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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女溫柔清倌 第六章
作者:皚銀
  「什么﹖」心里猜想,和聽他親口證實的感覺不一樣,溫柔頓時楞住,只覺得腦中  一片空白。  

  「這是條死路!箻巧爸貜停鴾厝岬氖滞疤,「我們走到盡頭了。」  

  真的……是真的。她觸手是一片粗糙的石墻,溫柔急急地探了探左右,沒有出路,  沒有轉彎的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們是真的走到盡頭了。這長長的地道,竟然是條死路  ﹗「不﹗怎么會這樣﹖」頭皮發麻,耳中微嗚,手腳也變得冰涼……她不死心地亂抓亂  摸,觸手處卻總是堅硬的石墻……「怎么辦﹖」亂了、慌了,平日的冷靜正在一點一滴  迅速的流失,溫柔沒了主意,惶然地問樓砂。  

  「只能走回去了!箻巧捌届o的聲調掩不住一絲擔憂,「回原點去,再慢慢想辦法  吧﹗」  

  「辦法﹖什么辦法﹖那種墻壁爬得上去才有鬼!」想起還要一路摸索著回去,想到  那光滑不可攀的四面石墻,溫柔握緊了拳頭,再也忍不住地低咒了聲,「該死﹗」  

  樓砂默然不語。身邊的這個女子雖然聰慧,風趣非常,可是她的生命中不曾遇到過  這種情況吧﹖看來,她的脾氣是瀕臨爆發的邊緣了……他的沉默像尖刺,刺得溫柔更是  暴躁難安,終于忍不住發火了:「簡直沒天理﹗怎么我碰到你以后就變得這么倒霉﹖﹗  」  

  「關我什么事﹖」樓砂故作事不關己,涼涼地發問。  

  「還不關你的事﹖」溫柔火大地拔高了聲音,「那還要怎么樣才算關你的事﹖等到  我困在這里活活餓死以后﹖」  

  「那我還不是一樣被困在這里﹖」樓砂不冷不熱地反駁,「難道說,你也要主動為  我的倒霉負責﹖」  

  溫柔氣結﹕「引來老不修的總不是我吧﹖你--從碰到你以后,我就霉得像有三顆  掃把星當頭照!西湖賞月差點被戳個透明窟窿,今晚又被人圍攻……還有這個﹗」  

  她憤憤揮了下手,「這是什么鬼地方﹖你在棲霞嶺上上下下跑個三圈試試看,把地  踏平都不一定會掉這么個大洞里﹗……掉下來了還上不去﹗偏偏這見鬼的洞里還有個地  道,走了半天還只是個死路﹗你知道碰上這種事的機率是多少嗎﹖就好象喝口涼水會嗆  死的機率一樣大﹗我……我還是被你莫名其妙拖下水的﹗這是什么混帳事﹖放眼杭州城  ,沒有人會比我更倒霉了﹗」  

  最后這幾句話是吼出來的。好一會兒,她面紅耳赤,黑暗中只聽得出自己細細但急  促的喘息聲。她……好久沒這樣大聲過了。  

  等喘氣聲漸漸平緩,樓砂沒動怒,就事論事地開口了﹕「溫柔……說完了﹖」  

  「我……」胸中的悶氣爆發出來,腦袋也清爽了很多。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得過火  了。  

  「你剛纔是在無理取鬧!  

  溫柔嘆了口氣,終于輕輕點頭,附合道,「簡直宛如潑婦罵街!  

  「也沒那么嚴重!箻巧暗恼Z氣頓時變得溫暖,低低笑了聲。  

  「是嗎?」脾氣發完了,溫柔只覺得累,「不發泄一下,我怕會內傷……對不起。  」  

  「沒事的,定一定心吧!箻巧皽睾偷貭科鹚氖郑刂鴫亲,「……說實話  ,碰到現在的情況,我也會害怕啊﹗可是怕又幫不了什么,慢慢想,總會有辦法的是不  是﹖」  

  「嗯……」溫柔丟臉地發覺自己的聲音帶了哭音,淚意竟然就這樣飛快地涌上……  真的沒發覺,原來她竟是那樣害怕。從昨夜起就在無止境的不確定中度過,眼看著洞口  卻無法攀爬,長長的地道走了半天竟是死路,希望一次次落空,心里被失望和不能脫困  的恐懼漲滿。她……真的無法控制自己。  

  「溫柔……」樓砂無言地摟住她的肩,溫柔伏在他肩上默默啜泣,過了好一會兒,  終于漸漸平復。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干眼淚﹕「抱歉,我通常都不會這樣水淹別人衣  衫!  

