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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心沒妒 第六章
作者:于晴
  究竟是開始注意起她了,才會覺得好象不管到哪兒都會見到她,還是他們之間太有緣了?

  瞥了眼她縮頭縮腦地躲在樹后頭,他閉了閉眼,終于忍不住向她叫道:

  「妳又迷路了嗎?」

  文青梅沒料到他會發現,很不好意思地走出來。

  「她……她……」

  「鳳夫人,妳別怕,她只是婢女而已。妳這娃兒又要做什么?」

  「我……呃,那個我家小姐正在午眠。」她瞄了瞄他扶住顏起恩第二小妾的柔荑。

  「然后呢?」

  「我守著守著……有點悶,就出來走走。」

  「繼續說!

  「不小心,就迷了路。」見他嗤之以鼻,她解釋:「我雖迷路,可也遇見其它婢女!

  「哦?」終于勾起他的興味了。「在這附近遇見的?」

  她點點頭。

  「妳一次把話說完。」

  「我在外頭遇見這兒的婢女,她們不敢進來,叫我進來請蘇少爺往昂心院,說是你請來的貴客已到!

  「哦?來了嗎?」

  「怎么不敢進來……難道她以為咱們──」

  「鳳夫人,妳別怕,那只是誤會,咱們之間清清白白的!拱涤X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他仍面不改色地向這年輕的少婦綻出迷倒眾生的笑來:「妳只是喜歡聽我說起各地風情與游歷,除此外就什么也沒有了,不是嗎?若是起恩向我問起,我定會為妳澄清!谷绻嬗羞@個膽子敢問的話!肝蚁人网P夫人回房吧──」

  正要轉頭向文青梅說話,忽見她又細又長的眸子還在瞪著自己。

  不知為何,她充滿譴責的目光讓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像是他正在做的事罪大惡極。罪大惡極?也不瞧瞧到底誰才是那個逼死人的罪人?

  他哼了一聲:「妳這丫頭還不……」話未畢,突見她像風一樣地沖過來,腦中想起昨晚她飛過墻頭,跌在地上的景象。直覺要抓住她,她卻在他面前煞住,高舉她短短干干的手臂──

  啪!

  她用力拍開他扶住鳳夫人的手背。

  喀。

  細微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他臉色一白。

  「男非夫,女非妻,能避嫌就避!」童音叫道。

  蘇善璽的左手狀似無意地捧住那只被打的手,瞪向她。

  「妳打我?」

  「男非夫,女非妻,要避!一定要避!夫人,我送妳回去吧!

  「憑妳這個走一條直路都會迷路的人?」他臉龐抽動,見鳳夫人訝異地看著自

  己,他勉強露出絕倒眾生的笑顏來!阜蛉耍疫有事交代這丫頭──」

  待鳳夫人識趣離去之后,他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隨即捧著手,暗暗深吸口氣,往昂心院走去。

  「還不快跟來?想讓我跟妳家小姐暗示,讓妳臂上再多淤傷嗎?」

  咦?原來他都知道啊?觳阶吩谒砗螅肓讼,好心勸道:

  「你還是別再故意親近她了吧,若是讓他知道,豈不是要鬧僵了?」

  「他不敢!

  「就算不敢,你這么做又有什么意義呢?你妹妹都死了──」差點撞上他的背。

  她見他轉身注視自己,冷冷掀唇道:

  「妳以為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嗎?該要負責的,我一個也不放過!

  「可是……妳妹妹地下有知,她不會開心的!

  「地下有知?」他笑了一聲:「十六年來,我連她的魂都沒有見過,要我怎么相信她還有意識知道我的所作所為?她不會知道了,永遠也不會了!

  文青梅望著他,喃喃道:

  「我真慶幸我自盡未死。我若死了,也許不知哪個角落會蹦出像你一樣的人,他要花十六年處心積慮為我蹧蹋他自己,我一定連死了都不安心!

  蘇善璽瞪著她!敢獖叾嘣!

