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夜,蒼龍沒有回到寒武門。
緋兒趴在窗前,看著那只綠鸚鵡,獨自喃喃自語的:“喂,你知不知道,媚姐姐一晚都沒回來?”
那只鸚鵡歪著頭,嘴里嗚嗚的叫著,緋兒嘟著嘴瞪著它:“你這只笨鳥,連講話也不會說——”
那鳥兒像是回應似的:“瑯琊,瑯琊。”
緋兒嚇了一跳,忍不住罵了:“該死的,你想嚇死我嗎?”
隨即眼珠兒一轉,看著它——為什么它會叫白虎那個人的名字?她看著那鸚鵡:“你再說一次。”
那鳥兒卻半閉著眼,跳著轉身面對窗外了;緋兒心下狐疑的出了房門向前堂走去,只見玄武和宿女似在商議什么,一臉的沉重。
“星翼哥哥,”緋兒定定的看著他:“我想出洞!
宿女看了緋兒一眼:“朱雀皇女,咱們這兒目前可說是危機處處,族長不過一夜未歸,你還是先留在堂內。”
“但……我不放心,我想去找媚姐姐。”緋兒不理會宿女,仍是看著玄武;他望著緋兒那雙帶紅的眼睛,知道她必定一夜未眠。
“我知道你著急,畢竟蒼龍不曾這樣過——但,暗殺白虎并非是一天就能解決的,我們得等過一陣子,三天過后,若真沒回來,咱們再出洞去找還不遲!
緋兒眼里有著不安:“我總覺得事情不對勁兒。”她瞟了宿女一眼: “不管你說什么,我一定要出洞,找不到蒼龍,我不會回來的!”
“緋兒,”星翼耐著性子,臉上含著笑:“你一個人出去,太危險了;何況,族人都在這兒,若我們都去找蒼龍——那,族人們怎么辦呢?你該知道,他們是不會武功的,否則,我們又何必躲在這寒地?”
宿女見緋兒一臉倔強,也不再多言:“清遙,秋水,送朱雀皇女回房。”
緋兒聽了,狠狠瞪了宿女一眼: “究竟誰是主子?你倒是擺起架子來了?我真懷疑,我爹爹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媚姐姐又這么惶惶的出洞去殺白虎,是不是你唆使的?”
“緋兒!”星翼喝道:“不許對宿女無禮!”
緋兒看著吼她的玄武,淚似斷線的珍珠滾下面龐:“怎么?連你也和她是一氣的?算我錯看你了!”
說完,也不管星翼的叫喚,逕自往后園子去了;星翼看了宿女一眼:“你也不該這么自作主張,好歹她也是個皇女。”
宿女冷笑著:“我也是為她好!她不似蒼龍皇女穩重,性子又急燥,萬一出了事,咱們兩人可擔待不起!”
入夜后的東北更顯寒氣,緋兒悄悄的下了床,又取出了雪裘,腳上套了小羊皮靴子,像只貓兒的,輕輕出了房。
走至前堂,只見兩三個小侍兒佇在洞口,見緋兒來了,只齊聲要道安,卻見她急急的擺著手:“靜些兒,用不著多禮了!
小侍兒笑道: “皇女這么晚了,夜里又寒嗖嗖的,要出洞去?”
緋兒笑道:“算你聰明!”
侍兒們相互望了一眼,那較大的才說了: “皇女,這不妥吧?”
“怎么?我說的話你們不聽是吧?”
“不是的……”那侍兒一臉為難: “聽宿女說,白虎的要角兒全上東北來了,外頭可不比前些兒呢!朱雀皇女,還是容我們通報玄武,讓他同你出門吧!”
緋兒瞪了她一眼: “又是宿女!究竟誰是皇族?你們聽她的,倒不聽我的了?全給我讓開!”
小侍兒們見緋兒發怒了,也不敢多加言語,只得全讓到一旁去;只見朱雀掌心一伸,那石門沉重的開了,寒風呼嘯著灌人洞內。緋兒不禁打了個冷顫:“好冷!”
她出了洞口,又轉身警告著:“若你們敢去通報宿女或是玄武,我回來必定剝了你們的皮!”
小侍兒聽了只得唯唯諾諾的:“知道了,我們不會去說的。”
緋兒滿意的點了頭:“這才像話!”
說完,也顧不得北風緊緊,她躍起身子,瞬間消失在夜里;其中一名較小的侍兒呆呆的:“要不要去告訴玄武?”