  嗯,又會開玩笑了。樓砂伸出大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她的頭發﹕「現在感覺好些了  吧﹖」  

  「嗯……」心平復了,清明了,溫柔恍然領悟,他先前那些氣煞人的風涼話,其實  只是為了讓她一吐胸中悶氣。他還真是細心。⑺男乃即Φ猛笍亍笧槭裁磳  我這么好﹖」  

  「看你順眼。」樓砂靜靜回答,心里有一抹寵溺,一點憐惜。不為什么,只為了她  的瀟灑,她的隨性,她的真;一舉一動不加掩飾,全是發自內心。這樣一個人,是聰明  還是傻呢﹖……不論如何,她的個性吸引他,忍不住想要認識她,想要疼愛。  

  還是一句順眼?只因為看她順眼而已﹖好……實在的一個人。大哭了一場,心里是  舒暢了很多,頭卻有點重。溫柔順了順鬢邊亂發,靠在樓砂身邊﹕「坐一會兒然后再往  回走,可以嗎﹖我想我需要喘口氣!  

  「嗯!箻巧巴饬耍敢埠茫菹⒁幌掳!  

  「……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現在才發現,一哭二鬧三上吊原來是很累人的。」溫柔  突然笑了,很大方地將頭枕到他肩上,「借個枕頭來用,多謝!  

  兩人無言地坐了一會,樓砂突然渾身繃緊,低聲道﹕「你聽,這是什么聲音﹖」  

  「什么﹖」她側耳傾聽,除了兩人的呼吸聲,什么也聽不到。  

  樓砂沉吟著﹕「好象有流水的聲音……你再仔細聽聽!  

  流水﹖溫柔閉上眼睛,屏息凝神細聽。  

  「啊﹗」這回她聽見了,真的是水聲!很輕,很模糊,從墻的另一頭傳來。如果不  是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她絕對無法分辨。  

  有希望了﹗溫柔興奮地扯住了樓砂的衣角:「不是死路﹗能聽見水聲,這墻應該不  會太厚﹗」  

  「嗯。」樓砂也站了起來,輕輕推了下溫柔﹕「往后退開些,我要賭一賭!  

  「好!箿厝嵴鹃_十幾步遠,很清楚樓砂要做什么。她有把握,憑樓砂的內力修為  ,要打穿這砂石墻絕非難事。但問題是,這里的地質構造夠不夠堅固﹖若是地質疏松脆  弱,那么可想而知,這一掌發出去人就要被活埋了。  

  樓砂站在石壁前,深吸了一口氣,將真力灌注于兩臂之上,手掌一翻,猛地向前平  推而出:「破﹗」  

  「砰」一聲巨響,一股強勁的氣流伴著砂石迎面卷來,溫柔連忙匍匐在地,用手緊  緊護住了頭。  

  震耳欲聾的劇響聲中,石塊四分五裂地砸落地上。光亮如劍般射入漆黑的洞中,伴  著瞬間清晰無比的流水聲。  

  樓砂站在塵土飛揚中大口喘息,努力地將氣息調昀。  

  ……真是累人﹗看來他是太久沒好好地活動筋骨了,剛才那一下雖是震破了石墻,  卻也震得他雙臂又酸又麻,更別說耳中微嗚,心跳如鼓了。  

  「成功了﹗」溫柔從地上爬起來,不顧兩人皆是灰頭土臉,一身泥沙,她興奮地沖  向樓砂,一把抱住他又笑又叫﹕「成功了,成功了﹗」  

  「嗯!」樓砂扣著溫柔的腰,心中也是如釋重負,激蕩難平。這一夜,也實在是太  刺激了些﹗別說是溫柔,就連他,到現在也只有過一次,曾離死亡和絕望如此的接近過  ……擁抱許久,兩人心情都終于平復下來。這……算是患難之交吧﹗相視一笑間,有種  相知相惜的感覺愈見牢固。樓砂牽著溫柔的手,一同跨過了那一堆碎石,走進亮光中。  