  「你的眼睛到底在看誰呢?我聽小姐說,你已三十有六了,年紀真的不小了,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找個人共度余生?」

  「喲,原來妳這小婢女是為妳家小姐說話的嗎?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在妳跳井的前一晚,還來警告我,要我別太親近妳家小姐,那晚妳陰沉得像鬼,怎么?現在又是什么讓妳轉了性子,要將妳家小姐推給我?」

  文青梅一時語塞,見他靠近自己,俯身對她詭笑:

  「還是,妳對我有意,才會不管在哪兒都能瞧見妳?」

  「我……我……」放大的俊臉讓她幾乎屏息,就算他有三十多了,相貌仍是惑人的!肝覍δ銢]有任何邪念,我會常走動,是這府……這府老讓我喘不過氣來,我不喜歡這里。」

  「哦?不喜歡?」他退開兩步,淡笑:「我也不喜歡。小娃兒,我是一個很壞的男人,妳不要輕易把心放在我的身上,我沒有辦法響應,也不想響應。」

  他的話很自戀,她聽見的卻是濃濃的悲哀,張口想要答話,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回他。

  「我就說,老聽到外頭有聲音嘛,果然是璽少爺,好久不見了,當年我趙竣蒙您照顧,才有今日的成就──」熱絡的招呼未完,便聽見有孩子的童音插進來。

  「搞什么!快樂點!別老讓我跟著難受起來!」她一掌用力打向蘇善璽的胸口,本意是想讓他振作的「友善的輕拍」,不料小小的掌心才觸到他的前胸,倏地一下,他已消失在她面前。

  唇微啟,她呆了。

  「璽……璽少爺!」趙竣目睹慘案發生,大驚地奔向那慘倒在假山前的人。

  首次──可以算是三十六年來,蘇善璽第一次如此狼狽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完全失去了他平日的風采。

  她露出即將要受責罰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上前詢問:

  「蘇少爺……你……還有氣吧?」  

 。  *  *

  「咳,咳咳──」

  「大舅子,你沒事吧?要不要先去請個大夫?」

  「我只是不慎跌了跤,須要看大夫嗎?」青白的臉上微微惱怒,看了顏起恩那張縱欲過度的老臉。即使這家伙裝得誠懇,仍知他在暗自偷笑。

  「看看大夫,防著點總是好的!姑撓乱簧砉俜内w竣認真說道:「坦白說,咱們年紀都不算小了,一點小毛病都會渾身難受得緊!

  「是是是,蘇少爺,奴婢馬上去請大夫!刮那嗝吩谒澈蠼械。

  「妳哪兒也別去!瓜胩又藏?「還不快來為趙爺斟茶?」

  「喔──」她上前,心懷內疚,規矩地為國家棟梁倒茶。

  趙竣看她一眼,訝問:「小姑娘幾歲了?」

  「奴婢才十二歲!

  「不十五嗎?」蘇善璽沒好氣道。

  「蘇少爺,你不覺得我愈看愈小嗎?」順手幫蘇善璽斟茶。年紀愈小,愈不易被責罰,他可別跟她家小姐告狀啊,不然她兩只手臂怕要廢在她家小姐的擰功上了。

  「才十二歲啊,果然,我就猜妳只有十來歲。璽少爺,這是你撿來的小婢嗎?」

  「我有這種婢女,算倒霉了。」他咬牙道,隨即注意到趙竣與顏起恩望向自己的奇異目光,頓時察覺自己完美的面具有一絲裂痕,他勉強笑道:「這小婢是程府小姐的,年紀太小不懂事,又常迷路,我怕她出去找大夫不成,反要咱們去報官府呢!

  「原來如此啊……」自覺這話題最好不要聊下去,不然可能會發生「血腥事件」,趙竣偷瞄了一眼那叫文青梅的小妹妹,試圖依她的長相揣測將來她長大時的容貌,忽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一移眼,對上蘇善璽的目光!高馈t少爺,瞧這小婢站在你身后的樣子,真像是爹跟女兒啊,呵呵呵──」笑了三聲,突然有點笑不下去。本想轉移話題的,好象轉錯了。

  顏起恩彷佛未覺氣氛有些異樣,擊掌笑道:

  「大舅子做事向來只憑隨意,也沒有什么門戶之見,若是喜歡這小婢,不如收作義女吧?反正大舅子尚未娶妻,元醒舅子也還沒孩子,有個后,也妥當點,不是嗎?」

  蘇善璽微微一笑,道:

  「這事就不勞你費心了,起恩。」這家伙也只敢作這種程度的暗諷!岗w兄,上回你捎來的書信提及你恩師有心將千金許給你,不知何時能喝到你一杯喜酒呢?」眼角瞥到顏起恩一臉羨慕又懊悔。他暗笑一聲,不齒之至。

  趙竣感恩地說:「當年若不是日常生活全仗璽少爺照顧,又助我盤纏,絕非有今日的趙竣。」

  蘇善璽啜了口茶,慢條斯理地說道:

  「哪兒的話,是你爭氣又有才華,我只不過供你所需,讓你有個清靜的環境讀書!

