐上去的時候,他還盼望如瑛叫住他,抬起那小小的面孔,向他說:“不要同伊利莎白吳去跳舞。”

  但她沒有開口。

  柏如瑛驢起來,無可形容。

  振川在計程車后座便睡著。

  抵步時是司機把他叫醒。

  振川和衣倒在床上便睡,做夢看見百多條鯊魚向他襲擊,有些有腳,有些有翅膀,無處不在,他嚇得嚎叫:“為什么不去追柏如玨,嘎,冤有頭債有主!”

  醒來覺得枉作小人。

  早知是夢,不如力戰群鯊,何必嫁禍柏如玨。

  他惆悵了一會兒,起身去吃早餐,大聲叫老區。

  老區應:“今日周末,我以為你要多睡一會兒!

  周末,星期六,怎么做得連日子都記不清楚了。

  陽光好得不得了,振川在門外散步,小小花圃里種滿了白色的香花。

  振川說過,花不語不要緊,花不香枉為花。

  老區有綠指姆,把植物打理得欣欣向榮,已經這種天氣了,但不知恁地,大蓬大蓬的米蘭,卻還如點點繁星,發出含蓄甜蜜的香氣。

  振川坐在石凳上,喝著大吉嶺紅茶,比任何一個時候,更迫切熱烈渴望結婚。

  他不是想戀愛,那太痛苦耗神了,十之八九又沒有結果,他只想結婚,好有一個溫柔了解的女子用她軟糯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

  振川不由得想到盲婚的好處來,由父母之命,白白得到一名賢妻,上演《浮生六記》。

  曬了一會兒太陽,漸漸眼睛不大睜得開來。

  老區叫他:“少爺,電話!

  那是伊利莎白打來的,她輕輕地問:“今晚去跳舞?”

  振川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隔很久很久,他聽見自己用很迷惘的聲音回答:“外頭的跳舞場太嘈吵!

  伊利莎白又用很溫柔的語氣問:“你愿意在一只船的甲板上跳舞嗎?”

  主意不錯,但是振川還在猶豫。

  “晚上八點鐘?”

  “好的!

  “我來接你!

  振川微笑,忽然俏皮起來,“我只愛坐賓利!

  “佐佐木小綿羊機器腳踏車如何?”

  振川有點意外,“啊,那更有情調了。”

  “一言為定!

  振川有點感動。

  伊利莎白為他下了不少心思,刻意要令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樣發展下去,會成什么局面?

  如瑛,她會不會跟來搗亂?

  振川希望她會,這證明她在乎,下一次,如瑛可能會有更明顯的表示。但,這是否利用了伊利莎白?

  “振川!

  振川一轉頭,看見如瑛站在他身后。

  他大大訝異,“你是怎么進來的,你學會了土遁術?”

  “老區開門給我,你在那里全神貫注,不知四周發生什么,沒聽見我進來!

  如瑛永遠這樣公事公辦的樣子。

  振川挑釁地說:“今夜,我已經有約!

  如瑛淺淺地笑,只是答:“晚上的你對我無用!

  振川揚起一條眉,想說幾句有暗示性的話,尚未出口,面孔已經漲紅,可見完全不是那塊料子。

  他訕訕地站了很久。

  忽然之間,如瑛的臉也紅起來。

  她站到窗口去,咳嗽一聲,“我有正經事!

  正經事,正經事,每次都有正經事,真可恨。

  振川問:“你看到新裝修沒有,喜不喜歡?”

  “我看到了,”如瑛咳嗽一聲,“老區說全照我的意思。”

  振川解嘲地說:“老區一門心思!

  “很不錯!

  振川說:“別站著呀。”

  如瑛坐下來,不知恁地,一只耳朵微微發麻,她伸手去搓它,一邊說:“一會兒我要去看柏如玨!

  振川動容:“啊,你找到了那兩位先生!

  如瑛點點頭。

  “如何找到,幾時找到,為什么我不知道?”

  如瑛看著他,“你,你要跳舞,不敢勞煩你!

  振川氣結。

  “他們在哪里?”

  “門外。”

  “什么門外?”

  “林宅門外。”

  振川跳起來,“快清快請!

  這句話剛出口,門鈴便響起來,振川探頭去看,老區應門,與來客一照臉便說:“你!看你逃到哪里去!

  振川自然知道是什么人到了。

  他一個箭步搶出去解圍,“老區,大家是朋友。”

  “朋友,”老區存疑,“莫非不打不相識?”

  “請。”

  那兩個青年有禮地欠一欠身,隨振川進書房。

  這是他們與振川第一次正式會面。

  “兩位喝什么?”

  “不用客氣。”

  振川看看如瑛,決定等客人先開口。

  客人考慮了很久很久,像是不知從何說起。

  振川忍不住,輕輕地說:“根據統計數字,有智慧天外生物存在的可能性,實在大得驚人。”

  這話一出,兩個青年長長吁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如瑛不發一語。

  振川知道他的假設已被證實。

  青年甲以很平穩的語調說:“宇宙間的星體,多若恒河沙數!

  青年乙說:“這些星體中,有許多類似太陽系行星,足以產生某種形式的生命!

  振川接下去:“這些生命有智慧、有文明!

  青年甲說:“據推測估計,有文明的行星起碼有五萬個,更可能多至十億個以上!

  輪到振川嘆息:“浩瀚的銀河。”

  青年乙說:“單是我們的銀河系,就約有二千五百億顆星體,其中一百萬顆,具備足夠條件,維持科技文明!

