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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花舞浪蝶 第二章
作者:夏雨寒(蘇緹)
  皓月皎潔地散發銀光,為那夜半遲歸的游子照明前路。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中,人聲隱沒,只有那鳥叫蟲鳴顯現出夜的風貌。  

  在這三更半夜,連鬼都休息的時刻,逍遙的文聲才剛回到莊里,此刻正哼著歌快樂地打開房門,打算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倒頭睡個大覺。  

  “司徒文聲,你回來得可真早呀!”從黑暗的房中卻傳來低沉的挖苦聲。  

  文聲愣了愣,難得的好心情瞬間灰飛煙滅。不置一語地,他走到桌子前點上了燭光,給了這房間一點光亮。噓了口氣,他轉身面對聲音的來源:“爹!”他低聲一叫。  

  司徒青城,司徒世家的二老爺,現年四十余歲,為人憨厚能干,待人處事體貼且通情理,是個溫柔的丈夫與和藹的父親,但卻不是嚴厲的父親。雖已過不惑之年,但歲月并沒有在他身上刻下多少痕跡,再加上他身在富貴之家,全身細皮嫩肉的,充滿了文士氣息,很難有人會看得出他擁有一身深藏不露的劍術及上乘的輕功,所以往往小看了他。  

  “我愈來愈覺得你這個兒子是當假的!  司徒青城輕嘆,“跟你見上一面,還得讓我枯等那么久,咱們父子倆有多久沒見了?”他搖著頭。  

  文聲站在他面前靜靜聽著,可是心卻難受地緊緊糾在一起,心中苦悶的他多想像以前一樣,盡情地向父親訴苦,將生活中的不如意說給他聽。他還記得父親總是會微笑著聽他講完,然后給他建議,給他打氣,甚至講笑話、扮鬼臉逗他開心。曾幾何時,全都變了,在九年前的那個蕭瑟秋夜里,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聽你奶奶說,你最近都在花街酒肆閑晃,什么正事都沒去辦,甚至還把一筆五百多兩的生意搞砸了,是不是?”他問著,口氣中有著怒意及深深的心痛。  

  “是的,爹!蔽穆暫敛槐苤M地承認,并且抬起頭迎向父親深邃的雙眸,“誰叫那個王老板竟敢跟我搶女人,我沒把他打得滿地找牙,是他祖上積了十八輩子的德!彼浜,裝出不屑的語氣。  

  “你……”司徒青城顫聲欲罵,卻又罵不出口,以前他那個杰出的兒子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要如何才能  找回他、喚回他?他心痛地嘆氣,“為商之道,以客為尊。這個道理你應當明白!  

  “我知道呀!”  文聲不正經地說著,“但太難做了,我喜歡我行我素,我才不管誰尊誰卑。反正只要誰不對,我就給他好看!彼愕暮⒆託。  

  “那王老板又是如何不對?你倒是說說看!  

  “這……這……”文聲一時搭不上來,想那王老板也只不過是在酒席間強要一名酒家女子喝酒而已,其實也不是很嚴重的過失。是他存心要砸了這筆生意,所以才故意找他的碴,“反正就是他不對。”他說,懶得編好理由。  

  “就算他的錯再大,你也不該在眾人面前大聲罵他,讓他下不了臺。好歹他也是長沙首富呀!”  司徒青城一副諄諄教誨樣。  

  “那是他活該!  文聲卻不受教地說,“誰叫他喜歡在熱鬧的酒店談生意,碰上我,是他的命!彼荒槻辉诤醯纳袂椤  

  “唉!”一聲更長更心痛的嘆息,“兒呀!你怎么會變成這樣?以前的你不是如此的,你可知道我和你娘有多傷心嗎?如果你有心事,為什么不跟爹講?就像以前一樣!  

  “那是因為我沒有心事。”  文聲否認,極力壓住滿心苦楚,“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以前那個乖寶寶不過是個不了解自己本性的笨呆子而已!彼托,是嘲笑以前的他,也是嘲諷現在的自己。  

  “你的本性真是如此嗎?”  司徒青城傷心地看到兒子點頭,“我不信,你一定有事瞞我。”他斷然說道。  

  “別對我抱太大希望!蔽穆暵柤,“我就是這樣,談生意——沒本事,若論喝酒、賭博、玩女人,我可是高手!彼鮾豪僧數卣f。  

  “我司徒青城的兒子是個人才,我絕對不信,你的這些胡說八道!彼淙坏馗嬖V他。頓了頓,他放軟了口氣,“去看看你娘和你那才五歲的弟弟吧!他們都很想你!闭f完,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出了門口,隱沒于月夜中。  

  “我司徒青城的兒子是個人才!  