“你沒聽見朱雀皇女方才說的話嗎?”另一個侍兒說了:“要是去說,要剝了咱們的皮呢!明兒要是問起,再說吧!”眾人聽了遂也不再言語。
而緋兒出了洞,直往上回遇見瑯琊的方向去,耳邊只聽得那蕭蕭的風聲與偶而雪狐嗥叫外,俱無聲響。
“還真冷呀!”緋兒自言自語的: “什么鬼地方!全是白虎害的!”
她四周望了望,除了雪地,就是密集的白樺林了;緋兒不禁有些氣餒:“這么大個地方,上那兒找人?又夜沉沉的。算了,先找個地方過夜!
緋兒躍下枝頭,走了好一陣子,才看到一個洞穴。
“好不容易才找著了!”她才踏入洞內,卻聽得了一陣低沉的嗓音:“是誰?”
“啊!有人嗎?”緋兒張大了眼,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
“抱歉,不知道洞里有人呢!”她笑著:“可以分點兒地方借我嗎?我明兒一大早就走了,不會妨礙你的!
那男人目光直視著緋兒,嘴角微微一笑:“可以呀!你叫什么名字?”
“我嗎?”緋兒看著他:“我叫緋兒,人稱朱雀!
“朱雀?”那男人逼近了她,借著洞外的月光,緋兒看清了他的面孔——高聳的鼻粱,目光如鷹,有著相當好看的五官,卻帶著一股邪氣;一股不祥的感覺掠過心頭。
那男人猛然拉住緋兒的皓腕:“我曾說過,我必得朱雀,沒想到……這么快就應驗了!”
緋兒驚恐的看著他:“你是——白虎的人?”
他依附在她耳畔:“果然聰明!傳言——寒武的蒼龍與朱雀是兩大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你想干什么?殺了我嗎?”
“殺你?”他哈哈大笑:“我向來不殺美人的,我只會——好好疼愛她們!”
只見他一臉魅笑,卻猛然往緋兒胸口抓去,那嫣紅的上衣被撕開,緋兒張大了眼:“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他逼近她的臉: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你……你是……”
“哦,忘了告訴你,”那男人將緋兒壓倒在地:“我是白虎的天歆!
緋兒的聲音顫抖著:“白虎的……天歆?”
“嗯,好丫頭!彼┫律碜,吻著她柔膩的頸項,嗅聞著處子的馨香,扯下緋兒那殘破的衣裳,手也爬上她那玲瓏有致的身軀。
“別碰我!”緋兒使勁了力,卻仍扳不動那強健的身子,她聽不到自己的哭聲,卻只聽到他邪惡的笑著,那笑聲,像是回音般,流竄在狹小的洞內。
瑯琊睇著白發長者,滿臉寫著無聊二字;手上的皮鞭有致的甩動著,響著霹啪之聲,長者斜看了她一眼:“你安靜些行不行?”
“要我安靜?可以呀!”瑯琊拉高了音調:“讓我去找瑯琊和天歆!
“你夠了沒有?”長者的語氣仍是不疾不緩的:“瑯琊已三日了無音訊,昨兒個才派天歆去探消息的,你一個女孩兒家,湊什么熱鬧?”
瑯琊聽了也不多說,只是咕咕噥噥的,長者遂起了身:“你給我安份些,畢竟這兒的地形咱們不甚熟悉,待天歆回來,看看情況再說!”
“等天歆回來,只怕瑯琊也死了吧?兩人都沒消息二三天了,還要等什么?”瑯琊忍不住回了一句。
長者回過頭,看著被慣壞的瑯琊,只得嘆了口氣:“你啊,別盡像個男孩子似的,整天舞刀弄槍耍皮鞭的,小心嫁不出去!”
瑯琊一笑:“這么說……你是答應讓我去找那兩個家伙羅!”
“自己小心些就好了!遍L者拂起簾子,只管后頭去了;瑯琊聽了,心里喜不自勝,隨即喚了侍兒:“替我準備好衣裳,我要出去。”
待瑯琊醒來,只見自己在一處幽黯的洞內,唯有墻上那忽明忽滅的火炬,隨著偶來的微風擺動著。
他略移動了身子,卻發現腹部疼痛難當,禁不住哎喲一聲,此時聽得了一陣清脆的嗓音: “你醒了?”
瑯琊抬起眼,那眉,那眼,那一身的凈素,尤如明月;蒼龍冷眼看著臥在石床上的瑯琊:“你受了傷,只怕也得要等些時日才能痊愈,別亂動!
“這里是那里?是你救了我?”他挑了濃眉,看著眼前的絕色女子,只見她仍是一臉淡漠,也不回答他的疑問。
“既要殺我,又為何要這么做?”
蒼龍看著他: “這兒是寒武神殿的石洞,我救你,只是覺得讓你死得那么痛快,未免也太便宜了你!
“哦?”他眼里有著興味:“真是如此嗎?”
