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淥波癡心 第十章
作者:安琦
   
  翌日晨間彭澤岸邊

  “婆,不坐轎子,好嗎?你這樣……我擔(dān)心。”

  一名端麗的女子頻頻探手想攙扶她身邊的老婦,她已經(jīng)在這江邊站上好久了。

  “沒……沒關(guān)系。”老婦行三步便得停一會兒,雖老態(tài)、病態(tài)盡顯,但卻沒人能忽視她臉上洋溢著的滿足神采,她始終是笑皺一張臉。“我……有多少年沒來江邊,老了……都數(shù)不清楚了,有幾十年了吧?”停住,吸著清凈的江風(fēng),她試著想伸直腰桿,但駝著的體型卻讓她無法順心。

  “何止幾十年,算算……都近百年了!婆,您真是高壽!彼澮粡堊臁F鋵(shí)眼前這老婦并非她的婆,而是她的高祖母,長命過百的長輩,今年再過壽旦,就有百余八了。

  “呵,我是老妖怪,老而不死……會成精!币焕弦簧僦g的對談素來無禁忌,那默契比血濃于水更濃,就好像她就是她,是她年輕的倒影。

  “您要是老妖怪,我不就是小妖女?沒人要的妖女……”女子面帶揪色。

  “荷姜……你這個傻孫兒。”老婦搭上女子的手、輕輕拍著!叭绻鎼勰悖鸵欢〞貋碚夷;如果……不愛你,那么你等多久都沒用,自己作下的決定……就別后侮。”

  荷姜,今年十八,十五時愛上一名漁郎,只是她出自世代燒瓷發(fā)遺跡的富貴人家,自然難以順心下嫁窮困漁家。性子剛烈的她,在雙親和人另指婚約后,無可避免地掀起一場嫁娶之戰(zhàn)。

  今日她腳上的傷,就是月余前逃家,在前往和漁郎約定的寺廟時跌來的。

  她紅著眼眶,悶聲問:“真是這樣嗎?”

  “是這樣,不……就不,要……就要,也許人就是有這么多……無奈,但作下決定,就別后悔!崩蠇D似乎心有戚戚,她抬起頭,看住遠(yuǎn)方。

  “娃兒,你……從這里看得到船嗎?”顫著聲音問。

  “船?沒有!

  江面空無一物,只有幾只河鳥掠過水面。

  聞言,垂下頭,極失望,但當(dāng)她忽爾憶起一事,便又希冀地抬起臉!澳敲纯吹玫椒孔訂幔恳淮毙∥荨^砌的。”

  “哪里?”

  遠(yuǎn)遠(yuǎn)望去河濱有沙洲,而岸上唯有樹林。

  “那里!”熟捻地指住一方向!皹淞诌,湖田后……小小一間,還在嗎?”她的眼睛早在九旬時沒了作用,三步之外的東西,僅剩白茫一片。

  樹林邊?湖田后?讓老婦這么一比,荷姜果真看到一幢頹圮的小屋。只是,那在好遠(yuǎn)處,她的婆怎看得見?而且,她該也沒來過這地方的,直至今天。于是她驚訝問:

  “婆,您怎么知道那里有幢小屋?”

  聽了,不濟(jì)事的老眼頓生精光,她咯咯笑!拔葑印娴倪在?還在嗎?荷姜……咳咳!”一個氣息不順,她笑得生咳,還深咳不止。

  “婆,房子還在,但這里風(fēng)大,咱們還是別久待,我怕您的身子……”上回到寺廟,對她老人家來說已是勉強(qiáng);而若非這幾天老人家一直嚷著想渡江到對岸瞧瞧,她也許就不會冒險讓身子虛弱的她出遠(yuǎn)門。

  “我沒關(guān)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這機(jī)會,我想過去看看!狈砰_扶著荷委的手,老婦踏著蹣跚的腳步急著走下小丘,孰料她一個踩歪,竟跌了下去。

  “婆——”荷姜尖嚷出聲,她奔下小丘,扶起那不堪一摔的老人。“婆,您有沒有事?摔著哪里?哪里痛?”拍拍她的膝,而后盯住一張木然的臉,只是意外地,她竟發(fā)現(xiàn)老人的唇邊揚(yáng)起了笑。