  振川略覺寬慰,原來,大家來自同一銀河系,也算是遠親了,難怪如此友善。

  他說:“但,以光的速度每秒鐘二十九萬七千六百公里速度行駛,從銀河系一端往另一端需時六萬年。”

  青年甲微笑,“林先生,你忘記相對論了!

  “啊是,”振川說,“你們的飛行器,其推動及懸浮方式,都不在我們的知識范圍內。”

  青年乙說:“林先生,我們很慶幸你沒有表示震驚!

  振川慚愧,怎么沒有,只略比孫竟成好一點而已。

  “你們,怎樣認識如瑛?”

  青年甲露出汗顏的樣子來,低頭不語。

  青年乙清清喉嚨,說不出所以然來。

  振川大奇,這么普通一個問題,就難倒了航天客。

  難道他們在電影院遇見柏如瑛?

  如瑛說:“我們出發吧!

  振川定下神來,差點忘記他們還要去救人,心中即使還有數千個小疑團,也得先放在一旁。

  重要的是,最大的問題,已經獲得答案。

  一行四人(人?)由振川駕駛,前往醫院。

  途中振川一句話也沒有。

  不必開口,甲乙兩人也猜得他心里想些什么。

  如瑛問他們:“請問尊姓大名,怎樣稱呼?”

  甲沉吟說:“是,名字對你們來說,非常重要!

  乙說:“林先生稱我們為甲與乙,主意不錯。”

  振川一額汗,倘若有什么不安份的念頭,他們立刻知道。

  不知在他們的老家,是否人人都知道人人的想法?

  甲笑,“幸虧不是,地球人的思想,比較容易接觸!

  為什么?

  乙說,“你們的思維強烈:愛起來,燃燒到盡,恨的時候,你死我亡,悲哀來臨,刻骨銘心……太容易接收了!

  振川覺得他們說得對。

  感情實在放得太盡了,一般都鼓勵這樣做,美譽為真性情。

  甲又說:“我們的感情比較冷淡,電波微弱,難以偵察!

  醫院到了。

  振川與如瑛先走,甲乙兩人跟在后面。

  醫生很不滿。

  他發牢騷:“平時為什么不對他好一點兒?待他病了,操兵似前來輪隊探訪;其實是騷擾病人,還得提起精神招呼你們!

  振川看如瑛一眼。

  如瑛看向窗外。

  柏如玨已在這間病房內躺了十來天,瘦成皮包骨。

  看到妹子,他嘆息:“你終于來了!”

  如瑛嚇一跳,平日英俊倜儻的柏如玨看上去像絕癥病人。

  如瑛向甲與乙投去求援的目光。

  他們點點頭。

  跟著各自伸出一只手,放在柏如玨肩膀上。

  柏如玨即時發出舒暢的一聲“啊”,像是服下一帖對癥的藥。

  振川覺得神秘又有趣。

  他右臂關節,每逢陰雨天會得酸痛不堪,不知可否請教甲乙他們,代為醫治。

  如果他倆決定不回去了,振川愿意自薦為他們的經理人,領導他們行俠仗義,這比在一間中型機構內作人事斗爭有意義得多了。

  振川隨即怪自己在這種關口還異想天開。

  也許就是這樣的性格,使他夾在幾個非我族類,來歷不明的人當中,尚能神情自若。

  十分鐘后,甲乙兩人的手離開了柏如玨的肩膀。

  柏如玨面部肌肉松弛下來,十分安靜,嘴角如笑非笑,沉沉睡去。

  振川暗暗為他祝禱,但愿柏如玨不要再夢見獅子老虎,讓他好夢連連,讓他不后悔這一場噩夢。

  甲乙兩人向柏如瑛點點頭,表示大功告成。

  振川看到他倆氣定神閑,可見并無消耗太多功力。

  醫生進來催,“說完話沒有,快走、快走!

  在門口,他們碰見柏如玨的母親,她也瘦了許多許多,松松皮都在脖子上打轉,愁眉苦面。

  如瑛把她當透明,目光看穿她,也無低頭轉頭或是仰頭,只是直勾勾射過她的身軀,向前走去。

  振川不忍,對她說:“令郎沒事了,好好休養吧!”

  如瑛一手拉著他便走,振川沒有機會再說話。

  走到停車場,已失去甲乙兩位先生的蹤跡。

  如瑛說:“請送我回家!

  “什么?小姐,我還有數百個問題要請教閣下!

  如瑛狡猾地說:“沒有時間了。”

  “誰說的?”

  “你要準備起來,人家快要來接你去跳舞,焚香沐浴,需要時間!

  “你——”

  “我怎么樣?”

  “如瑛,你這個人,不可理喻!

  “啊,林振川,原來我給你的印象僅止于此!

  “你要賣關子,你要回家,好,如你所愿!

  如瑛不再說話,登上車子,由振川送她。

  振川心癢難抓,忍無可忍,問她:“他們到底在什么地方認識你?”

  如瑛悶聲不響。

  抵達家門,她調皮地問:“你關心嗎?”

  振川見她胸有成竹,像是不怕他跳出她的掌心,不禁生氣。

  他踏下油門,車子飛射而出。

  回到家里,他還是氣。

  客廳完全有如瑛的靈魂,振川坐在珠灰色的沙發里,一邊呻吟一邊托著頭,怎么會插進一個伊利莎白,他百思不得其解。

  老區出來張望:“柏小姐呢?”

  振川說:“回家了!

  “我做了龍蝦湯,還是她給的菜單!

  “她這個人就是這樣難以捉摸。”

  “女孩子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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