蒼龍嘴角冷笑著,轉身自石案上取出了研缽,又另拿出些許藥草,手上只管磨著;那洞內的燭光,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瑯琊心里更是迷惘了——
“現在的你,要殺我是輕而易舉,也犯不著費那么大的功夫來治我!
“你躺好!彼溲缘恼f著,句子是命令的,但口氣卻有著一股甜膩。
瑯琊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順勢躺著,媚兒解開了他身上纏繞的布條,那長痕有如藤蔓依附在他的身軀。
她瞟了他一眼:“傷口愈合得很好,看來你身子骨倒是不差。”
瑯琊只是笑著,媚兒自缽內取出研好的藥草,以手涂在他傷口上;瑯琊靜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手是極輕微的撫過,像是怕弄痛他似的溫柔。
他驀然的伸出手,一把將她攬入胸膛,媚兒不防他有如此舉動,身子頓時跌進他的懷里。
“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爆樼鹉曋捻樱骸拔艺f過,我們不該是敵人!
面對他的注視,媚兒忙忙別過頭: “不該是敵人?笑話!”
“看著我,”他扳過她那小巧的臉:“我不會相信你醫治我的傷口,就是純粹不讓我死得痛快;你心里怎么想的,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媚兒企圖撥開他的手,卻發現他箍得緊緊的。
“你懂,只要你不是蒼龍,我也不是白虎!彼贝俚恼f。
媚兒倉惶的看著他——那隱約的焦急與無奈,在那黑色深沉的眼底流轉,縱使他是欲殺的對象,但她卻心志動搖。
但——這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她嘴角輕輕一揚:“數年的仇恨……豈是三言兩語就可帶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沒有所謂的是與不是!
“你……倒是倔強得很哪!人說蒼龍冷若冰霜,果真如此!但,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我不懂你在胡說些什么!”媚兒使著勁兒,欲掙脫他的桎梏:“放開我!”
“你向來都是如此言不由衷的嗎?還是這東北寒地把你調教得冷若冰霜?”他緩緩的說。
媚兒聽了像是被人揭開了心事,只管愣愣的瞅著他——這個男人,憑什么洞悉她的心愁思緒?他是白虎的人,是要滅了寒武一族的仇人,他不該如此大言不慚的自以為是,自己也不該如此失措。
突然他的手輕輕掠過她那濃密的長睫,像是疼惜般的撫過她的臉,像是被人撥動了一池春水,蒼龍的淚有如玉塊滾落;瑯琊看了先是訝異,隨即抱緊她那柔弱的肩,語調盡是痛楚:“為什么我們得互相殘殺?為什么……”
媚兒伏在他寬闊的胸上,聽著那份令人安心的心跳聲……她真的不懂,自己是怎么了?淚只管不聽使喚的流,而莫名的心酸尤如春雪般的融化,媚兒此刻只想依靠在這溫暖的懷里,關于宿女或是寒武門的一切,在此時她已無力多想了。
“請陰陽官恕罪!”侍兒們一字排開,齊跪在地,連頭也不敢抬;但一此時星翼根本無心去責怪這些侍女。
他擔心的是……緋兒究竟會上那兒去了?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在朱雀皇女出洞時,為什么不趕緊通報?”宿女一臉寒氣: “萬一出了事,你們該當何罪?”
“宿女,現在不是怪罪的時候!”星翼冷眼掃過瑟縮的侍女們:“我去找她!
“這兒腹地廣闊,何況白虎隨時侍機而動,你上那兒找去?”宿女看著星翼,卻見他面無表情的:“蒼龍將朱雀交待給我們,我們卻疏于職守;就如你所言,現在白虎侍機而動,我怕朱雀出了事!
宿女聽了再也無言,只得任他逕自出了石門。
“嚴加防守!”宿女惡狠狠的盯著仍跪在地上的侍兒:“不淮放任何人出洞!”
“是!”
宿女轉身回到邀月堂,取出了龜甲、銅錢,口中遂自念念有辭,隨著那鏗鏘之聲,宿女的表情更加凝重了——虛卦。
她眼神直視著案上的結果,心頓時狂跳了起來
緋兒伏在地上,那原本靈巧的雙眼,如今卻顯得呆滯,那雪白的臂膀,殘留著青紫斑斑。
“怎么樣?要不要喝點水?”
她順著聲音,眼神停留在一張俊俏卻邪惡的臉上,隨即又閉起眼來;天歆哼了一聲,即起身穿上了衣服:“真是無趣的女人,像具死尸似的!”