  啊……好,好美﹗是個水洞﹗嘩嘩的流水聲來自于十幾步外的一股清泉,水霧彌漫  ,洞口石壁上皆有水珠凝結。  

  溫柔喃喃﹕「這洞……﹖」美則美矣,平淡無奇。干嘛有人大費周章,挖洞打地道  通到這里,還神秘兮兮弄了堵砂石墻擋在中間,差點害死兩條人命﹖樓砂拉著她的手:  「去看看外面吧。」  

  不管會沾上一身的濕,兩人從洞口探頭向外張望。  

  原來這水洞是在半山腰,那一道瀑布約有幾十丈高,落在下面的碧潭里,水聲隆隆  ,煙霧彌漫,潭邊有翠竹蕭疏,怪石崢嶸。再放眼看,四面峭壁懸崖,有如刀削般平滑  ,這地方原來是個小小的山谷。因為有泉,四月天里鶯飛草長,好花正艷。這地方,可  說是幽谷仙境,讓人沉迷不已了。  

  但是……為什么這空谷奇景看起來很眼熟﹖樓砂和溫柔交換了個眼神,脫口而出﹕  「神龍谷。」  

  「紫云洞!  

  唔,默契還有待加強。不過,大概也就是同一個意思了。這地方不是什么世外桃源  ,而是棲霞嶺北麓頗為出名的景觀,神龍谷中的紫云洞。  

  相傳上古時紫云洞里﹐住著一老一小兩條黃龍。一天﹐老黃龍忽然作惡﹐噴火焚燒  杭州城。小黃龍大義滅親﹐帶領人們把西湖水灌進紫云洞﹐淹死了老黃龍﹐撲滅了大火  ﹔為防老黃龍復活,小黃龍以爪劃地劈開山石,又將一對龍角化為清泉,永生鎮守在此  。  

  因為有這傳說,加上此地風光美麗,春秋兩季前來游玩的文人墨客,還頗多呢。只  不過這北麓山勢險峻,難以攀爬,所以人們全是遙遙觀望這神龍谷就好,沒人真的玩命  爬下來,看看紫云洞里到底有沒有一條死龍。  

  不過要說難以攀爬,比起地道另一頭那齊天高的青石磚墻,還是容易得多了。眼見  出路已定,溫柔退回洞中,好奇地打量四周。  

  看她東摸摸西敲敲的樣子,樓砂好笑地挑了挑眉﹕「你是在找龍涎香嗎﹖」  

  「不甘心嘛!箿厝崞擦似沧,「這種會玩死人的地方,好不容易走到這了,卻什  么也沒有……就像是去奎元館排兩小時的長隊只夠錢買碗白飯,好冤﹗」  

  樓砂無奈地雙手一攤﹕「沒有寶藏,總不能掘地三尺變一些出來……失望嗎﹖」  

  失望﹖是有一點吧,卻是意料之中的事。要是真的找到本什么絕世武功,她才要懷  疑:是自己太好運,還是武林中絕世武功、千秋奇書太多了些﹖樓砂也還在打量洞中的  一切,點了點頭﹕「其實這地方偶爾來游玩也不錯,不過要說長住在此,未免……」他  突然停了下來,彎腰撿起截樹枝,皺眉道﹕「溫柔,你看!  

  「咦?」這就是剛才在地道里撿的吧﹖被樓砂丟棄一旁,沒正眼瞧過。如今細細一  看,那小臂粗的木身上面竟然有著幾行草草的朱砂紅字。  

  「白發三千丈,離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這不是詩仙李白的『秋  浦歌』﹖」她將樹枝轉了半圈,又看到兩行小字﹕「情不斷,此門永不開;心不死,此  洞是天涯!  

  溫柔低聲念完。良久,還是被那上面決絕的語氣所震撼,輕輕嘆道﹕「情不斷,此  門永不開;心不死,此洞是天涯……可是過了這些時候,恐怕人已成一堆白骨,我們打  碎這門也不為罪過了……」  

  她轉頭看樓砂﹕「這里面,有怎樣一個故事呢﹖」  

  樓砂也有些為之動容,嘆了一聲:「恐怕現在是沒人會知道了……」他搖了搖頭,  輕輕將樹枝放回地上﹕「走吧,折騰到現在,也該回去了!  

  是啊,不管這地方有過什么樣的故事,都已經是過去,無從得知,只能各自猜測了  ……多想無益。溫柔一笑﹕「是啊,真的該回去了,我餓了!  