  她笑,并搖頭!拔摇娴暮美狭恕!边@感慨,好深。想以前,她也有蹦蹦跳跳輕松踱過這小土堆的年齡;想以前,她也有一眼數(shù)清江面河鳥的視力;想以前,她也有……

  “婆,咱們回去好了;厝ズ螅艺埖掖蠓驇湍魄。”招來那停在遠(yuǎn)處雇來的馬車,想將老婦攙上車去。

  但老婦卻不從,她執(zhí)意:“我……不像窯里燒出來的瓷……隨便掉就碎了的。我要死……也是壽終正寢。”

  窯里的瓷?是啊,婆是不像那白瓷絕美卻不堪一擊,聽她娘說,婆的個性韌性足,所以才能忍受高祖父的冷落并在偏房眾多的處境下,站穩(wěn)大房的地位。

  抬眼,老婦盯著身前人,氣虛了。“傻孫兒,我不過只是個思鄉(xiāng)的老人!

  “思鄉(xiāng)?”她側(cè)扶著那搖搖欲墜卻固執(zhí)的老人,不得已,只好先要車夫從車內(nèi)拿出兩把便椅,一把讓老婦坐,一把自己坐。

  “我生在這江畔,長在這江畔。”看著眼前,恍然,她似乎又能睇見所有景物,那讓她激動不已、心悸頻頻的往日景色。“所以這里的一切,即使我再……看不見,也能一一數(shù)出、記得。”手抑住胸口,那兒仿佛有一波狂浪正襲來,她顫著手,似乎已預(yù)料到某事的即將到臨。

  “荷姜不知道婆是潯陽人。”其實(shí)這也不奇怪,她和她隔了多代,且那宅子里人了眾多,若非她十五那年為了漁郎和爹娘發(fā)生齟齬,一時斗氣藏到了宅子后頭靜謐的竹屋旁,或許她還不曉得自己仍有個住在里頭、高齡百余八、已淡出家事的高祖母。而今天她也不會有個凡事開導(dǎo)她、支持她的婆。

  “有好多事……以前我認(rèn)為你小不懂……所以覺得沒必要說,但今天……我卻好想找個人說說!

  以前這娃兒總吵著她問東問西,但她總?cè)}其口。因?yàn)橥乱岩樱苏f了她不見得明白之外,還為了防無謂的人言,所以她至今連她的背景身世都不知是正常的。

  荷姜握緊老婦顫抖泛冷的手。

  “我要同荷姜……說一個人的故事。”

  “好,荷姜聽!崩先诵氖轮刂,所以她暫且先依。

  而瞬間,老婦思緒恍若回溯至好久好久之前,那時的她,也只有十五。

  “婆有沒有跟荷姜說過,婆的家就住在這樹林后頭不遠(yuǎn)的地方?”

  身邊人搖頭,于是她續(xù)道:

  “不說,是因?yàn)樵鐩]落了,屋子和人……都是。記得那一年家里的生意出了大差錯,婆的爹貪了便宜自外頭買進(jìn)數(shù)批劣質(zhì)南北貨,那南北貨賣給了人,卻讓人吃出了毛病,可婆的爹卻無力償還!碑(dāng)時一群人找上她爹討公道的情況,即使至今已過近百年,她猶歷歷在目!捌诺募易阅菚r之后,便無時無刻不籠罩在恐懼的陰影下,我們怕人打、怕人放火,婆的爹和娘……連睡覺都膽戰(zhàn)心驚,甚至連眼皮兒都不敢閉!

  “那么怎辦?”

  輕哂!澳悄,我嫁了!

  “婆是說,您是為了家計(jì)……所以嫁進(jìn)了我家?”驚訝,雖自古以來女子皆無決定自己婚事的權(quán)利,但婆這樣一個有堅(jiān)持的女性卻……這實(shí)在不像她知道的婆呀。

  “一半是,一半不是。嫁過來……我并未后悔過……咳咳——”又是一連串深咳,那劇烈的咳意逼得她扶趴上荷姜瘦弱的肩。

  “婆!”急著站起,想叫來車夫幫忙。

  “荷姜,不……你讓我說完……現(xiàn)在不說,以后呵……以后就不知道還有沒有機(jī)會說了。你……就讓我完成這心愿……好不?”