  「還三不五時來鼓勵我。」趙竣補充道,面懷感激。

  「啊,對了,起恩,你曾提過趙兄曾是你同窗苦讀的好友,是不?瞧,他現在已是朝中棟梁,現你雖靠收租過活,可好歹是朋友,趙兄可不會嫌棄你的,你別太自卑啊!

  「是是……」聲如蚊。

  趙竣見顏起恩又羞又惱,不知蘇善璽為何有意無意為難顏兄,只好開口解圍:「以前,還多賴嫂夫人照顧……」

  「哪個嫂夫人?」蘇善璽插問。

  「自然是顏兄的大夫人,蘇兄的妹子啊。」

  「她不是!」

  「?璽少爺,當年顏兄新婚未及半年,我因生活遇困,實在難熬,只好厚著臉皮來求助顏兄。不料一連幾天,顏兄都不在,我還當顏兄故意躲我──當然,事后我知道顏兄的確身不在府中,是璽少爺的妹子出來見我的。我還記得她一聽我是顏兄的朋友,立刻奉為上賓,也不嫌我衣著寒傖,不瞞你們,那時難得找到可以聽我嘮叨吐苦水的人,我說了大半天,嫂夫人也不曾打斷過我,臨走還送了我一點碎銀,說我既是顏兄朋友,朋友有難,自當相助,它日若功成名就,也無須記恩在心。顏兄,你真是娶了個賢德妻子,可惜她因病早逝,不然──」咦,氣氛頓時凍得像寒冬中的雪。趙竣見顏起恩臉色一陣蒼白,而蘇善璽則閉著眼,像是忍著什么。

  他,又說錯話了吧?

  「早就不是了!贡涞脑拸奶K善璽嘴里吐出來,再張開眼時已是一片平靜!肝颐米由侔涸缭谒狼熬鸵褏f議放妻書,她生是蘇家人、死是蘇家鬼,尸身葬在蘇家祖墳之中。趙兄,以后別再說起這檔事來了,起恩現在的妻子可是我的表妹,你讓她聽見了,她可是會記在心頭的。」

  溫和的語氣聽不出什么波瀾來,趙竣仍覺自己說錯話,只是不知說錯了什么?眼角不安地瞄到亭外頭正飄著霏霏細雨,難怪感到微冷,又見那孩子丫鬟很規矩地站在亭外,雙眼像在注視蘇善璽的背影。

  「啊,對了!拱言掝}轉到這事總沒錯吧?趙竣向她招招手:「妳站進來點,讓雨打著,可是會受涼的!

  「喔……」文青梅聽話地站到涼亭邊緣。

  「瞧妳這孩子,真乖!挂娞K善璽不以為然掀了掀唇,他笑道:「璽少爺,你還是早日成婚吧。瞧,你要早點成親,也早就當了爹,說不定還有像她一樣大的孩子呢。」

  「有這么大的女兒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讓人給蹧蹋了!固K善璽笑意未達眼,起身說道:「你們舊友久未見面,好好聊聊吧,我沒法奉陪了,我跌的那一跤恐怕有點嚴重,先去休息了。趙兄,將來你若不嫌棄,路經蘇府時,一定要進來聊聊。」

  聽見趙竣連聲允諾,蘇善璽便頭也不回地走出昂心院。

  文青梅接過其它丫鬟好心遞過的傘,連忙追上去,見他走得好快,一點也不怕愈下愈大的雨。

  既然不快樂,為什么要一直待在充滿難受回憶的顏府呢?想要這么問他,心里卻早就知道答案了。

  他要讓顏起恩不好過。

  可是,顏起恩不好過,他也不好過,不是嗎──

  見他停在石砌的墻前,額面微靠著冰冷的墻面,咬著牙根好緊好緊。

  過了半晌,有個聲音不停在他耳邊響起。他張開眼,往側看去,見她一直拿著傘,原地跳躍著。

  「妳在做什么?」

  「我在撐傘啊。」

  「撐個傘需要跳成這樣嗎?」

  「你太高了,傘遮不住你!」她惱叫。

  「……」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看她拿著一把傘努力地跳著,想為他擋住一片濕意。突然之間,心中有點想笑。

  「這顏府……完全仿蘇府而造!顾鋈徽f道。

  「啊?」

  「但我每來一趟,總會難受得緊,甚至夜夜失眠,而原因,我很清楚!