  這句話一直在他腦海中回蕩。兒子?文聲蒼涼地一聲苦笑。若他真的是就好了,若他真的是司徒青城的親生兒子就好了,那么他就不用如此煞費苦心地裝瘋賣傻?上皇牵静皇撬就郊业娜,根本跟司徒家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卻領受了他們二十多年的關愛恩情。  

  “哈!哈!哈!”  

  他大笑,苦澀地灌下大口大口的烈酒,企圖沖刷滿心的苦悶。但,如人所說——借酒澆愁愁更愁!  

  若他沒出生就好了。唉!  

  

    @@  

  “砰!砰!砰!”  

  馮湘云滿懷興奮地奔上樓梯,身后還跟著急喘不休的小紅。  

  她左顧右盼,尋找那個昨夜占了她一夜好夢的熟悉背影。有了,在那邊,背靠著墻壁,身倚著欄桿,手拿著一個白色的酒葫蘆一口一口地淺酌,而眼睛則看向不知名的遠方,眼里似乎有著憂郁的痕跡。  

  此刻湘云只覺得高興,隨即三步并作兩步地蹦到文聲身邊:“大哥,我來了!彼淇斓亟械馈  

  文聲一震,似乎沒有意料到似的,失神的雙眸從遠處拉回,落在云弟的身上:“你怎么會在這里?”他淡然地問。  

  一抹失望從湘云眼中升起:“我昨天答應過要陪你游湖的,你忘了嗎?”她慘然說道,毫不掩飾她的心情。  

  文聲搖頭:“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彼p聲道,又是一口酒下喉。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絕不食言!”她說得一副豪氣干云的樣子。  

  “大丈夫,”他干笑一聲,似乎有點自嘲的意味,“不該接受不屬于他的東西,應該讓該擁有的人擁有才對吧?”他語重心長地喃喃自問。  

  “這自然是。”湘云皺著眉頭看向他,感覺到他在煩惱,“大哥,你……”她正想開口問。  

  “好一個自然是!蔽穆晠s猛然大笑打斷了他的話,“老虎的兒子斷然不能成為馬的孩子!彼f,仰頭灌進了大口大口的酒。  

  湘云實在看不過去,一把搶過他的酒葫蘆,也不管發怒的他會有多嚇人。不,應該說她好像忘了應該怕他似的。  

  “拿來!蔽穆暽斐鍪,冷冷地喝道。  

  湘云搖搖頭:“不管你有多愁悶,都不該借酒澆愁的,喝太多酒對身體是沒有好處。每次看到你,你都跟酒在一起。再這樣下去,你會喝死的!彼练地告訴他,語氣竟沒有一絲顫抖,是她膽子變大了還是她不怕他了?  

  或許是不怕他了吧!昨天一整天的相處,再加上昨夜反復思量,她愈是覺得他沒什么好怕的,反而認為他一身暴戾的表相只不過是紙老虎罷了。希望她想的是對的,但愿。  

  文聲靜靜地等他說完一大串:“要我不喝,可以。”他沒有怒氣地說著,“除非你有更好的方法解悶!彼麃G下了個難題。  

  湘云愣了愕,脫日說出浮現腦中的第一個念頭:“工作呀!工作到筋疲力盡,那你就沒時間煩心了!  

  工作到筋疲力盡?文聲大笑出聲。干嘛呀!把自己變成個人人欽羨的奇才,搖身一變成為司徒家將來的繼承人嗎?哦!謝了,他不能惹這個麻煩。  

  “還有沒有更好的鬼主意?”他終于止住笑聲再問。  

  “工作不好嗎?”湘云嘟著嘴瞪向他,不悅于他剛剛那狂蕩的笑聲。  

  “的確是不錯的方法,可惜本少爺不喜歡工作。”他微笑地看著他,平常邪里邪氣的他正在恢復。  

  “那你喜歡什么?”湘云仍嘟著嘴。  

  “玩!彼种煺f。  

  “那你干脆玩到瘋好了!彼氣似的回嘴。  

  “好主意。”他好像中了大獎似的擊掌稱好,“玩比工作好,也比喝酒強。走,我帶你到賭坊去玩個痛快!闭f完,他就要拉他走。  

  湘云驚得連忙使出全力定在原地:“大哥,這不好啦!”她連忙驚叫,“再怎么說賭博也不是件好事呀!”她反手抓住他的袖子使力拖住他。  

  他回身一笑:“你放心,從我開始賭到現在,都還沒輸過。而且,賭博令我高興,走,別擔心!彼忠摺  

  “大哥,等等呀!”  她抵抗著,“人家說十賭九輸,你不可能永遠都是好運的。”  

  “那有什么關系!彼辉诤醯芈柭柤纾拔疫負擔得起,更何況,我到現在都還沒嘗過輸的滋味呢!”  