  被老婦拉住,是以荷姜不得已又坐了下來,只是凝住老婦的病容,她的心恐怕是揪著了。

  “婆,荷姜聽,但您說完一定就得上車!毖劭艏t了,她真不知她老人家心事居然有這么多,且還藏了那么久。

  “這輩子,你的婆都心安地過著,因?yàn)檫@一條路……是我自己選的。人的一生中元時無刻不作著選擇,而會作下決定……一定是有原因、有理由,就像你選擇漁郎一樣!

  聞言,荷姜不禁心頭酸然,她硬咽一聲。

  “傻孫兒,這有什么好心酸的……想你的婆年輕時也愛過人……曉得這滋味。但是有時,愛你愛著的人的夢想,不也是一種愛的方法嗎?”箝制一個人的身是殘酷,那箝制一個人的心又何嘗不是?

  活在水里的魚離水之后,只靠著回想悠游的滋味就能存活了嗎?答案是否定,所以,她選擇讓魚歸了水。若要她再選一次,她仍是會作下同樣的決定。

  “荷姜!

  “婆!

  “如果漁郎對你有點(diǎn)心,那么任何事物都不可能阻止他來見你,就像……”忽地停頓住,因?yàn)橐荒▊グ渡碛耙讶徽紦?jù)她腦海,那數(shù)十年來……從不曾自她記憶中抹去的身影!熬拖衿耪J(rèn)識的一個朋友一樣!

  “朋友?”

  “一位真心對我的朋友。”唇角輕揚(yáng),那神情就像沐浴在春風(fēng)里般自若!澳銜圆粫缘闷疟瘸H碎L壽的秘密?”荷姜聽了搖搖頭,而老婦也同時自懷中拿出一只小囊包!斑@……就是秘密,幫我……打開它!

  拿過囊包,將上頭的細(xì)繩松去,倒出里頭的東西,她好奇問:“婆,這些是?”那細(xì)細(xì)碎碎的東西,看起來像藥材,但卻又辨不清是何種藥材,因?yàn)槿珦皆谝黄鹆恕?br />
  “是驅(qū)百病、活筋骨、延年益壽的珍貴藥材……有此來自北方雪山,有此來自遙遠(yuǎn)的異邦,有些來自大漠,而有些來自……海的另一端。”

  “是那位朋友帶來給您的?”天,這么聽來為了這些藥材,那人不就得踏遍大江南北,甚至到天涯海角嗎?“婆的朋友對婆的心,可不止一點(diǎn)!辈挥X,她讓這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遇上的感情所感動。倏時,她心頭暖和,且直上眼眶。

  “我……每吃一帖,就會留一點(diǎn),現(xiàn)在這個……是大雜匯。只是這些妙藥,雖然治好了我的個疾,但是人老了……那些毛病還是回頭找上了我。人呀,終究是避不開……老天爺給的路子的!苯裉焖耘f是個耳不聰、目不明,手腳不靈活的老人家阿。

  嘴上笑,但心間卻微澀,因?yàn)橄肫鹜。她還記得,當(dāng)時她嫁入荷姜家,他……是如何將這些東西交給她的。

  不管天晴天雨,他都是默默地守在宅子外頭的墻邊樹下,等她出門,再讓人偷偷將東西塞給她。然而塞給她的東西中,除了藥材服用的方法,再無其它,諸如一字半句。

  剛開始,她拒絕,因?yàn)榧拮魉藡D,她沒理由再收受他辛苦得來的,甚至血汗換來的東西。直至一次她見著一張夾在藥材里的紙簽,上頭寫著……“朋友”。

  “那么婆那位朋友呢?”或許她是多此一問,因?yàn)槟芟衿胚@么長壽的,有幾人?

  “他在我二十二……懷了第一胎的那年,沒了音訊。”

  “半點(diǎn)消息都沒有?”

  搖頭!拔蚁胨撜业阶约旱膲粝肓耍苍S在它多娶妻生子,也許在遠(yuǎn)處發(fā)跡發(fā)達(dá),無論如何……我都祝福他。他是個好人,該有好報!

  “應(yīng)該是!

