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利脫下外套,交給鮑曼。
“公爵閣下和家人剛用過茶,爵爺,已經到客廳去了。”總管一如往常,以優越的口吻說道。
“謝謝你了,鮑曼。我自己進去!
“好的,爵爺。”
羅斯利繞過大扶梯,朝客廳走去,他的靴跟在地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今天憋了一肚子火。他姊姊堅稱無法搬回玫瑰莊根本就是在做戲;這點他可以確定。他甚至不相信她真的傷了那只該死的腳踝。他認為媚蘭蠱惑那老郎中,讓他照她的意思說她的腳踝嚴重扭傷,是非?赡艿氖。
而她這么做,完全是為了找機會在伯倫和巧琪之間興風作浪。
好,他的朋友可能不好意思下逐客令,但是他有辦法。三天也足夠讓她施展那些骯臟手段了。他發誓今天說什么也要把她帶回去。
他走進客廳時,伯倫和巧琪坐在壁爐旁邊。媚蘭則靠在伯倫左側不遠的一張沙發上。第一個抬頭看見他的是公爵。
“我說嘛,羅斯利,真是個驚喜!
“希望我沒有冒昧打擾,閣下!
“沒有,沒有,我的孩子,進來吧,我們很高興看見你來!
伯倫起身!澳阏脕砭任,羅斯利。我在教巧琪下棋,她快要贏我了!
羅斯利的眼睛飄向巧琪!八还庥忻烂玻有腦筋,你真是太幸運了,伯倫!
巧琪對他笑笑,微微點頭,表示接受他的贊美。
“你好啊,弟弟!泵奶m的口氣很尖銳,將他的視線自巧琪身上拉開。
“嗨,媚蘭。你氣色不錯!
“但愿是真的。”她對他怒目而視!安贿^剛剛被抱下樓,已經讓我的腳踝悸痛起來。要不是因為有這么好的同伴,我很樂意待在樓上!
羅斯利咂咂舌頭!罢娌磺桑奶m。我本來打算明天派馬車來接你的。你會懷念玫瑰莊的刺激生活!
“刺激?”媚蘭用肘撐起身體。“你在說些什么?羅斯利!
伯爵企圖掩飾自己的笑容,他的視線自姊姊身上移向巧琪,最后移向伯倫!懊髟缥覀冇幸晃粋惗氐目腿艘獊。明天你們夫妻倆也順便一起過來吧。伯倫,我希望你們和那人見見面!
“羅斯利。你說的到底是誰?”媚蘭以激怒的口氣追問。
“狄斯雷利先生!雹
、僮ⅲ河渭壹靶≌f家,于一八六八及一八七四——一八八0任首相。
他姊姊整個人坐了起來。“首相?他到玫瑰莊來干什么?”
“哦,我們那里正好是個方便的歇腳處。要是你明晚能來擔任我的女主人就太好了。母親到巴斯去了,而我又想邀請幾位朋友。嗽,好吧,我只好自求多福了。”他嘆了口氣。
“羅斯利,”媚蘭厲聲說道!安怀傻,你會把事情搞砸。這點痛我忍著點也就是了。就這么決定。你今天晚上就得接我回去,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好吧——如果你覺得……”
“我當然這么覺得,你這傻瓜。沒有我的幫忙,你絕對沒辦法好好款待首相。你知道這是多么難得的大好機會嗎?”她把腿上蓋著的毛毯掀到一邊。他懷疑她是否會得意忘形,立刻站起來。“派人去收拾我的東西。叫鮑曼把我的披肩拿來,我們一秒鐘也不能浪費了!
羅斯利知道自己遲早要為這個謊言付出代價。據他所知,狄斯雷利先生并不會在玫瑰莊附近出現。但是只要能幫伯倫和巧琪解危,讓媚蘭修理一頓也值得。
他鼓起勇氣瞥了巧琪一眼。她嘴角微含笑意,不過他仍然無法肯定她是否了解自己的用心,直到她迎上他的目光——并對他眨眨眼睛。
伯倫送走客人之后回到客廳。巧琪仍坐在原處,聚精會神地研究棋局。他停在門口,盡情飽覽她的秀色。
她身穿一襲極美的薰衣草色絲質長衫,細密的金發以同色絲帶束在頸后。她看來比女學生大不了多少,然而她渾身所散發的卻是無可置疑的女性美。
他吐出一口長氣,體內的緊張突然消失了。整個下午他都擔心會出狀況,擔心巧琪會做出讓媚蘭起疑的事情——或是更糟。如今那女人走了,他可以松口氣。
這時巧琪抬起頭,視線和他交會。她唇上綻開一抹遲疑的笑容。他也對她笑笑,然后朝她走過去。
“我想我開始了解西洋棋這種游戲了!彼妥鶗r她說道!肮ネ!