  “你沒聽過欲罷不能嗎?”她叫著,“當你輸的時候,你會想贏回來,然后會更拼命地去賭,債就會愈滾愈多……”  

  “這個大道理我懂。”  文聲舉手,打斷他的話,“但我有自信不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然后,他轉身就走,也沒有再試圖拉她走。  

  “你要去哪兒?”湘云急急追在他后面,手上還拿了個酒葫蘆。  

  “賭坊!彼麛蒯斀罔F地丟下答案。  

  “大哥,不要去啦!”她還想勸阻地叫著。  

  “我說要去就是要去,不管有沒有你。”他很酷地說。  

  “大哥……”湘云在他后面徒勞地叫著,腳步卻也沒有稍停。  

  小紅嘟著嘴,悶著氣地跟在他們后面,沉默地看著小姐又表現出異于平常的模樣。  

  老天,要不是怕卷鋪蓋走路,她還真想“挺身而出”,去訓斥那個浪蕩敗家子。  

  

  

  ③③  

  終于體會到被神明眷顧的人運氣是如何地好了。  

  湘云驚訝地看著滿懷的金元寶及銀票。老天,他還真會賭,每賭必贏,好像早就知道骰子的點數似的,真是厲害。  

  “司徒少爺呀!你到我們吉祥賭坊也玩好久了,想必也累了吧?”賭坊的老板在文聲旁邊客氣地陪笑著,“我們坊內特別幫你準備了一桌酒席,請你好好地休息、休息,養精蓄銳!彼χ,其實心里卻叫苦連天。這位司徒少爺打從五年前開始踏進賭坊起,就沒見他輸過一次,每一次都是滿載而歸。他呀!早已變成岳陽城內所有賭坊老板的噩夢。若是可以,他真想拒絕他進來賭,但這有失做生意的原則,而且對方又是有錢有勢的富家公子,不是普通人能惹得起的。  

  所以只好盡量讓他吃飯喝酒,休息一下,好減少賭坊的支出。雖然不是個好方法,但至少也是個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最好,他吃飽了就回家休息,那他今天就虧得少一點。  

  “待會吧!”文聲擺擺手,不經意地應道,“十兩買小。”拿起十兩押了下去,身旁的賭客也紛紛跟進。  那伙計苦著一張臉丟出骰子,待骰子停止轉動。哇!歡呼聲齊響,果然是小。司徒公子又贏了一百兩。  

  賭坊老板的臉瞬間青了:“司徒公子,不然我請舞妓來跳舞給你看好嗎?”他說,幾乎已是哀求。  

  看得在一旁負責拿銀子的湘云都好想笑,心中著實同情他,遇上像司徒文聲這種運氣好的賭客,真是倒了他八輩子的霉了。  

  不過,好在他的賭注下的都還算小,不然這間賭坊早就倒了。咦?不對呀,大哥好像故意只下小注玩,似乎是有意放他們一馬。  

  “不用了!蔽穆暤貟咚谎,“贏夠了,我也該走了!蹦闷鹱郎系你y子,他一古腦又往湘云懷中塞。然后一馬當先地往樓上走去,好像很熟悉似的。  

  湘云也急步跟上,看到老板終于松了口氣的樣子?磥磉@位司徒公子說收就收,當真沒有湘云所預測的“欲罷不能”。  

  

    ③③  

  “大哥,你又喝酒了!毕嬖凄街斓上蛩,動手搶走他手中的酒盅。  

  文聲搖了搖頭,也不生氣。只是夾了口菜送往嘴里,然后居高臨下地俯視整個賭場。  

  湘云順著他的目光往下望,也看著這熱熱鬧鬧的一幕。她抬起頭環顧著這視線良好的包廂,不像是用來賭博的,反倒是用來開宴席的,而且人數也只能容納四、五個人使用。這可真奇怪,賭坊不該有這種地方吧?就算有,也不該是這種小包廂呀!  