  荷姜亦存著感激地點(diǎn)頭。

  “肯定是。”拳頭緊握,且因激動而微顫。這想法在她心底已存在好久,自他無了音訊開始,她就這么堅(jiān)定地認(rèn)為。真是這樣吧,重濤大哥?“嗚……”忽地一陣劇痛,如針刺般侵襲了老人的心,她嗚咽一聲,便往地上倒了去。

  “婆!”心慌地扶起人,讓她枕在自己胸前。

  “是時候到了……荷姜,婆要再過壽旦……會連彭祖都不高興的!眲⊥聪癯崩税銇砹擞秩,現(xiàn)在她的身軀已進(jìn)入放松狀態(tài)。

  “回家吧,婆回家,我讓爹替您找……”強(qiáng)性的荷姜忍不住落了淚,雖她早有感覺,但卻無法立即接受!皢琛山要婆陪我等漁郎的,您不可以……”

  “傻孫兒,你……都多大了,要我陪?”她虛弱笑。“這輩子……我有你們這些寶貝兒孫,足夠了……足夠了呵……”心跳緩緩?fù)Hァ?br />
  “婆——”

  帶著笑意,合上眼皮,老婦辭了世。

  ※  ※  ※

  鏘!一道碎陶聲響起,那一直默默守在一邊的江重濤傻了。

  “緞兒……”他嘴里喃著,實(shí)則卻想大叫,若非臉上僵滯的話。

  “她走了!

  也跟著看完一切的談初音在他身后道。

  “走……走了?”好久,事實(shí)入腦,他不禁紅了眼眶。原來,當(dāng)年真是因?yàn)榧依锏木壒,所以她才嫁到表哥家;原來嫁過去之后,她過得并不好。

  “她是帶著幸福走的。”

  幸福?她真是帶著幸福走的嗎?抬眼望向那被抱上馬車的人,她唇邊的笑意久久未散。真如她所言,她今生……真足夠了?

  “你守了她數(shù)十年,至死仍不間斷,仍在為她尋找藥材,受著滅頂之苦!

  談初音亦不得不被這分執(zhí)著所感動。

  “為了她,這不算什么!

  “她若知道,會感激你,但也會責(zé)怪自己。于今這樣全然不知地離去,她才是幸福!

  聞言,江重濤雖愴然,但也才有了領(lǐng)悟。

  依緞兒的個性,要真知道他是為了尋幽冥花而死,甚至為了幽冥花反復(fù)承受無數(shù)次的滅頂之苦,或許她就不可能如此安詳?shù)仉x去。

  “逝者已矣,來者猶可追,你為她做的已太多,而現(xiàn)在的你,可以選擇自己的路。”

  “我的路?”

  “魂歸輪回道!

  “輪回道?”這話,好似有人也對他說過。緊緊瞅著那奔離的馬車,又盯著地面那落在陶罐碎片上的幽冥花,那幽冥花漸漸因失去水澤而呈現(xiàn)枯干狀,須臾,更化作透明粉未隨風(fēng)飄向江面,消失無蹤跡。

  逝者已矣,就像那幽冥花,來者猶可追,是說再世為人或獸嗎?

  “如果你選擇人輪回道,我可以幫點(diǎn)小忙,但如果……”

  “不!

  不由地,這答案溢出他的唇,使得談初音兩眼一亮!盀楹尾唬磕闶菕煊浤愦系男值軉?”見他不語,又補(bǔ)述:“如果是,那就別擔(dān)心,因?yàn)槲易咧皶宜吕飵煾搁_法會!

  是這個嗎?他自己亡于摘采幽冥花的過程,那些兄弟亡于將他尸身送回潯陽的顛簸水路上,情意確實(shí)難償。可,雖這真是他擔(dān)心的一部分,卻也非最終。到底他仍戀世的原因是什么?

  良久,談初音轉(zhuǎn)轉(zhuǎn)兩眼,又問:“莫非想當(dāng)游魂?”

  “不是!

  “啐,你跟個鬼多舌個什么勁兒,他要想讓我送他一程,我這一刀肯定一路送他到阿鼻。”冷不防,兩人身后又傳來仲孫焚雁的冷嗤,他兩臂抱在胸前,眼神是不盡人情地。

  “善鬼不屬阿鼻,惡人才屬阿鼻!

  “談初音!”她居然這么開他玩笑?虧他還一路護(hù)著她,虧他還從小就喜歡……

  喜歡?暗嗤了自己一聲,他氣的。

  “你該是有事未完成。”唇線揚(yáng),她是早料定有這一著!斑觥!比∠卵g物,遞到他眼前。

  睹物,立即思人,那是蘇映潮隨身的竹簍,臨行前她忘記帶走的。江重濤兩眼乍亮。

  “你可以將里面的旋龜?shù)惯M(jìn)江里,也可以親手將它送還給蘇姐姐。”

  “親自送還,我……并不曉得她住何處!