  「我請你一頓,這一夜事端終是因我而起!箻巧坝行┻^意不去地說。  

  「多謝!购退辛嘶茧y的交情,溫柔也不客氣,「我要吃西子樓的西湖醋魚和八  寶珍肴。」  

  「……你很會敲詐!  

  「我知道!梗葛ò遵x,食我場苗;縶之維之,以永今朝;所謂伊人,于  焉逍遙!  

  放下書,一雙靈活的鳳眼不甘寂寞地環視著房間幾圈,看看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又  看看手中的「詩經」,最后放棄地嘆息一聲,無聊地翻了個身,支著頭又念﹕「皎皎白  駒,食我場藿;縶之維之,以永今夕;所謂伊人,于焉嘉客……」  

  沒錯,她溫柔已經有好些天沒踏出紅香院一步,悶得快發霉了,F下將孫子兵法、  鬼谷子、韓非子、荀子和詩經一本本挨著翻,都快翻個爛透,再下去夠格女扮男裝進京  趕考了。反正天下文章一大抄,搞不好抄對了口味,也可混個探花、進士來當當。  

  本來,徹夜沒歸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旧侠顙邒呓o她的另一個綽號是野丫  頭,所以除了小媚會捉狂一頓外,應該是風平浪靜的。  

  但是徹夜不歸,加上第二天早上被看到和男人在西子樓上大快朵頤,外加「打情罵  俏」,那就是很嚴重了﹗唉,人怕出名豬怕壯……誰叫她那天是餓壞了,也不管兩人衣  裳皆是泥濘,拉著樓砂跑到西子樓就叫了一桌酒菜。想是劫后余生還處在興奮狀態吧﹖  席間聊得很開心,樓砂笑她沒吃相,還被她拿油膩膩的筷子敲了下頭以示懲戒。填飽肚  子后,她仰仗樓砂的輕功,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過紅香院里來來往往的人潮,直達飄香閣  頂樓的房間。  

  還以為這樣就安全過關,最多只是被小媚數落一頓罷了。想不到舒舒服服洗去一身  塵垢后,迎接美人出浴的竟是李嬤嬤的一張晚娘臉。  

  小道消息瞬間傳千里﹗已經有多事痞子跑來打聽,剛才在西子樓見到,正與人調笑  的狼狽美人是否是紅香院的花魁﹖這下李嬤嬤可火大,跑來興師問罪了。  

  本來嘛﹗清倌清倌,值錢的也就是那個「清」字,若是和男人在紅香院以外的地方  同進共出,笑笑鬧鬧,那還清得起來嗎﹖李嬤嬤很能忍受她的胡來,但若是影響到紅香  院的聲譽,可是決不縱容的。  

  所以嘍﹗識時物者為俊杰﹗反正沐浴滅了人證,臟衣服也丟了毀了物證,溫柔給她  來個死不認帳,推得一乾二凈。不過……這幾天是不得不收斂一下,等風平浪靜再說了  。  

  「唉﹗」溫柔第一百零一次嘆氣。這幾天,可悶壞她了。天知道為什么屋漏偏逢連  夜雨,小媚居然挑在這時候回鄉下老家,參加她堂兄的婚禮。這下,她連想找個人斗嘴  都沒有!  

  唔……也不算沒有啦﹗封凝香從來找她的碴找得緊,不過她實在是怕了那種無益身  心的斗嘴方式,避封大小姐如避瘟疫……溫柔又換了個姿勢,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讀著…  …真的很無聊﹗她幾乎想考慮動一下那根八百年沒動的繡花針,繡個拙劣的四不像來打  發時間了。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  

  「碩人俁俁,公庭萬舞!估洳环烙腥私涌。  

  啊﹗她的窗臺上什么時候也坐了個「碩人」在﹖溫柔定睛一看,將一本詩經順手朝  他身上扔去﹕「沒聲沒息,你扮鬼嚇人啊﹖」  

  樓砂輕松接住,跳入房中反手將窗掩上,笑道:「拿詩經打鬼﹖你真是儒雅非凡。  」  

  溫柔哼了一聲,不能解釋為什么看見他的那一刻,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她跳下床﹕  「哪陣風把你吹來的﹖」  

  「斂財風!箻巧爸钢复巴,似笑非笑﹕「從正門進來見你一面,還得破財消災。  」  

  什么破財消災,去他的,亂用詞句!  