  敢情是為司徒文聲特別設置的?她的好奇心陡然而生。  

  “大哥,”她喚了一聲,待他將注意力轉向她時,她才鼓起勇氣開口,“大哥,你今天也贏了上千兩了,怎不繼續趁勝追擊?”她問,想來個旁敲側擊。  

  “我累了,也膩了!彼坏,竟有絲意興闌珊。  

  “哦!”湘云注視著他的反應,“我還以為你是不想趕盡殺絕,所以才停手饒了這賭坊一命。”她靜靜地說,敏銳地察覺到他驚愕地一震,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這似乎更篤定她的臆測。  

  看來這位司徒浪蕩子也有溫柔善良的一面。  

  “云弟,此言差矣!彼辉诤醯赜謯A了口菜,“我停手是因為賭博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挑戰性,我厭倦老是成功的游戲!边@一點倒是真的,自他從一開始就賭遍全城無敵手,五年下來,他不厭倦都難。不過云弟說的也對,他可不想因自己的好玩就讓這賭坊倒店,到時依靠它生存的人們怎么辦?這可不是他所樂見的,但他可不會將他的好意大聲嚷嚷。  

  “當初是誰興致勃勃地拉我來的呀?”湘云笑笑地斜睨著他,一副看你如何辯解的模樣。  

  文聲笑著搖搖頭,這云弟看似年輕又好欺負,但他的心思可真細密敏巧,膽量也不小。想他剛開始一見到他時還抖得像秋風掃落葉似的,才一天的時間,竟變得敢嘻笑地跟他頂嘴,甚至還敢搶走他的酒。  

  “你難道不怕我?”他問,故意裝得嚴厲又冷酷,仿佛想把人吃了似的。  

  “為什么要怕你?”她還是笑著反問。  

  倒是站在一旁的小紅被嚇著了,趕忙擋在小姐面前,雖然膽小卻又強裝憤怒地對文聲低斥:“你想對我們家公子怎么樣?告訴你,我可不怕你喔!”小紅逞強地強出頭。  

  “想怎么樣?”  文聲低笑,“我想將他綁到山上去,然后再向你家老爺索取一萬兩贖金!  

  小紅立刻發出一聲低呼,臉上一片慘白;而湘云則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大哥是跟你開玩笑的啦!”她輕輕推開小紅擋在她身前的身軀,“大哥才不會做這種事呢!”她笑著告訴小紅。  

  “這話如何說?”文聲有趣地看著他。  

  “因為大哥才不是這種人!彼硭斎坏卣f道。  

  “那么,我是哪種人?”他冷冷地問,已斂去所有笑意。該不會連這小伙子也視破他偽“惡”的面具了吧?  

  湘云馬上察覺到不對勁,看著他危險瞇起的雙眼,腦子飛快地想著。如果真如她所觀察的,他必然是位體貼、細心又極富正義感的男子漢;而外頭所傳聞的他卻是個放蕩、游手好閑、無惡不作的風流敗家子。為什么會有如此的差異?難道是他蓄意偽裝成的?  

  想必他一定有某種苦衷吧?她想到他喝酒的樣子,簡直是借酒澆愁嘛!  

  如果她把她的想法說穿,看他那副模樣,大概會殺了她吧!還是先不說的好,順便借此機會,她還可以多觀察他,以印證她心中的揣測。對,就這樣。  

  “因為小弟相信大哥還不致壞到如此地步,而且相信你也不缺錢。”她故意揚了揚那上千兩的銀票。  

  “但你忘了我可是惡名昭彰的敗家子!彼悬c悶悶地說。  

  “我知道呀!”湘云甜甜一笑,“因為我是個乖小孩,從小謹遵父命,難得出大門一趟。長到那么大,還不知道天下到底有多廣呢!如今有緣識得大哥,正可賴大哥引導小弟見識這人間百態,嘗嘗自由的滋味!  

  文聲揚起了眉頭,終于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難道你不怕你爹知道了會大發雷霆?”  他有點恐嚇意味地說。他可不想天天帶個小弟弟在后面跑,雖然他挺討人喜歡的,但終究是個麻煩,一個可能毀了他全部偽裝的麻煩。  

  湘云卻聳肩:“孩子長大了,翅膀總會硬的!  