  “可我曉得,她就住在那里!毙∈滞嬉槐。

  ※  ※  ※

  半月后漢水之濱

  柳條迎風(fēng),婆娑起舞,綠意映人。岸邊一道簡便搭起的渡口木臺上傳來錚錚琴音。

  近瞧,撫琴的是一名艷麗女子,她便是漢水女神、滄浪之女——旋娟。

  彈了數(shù)曲,終于打住,她對著水面問:

  “你還是不上來嗎?半個月,都泡爛了!

  只是她才說完,水面就響起一聲破水聲,跟在破水聲后頭的是一響銀盤鏗鏘。瞥了眼那擱在腳邊的盤子,里頭多了一顆果肉被啖個精光的桃核。

  擰起眉,又問道:“光啃桃子就飽了嗎?你……”

  啪啦!從水里又蹦出一道影兒。咚咚鏘!高超地,那落到銀盤中的又是一顆光禿禿的桃核。

  這情狀看得旋娟又是嘆氣。唉,自從由外頭回來后,她便成了這個樣子,問話不吭聲,給吃又不說謝,一天到晚泡在她先前已覺得膩了的水里,不跟魚玩,也不跟龜戲。雖她知道她受了傷,但那傷至今也好全了,這……到底怎么著?

  此刻要是旋龜在,她或許還可以問個詳細(xì),但她居然將旋龜忘在外頭!

  “提謨,你說你將旋龜忘在哪里,我好派人找它去。”

  咕嚕咕嚕咕!孢B冒好多泡。

  “說話上來說,你這樣我怎知道你說什么?莫非要我下去揪你上來?”

  咕嚕咕!

  “唉!”站起,踱了腳,真準(zhǔn)備下水,然一陣由后頭傳來的腳步聲卻讓她停住腳步。她站在平臺邊緣,回望住柳條垂幕!把嗾,要出來快出來,別裝神弄鬼!”嘴里嚷著伴侶的呢稱,但心里卻開始懷疑究竟是不是他。因?yàn)樗讶谌肓藵h水世界,但眼前這人的江水味卻不大相似。

  須臾,她變了臉色。

  “何方水鬼,竟敢闖進(jìn)這兒來?!”嚴(yán)肅喝道。

  “對不住,我是來歸還旋龜?shù)摹!?br />
  低嗓由垂柳后頭傳來,跟著一道高大的身影掀開柳簾走了出來,他將手上的竹簍交與旋娟。

  是魂,沒錯,但旋龜?

  “旋龜怎會在你這里?”跟前之人許是江上男子,所以論長相和氣質(zhì)才會與岸上百姓不大相同。

  “是蘇姑娘忘在潯陽岸邊。”旋娟美貌驚人,但卻半點(diǎn)動不了江重濤的心,此刻他心中只想見一個人。

  “蘇?”疑惑。

  “破破!”這時簍中的旋龜插嘴,于是旋娟有了底數(shù)。

  “你是說提謨嗎?”

  “提謨?”

  “就是那泡在水底半個月不上來的拗女子。”照了眼水面,再將連日來提謨的怪行為與眼前這人來訪的事加以推測,不出一瞬,她便了然了。輕輕一笑,按說:“你如果想知道水里面那個跟你認(rèn)識的同不同一人,那么你就自行下去瞧瞧。如果不是,請你順便叫她快些上來;如果是……那么你們就談?wù)!彼摼褪翘嶂冸y過的情字關(guān)吧。呵!

  談?wù)劊拷貪蛩,那清澈的水中果真有個影子。

  而水底——

  嘖,就說不上去的,還一直催,就說旋龜有本事一定會自己回來,還頻頻問她要。好煩!真好煩!

  蘇映潮盤著腿漂在水中,宛若一尊菩薩像。她從懷中又掏出一顆青桃吃去一些果肉,便將帶肉的果核以指彈出喂給眼前那群淘氣的銀魚群。

  只是這回,它們居然沒將桃肉吃干凈,就一溜煙兒地竄至她一腳下,并消失在那一頃碧波中。

  “唉!真奢侈,我自個兒不也只吃青桃,你們居然嫌起來了!”瞪住腳下,只是一會兒,她突然覺得有異,于是立即抬頭往上瞧。

  “呀!”咕嚕咕!

