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在三摟的金城辦事處門口看到了兩個相當時髦的生意人正從里面走出來,周琳順手拿出傻瓜照相機,看似在拍攝走廊邊上一張掛在墻上的巨大國畫,其實是把這兩個人也收進了鏡頭里。
這兩個生意人,一個穿著規規矩矩的西裝,一個則松松的老爺褲,外加絲質的寬大白襯衫,有一種雅痞的味道,這和一般北京人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周琳特地打量了兩眼。
而這個男人卻和一般男人有著很顯著的不同;通常,男人在看到漂亮的女人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多看兩眼,然而這個男人卻似乎很不喜歡去看周琳的樣子。周琳由直覺上判斷這個雅痞有點問題,所以別人不看她,她反而多打量了對方幾眼。
這兩個男人經過周琳身邊走下樓時,周琳從這個雅痞的動作上看出來有點過度的細心與溫柔;當他擦身而過時,又間到了一種昂貴的香水味,周琳立刻在心里有了重要的結論:
“這人一定是從事娛樂事業的,而且很可能還是一個GAY!
周琳也只是這么想想而已,可是很可能因為她臉上的表情有異,那個雅痞在經過之后還故意停下來了回頭看她一眼,然后才戴上墨鏡走開。
周琳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墨鏡,難怪雅痞也要戴上墨鏡來別別苗頭,但就這么一個爭鋒的奇妙反應,已讓周琳深信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周琳并沒有為自己的正確判斷而得意,她有些失神,因為她突然發現這個雅痞的下巴上有好些皺紋,一雙手更是干縮地皺著。
周琳不覺感到有點可悲!笆莻老屁股!”
這句話或許不雅,但是的確是周琳對一個年華老去的GAY所抱持的同情。
周琳又假借了一個理由走進辦事處!皩Σ黄穑芙枰幌孪词珠g嗎?”
辦事處門口坐了一個服務員打扮的男人——白襯衫、西裝褲,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本地人。這人對眼前漂亮小姐的要求有些不知所措,想拒絕,但是又沒有勇氣,手足無措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這——外面沒有嗎?在樓下有……這——這樣吧,您走這邊去,用完就走成嗎?”
結結巴巴的反應看在周琳眼里,不覺有些好笑,可是她還是連聲道謝:
“謝謝!謝謝!謝謝師傅給個方便!”
周琳稱對方為“師傅”,是很有地方色彩的。對方很滿意,但是仍然擋在另一個進大廳的甬道,要周琳拐過去。周琳碎步走向這套房里的廁所,但是她依然很技巧地看清楚了這個辦事處里的陳設。
這辦事處一如大陸上的大多數會客室一樣,一個大廳外加三個隔間的小辦公室。大廳里有茶幾以及三、兩張辦公桌,不過只有一個抄寫員,至于另外那三間辦公室里面都亮著燈,顯然有人在里面上班,因為有接電話的聲音。
周琳在廁所呆了一下子之后又走了出來;這回,門口的男人又攔在甬道邊攤出手掌,示意她趕快朝這邊走出去。
周琳不停地說:“抱歉!謝謝、謝謝!
“沒事、沒事!”由這男人的話里,周琳深信對方只當她是走錯了路。
周琳出來之后,在下樓梯時,很得意自己適時地偷拍了一張辦公室的內部全景。
周琳對于自己才來這里第二天就有了不錯的收獲十分滿意,因此腳步也輕快了起來。一路走下樓,走出了建國飯店,來到門口,迎著外面還不太熱的陽光,她突然覺得自己何不走一小段路輕松、輕松?
路邊等車的人,還有來來往往騎著自行車的人,都對周琳投以好奇、羨慕、戀慕的復雜眼光;試想,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孩,穿著黑色的緊身窄裙,走在這條滿是灰塵和車輛的路上,是多么的醒目呀!