  “呵!呵!呵!”  文聲低沉地笑了起來,“好一個翅膀總會硬。”  

  湘云等他停住笑聲。趁這空檔,她嘗了嘗老板煞費苦心準備的佳肴!  

  文聲終于止住了笑:“可惜,我不想再讓你跟了!彼圆辉诤醯目跉庹f。  

  “但我跟定你了!毕嬖萍奔闭f道,說完才知道自己講了什么。但說出去的話,又不好收回,只好硬著頭皮睜著理直氣壯的雙眸巡視他的凝視。  

  文聲想不到他會這么說。這小子真是直得很,也不想想以他一個小毛頭要如何跟定他,他三兩下就可以把他甩得老遠了,他的想法可真天真。  

  但他也察覺到心中另一種感覺,對于他的這句話似乎感到喜悅,而且相當強烈。  

  “如果要我答應讓你跟也可以,但是,”他拉長音調賣著關子,“你得跟我去一個地方!彼悬c違背理智地說。  

  “什么地方?”她趕緊問,帶著興奮的期待。  

  “妓院。”他簡潔地說道,深黑的雙眸期待他有嚇倒的反應。果真他辦到了。  

  這下還怕他不望而卻步?文聲暗笑,開始佩服自己的聰明。  

  “不行!毙〖t首先出聲,驚魂甫定的她馬上又被嚇到,“我們家公子家世清白,出身好,家教嚴格,怎么可以出人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你會害我家公子被世人恥笑的!彼薹薜氐芍崎e的文聲。  

  文聲卻聳聳肩,狀似不在乎:“既然如此,那就作罷。”他說,極力壓抑心底那抹失望,“看來今天是我們最后一次會面了!彼麖南嬖粕磉吶∵^酒盅,又倒滿了身前的酒杯。  

  最后一次會面?  

  這句話重重敲擊著湘云的腦袋。最后一次?她不要,她在心里大叫。想到以后再也見不到他時,她的心中竟如刀割般的痛,好像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感覺好空虛。不,不行,她吶喊,全身的細胞有共同意向。  

  “我去!彼雎暎曇艟钩练得出奇。  

  文聲的眼中現出一抹訝異。  

  “小……公子。”小紅倒抽口氣,“你可要想清楚呀!若是被老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她急急地勸阻。  

  “不只是去而已,而且還要過夜喲!”他卻殘忍地落井下石,違背著心中的意愿。  

  湘云的臉變青了。老天,她馮湘云一名小女子要如何在妓院中跟女人“過夜”。這可是個大難題哪!  

  “還……是……去!弊齑絽s早已不顧理智地出聲。  

  “老天!”小紅幾乎尖叫,“你要怎么……”  

  “住嘴!毕嬖茀s厲聲打斷。  

  文聲心疼地看著他顫抖的身軀,明白他快嚇死了。但,嚇走他才是上策,他告訴自己。所以只好更殘忍的……  

  “我看迎春閣的沅青姑娘不錯;陪你的第一次正好!彼傺b摸著下巴思吟。  

  老天,誰好心把她打昏吧?她在心頭呻吟。  

  她是著了什么魔,干嘛這么想跟他在一起?竟還答應他上妓院陪姑娘。哦!老天爺真該把她生做男子。  

  “不要多說,走!彼褂终玖似饋恚e著抖得快沒力的雙腳,有點搖搖晃晃地走下樓,當然是違背已經喊得快沒力的理智規勸。而她身后跟著已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慌得不知所措的小紅。  

  文聲訝異地看著他走下去的身影,心中真是佩服,這小子的毅力可真驚人,竟然嚇不走。  

  這小子可是難纏的麻煩。他的理智這樣警告著。  

  

  

  朵

    朵

    朵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  

  迎春閣居然在吉祥賭坊隔壁的隔壁,真是近得恐怖。  

  湘云困難地吞咽著口水,鐵青著一張臉,近乎白癡地瞪著迎春閣裝飾俗氣的大門。哦!恐怖。  

  “司徒少爺,好久不見了,你好久沒來,我家姑娘們想你可想得緊呀!”一個看似四十多歲卻風韻猶存的女人挺著她那稍大的肚子,帶著職業性的笑臉向文聲打招呼。  

  “江嬤嬤,那么久不見,你還是年輕依舊呀!”  文聲騙死人不賠命地笑著。  

  “呀,呀,呀,司徒少爺的嘴還真甜哪!”那叫江嬤嬤的,高興地回應,看不出是真高興還是假的。  

  “這位漂亮的小少爺是誰呀?”  江嬤嬤終于發現了湘云,“哇,長得可真標致。噴!全身水做的肌膚,如果生做姑娘家可是傾城傾國的美人呀!”她夸張地叫著完了,完了,她要昏了,她已經天昏地暗,鐵定是快倒了。  

  “可惜,他是個大丈夫。”  文聲笑著,心中也頗為認同,“對了,沅青姑娘今天有空吧?”他突然問。  

  沅青?那個要陪她“第一次”的姑娘?  