  一張近在咫尺的人臉害得毫無準(zhǔn)備的她頓時岔氣,她四肢齊動,模樣神似溺水。

  而見此狀,那真下了水的江重濤便立即拉住她臂膀,將她往水面上帶。

  “咳!”出了水面,蘇映潮瞪住那嚇著自己的臉,猶是無法平定心情,直到江重濤出聲問:

  “你沒吃進(jìn)水吧?”那聲音低蕩,卻真實(shí),讓失了神的蘇映潮猛地驚醒,她一巴掌拍上他的臉。

  “你……你,真是你?”捏在手中的感覺亦是真實(shí)!澳阍鯐䜩?”嘴里喘,心頭更撲撲跳著。

  “來找你。”對著她笑,而心里的想法也在見著她的同時確定。這女子果真是他戀世的原因!這在半月前,甚至在緞兒入土之刻,他皆未確定的。

  “找我?”

  咽了口口水,好驚喜。她往淺水處游,跟著上了岸,只是她一貫的一絲不掛,卻讓跟著上岸的人紅熱了一張臉。

  “映潮你……”別開眼。

  “我?”低頭看,登時也紅了臉。哀哉,她的衣服還披掛在柳條上哩,怎辦?而當(dāng)她正苦著怎在他面前拿回衣物時,那平臺上的人喊了:

  “你的衣服,接著!”是旋娟,她將裙裝連同兜衣一并拋給了提謨,而末了還稀奇地對她扮了個鬼臉。

  呀?這人今天怎么著?心情好的同她扮鬼臉?真詭異。一邊穿著衣服,也回了旋娟一記靈蛇吐信,只是當(dāng)她看見旋娟手中捧著的竹簍后,那吐舌的表情也跟著僵住。

  “穿好了嗎?”江重濤問。

  縮回舌頭,整好衣衫,蘇映潮未回應(yīng)就退自沿岸疾走。

  回過身,不明她的反應(yīng),江重濤立即追了上去。“怎么了?”她的臉色有點(diǎn)奇怪。

  “沒,謝謝你大老遠(yuǎn)送旋龜回來!彼男暮盟,因?yàn)樗皇撬哪康模苍S歸還旋龜后他便要離去,也許會待上片刻,可不管是哪個,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真枉費(fèi)這半月來她欲將那情愫忘卻所作下的努力。

  “不用客氣,是小姑娘告訴我……”

  忽地停下腳步!笆浅跻糇屇闼托敾貋?”

  “是初音,但是你?”不知怎地,他居然覺得她不歡迎他,但既然來了,他便也不會再回頭。

  抿抿唇!澳俏視缘昧耍瑵h水……你來過嗎?讓我?guī)闼奶幾咦撸@里沒什么,看完之后我讓人送你回去。”又要開步,但卻被江重濤扣住了腕。

  “我是來找你的。”

  認(rèn)真地凝住她,那眸光是深刻地。

  嗄?他這是什么表情?這表情……嘖!害得她好想說些什么。“那你找到了,也看到了,那看完,你可以走了……”。∵@……她不是想說這個呀!天,她究竟在要什么性子說什么酸話,竟然連嘴巴都不聽話?

  只是在她忙著生自己氣的同時,身邊的人又接說:

  “對,我找到了,而且也不離開了!

  霍地抬眼!安浑x開?什么意思?”

  “我不入輪回道,也不回潯陽。”

  “這……不對呀,那緞兒呢?”她是高興他來,但這結(jié)果卻不是她所樂見,因?yàn)闆]了緞兒,江重濤似乎便不是她所認(rèn)識的江重濤。她,怕是比他更著急了。

  “緞兒……”正回表情,但唇邊仍帶一抹笑,那是釋然的笑!熬剝海曳帕怂,她也放了我,我們……把執(zhí)著釋放了。”是,就是這樣,緞兒的一生雖不順?biāo)欤苍诓黄届o中得到一了她認(rèn)為的人生幸福;而此刻的他要再不想透,就也等于辜負(fù)了緞兒,更對不起自己。

  反扣成牽,他的大掌扎實(shí)地牽住她的手,而后又沿岸走。

  “什么跟什么?喂,重濤兄你說明白點(diǎn)!惫郑瑸楹嗡@些話跟初音一樣玄?是初音跟他說了什么嗎?“等等,我得找初音,我得將事情問清楚才成。”

  “她已經(jīng)不在潯陽了!彼匀恢浪胝页跻舻哪康。

  “不在潯陽,那去了哪里?不行,我還是得……”驟然被江重濤攬進(jìn)臂彎中,他低下頭,吻了她的額!澳恪碧ь^,瞪大清澈的眼珠。

  “我又吻了你。”俯著臉,他的笑逐漸明顯。

  “什么……”

  他的氣息噴在她的頸項(xiàng)間,惹來她一陣窘意。

  “上回的扯平,這次的……我等你問!