緋兒聽了仍是動也不動——她仍記得,他是怎么對待她的,而自己,在這三天又是發生了什么事。
天歆見她仍是趴在地上,心里也冒起火來,他使力的扳起她的臉,臉上一抹微笑:“看在這三天你陪我的份上,我不殺你;我想……寒武門的人該也出來找你了才是!”
緋兒看著他,眼里閃過一絲驚恐,但仍是無言;“你慢慢等著人來帶你吧!我可不想見到寒武門的人!
她看著天歆……這到底是什么樣的男人?“不過——若是讓寒武門的人知道,朱雀失身于白虎的天歆,那可就好玩了!”說完,逕自大笑了起來。
她閉著眼,耳里聽得那細細嗦嗦的聲響——她知道,他走了;緋兒勉強的掙扎起身子,眼里只映人一副殘破的景象……她那朱紅的衣裳被撕成了碎片,身上也沒一處完好的;緋兒拿起勉強仍可遮身的外衣,又拾起被扯斷的項圈,待要站起,才發現腳早巳使不出力。
全身的疼痛與心里的委屈,讓她再也禁不住的哭了出來,等爬出洞口,卻見到難得一見的陽光。
緋兒靠在白樺樹旁,腦子里只感到茫茫然……自己該不該回去?若回到了石洞,又怎么對宿女和星翼解釋?一想到星翼,她的淚又涌了出來。
她發怔的看著雪地,隱約卻見到一個身影,那人——也發現了她;緋兒拉緊了身上唯一的衣裳,身子只管爬著,而星翼卻一個箭步到了她身邊。
他睜大了眼,看著狼狽的朱雀,心里一陣不祥的感覺:“你到底上那兒去了?為什么這個樣子?”
緋兒空洞的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感到頭一昏,頓時身子癱在星翼懷里;他抱著朱雀,才發現——除了身上那零落的布料外,她再沒有其他的遮身之物。
他急急的抱起緋兒,趕回寒武石洞;不過咫尺的距離,為什么就這樣出了事?待他伸掌開啟了石門,那侍兒們個個莫不驚慌失措。
“去請陰陽官過來!通報朱雀皇女找到了!”星翼低沉著嗓音,卻見眾人仍是呆若木雞的杵在原地;他怒聲喝道: “我叫你們去請宿女過來,聽見了沒有?”
其中一名侍兒回過神,才忙忙趕去通報;宿女進了緋兒的房間后,臉上的表情頓時凍結了。
“宿女,你快過來……”不待星翼說完,宿女即說于:“在劫難逃!”
星翼深蹙著眉:“你說什么?”
宿女看了他一眼,即走近緋兒床緣,略診了脈息后,才緩緩說道:“朱雀皇女……已非處子之身!
“你說什么?”
宿女睇了他一眼,隨即擺了手,眾侍兒服了服身子退出房后,她才正眼看著星翼:“我說——朱雀皇女,已非處子!
星翼蒼白了臉,看著昏沉的緋兒,久久不語;宿女自長袖中取了玉塊,將丹藥送進緋兒口中:“這是命中注定,任何人也阻止不了!
星翼聽了她那若無其事的口氣,頓時怒火中燒:“什么叫命中注定?什么叫阻止不了?若不是你那天的態度,緋兒又怎會私自出洞?”
宿女看著星翼:“這與我的態度無關;我早就警告過你,朱雀皇女處事不穩重,你得多看著她一些!
星翼怒視著宿女——他第一次如此痛恨她的無情,縱使她是寒武門的陰陽官,他此時卻想殺了她。
宿女冷笑著:“用不著這個表情,告訴你,你該恨的人是白虎!”
“白虎?”星翼不解的看著她,而宿女卻揭開了緋兒的衣襟,一只圖騰映入眼底;星翼看著宿女:“這是……”
“白虎印記。”
“星……星翼哥哥……”
宿女看了緋兒一眼: “她醒了,你好生照顧她吧!別說我沒交待你!”
星翼氣怔怔的,只得暫時忍著氣,輕聲的問著緋兒:“好些了嗎?”
緋兒苦笑著,淚在眼眶打轉著:“你不該送我回來的!
“你在胡說什么?”他輕撫著她的額: “睡一下吧!已經沒事了。”
沒事了?緋兒顫抖著身子……腦海里又浮現了天歆那邪惡的面孔,撕裂了她的衣裳,那殘酷的雙手在自己的身軀來回游移……
她聲嘶力竭的尖叫出聲,星翼忙忙的抱著她:“怎么了?你到底發生什么事?為什么……”
緋兒看著他那黝黑的眸子,聲音哽咽著:“你一定……要替我,殺掉白虎……的天歆。若我殺不了他……”
星翼看著又陷入昏沉的緋兒——白虎天歆——
一股肅然殺氣自玄武眼底掠過——他臉上突然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