  老天保佑她今天生病,連床都下不了。  

  “當然有空!苯瓔邒邊s殘忍地笑著出聲,“只要你開口,她哪會沒空?”  

  “那好,今晚叫她過來唱曲兒給我和我兄弟助興,順便撥個房間,辦桌好酒好菜。”他笑著吩咐。  

  “是,是,是。”江嬤嬤送聲答應,“來,我來為你們帶路。”她高興地說著。  

  此刻湘云真恨爹爹把她錯生成女娃兒,不然她今天就可以毫無顧忌地“過夜”。只可惜,命運捉弄人。  

  觀世音菩薩,你大慈大悲,現身救救我這個昏了頭又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吧!  

  “走吧!”回應她的卻是文聲的催促。  

  

  

 、邰  

  湘云現在只覺得全身僵硬、冷汗直流,冷意從腳趾頭蔓延到頭皮。  

  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境。  

  “馮公子,你長得真美,好像潘安再世一樣。叫我春花心動極了。來,喝杯酒吧!”說著說著,她那豐潤的身體就往湘云身上貼去。  

  湘云雖然仍在僵硬狀態,但仍敏感地察覺到她那逼近的體熱及不斷進攻的兩粒渾圓肉球。  

  湘云立刻君子地往旁邊挪了去,一顆心又多跳了好幾下,還失神地喝下一杯酒卻仍不覺。  

  “馮公子,你都喝了春花的酒,也一定要喝完我冬怡的心意才行!绷硪贿叺亩B忙趁勢湊近身,手上還拿了一杯醇酒。  

  湘云立刻要往另一邊閃人,卻絕望地發現那春花竟無退去之意。額上的冷汗不知又流了多少,卻仍無法自這種左右進退不得的困境脫身。失神之際,又被灌了黃楊。  

  “馮公子呀,我看你身子好像有點單薄,可要小心點才好呀!”春花嬌嗔之際竟還伸出“祿山之爪”往湘云前襟探去。  

  “是呀,若不注意,生起病來可不得了哦!”  冬怡也如法炮制,伸出纖白玉手往湘云胸前摸去,頭還緩緩地靠向湘云的肩膀。  

  湘云驚駭莫名,下意識地馬上撥掉她們“不安分”的手,活像被燙著似的。  

  當然,她們立刻擺出受傷難過的臉色。正當湘云不知所措之際——  

  “你們還有沒有羞恥心呀!”在一旁發急的小紅終于豁出去地出聲低斥,“一個女人家對個大男人毛手毛腳地獻身,你們就那么賤,為了錢,什么都干呀?你們難道不知道做這種丟臉的事,你們的祖先在墳墓里都會不好意思地坐起來哭?”愈說愈有勇氣也愈大聲,活像真有其事似的。  

  湘云感激地看著她,從來也沒有想到她這個小婢女會“適時”地伸出援手。  

  但,想想,又覺得她太沖了。這樣口不擇言,傷了人家姑娘的心可不好。隨即擔心地左右看一下,她們卻仍一副笑吟吟的殷勤樣。  

  敢情是麻木了?還是不在乎?  

  “喲,小伙子,”冬怡喚了一聲,隨即站起來迅速地貼到小紅身上,只見小紅原本漲紅的臉一下子刷白。  

  “你是不是在想你家公子享福,而你卻只能在這里干瞪眼,所以心里不舒服呀?”冬怡笑著看到小紅支吾卻出不了聲的嘴唇,“沒關系,姐姐來彌補你一下。”話畢,她就出其不意將她的胭脂紅唇貼到小紅臉頰上,然后她一路挪移,眼看即將嘴對嘴……  

  小紅無法承受再多的驚嚇了,馬上白眼一翻——昏了。  

  呵!呵!嬌笑聲立刻涌現。  

  呆愣了的湘云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這小紅也真沒用。”  