  “等我問?”

  “你問,我答。”他已準(zhǔn)備了無窮的時間,來等她問,且對她說明。因?yàn)橐粋男人的心事與情愫,透過一名小姑娘的口是根本說不清楚的,他雖口拙,但這一切,還是得由他自己來對眼前的她細(xì)細(xì)說。

  牽著一臉糊涂的人兒,他愉悅笑開,那種幸福的感覺,是數(shù)十年來不曾有的。

  而同時間,潯陽渡口——

  “為什么又是搭船?難道搭了一趟鬼船還不夠?”拽住那正和船夫問價的初音,仲孫焚雁光火。

  “搭船,比較快!

  “死得快嗎?”不悅道。

  然而聽了這句話,有反應(yīng)的不是談初音,而是等在一邊的船夫。“嘿,小兄弟,您這話說得就不公道嘍,我這船,新!我這船夫,經(jīng)驗(yàn)老到!往東下水眨個眼就能到海,所以搭船的渡客一向只夸不損。但你連腳都還沒踏上去,就說搭我這船會死得快,這真是……”豈料,他話未說完脖子上就橫了一把刀,害得他連忙變臉,僵笑著:

  “嘿嘿嘿,小兄弟,別……別動氣呀。”

  “少廢言,要讓我耳朵長繭,小心你的頭。”收回刀,怒目對住那害怕得連擺兩手的人。

  這時僅見談初音好脾氣地問:

  “船大哥,其實(shí)是我家大哥搭船會暈,您這船真穩(wěn)又快嗎?”她往船邊走去。

  “是是……是真快又穩(wěn)哪,這渡口哪條船能跟我的比?”他瞧了眼談初音,又看回仲孫焚雁:“小兄弟要不要參考看看?就你妹子說的……”

  “我和她不同姓,她不是我妹子!”他討厭極了初音對外皆稱他為自家大哥,那感覺……不僅讓他不自在,還想干脆直接問了她。

  他想問她究竟要到何時才能懂他的心事?要到何時才能正視他的感受?他要的難道她不知道嗎?

  一個似水,一個似火,是兄妹也該合不在一塊兒。那船夫聞言咧笑道:“呵,我想小姑娘該也不是你妹子,因?yàn)樵跚圃醪幌,小兄弟你……?br />
  “我如何?”照了眼那惹他厭的家伙。

  惡人當(dāng)前,只得見風(fēng)轉(zhuǎn)舵。

  “沒……小兄弟你俊朗又不群,威武又不凡,拳腳生風(fēng),出刀俐落……”他叨叨絮絮,奉承不絕。

  仲孫焚雁不睬船夫,只是聽他還能放出什么屁兒來,待船夫屁放完了,卻也發(fā)現(xiàn)前一刻還看著船的初音已不見人影!叭四兀俊

  四下尋著,這才瞅見遠(yuǎn)處的身影!罢劤跻簟

  未回頭,卻微哂,談初音抬手朝后揮了揮!安淮畲筒叫邪。”剛才仔細(xì)忖思了下,與其讓個人在她耳邊吐不停,倒不如揀個普通的方式繼續(xù)行程。

  而迎著遠(yuǎn)處吹來的江風(fēng),放眼前景,她的心情是歡愉的,因?yàn)樗叵肫疬@一趟水路下來的所見所聞,及自己所做過的事。

  “十方恩師,初音又不聽話了,您說人、鬼、神各有其道,亦各有其倫,天命者不該打擾也不該介入,可是這回初音又忍不住幫了個小忙,這樣……是好還是壞呢?”

  她反復(fù)問著,而最后亦給了自己一個答復(fù)。

  “呵,該是好吧,因?yàn)橛腥藫碛辛诵腋!?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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