伯倫不信地低頭看著棋盤,他的國王即將不保,他早先怎會沒有看見?
公爵輕笑著起身,來到巧琪身后!跋碌煤茫H愛的!
“她還沒贏我呢!”伯倫朝棋盤皺眉。
他考慮自己所有可能的選擇,和她可能采取的下一步,最后他動了騎士。等她明白他的用意之后,他很得意地欣賞著她為難的表情。她兩道淡淡的蛾眉蹩在一起。
洛斯又笑了!翱磥砟銈冞@一盤有得下了,我要到圖書室去挑本好書來看!彼俏乔社鞯念^,并大聲耳語:“給他點顏色瞧瞧,我的女孩!
她的眉頭舒展開來,伸手覆住老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皠e擔心,祖父,我會!
伯倫瞥見她袖內的繃帶,清清楚楚地回憶起昨夜發生的事。她一臉狂亂,手上滴著血,和面前這個女人可能是同一個人嗎?
今天一整天,巧琪特別可愛、鎮定,而且開心。然而昨夜他在育兒室親眼所見,的確是歇斯底里的癥狀。若不是自己找到她,他絕不相信。
他胸口似乎被箍緊了,他的心刺痛。他多么希望兩人之間能夠永遠如此—一他和巧琪共享一個愉快的夜晚,安詳和圓滿的感覺像爐火般溫暖著他們。這才是他們應有的相處方式。他要如何維持這種方式?
巧琪伸手輕觸她的王后,她又專注地皺起了眉頭。這時她忽然露出勝利的笑容。她的王后橫過棋盤,隨后她抬起頭來看他。
“擒王!”她宣稱。
“什么?不可能的!彼嗽斨灞P。她以聰明的一著贏過了他。
“認輸了吧?爵爺!
他的視線迎上閃閃發光的藍眸。她雙頰泛紅,顯然正在享受自己的勝利。
“我認輸,小姐。”他咕噥道!安贿^我抗議自己被耍了!
她的笑容消逝了些。
“你騙我,費巧琪。你從前下過西洋棋,對不對?”
“我……我不能確定。”
他原本是想開個玩笑,結果弄巧成拙。他很明顯地看見巧琪試著在回憶。結果使她先前的喜悅全然消失。
“我好像記得……或許是潘小姐教我下的吧!”
“誰是潘小姐?”
“她是我的伴從,死于大火的那個女孩!
天殺的!為什么偏偏是她。他不希望巧琪記起育兒室的失火和死人的事情。
“不,不,不是她,教我下棋的女人比較老—一老多了!彼樕涎M失!八龝钦l呢?”她大聲說道,不過顯然是在自言自語。
“好了!彼泵φf道。“你休想贏我第二次。”他開始排列棋子!澳阏f呢?柯佛夫人!彼岢鎏魬!澳氵會那么走運嗎?”
一時之間他以為自己要失敗了,她根本沒聽見他的話。這時她的眼神清澈起來,并且也向他提出挑戰。
“運氣和我的勝利無關,柯佛爵爺。我不但能贏你第二次,而且我也打算這么做,就算要花掉一整夜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巧琪睡到很晚。床的另一邊是空的,她還沒來得及想伯倫到哪兒去了,便聽見敲門聲。
“進來!
麗亞端著早餐盤走進來!熬魻斦f您昨晚太累了,所以要我把早餐送上來。”
巧琪大笑。從女仆的表情看得出來,她疑心女主人是因為另一個原因累得沒辦法起床吃早餐,而不是因為下了一整夜棋的緣故,最后贏的人是伯倫,不過巧琪讓他贏得并不輕松。
“爵爺現在人在哪里?”她問道。
“他到馬廄去了。他說有事情要辦,如果你想跟他一起出去騎馬,他會等你!
巧琪掀開毯子!案嬖V他我在換衣服,只要幾分鐘就好,麗亞!
“可是您的早餐呢?夫人。”
“別傻了,我什么也吃不下!
巧琪急忙梳洗更衣,等她出門的時候,伯倫已經替馬匹上鞍等著了。他對她露齒而笑,然后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她抱上側鞍。
“你看起來真可愛!彼f道,親吻她的左手的指節。
“你也是!