  “馮公子,你的小僮既然吃到甜頭了,你怎么可以輸他呢?”春花微啟著鮮艷的兩片紅唇逼近。  

  湘云膽戰心涼,立即閃躲,可惜一旁有另一堵肉墻,前頭又有桌子擋道,不得已只有后避。  

  “哎喲!”湘云一個倒栽蔥,摔倒在地。  

  文聲立刻站起來,掙脫身旁兩個職業八爪女,火速趕到他身旁扶起他:“你沒事吧?”他關心地問,在看到他的眼眸含著淚光時,憐惜之情油然而生,多想把他抱在懷中疼惜一番,只可惜伊人非紅妝。  

  “大哥,這太過分了!毕嬖瓶蓱z兮兮地輕聲道,難道文聲這么討厭她,不惜安排這么難堪的場面趕她走。這使她好想哭,好想埋進他的胸膛發泄地大哭一場。  

  哦,馮湘云,你是個黃花閨女吧!怎么可以忘記男女授受不親的規條。你快成無恥的女人了。  

  臉一紅,她立即低下頭掩藏羞愧。  

  文聲輕輕地點點頭。想想,他的確是太過分了,明明知道馮云年少不經事,為了趕走他,竟帶他來這種地方嚇他,還叫了迎香閣兩個最見慣風月的姑娘伺候他。瞧,把他嚇成這樣,他實在太不該了。  

  想他剛才坐在對面還一直抱著看戲的心態想看笑話,現在他卻笑不出來,有的只是陣陣心痛及重重追悔。  

  “你們四個下去吧!”他沉聲命道,伸手攙起了湘云。  

  湘云驚喜地抬起頭看向他,以為他不再為難她,也不趕她了。  

  “但,司徒公子……”春花有些不愿地叫道。  

  “我說——出去!  文聲嚴厲一瞥,但隨后又道,“叫沅青快點過來!彼淅涿。  

  春花被他震住了,這才不情不愿地甩門而出。  

  湘云被他這句話嚇死了,才剛萌發的希望頓時毀滅,代之的是沮喪及無限的恐慌。  “大哥……”她顫聲低喚,“求你……不要……”  

  文聲安慰地對他一笑:“放心,她不會對你怎么樣的,我只想讓你認識認識她。”  

  她可不信。顫抖的身軀無力地回到椅子上,任文聲拍打著小紅,叫醒仍好命昏睡的她。  

  “司徒大哥!币宦暻宕嗟呐晱拈T口傳來,只見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清秀少女抱著一支琵琶,眼帶喜悅地走進來。  

  “沅青!蔽穆曊玖似饋,熱絡地打著招呼。  

  湘云看著這一幕,竟然恐懼盡消,涌上的是濃濃的酸意,酸到她都嚇一跳。  

  這少女說漂亮也不算漂亮,稱不上絕色,只是普通,只是她身上有一種氣質,一種深山靈秀的氣息令人感到神圣不可侵犯。她不明白為什么文聲會喜歡她?  

  不由自主地,她想起了傳聞,傳聞他和一個叫什么青的姑娘是老相好,所有他放浪形骸的傳聞皆來自這位姑娘的口述。難不成是眼前這位看似冰清玉潔的姑娘?  

  湘云眸中立刻燃起熊熊火焰,她多想撕去她的那張笑臉,粉碎今文聲心醉的一切。  

  為什么她會這樣想?湘云反問,被自己的想法嚇著了。她怎么會變得如此可怕?她深深自責卻不愿去深究原因。  

  “來,我來介紹。”文聲拉著沉青的手來到湘云跟前,“云弟,這位是我的紅粉知己,叫宋沅青!彼榻B著。  

  湘云凄慘地對著巧笑倩兮的沅青打了個揖:“宋姑娘久仰了。”她強自鎮靜道。  

  沅青低身回禮:“公子言重了。”  

  “沅青,”文聲高興地喚道,“為我們唱個曲兒吧!”  