  溫柔扠著腰,擺了個自認最為「風騷」的姿勢,吐氣如蘭,萬分嬌媚地眨著眼:「  你的意思是我是紅顏禍水﹖」  

  樓砂在自己變得口干舌燥之前,飛快地用手中的紙卷輕輕敲了下她的頭﹕「你快要  夠格了!  

  「可惡,你把我當三歲小孩處理。」變臉如變天,她的表情轉眼換成無辜,可憐兮  兮地控訴。  

  「不敢!箻巧靶α耍瑢⒓埦磉f給她,「送你,好畫贈美人。」  

  畫﹖溫柔展開了長長的紙卷,一個醒目的大頭像躍然眼前。這……這算什么畫作﹖  簡直就是通輯江洋大盜的布告。  

  「女賊,自稱南屏宮主,面蒙白紗;年齡、容貌不詳,身高五尺半,慣使長鞭。此  女盜竊金蟒幫鎮山之寶,潛逃在外。如若知其行蹤,萬望速報,賞金十兩;若能將其生  擒,賞金一千五百兩!  

  哇﹗平生第一次被通輯﹗真……真是衰到家了﹗溫柔將紙按在桌上,嘆息:「一千  五白兩﹖老不修真是闊綽。不過……我拿了他什么鎮山寶貝﹖」  

  樓砂嗤了一聲﹕「那老頭八成是想要秘籍想得走火入魔了。我終究是王府之人,在  表面上他不敢太過囂張,所以……」  

  「所以那天不巧讓他看見我跟在你身邊,他就不計代價要把我揪出來﹖」  

  說真的,她最討厭這種無端上身的麻煩。不過這次心里只覺得沒力,倒是沒有什么  惹禍上身的大難臨頭感。實在是因為……「這樣也想找人?我真服了那個白癡!箿厝  又看了眼那張畫像,搖頭。畫像上的她是面蒙絹帕,只露出一雙眼睛,這雙眼睛還畫得  不怎么傳神。杭州城里有這樣一雙眼,身高五尺半的女子沒一萬也有八千,老不修這告  示,帖了等于白帖,搞不好還會被那些通霉風報假信的人騙錢。  

  「他會帖這告示,恐怕不僅僅因為見到你和我在一起。」樓砂在桌前坐下,自顧自  地倒了杯茶,悠閑地道﹕「昨天我又回棲霞嶺上轉了一圈,我們掉落的洞旁有新的腳印  ,還有粗繩磨擦的痕跡!  

  「這么說,金蟒幫的人也去紫云洞逛過一圈了﹖」  

  「那個老家伙八成將地洞和寶藏劃上了等號!箻巧安恍嫉乩湫,「早知道就多挖  幾個坑,摔死他省事!  

  溫柔笑著搖了搖頭﹕「現在多說也無益。你……怎么打算﹖」突然來訪,多半是沒  什么好事,想找個人好狼狽為奸的可能占多數。  

  「禮尚往來。勞賦修苦苦糾纏,是該讓他吃點苦頭了,一方面,也該想個法子擺脫  那些想尋寶昏了頭的江湖人!箻巧鞍淹曛郎系牟杈,那眼光跟本就是召告天下他老  兄有滿肚壞水,「現在江湖上大多數人都咬定了衡天心經在康成王手中,如果有一天康  成王突然將他的侍衛長解雇踢出門外,而這個侍衛長卻狠狠咬在勞賦修身后不放,你說  江湖中人會怎么想﹖」  

  唔,是個好計﹗但是……「如果勞賦修死不認帳呢﹖」  

  「我就是要他背黑鍋背得心甘情愿!箻巧皬膽阎刑统霰拘宰訐P了揚。  

  「咦,衡天心經﹖」……不會吧﹖樓砂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寫的。劍術部份已經  畫完了,現在還剩下內功口訣!  

  他笑得有點賊兮兮的﹕「怎樣﹖有沒有興趣湊一腳﹖」  

  嘿,編寫武功秘籍﹖這個有趣,從來沒玩過呢﹗「好!」溫柔興致勃勃地答應了,  明亮的雙眼中寫滿了期待。呵……他兩簡直是天造第設的一對--一對壞料。***「  天之道,利而不害,貴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是故--」喝口茶潤潤嗓子,靈感便  源源而來﹕「是故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沖,其用不窮;然……」眼珠轉了轉,  句上心頭,「然有言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切記切忌!  