她是說真的。他看來的確可愛——或者該說是英氣逼人。有時她很想敲自己的頭,但又怕清醒過來他會自記憶中消失。
“我們上哪兒去?”他跨上馬鞍時,她問道。
“只是到附近鄉間看看。我們來了以后,我還沒有替祖父巡視過霍克林領地。你覺得滿意嗎?”
她點點頭!爱斎弧!敝灰獌扇嗽谝黄,到哪兒去她都不在乎。
“而且祖父打算開狩獵會,去跳幾道柵欄也無妨。你有把握嗎?”
“比對下棋有把握。”
伯倫笑了。“你也休想在這方面勝過我,夫人!
“等著瞧吧!”巧琪的紅棕閹馬猛地向前沖出時,她回頭叫道。
一小時以后,兩人勒馬,他們的臉都給凍紅了,眼神狂喜。伯倫扶她下鞍,隨后兩人并肩在鄉間道路上漫步。
“每年這個時候,所有東西都特別美!鼻社髡f道,視線掃過秋意盎然的林木!扒锾焓俏易钕矏鄣募竟潯!
“我也是,世琛和我常在秋季獵鹿!
她斜瞄伯倫一眼!澳愫芟肽钅愕牡艿?”
“是的,有好幾次我都希望當初他也一起來就好了!
“你有沒有想過要回美國?”有趣的是她從未想過這里并非伯倫的故鄉,也沒考慮過他可能不愿留下,這念頭令她煩惱。
伯倫不再前行,轉身面對她!爱敵跷覜Q定帶祖父回來的時候,本打算只待到……哦,待到他過世為止。然后我就要回美國!
“那現在呢?”她細聲問道。
“現在我也不知道了,我希望祖父能夠長命百歲!
他拋下韁繩伸手去抱她,輕吻她的唇。巧琪偎向他。手臂環繞他寬闊的胸膛,她緊緊抱著他,在他的熱情魅力中迷失了自己。當他放開她時,她感覺暈頭轉向。
“爵位對我而言意義并不大。除了祖父以外,我沒有什么理由留下。”
她感到胸前微微刺痛。他沒有理由留下。
“你想去美國看看嗎?巧琪。”
這想法來得很突然,這樣一來就十全十美。他倆可以離開英國,回美國去,在那里沒有人認識她,沒有人會懷疑她神秘的過去。他們可以重新開始,或許到時連她的夢魔也將被遺忘。
“我想我很樂意……和你一起到美國去看看。”
“好。”他握住她的手,兩人再度舉步前行。
他今天外出的目的原本是打算探訪潘小姐的親人,多知道一些有關她那名死于大火的伴從的事,似乎對巧琪而言極為重要,可是現在他只想好好享受巧琪的陪伴。說不定她早已忘了這回事。
他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腳步輕盈,藍眸晶亮,櫻唇上帶著滿足的笑容。她看起來好美,好……好正常;蛟S……
“伯倫,你看,”巧琪指向林間!澳抢镉袘羧思。我們能不能過去討點水喝?我快渴死了!
“我看不出來要水喝會有什么不妥!彼鸬馈
他兩手搭上她的腰,在將她抱上馬之前,他又吻了她一次,隨后自己翻身上鞍。他超前時回頭對她笑笑,便一馬當先朝前馳去。
“伯倫……”
他聽出她的口氣中透著古怪,便轉過身看她,她已停下了坐騎,手中的韁繩垂到地上,他還來不及動作,她便已溜下馬鞍,朝那幢長春藤覆蓋的磚屋行去,磚屋窗門緊閉,似已久無人居。
“伯倫,我知道這個地方!
她的話為何令他背脊發寒?她從前看過附近的住家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曾經住過這里。”
他跳下馬跟在她身后,他想要否認她的話,告訴她她從未住過霍克林府邸以外的地方。
“我見過這幢房子,我在夢里見過,完全一模一樣,只不過在夢中窗子是開著的!彼呎f邊用手指。“那是客廳,壁爐旁邊有架鋼琴!鼻社餮杆倜榱怂谎!拔揖褪窃谶@里學會彈琴的!彼穆曇魩撞豢陕,然而卻透著興奮。
“巧琪……”他開口了,將手伸向她。
她掙脫他的手!澳鞘菚,后面還有餐廳和廚房!彼赶蚨䴓!澳蔷褪俏业呐P室!彼氖执蚨。
恐懼攫住了他的腹部,用力扭絞著,他對這個看不見的敵人完全束手無策!他要如何保護她不受自己幻想的傷害?
巧琪開始向前走,毫不在乎他是否跟上來。她穿過蔓生的雜草,走向她所稱的客廳窗外。她用手指緊握窗欞,開始拉。
“巧琪,我們不應該……”
“我要,我一定要看看!