  文青梅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俊美的側面。

  「我記得,妳說妳也不知道為什么待在這府里喘不過氣來?」

  「嗯……」

  他輕哼了一聲,向她討來手絹,用力扎緊方才被她狠狠拍下的那個可憐的手掌,再拿過她的傘,轉身就走。

  文青梅呆了下,叫道:「你要去哪兒?對了,一定是去看大夫!我可以幫你請大夫啊!蘇少爺!蘇少爺……」遲疑了下,終于拔腿追上!改愕纫幌拢纫幌吕!」  

  *  *  *

  「不看大夫嗎?不看大夫嗎?萬一重傷怎么辦?」

  「我只是跌了跤,能傷到哪里?」

  「可我看你一直咳,是傷到內臟了吧?」

  「跌個跤也會傷到內臟?」他嗤之以鼻:「咳,我是受了點風寒,不行嗎?」

  「那個……」小小的聲音在發言。

  「受了風寒更要看大夫啊。還有,你的手是不是受傷啦?連動都要右手來扶,我就說嘛,男非夫,女非妻,還是不要亂碰的好,現在可好,準是老天罰你了,萬一生瘡怎么辦?」文青梅擔心地說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小的聲音有點大聲了。

  「要妳多事!」連頭也沒回,沒好氣地說。

  小聲音終于大起來了:「這位公子,我做的繡包是遠近有名的,可你站在攤子前已半個多時辰……那個,就算你生了你家女兒的氣,也不用讓她淋著雨嘛!

  蘇善璽瞪了他一眼,終于轉身瞧那個一直跟著自己的小娃兒。雨還不算大,但也讓她的身子微濕起來,他皺眉,隨手拿了個繡包,付了銀子,說道:

  「妳過來!

  文青梅上前,見他撐傘往街上走去,她搔搔濕答答的辮子,跟著他的身后走。

  他又回頭,惱叫:「我不是叫妳上前嗎?」

  「啊……喔……」她快步跑前,鉆進紙傘的范圍之內!柑K少爺,傘讓我來拿吧!

  「妳?妳跳著為我撐傘嗎?小矮子!

  她一臉受辱!肝也攀䴕q,還有長大的空間!

  聽他嗤笑一聲,她心里有些不快,長得矮也非她的錯啊。偷看他一眼,俊美的臉龐含著淡淡的笑,不像待在顏府里那般的痛苦,她也微微笑起,往下移,看見他隨手拿的繡包,腦中突閃一個念頭。

  「這繡包……是給我家小姐的?」

  「我給她做什么?」

  「那……是給鳳夫人的?」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斜睨她一眼,知她在想什么,故意說道:「我就是要送她,怎樣?」

  「那……那就送我吧!」

  「啐,送妳這小婢女嗎──」話還來不及諷完,見她伸手來拿,本要收起,后而想起她可怕的掌力,立刻松手讓她搶去。

  差點,又要再廢掉一次,他暗驚。

  她趕緊收進懷里,大松口氣。

  「妳這小婢女,到底在想什么?妳處處想管我的事,以為妳是我的誰?若我跟妳家主子通報,妳知道妳會受到多少責罰?」

  要是知道為什么就好了,文青梅慢慢地跟著他走在大街上。大街的一切,其實她都很陌生,彷佛生平第一遭出門,讓她有些慌恐。她知道失去記憶后,腦中一片空白,自然會記不得一切,可是,她看四周除了陌生之外,還有一種「不該是如此」的感覺。

  如果,大街不該是如此,那么,在她記憶里的街道該是什么模樣?心中仍有疑惑地抬頭望向他的側面。

  既然自己腦中一片空白了,為何還對他有所執著?甚至,在她心中,幾乎等于陌生人的他,留在她心里的時間竟會比她家小姐還久。

  還是因為,從井底被救出的剎那,一張眼看見是他,所以才會念念不忘?

  「這是間老廟!顾鋈煌T谝婚g廟前。

  她跟著停下來,好奇地順著他的眼往前看,瞧見街尾這間老廟有些破舊。每個人都往廟前走過,卻沒有進入的打算。

  「這間廟雖在街尾,卻年久失修,沒有什么香火了!顾哌M廟中,文青梅連忙跟著。

  廟內破舊不堪,連廟中佛像也有裂痕,但屋頂倒是挺好,沒有漏雨的痕跡。她以為他是要躲雨,他卻微笑地走到佛像前,淡淡說道:

  「這兒的人一直想重修,每個人都討出點錢來,仍是不夠。曾找過這鎮上最有錢的人,可惜他不肯,所以,這間廟一直是這樣的,有十來年了吧。」

  「他……是指顏起恩嗎?」

  「嗯哼,妳真聰明!