  樓砂悠哉閑哉地念完,等溫柔全寫下了,問道﹕「你覺得如何﹖」  

  「嗯……你很會抄……」她發表感言。  

  真是的!道德經里東剪一句西拿一段,七拼八湊,瞎寫一氣,跟本是,呃,狗屁不  通。不過據說勞賦修其實沒什么「賦修」,這篇東西到他手里,也許就是博大精深,玄  奧非常了。  

  呵,原來撰寫絕世秘籍也不難嘛﹗溫柔舉一反三,掰下去寫道﹕「身輕若燕,踏水  云行,貴心靜也。靜勝躁、寒勝熱、清靜為天下正也。呃……」道德經掰不下去了,轉  求鬼谷子的盛神法五龍,「盛神中有五氣,神為之長,心為之舍,得為之大﹔養神之所  ,歸諸道!  

  寫完了,溫柔轉頭看樓砂,那模樣活像做完家事后討賞的七歲孩童﹕「本派武功的  絕世高妙,不下貴幫吧﹖」  

  「是是……」樓砂忍著笑,一本正經地拱了拱手﹕「請再接再勵,這曠世奇作就要  完成!  

  說真的,想要唬人其實一點也不難。道德經、鬼谷子、荀子、韓非子等,本是深奧  的哲學典籍,這會兒加加減減湊在一起,更是……呃,語無倫次,連自己都看不懂在說  些什么了。只是一大堆道啊、神啊、盈啊虧的,聽起來頗有那么回事。  

  當然,洋洋灑灑十幾頁,也不能全是些叫人看不懂的東西。所以,又用白話攙雜了  些具體的指導……不過全是整人的東西﹗什么氣運丹田,凝聚三個時辰啦;運氣行經手  三陰四十九轉,足三陰八十一轉啦;若是照著練了,說不定還有那么一點強身健體的功  效--前提是不會先被累死!  

  「好了,還差一句壓軸的!箿厝嶂е^,將毛筆在手中轉來轉去的,「道家、歧  黃、兵書、佛經全抄到了,還漏了些什么﹖」  

  「儒學!箻巧拔⒁怀烈,溫雅地笑道,「這樣寫吧﹕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  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  

  「……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終于,他為長篇大論劃下句點。  

  哇,孔夫子的中庸﹗還一次那么洋洋灑灑的一大篇……他夠狠!溫柔邊寫邊發笑,  最后將筆一擲靠回椅背上,滿足地伸了個懶腰﹕「大功告成﹗與天地參矣……多么完美  的結句﹗」  

  「的確。」樓砂又喝了口茶,看那「衡天心經」墨跡已干,收起來揣在懷中,嘆了  口氣﹕「可惜想要陷害人,總要付出點代價--得輸在勞賦修手下一次了!  

  嗯,詐敗,然后讓勞賦修「奪走」假秘籍﹖真是等不及想看到勞賦修被人追殺還死  命保護那假秘籍的樣子!只是……「你……小心點!谷f一假戲真作,被人砍死可就不  好玩了。  

  「陪勞賦修我還賭得起,不會有事的!箻巧罢酒鹕韥恚α,「你在擔心我嗎,  溫柔﹖」  

  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難不成要我咒你死﹖」  

  樓砂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溫柔。那雙眼和往常一樣犀利有神,卻多了份不一樣  的光彩,好象……有一點縱容、一點寵愛?  

  「你……你看什么﹖」她不自在地退了一小步,突然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太  近了些,她……沒有放備過他。  

  她那表情活像只準備隨時竄逃的麋鹿。樓砂笑了,突然跨了兩步,將兩人之間的距  離化為烏有。溫柔還來不及反應,已被他納入懷中,緊緊、親密地抱了一下﹕「謝謝你  的關心!  

  「你--」  

  在她驚愕之時,樓砂已經抽身退開,朗聲一笑﹕「你就等著看好戲吧!」語畢,推  開窗戶一個驚鴻掠野蹤了出去,轉眼消失在夜幕下。  

  。∷孟蟆瓌偙怀粤硕垢t溫柔關上窗戶,有些回不過神來。她……為什么她  會覺得那是理所當然,而沒有賞樓登徒子一個巴掌?  

  臉上有點發燒,好象還能感覺他的體溫……唉﹗溫柔嘆了一聲。瘋了!她居然覺得  他身上的氣味挺好聞……那個沒有星子的多云夜晚,有些東西悄悄在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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