他除了站到一旁,幫她一起把窗戶打開以外,還能怎么辦?她打定主意要看看屋里的情形;蛟S等她看過之后,就會發覺自己搞錯了。
窗戶猛地打開了。伯倫和巧琪往后仰倒,差點摔進一叢玫瑰中。巧琪首先恢復了平衡,她向前傾身,朝屋內張望。
“鋼琴!薄⒌馈!颁撉僭谀沁!
伯倫走到她身旁,他先望望鋼琴,又望望巧琪,心中好不奇怪。這可能嗎?不,不可能。想必有上打的理由可以解釋她為何知道這里是客廳,壁爐邊有鋼琴;蛟S在她幼時還沒人知道她有病以前到這里來過。她的雙親讓她到這里來上鋼琴課,任何狀況都有可能。
“她如今在哪里?”
他幾乎不敢開口問!罢l?”
“那個灰發的女人!彼牬罅搜劬!拔乙唐。”
“她不可能是你姨婆,巧琪。莎拉的母親根本沒有姊妹!
巧琪握緊他的手腕,要他嗽聲!安畟,請你相信我!
他聽出她生氣了。“我知道你是這么相信的,巧琪!彼砰_手,轉身背對他。
“這樣還不夠。”她輕聲說道,自他身邊走開。她在屋角停下腳步,回眸而視!拔沂欠窨赡芨静皇且辽彛靠赡艿,你也知道,伊蓮死了!彼S即消失在視界之外。
血液沖上他的腦門,他伸手揉揉額頭兩側,希望能消除頭痛,他腹底有種無助、絕望的感覺。她就要從自己身邊溜走了。而他卻無法可想。
她不該對他說這些話的。那確實是個瘋狂的念頭,她身邊的人都知道費伊蓮自小就被關了起來,知道她是瘋子、知道她在自己家里縱火。除了別人告訴她的事情以外,她自己全無記憶,她被怪異的夢境和幻象所折磨。她還需要什么證據,才相信自己精神失常?
縱使如此,她仍然無法擺脫這幢房子對她具有特殊意義的感覺。她可能是瘋了,不過她確信自己曾經住在這里過。
而且這里有人愛我,她邊推后門邊想著。不料門竟應手而開。
廚房里所有的東西都蒙著厚厚的灰塵。這屋子有種令人傷感的氣氛,她感到淚水涌上,強自按捺。她走向另一扇門,知道它通往餐廳。
窗間透入一線銀光,微微照亮了室內。她迅速瞥向壁上原先掛著的畫像,后來又被移去留下痕跡的地方。她注意到地板上厚重家具拖過的刮痕。她隱約感覺自己應該知道少的是什么東西,不過這也可能只是她的幻想。
她離開餐廳經過書房,直至通往二樓的窄梯前方才位足。她站著不動,聆聽著、等待著,迫切希望能有別的東西再觸動自己的回憶,結果什么也沒有。
她嘆了口氣,開始上樓梯。她腳下的梯級發出嘎吱聲,在陰暗空蕩的屋中回響。樓梯左手邊便是她宣稱是自己的房間,右邊還有另一扇門。她先朝右行去。
她深吸一口氣,半預期門開時會有鬼魂隨之而出,撲向自己。結果這只不過是間臥室。和別處一樣,也有厚厚的積塵。白被褥已變灰。巧琪覺得房中除了有陳年的霉味,還有強烈的病人氣味,有人生過重病,說不定就死在這房間。
巧琪迅速轉身離開,掩上了門。她的心跳得很快,人也覺得不舒服。但是她無法停止自己的探索。她一定要看,一定要看完。
稍后,伯倫發現她坐在地上,臉頰上又是淚水又是灰塵。他走進房間的時候,她抬起悲傷的大眼睛看他。
“我還以為我會記起來!彼f道!拔艺娴囊詾樽约簳浧鹨恍┦虑椤N冶緛砗糜邪盐铡
“我知道!彼呦蛩,伸手拉她起來,用手帕拭去她臉上的污跡!拔覀冊摶厝チ耍社。”
她可憐兮兮地點點頭,任由他帶自己離開。
他們倆從馬廄朝正屋走來時,洛斯正從沙龍的窗戶往外張望。他雖然老眼昏花,仍看得出伯倫肩膀的緊張,而巧琪則像個迷失的孩子。
他推開法式落地窗,朝他倆招手。伯倫領巧淇走向公爵。她順從地跟在后面,兩眼看地。洛斯張口欲言,但她卻逕自走過他身邊,連看也不看他一眼。伯倫在祖父身旁停下。
“怎么了?”洛斯輕聲問道。
伯倫搖搖頭,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倒。他低頭用手指順順頭發。
洛斯在他旁邊坐下!霸趺椿厥拢亢⒆!