  “好的,司徒大哥!便淝鄳,連忙選了張椅子坐下。放正了琵琶,輕撥幾下琴弦,她微啟朱唇。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聲音輕盈婉轉,似有無限哀戚,似是相思濃重難消。  

  聽得湘云心都絞在一起。佳人情深義重,閨中相思綿長。天,她要如何跟人家爭?輸了,輸得太徹底了。淚水幾乎盈眶,沿頰而下。  

  多希望能早在她之前與文聲相識,但現在太遲了。  

  在失去的同時,她才傷心地明了,自己的一顆心早已失落在他身上,僅僅兩天的時光,她已經遺落了她的愛。  

  看著文聲微搖著頭含笑聽曲。他們是情投意合的,她馮湘云算什么,什么都不是,只不過是文聲極力想擺脫的一個麻煩而已。  

  收拾一下心情,頹然認清自己的劣勢:“大哥,”她不穩地輕喚,“大哥真是好福氣,能有宋姑娘如此癡心待你,大哥對不要辜負人家才是。”她凄慘一笑,算是祝福吧!她馮湘云多少也是有風度的。  

  文聲靜靜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看起來好像很難過的樣子。他不想問原因,若他不說,他是不會強逼的。但他這模樣,是如此的楚楚可憐,在燭火的映照下,他竟有一股沖動想擁他入懷。他該不會是不正常吧?  

  “云弟,”文聲清了清喉嚨后喚道,“你還想跟我去體驗人生嗎?”他卻違反理智地出口問道。  

  湘云木然地點頭,反正情愛無望,能多見到他一面也好。  

  “那你應該知道如果你跟著我,你的名譽將會受損,而你的家人也對能會不諒解你!彼浀貑。  

  湘云點頭。她現在才不管會有什么后果,也不想去顧慮那么多。此刻,她只想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那你還要跟我在一起?”他問,含著一絲希望。  

  湘云再度點頭。如果可以再見面,她會很安分的,仍會以馮云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默默地關懷他。  

  “真是毅力驚人。”  文聲松了口氣似的笑道,然后仿佛下了什么決定,他拍案叫道,“好,我把沅青送給你!  

  湘云下意識地又點頭,然后才突然醒悟地驚叫:“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瞪向他,“你瘋了!彼秃。  

  文聲搖頭:“沅青交給你是最好不過了,我相信你會好好待她的。”儼然一副言之有理的模樣。  

  湘云驚喘:“但她……不是……你的愛……愛人嗎?”  

  “愛人?”他低聲重復一遍,然后搖搖頭,“她還不夠格,她只配當我的干妹妹!  

  干妹妹?湘云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沅青,卻見沅青含笑地點頭。  

  湘云瞬時一顆已經降落在谷底的心又立刻飛揚!暗饷鎮髀勀銈兪恰弊彀鸵亚椴蛔越亻_啟。  

  “那是因為他喜歡裝模作樣,當一個表里不一的人!便淝嘈χf。  

  “沅青。”文聲嚴厲地警告,馬上轉向湘云,“不要問為什么,反正我也不會告訴你。”  

  湘云努力地點頭,高興得連反對的意念都沒有。  

  “那好!蔽穆暆M意地點頭,“那以后沅青就交給你了!  

  這可使湘云僵住了。交給我?該不會要給我做妾吧?  

  “大哥,我不明白!彼b傻地問,希望他不是那個意思。  

  “沅青也快十七了,長得更是愈來愈漂亮。雖然大家都知道她是我名下的女人,但想跟我競爭她的人可不少,長久留在此地,恐怕有朝一日會被貪財的江嬤嬤賣給出價最高的人。我看你人品不錯,雖然瘦弱了些,但卻還靠得住,沅青托付給你當然比留在這兒好。所以我要你帶她回去,好生照顧他,至于為婢為妾就看你了!彼忉尩。  

  “我寧愿為婢。”沅青突然出聲。放下琵琶,她走到湘云跟前撲通跪下去,“希望公子可憐奴婢命運乖舛,成全奴婢的心愿!闭f得悲悲切切,連淚珠也滑落了下來。  

  “這……”湘云頗是為難,若是帶她回去,那自己的身份豈不是暴露,而且她要如何跟爹交代?但若拒絕的話,沅青豈不是太可憐了。  

  “沅青,”在一旁發呆的小紅卻把她扶了起來,“我家小……公子是最好心了,你不用怕!彼惯出聲安慰。  

  唉!罷了。總是會有辦法的,她想。  

  “好吧!”湘云點頭,“從今起你就是我的隨身女婢!  

  “太好了!蔽穆暩吲d地叫道,“我就知道你會答應,而且你也不至于會占她便宜!彼坪躅H為得意自己的眼光,“好,我現在就去找老鴇商量贖身的事,然后我們就可以回家了。”打開了門,他如一陣風卷了出去。  

  “謝謝公子,謝謝。”沅青迭聲地道謝。  

  倒讓湘云有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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