但是周琳自己卻沒有體會出來這些,她覺得相當輕松自在;這是她離開臺北之后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心情這么沒有負擔。
“你知道嗎?我多希望星期天能夠在美麗的陽光下和你一起散散心。”
周琳曾經這么幽幽地對馮天放抱怨過,她抱怨的是自己不能公開和一個有婦之夫露面;她難過的是馮天放實在太忙了,忙得經常抽不出太多時間來陪她。
來到北京之后,在打電話回臺北卻找不到馮天放的頭一天,她還有些不快樂;可是今天,太陽不大,街上又全是陌生人,令她感到自由了、解放了,她禁不住想跑起來。
周琳的個子不是高挑得像個模特兒,可是她的身材適中,在中國人眼中有玲瓏勻稱的特殊美感,馮天放就說過一句話:
“你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她咀嚼著這句話,有一點驕傲想到當初認識馮天放的時候是在香港的渡海碼頭上;那天,她也是心情十分輕松地一個人擠上渡船,迎著海風,在香港島和九龍半島之間的海面上看著海、看著眾生相、想著自己的心事的時候,卻在下船之后,在碼頭遇上了要去香港藝術中心開會的馮天放。
馮天放穿過那片廣場時,和冒冒失失的周琳撞個滿懷,馮天放立即說:“對不起、對不起!”
周琳一面撿拾自己散落在地的皮包和里面的雜物,一面生氣地想罵這個破壞她美好心情的人,但卻聽到了帶有國語口音的“對不起”,一時之間氣也消了,只說:
“沒關系、沒關系!是我撞上你的!
“你也是臺北來的?”馮天放也聽出了她的口音,立即彎腰幫她撿東西!拔艺姹福
后來馮天放目送著周琳離去,卻沒想到在一個小時之后又在另一家大飯店的大廳里遇上了;這回,周琳穿的是制服,可是馮天放仍然一眼就認出她來。
“是你?真巧!”
“真巧!”這回周琳沒理由板起面孔了,因為馮天放顯然是這里的客人,而且用的還是商務會議廳,她理當對他的任何要求都要給予適當的回應。
這之后,他們是怎么彼此熟識、開始交往,乃至愈走愈近的,這些都不是現在周琳想去回憶的事。
她當然記得馮天放的溫柔、能干、聰明、細心,還有太多、太多的優點,而這也是為什么她會那么死心塌地的聽從他的原因之一。
她也給了他很多以往從來不可能給別的男朋友的空間和權利;或許,這是因為馮天放比周琳足足大了十一歲的原因,可是另一個原因是,周琳在忽然之間變得認命了,變得不想多要求什么了。
就因為這分認命,使她在臺北有一種不能解放的壓抑,如今來到北京,似乎這個壓抑突然消失了。
她帶著這分輕松漫步在北京街頭,有著難以形容的自得自在,可是就在這時候,或許是因為她太興奮了,她竟手舞足蹈起來,并且引起了另一個意外的插曲。
一輛廂型車緩緩地跟過來,跟在走在人行道上的周琳后面,在有點靠近時,車子里就探出那個馬尾巴的澳洲記者,對著周琳嚷道:
“小姐,要不要搭個便車?”
周琳給這突出如其來的喊話聲給弄得有些慌張。她認出了車上坐著的還有另外短頭發的澳洲記者,和扛攝影機器錄影的龍保三,于是她只得停下來,搖搖頭,回道:
“我要自己走走,不用了,謝謝!”
“上來吧,我們送你!”短頭發的也插嘴。
開車的是一個大陸人,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坐在前座的龍保三旋下車窗,對周琳說:
“他們兩個也是一番好意。”
“我隨時可以攔車回飯店的,不用了!
“小姐,你可能搞錯了,在這里不太好攔車,而且還可能攔到不安全的車子!
“別嚇我了!光天化日之下的,騙誰?”
“小姐。”馬尾巴又說了:“我們送你回去,你請我們喝一杯飲料,可以嗎?”
周琳對這個臉孔紅咚咚的洋人實在是愈來愈討厭,本來還真是有點想相信龍保三的話,可是,這馬尾巴的一插嘴,便徹底打消了她的念頭,于是她冷冷地說:
“不要鬼扯了,你們走吧!”
“脾氣很壞哦!”馬尾巴用英文和短頭發的交談著。
龍保三這時候不再幫腔,他轉頭對司機說了幾句話,這幾句話,周琳聽得出來是用上海話說的。上海話本來就和北京話有很大的不同,周琳想學也學不會,上次去上海的時候為這種地方話吃足了苦頭;上海人碰在一起時用他們的家鄉話交談,比香港人用廣東話交談還令人摸不清頭緒。
周琳不了解龍保三對司機說了些什么,司機也回了兩句,然后,龍保三對兩個老外用英語說:
“我們走吧!司機交車的時間要到了!”