  「不是他不肯……而是你要他不肯的吧?」她脫口,見他已經不再驚訝地轉過身,面對她。

  「不管幾次,妳總讓我覺得在妳面前無所遁形。小娃兒,妳若不是活生生的人,我真要以烏妳是哪兒來的仙童,專門來點化我的!顾S意挑了一個干凈的角落坐下,笑道:「為什么我要重建廟宇呢?神不靈,連少昂那么善良的女孩都保護不了,這間廟又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呢?啊,妳這么熟知我,幾乎可以說是比我的孿生兄弟還了解我,妳來猜猜看,少昂是怎么死的?」

  文青梅想起他十分憤恨她自盡,便輕聲說道:

  「你妹子是自盡的嗎?」

  「自盡?妳猜對一半。她是想自盡,而她以為她自盡了!箍跉馕⑽⒆兓骸该總人都以為她是自盡的,就連我,也以為她親手結束了她的生命,直到我在她的房里找到了那些她不曾寄出的書信──是我為她買的丫鬟背叛了她!」雙拳緊握,至今想來除了懊悔就是憎恨自己。「那丫頭懷了他的孩子!就在少昂成親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懷了孩子嗎?若是被迫的,我萬萬不會怪她!可她是心甘情愿地背著少昂與他做茍合之事!那日,我悲痛欲絕,無暇多理其它事,帶著少昂的棺木回蘇家入斂之后,元醒提到他將那有砒霜的酒杯帶回,兩只皆有強烈的砒霜毒性──為什么呢?少昂她若知顏起恩有心逼她允妾入府,而學人在杯中放醋,她要換成毒酒,必知哪杯該下毒,為何兩只都有毒?她生性善良,就算要自盡,也不會留下另一只可以在剎那間毒死一個人的毒酒,她會怕有人誤飲。何況,她從小自卑相貌,曾提過若哪日不幸要死,她一定會撐著走回房,只讓最親近的人踏進她的世界、看見她死后的樣子,她豈會下這么重的毒?那,就是有人害她了?元醒一提,我立時想到顏起恩那混球,但那混球軟弱到連反抗我都不敢。顏府里還有誰能下手?我又想起少昂信中提及的那丫鬟,我再回顏府,用盡方法終于讓那丫鬟承認是她下的手。她怕少昂不允,又怕少昂會趕走她,所以心急之下先下手為強。她到底在怕什么?她到底有沒有用心服侍過少昂?少昂就算不允妾,也絕不會斷她生路,為什么?為什么?她想當顏府的夫人嗎?想到害死一個人嗎?好啊,我不押她去官府,我讓她一命抵一命!

  「你……殺了她?」

  「我讓人拿掉她的孩子,讓顏起恩趕她出府,讓她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讓她親眼看見她為什么樣的人在謀害人命!」

  她聞言,動了唇卻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啊。心里在發冷,因為明白他平靜地說出這些話時,他的心已經沉到好深好深的地獄里了。

  從頭到尾,到底是誰有錯呢?只怕都混成一團爛泥,再也分不清了。

  「他啊,只不過是一個貪念太多又軟弱的人,就算我心中想殺了他千萬次,我也不會真的付諸實行。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我讓他這一輩子不會有任何的成就;讓他到死都只會像個廢物一樣活著;讓他得不到最想要的東西,就連方才,我也是故意離開,妳知道為什么嗎?他想當官想瘋了,他必會跟趙竣重套交情,瞧瞧有沒有門路可謀個一官半職。趙竣雖是官,但我有恩于他,我會要他不先斷了那

  廢物的希望,要他一直抱著這希望,然后,『啪』地一聲,什么都沒有了。」他頓了頓,一字一語清楚地說:「什么都沒有了!

  「那你呢?」她輕聲問。

  「我?」

  「到那時,你也什么都沒有了吧?」

  他聞言,愣了下,回憶的眼瞳逐漸滲進這個叫文青梅的小姑娘。她正蹲在自己的身邊,很認真很認真地望著自己。

  這雙眼睛,好象少昂啊。心里閃過此念,不由自主地答道:

  「我早就什么都沒有了!