“我想我們最好把狩獵會取消,我認為巧琪沒辦法處理——那么多客人。她——”
“我可以,伯倫!
兩名男性匆忙轉頭。巧琪已一聲不響地回到沙龍。她的臉色仍然蒼白,但是背脊筆直,下巴也抬得高高的。
“你不必解釋,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伯倫。不過我可以辦到。祖父的宴會和今天的事情沒有任何牽連。我保證絕不會丟你們的臉,我會有十全十美的表現。我會瞞過大家的眼睛!
她說完轉身便走。
洛斯注視著孫子!拔蚁肽阕詈冒呀裉彀l生的事情源源本本地告訴我!
巧琪回房之后,脫下靴子狠命一扔。沮喪和憤怒幾乎令她盲目。
為什么非這樣不可?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我沒有瘋,我住過那幢房子!彼驼Z。
伯倫不相信她。他也和別人一樣,以為她瘋了,只要她繼續把自己的所見所感告訴他,便休想勸服他相信她并沒有瘋。在夢魂和幻象消失之前,兩人間毫無希望可言;蛟S到頭來這根本就是絕望的情況。
伯倫在一間小屋門前下馬,聽見屋內傳出嬰兒嘹亮的哭聲。他遲疑了一會兒,很想臨陣脫逃,得知那幢廢棄舊屋從前的主人是誰,有何好處?甚至可能讓事態更嚴重。
要不是這時正好有個小伙子提著桶子出來,他很可能已經打了退堂鼓。那小伙子色如胡蘿卜的發絲覆在長了雀斑的額前,他看見伯倫,猛地停下腳步。
“媽,有人來了!
一個婦人懷里抱著哭泣的嬰兒出現在門口。她害怕地望著他。
“對不起,太太。我是霍克林府邸的柯佛子爵。我是否可以請你回答幾個問題?”
“我不想惹麻煩,爵爺!
“我不會帶給你任何麻煩,我向你保證!
她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后似乎認為他并無惡意,點點頭!肮褜殞毐ソo你姊姊,現在就去!
男孩抱過嬰兒,走進小屋,婦人掩上門。
“你想問些什么?爵爺!彼龁柕,一手拂開臉上的發絲。
“你是否可以告訴我,叉路過去那幢磚屋是誰的房子?”
“那是桑小姐的房子,她是個老女人,我只見過她一次。我丈夫從前在那邊做過園丁,他說桑小姐一年到頭都穿黑衣服!
“桑小姐現在人呢?”
婦人慢慢搖頭!拔也恢,爵爺。聽說她的外甥女死了,她也生了重病。有一天早上我丈夫上工,她叫他以后不用來了。后來那房子就封閉起來。我猜桑小姐大概過世了!
“你說她的外甥女死了,”伯倫沉思地道!笆墙衲晗奶斓氖聠?”
“是的!
他感到一陣興奮!八耐馍遣皇切张?”
“對不起,爵爺,這我就不知道了。”
“謝謝你的幫忙,太太。”他推推帽檐,忍不住臉上的笑意!拔也粫浀。”他打算等回去以后,要賀太太送一大籃食物來,說不定還要加進一頭乳牛。
他翻身上鞍,繼續前進,數分鐘前的疲倦已一掃而空。
如今真相大白,巧琪記憶中的“姨婆”,原來是潘小姐的姨婆。潘小姐八成跟巧琪提過那幢房子,灰發的姨婆和鋼琴,或許是她還帶巧琪來過,這樣一來就解釋得通了。等他到家,他要……
不,不行,現在還不能告訴她。他會繼續打聽桑小姐和潘小姐的事情,他要先把事情完全弄清楚,再去找巧琪談。一旦他證明她從未住過這里,她所說的完全是出自想象,等她明白這一切有多么合理,他倆便可以拋開這幾天——甚至這幾周以來所遇見的不幸巧合。這回他倆或許能夠抓住唾手可得的幸福。
伯倫高昂的情緒并未維持多久。公爵的宴會仍然是個棘手的問題。萬一巧琪不接受他的解釋呢?要是巧琪在宴會期間一直胡思亂想呢?她跑去跟別人說自己早就死了怎么辦?
我是否可能根本不是伊蓮?可能的,你也知道。伊蓮死了。
他心中一沉。他真不知道接下來的幾星期要怎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