兩個老外沒轍了,于是同時對周琳聳聳肩,車子便離開了。
周琳在那輛廂型車走了之后,開始思索剛才龍保三的那段話:“這里不大好攔車,而且還可能攔到不安全的車!边@話有可能是真的,她看過大陸的地方報紙上面刊載過“車匪路霸”的事,不但乘客有可能搶司機殺人劫財,司機有時候也會打劫有錢的旅客。她看看自己今天的打扮,還真是有點不安全,剛才決定用走的回王府飯店,可真是太輕率了。
周琳并不會為這個想法而心懼,她邊走邊斜眼打量經過的車子,嘿!還真是沒有幾輛計程車,即使有,也全都有人;北京和大陸各大城市一樣,汽油很缺貨,所以沒有人會空著車子在街上閑晃找客人;再說,大陸人坐得起計程車的雖然愈來愈多,不過這一段路上似乎全是上班族,會坐計程車的人實在不多,所以計程車也懶得往這里跑。
周琳想到何不試試這里的公共汽車?
哈!那更妙了,車上全是人不說,她才走近車站,就聞到因天熱而蒸發出來的陣陣汗臭味,那味道如果悶在一個公車里,豈不是更讓她作嘔嗎?
周琳本來還想一試的,可是突然之間她想到了更可怕的事,她立即摸出自己的皮包;果然!她的皮包里除了信用卡和外匯券之外,沒有零鈔。她的外匯券還是五十、一百面值的,用這種錢去付幾毛錢的車票,不是給自己找白眼嗎?
這下,周琳是給徹底打敗了。
她想了想,自己這一路走來都是按照地圖走的,很可能已經走了好一段路,想走回去也不成,而可以找到計程車的地方也都不是一、兩條街那么近;地圖畫得簡單,走起來可能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萬一走去又找不著反而迷了路,不是更麻煩嗎?。
想到這里,她決定為自己原先的打算作持續的努力,干脆一直走下去,總會走到的,不對嗎?
她咬牙走著,開始覺得自己的腳有些打磨,不太舒服了,而每次有人經過她身旁時,都會對她投以奇怪的眼神。她不懂他們為什么要這么看她,終于她碰上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一直跟著她,欲言又止,周琳于是停下來問道:
“小妹妹,我有什么不對勁嗎?”
這個小女孩捂住嘴,笑了!版㈡,你背后的拉鏈開了一個口子!”
周琳立即反手去摸自己背后從頸子到腰口的拉鏈;果然!在背部附近不知為什么繃開了一個口子。口子雖然不大,但是正好露出她的胸罩帶子;黑衣服、白帶子,再加上皮膚的襯托,難怪有人看得不亦樂乎,而有人卻幸災樂禍。不管別人怎么想,周琳這下子是更慌了,她想把拉鏈拉回去,可是怎么拉都沒有用,心一急,用力一拉,結果“刷”的一下,口子更大了,這下子,周琳真是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攔車,卻攔不到;想坐公車,又沒有零錢,要走下去嘛,但是春光一路外泄不是更麻煩嗎?
周琳急得眼淚都快掉了下來;在這么一個陌生的城市里,她要向誰求援呢?
她傻了、她急了!她幾乎想挖個地洞把自己藏進去,她該怎么辦呢?她急死了!
這時候,龍保三還是不放心地拖著司機把車子開回這條大街上,而且幸運地找到了周琳。
龍保三的車上只有他和司機兩個人,另外兩個老外已經不在車上了,他急得一頭汗,在發現周琳時,大叫:
“喂!喂——你——你還好吧?”
龍保三的結巴大概也是因為他看到了周琳春光外泄,于是故意避開視線說道:
“上車吧!”
周琳像是碰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一般激動,二話不說,就一溜煙地鉆進了廂型車。上了車子,她一面擦拭著額上的汗,一面抹著眼角那不知道因為感激還是慌亂而流出的淚水;不過,她還記得要說自己的名字。
“我叫周琳,斜玉邊加個雙木林!
“噢,周琳,周小姐!”
龍保三招呼司機開車,司機應了聲上海話,龍保三也用上海話與他交談:
“真是不容易,找到了,謝謝儂!”
“不礙事、不礙事!自家人嘛!阿拉熟得很啦!不礙事、不礙事!”