  「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嗎?在這個世上,難道沒有一個足夠讓你牽掛的人嗎?沒有一個可以讓你心中產生希望的人嗎?你……到底在恨誰呢?」

  「還會有誰呢?」他譏道。

  「其實,你最恨的,只有一個吧?不是顏起恩,也不是那丫鬟,從頭到尾,你最恨的是你自己吧?」

  軟軟的童音在他的耳邊響著,見她對自己伸出手來,他卻連動都不想動,只眼睜睜地看著她小小的手覆在自己的眼皮上。

  眼,看不見了。就像每個睡不著的夜晚,不停地不停地重復看完那些血淋淋的書信后,在一片黑暗中發著呆。永遠只有黑暗。

  「你已經夠老了,恨起自己來的臉又這么丑,萬一沒有人要,那你的少昂只怕在九泉下也不安心!

  「哼。妳不是她,怎知?」

  「你會為她浪費了十六年,那一定是很疼她憐她的,所以,她也必定極為喜歡你這個兄長,怎會忍心看你如此虐待自己?」

  「我快活得很,見那廢物只能仰我鼻息過活,我就快活!」

  「真的嗎?真的嗎?你真的快樂嗎?」

  他想答他快樂,為何不?聽她童音軟軟的,又在他耳畔慢慢響起:

  「我好高興我活下來了,真的。蘇少爺,我好高興我自盡后,能忘了一切,把過去的痛苦全忘了,可以重新再來一次。我想要希望、想要快樂,如果你也能跟我一樣忘掉過去,那有多好?」

  「可是,我并沒有失去記憶!

  「是啊……真麻煩……」

  聽她聲音又軟又苦惱,真不明白她在為他煩惱什么?他與她,本是陌生人,不是嗎?

  「那……」

  她的聲音又響起,忽地讓他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幾乎是上輩子的事了,那時,他受了一場風寒,躺在病榻上好幾天,隱約中只覺有個人在守著他,醒來后,才發現是他欺到上癮的妹妹──從那時起,心里有了變化,就不再捉弄她了。任憑元醒笑他偽君子,他也不理了。

  啊,好久沒有想起與少昂共有的美好回憶。這些年,不管怎么努力地回憶,一次又一次涌上心頭的都是少昂的委屈。

  他好恨!

  恨自己當初瞎了眼才會挑到那姓顏的家伙;恨自已太年輕,竟以為每個人都是有骨氣,不會讓世俗金錢給腐化!每回想起的總是那半年少昂是如何度過的、心情如何地痛苦,他再也無法想起過去曾共有的回憶。

  「我想到了!」那聲音充滿了喜悅:「蘇少爺,你就認我當妹子吧!

  他渾身一顫。  

  「我雖比不上你嘴里說的少昂小姐,可我也是一個人了,你認我當妹子吧,我讓你疼、讓你寵,讓你的心中不再空虛、不再有恨,好不好?」

  妳以為妳是誰?也配跟少昂站在同一線嗎?直覺地,習以為常的惡毒正要出口,忽地,軟軟的小手慢慢移開他的眼皮。

  光線從她短小的五指縫里泄露,一點一滴地聚集在他的黑瞳間。光,開始擴散了,覆住他的整個視線,鉆進了他的身體。

  他頓覺眼前好亮,黑眼緩緩移到她孩子氣過重的笑臉。眉在笑、眼在笑、嘴在笑,她真心誠意地在笑,笑顏為什么能這么開懷?

  「好嗎?」她張口問。

  剎那之間,真要恍惚了。是他的錯覺嗎?總覺,她的笑顏好熟悉啊。

  「咦?這是你的東西嗎?」她訝問,直覺拾起他身邊白白的、圓圓的胖娃娃!负每蓯郯 沂遣皇窃谀膬阂娺^?」在哪兒呢?在哪兒?這胖娃娃的瞇瞇眼,真的在某段記憶里翻攪。

  抬起頭來,見他近乎專注地望著自己,她臉微紅,暗惱自己好象對美麗的事物也不能免俗,甚至好象有點小迷戀呢。

  「這是你的嗎?」她舉高。

  他回神,愣了下,不知少昂生前鐘愛的娃娃怎會掉出,正要接過,忽地聽見:

  「大師姐,原來妳失去記憶了啊。」

  他甚至來不及察覺任何事,就見她臉色一變,直覺伸出短手要推開他。

  等等!腦中閃過此念,嘴一張,氣才到喉口,小掌拍到他的胸,下一刻,他已再度飛撞到供桌之下。

  生平,同一天內,第二次他狼狽地趴在生霉的泥地上。

  他開始懷疑──他真的必須看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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