司機馬上把車子發動,駛離了這令周琳萬分尷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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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以后的北京比白天涼多了,大陸三個出名的火盆里,就屬北京還能有點風。
但一起風就帶沙;北京城的黃沙使得這個城市蒙上一層淡淡的迷。
隔著靠窗的座位看出去,這城市是頂漂亮的,但是也有一種跟不上時代的老邁,在這個時髦的頂樓餐廳里,周琳和龍保三冷靜地對坐著,兩個人都在思索該怎么交談,而周琳又是主人,主人總得先說點什么:
“你的上海話說得真好。”
“家里老一輩的人會說,我們小孩子只是跟著學一點皮毛;沒想到在這個講北京話的地方還能派上用場!
龍保三的感觸也正是周琳疑惑的地方,而在龍保三的解釋下,她也終于了解了。
事情是這樣子的——兩個澳洲老外都學過一點中文,馬尾巴的還在臺北師大語文中心學了大半年,所以如果在他們面前說中文的話一定會被他們聽出來,因此龍保三用上海話和來自上海的司機交談,要他先把車子開走,然后再藉故忘了一個鏡頭要回去拿,這才丟下兩個澳洲人,又把車子繞回街上去找落單的周琳。
而這兩個澳洲老外本來就打算去看一項農業成果展覽,所以也沒有懷疑龍保三的話,反倒是龍保三的車子接了周琳要趕回王府飯店時,卻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看到這兩個老外一頭大汗地邊走路邊攔車的糗模樣。
“他們也以為可以攔到計程車,結果硬是走了好久,大概也沒有攔到車子吧?”龍保三笑著說:“我還真怕被他們看到我們的車子呢!”
“萬一他們看到了,會不會炒你魷魚?”周琳也被這一段插曲給惹得笑了出來。
“炒我魷魚?那他們的問題可就大了,我可是真正最能帶他們的人呀!”
“你是北京通嘍?”
“也不是這么說啦!我只是在這里泡了一年多而已!
“泡了一年多?你怎么會在這個鬼地方待這么久?”
“我啊……說來話長!
“說說看嘛!”
龍保三和周琳一起坐在三輪車上,迎著晚風,看著燈火點點的北京城,不疾不徐的逛著大街小巷。龍保三真是對北京城里每一個值得游覽的地方都熟透了,難怪澳洲人要找他當“業余地陪”;他比導游還專業,還可以用各種譬喻來說明這個古城里每一處遺跡的背景、歷史和考據,聽得周琳眼界大開。
“龍保三,你是學歷史的嗎?”
“叫我小三吧!每個認識我的人都不會連名帶姓的這么叫我!
“好吧!”周琳和龍保三挨著肩膀坐在三輪車里,她開始覺得自己有一份度假的愜意了!靶∪,那你告訴我,你是學什么的?”
小三是學傳播的,可是他對電影、電視都很有興趣,所以在臺北的時候做過一段時期的雜志社采訪。他一直想投身影視,可是天不從人愿,加上雜志社的待遇實在不怎么樣,所以他后來去了美國念傳播。
“你在美國哪里念的?”
“我在圣地牙哥待了一段時候……”
“真的?我也去那里住過兩個多月,我好喜歡圣地牙哥哦!”
“你怎么會去那里?”小三好奇地問。
“我是去念那里的語文課程的,沒有正式學歷,我用的是觀光護照,但是在學校里念了快三個月,后來家里要我回臺北相親,我被催得沒辦法,只有回臺北了!
“相親?你這么漂亮,怎么還會需要靠相親呢?”
“這個啊……也是說來話長!
兩人相視大笑;夜色里,兩個年輕人真是談得投緣極了。
周琳的相親,其實都是鬧劇,家里的人知道她忘不了過去的男朋友,又擔心她在美國給洋人追跑了,所以爸爸媽媽都催她回臺北,而她自己雖然當時在圣地牙哥念書混日子,倒也真是有過一小段愛情插曲,只是對方是個日本來的留學生,追她追得慢吞吞的,她覺得火大了,便沒有再理他。
“不過,圣地牙哥的天氣和風景真是迷人,我到現在還經常會作夢夢到那個地方!敝芰崭锌卣f。
“是啊,我也對那個地方愛透了!我在那里打工,把學業都給耽誤了,可是我簡直不想再那么辛苦去弄什么文憑,我覺得日子就像在天堂里一樣快樂!毙∪彩且欢亲痈锌蛻涯。
“咦?”周琳忽然想到什么地,停了下來,但是想了一下,又不便多問,于是把話吞了回去。
“你想問什么就說呀!”小三不解。
這時候,兩個人正走在雍和宮外面的巷道上,他們包的三輪車還在那里等著。
“上車再說吧!”周琳笑了一下說。
“要不要喝點什么?”小三問道。
“不用了,可惜雍和宮晚上不開放。”
“明天我們再來。”小三有了新的提議。
“你不是很忙的嗎?那兩個老外明天不會找你嗎?”
“嗯,我看看……”小三掏出一個記事本,看了一下!懊魈焱砩喜庞惺拢滋鞗]事。”
“不會耽誤你嗎?”
“唉呀!我一直苦于找不到人聊天,都快憋死了!更何況,我忙是真的,但是有你這么賞光,再忙也可以把事情排開呀!”
周琳笑了,她第一次覺得有一個這么全部以她為重心的朋友,要比自己老是屈就著等馮天放有空,要來得實在太多了。
“小三。”周琳和小三上了三輪車后說道:“真謝謝你!我沒想到在北京還會認識一個臺北人;像你這么熱心的臺北人真是少有的,我要為這一切好好謝謝你!
“不要這么說!我們是有緣嘛,不用謝了!”
“不不不!我還是應該謝謝你!
“如果真要謝我,那就把你剛才要說的話說完吧,我最怕人家吊胃口了!”
“我有什么沒說嗎?”周琳想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笑了出來!芭叮α,我想起來我要問你的事了!
“什么事?”小三急問。
“這個啊……很簡單!敝芰展室獾跛缚冢A艘幌虏耪f:“我只是在好奇,難道你沒有女朋友嗎?你一點都不想家?你在圣地牙哥流浪、在北京流浪,卻不想回臺北?”
小三也大笑出來,踩三輛車的師傅被他們搞得有些納悶,回頭看了一眼。
“不要把人家嚇到了。”周琳說。
“不會,不會,這個問題,我會告訴你答案的,不過,讓我先告訴你,這條巷子是非常值得了解的一個‘古跡’。”
這時,三輪車經過了一條黑漆漆的巷道,路雖然不窄,但是沒什么路燈,所以看起來和北京城里任何一條路沒啥兩樣。
“這是什么古跡?”周琳好奇地問。
“這個啊……你在課本上一定念過的,叫‘東交民巷’!
東交民巷,周琳的確是念過的,這條巷子在民初住了很多外交人員,所以很出名,而且也出過好些大事。周琳張大了眼睛四下看著,車子就在這曲曲折折的巷道里走進了陰暗中。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敝芰胀蝗淮蠼衅饋。
周琳的這么突然大叫起來,把小三也弄得嚇了一跳。
“你怎么搞的?是不是每一次都會這么神經兮兮地叫起來?”小三真是給嚇到了,有點抱怨地說:“到底是什么事嘛!”
“對不起、對不起!我差點把自己想了一個晚上的問題給忘了,剛才突然想到,所以就大叫起來。”周琳雙手合十,對小三表示抱歉。
“沒關系、沒關系。那你的問題又是什么呢?”
“我給你介紹女朋友好不好?”
“這算什么問題嘛!周琳小姐——”
“你這樣到處流浪,又是為什么呢?我想清楚了,如果你不是有毛病的人,那就是你太喜歡自己,以致于對誰都看不上眼,對不對?”
“周琳,其實我是交過女朋友的,可是真的給你說對了,我太喜歡自己了,所以實在定不下來,因此那段感情就拜拜了。”
“這就是你的不對,你不交女朋友,會不正常的。”
“是嗎?我覺得自己挺正常的!毙∪χf:“我看起來像GAY嗎?”
周琳故意打量了一下,笑著說:“快要有一點像了!”
“你少嚇我了!我才不像呢!我啊,倒是有個很好的朋友是一個GAY;而依我看,當個GAY好像也沒什么不好嘛!
“哇!你中毒太深了。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想辦法給你介紹一個女朋友!
“你們飯店里的同事嗎?”小三問。
“這個嘛……也可以!不過我還有幾個同學,條件也很好的!
“不談這些,快看右邊,看到沒?那個山頭的長城就是在明代時修筑的!毙∪赶蜻h遠的山頭,“再過三分鐘,我們就可以到八達嶺了;八達嶺的名字就是依這里可以四通八達的意思而取的!
“小三——”周琳看著遠處的長城殘垣,很有感觸地說:“我們雖然才認識一天,可是我發現你很細心,很懂得照顧別人;你不交女朋友,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說的秘密?”
“秘密?”小三想了一下說:“誰沒有秘密?你一定也有你感情生活上的秘密;不然,你怎么會一直不談你的戀人呢?”
“這——”周琳像是被說中了要害似地沉默了,也不再答話。
小三馬上發覺自己言重了,想把氣氛再弄輕松起來,可是一時之間他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在接下來時間里,兩個人都只談歷史、談典故,沒有人想再去碰觸彼此的愛情故事,或者是情感生活里的隱私。
小三因為下午還得去招呼那兩個外國人,所以游逛了一下后便折回了北京。
“改天我再帶你去周口店看看,看看山頂洞人發現的地方!毙∪椭芰栈仫埖陼r又開了一張支票。
而對于這張支票,周琳卻只能抱歉可能沒時間去兌現了,她說:
“我本來明天就要回臺北的,可是我延了兩天,但這兩天我得要把我的工作做完,再加上你的行程也是排得密密的,我看這回我們可能去不成周口店了!
“這——”小三想了一下。“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會再來找你!
“你說什么?”周琳不解的說。
“我說,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會馬上跟你聯絡,立刻找你去周口店!
“我聽不懂*-!小三!敝芰栈卮。
小三已經上了車,車子就要離去時,他對周琳揮揮手。
“我想我沒有做不到的事!你好好休息吧!
小三就這么走了。
**************
周琳一個人在豪華的套房里耗著,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全給脫了,走進浴室里去,她突然覺得自己有很多包袱壓在身上,而且扛著包袱的那種壓力也讓她感到慌亂無助。
她心里有一種無所適從的矛盾正在滋生,她打開水龍頭時,毅然決定再打個電話回臺北去找馮天放,但是這一次仍是沒有接通馮天放的大哥大。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應該是打開的呀!”周琳是這么想的,可是她還是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拔腋緵]有掌握過他的行蹤,不是嗎?”
她掛上電話,走進浴缸,轉開蓮蓬頭,水花打濕了她的秀發,也打濕了她的身子,此刻,她那歇斯底里的情緒又冒了上來,她在水聲嘩啦里大叫:
“為什么我不能告訴別人我也有一個情人、我也有一個愛人?”
她雖然無怨無悔地接受了馮天放,可是馮天放有完全兌現了他所開出的每一張支票嗎?
這時候,浴室里的電話響了,因為水聲很大,所以她剛開始是什么也沒聽到,但是也許真的注定要接到這通電話似地,她發現自己帶來的洗發精用完了,于是又跑出來再拿一包新的,就這樣,她接到了這通電話。
“喂——我就是!是你啊,小三。什么事?”
小三的電話里,有些興奮;同樣的,周琳也感染了那份興奮。
“周琳,我把這兩天的事情都給排開了;雖然不容易,但是總算搞定了。怎么樣?我可以全天候配合你,只要你一有空就跟我聯絡好嗎?”
“好、好!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我現在在洗澡,我待會兒再回你電話好嗎?”
“可以!哦……我現在人在外面,這樣吧,我二十分鐘之后到飯店來找你。你快去洗吧,別受涼了!拜拜!”
龍保三是個什么樣的人?
為什么他對自己這么有耐心?
他這樣的男孩子會沒有女朋友,不是太奇怪了嗎?
還是因為她看起來很隨便,所以他才會找上她?
而自己不也暗示過他了,她并不是沒有男朋友呀!
但是反過來想,大家都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遇到熟悉的家鄉人,因此難免會彼此照應,這又有什么不對呢?
然而他真的只是基于這個原因而對她特別照顧嗎?將來回到臺北后會不會成為一個麻煩呢?
不要想這么多了!說不定他回到臺北后反而是把我當成他的麻煩!
唉!自己是怎么搞的?怎么會想這么多呢?
是不是因為他有一點像自己以前那個車禍死掉的男朋友,所以才會有點胡思亂想?
周琳這個澡洗得比任何時間都長,她本來是只想沖個涼的,最后干脆放了一缸子水,倒滿沐浴精,一個人躺在里面,讓心事隨著不停流著的水滿溢出浴缸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