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時,林云波準點進報社的大門,幾乎在她后腳剛站定的剎那,滿屋子的打字聲、電話聲、交談聲頃刻都完全從地球上消失了,靜得連一根……
“對不起!我沒帶針,否則真可以測試一下這里的純靜度了!”林云波面對著滿場恍如隔世的目光,從容的道出了她的幽默,還以一種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眼光解釋著這個淺顯的道理。
“云……波……”一聲綿延數米的呼喊終于讓林云波知道這個后!昂瘛痹谀睦,厚肥的身軀在眼前一閃,頓時連帶口腔、胸腔中的空氣全被擠壓住了。
“榮姐!”在排除萬難后,林云波終于在她厚重的胳膊彎中發出了這兩個字。
榮大肥姐手一松,林云波便逃離開三丈,撫著胸口不停地喘著粗氣。這就是她的搭檔,形如鐵塔,聲如洪鐘。
“云波呀!”看著她如蒲扇般巨大的手掌向自己的肩頭揮來,林云波立馬來了個腳底抹油,幸好自己還可以在靈活性上討回點本,否則真不知會被她無意識的欺侮多久。
“哎呦!你死……”剛想張口痛罵瞎眼撞上的人,卻一把捂住自己不安的小嘴,要知第一,是自己主動撞上的,第二,來者不好惹。她林云波最近肯定犯上了哪個霉運,要不怎可能禍事連連。
“你沒死!”任死人也可以看出此話中憤怨重重:“跟我進來!”毫無回旋的余地。
林云波緩緩回首,發著求救的信息!八ⅰ!與此同時,所有的人便都辛勤地埋首于原來的工作中,對周遭的一切似乎不曾聽聞過,只有——榮姐仍站在原地望著她。
終于肯有人用實際行動來向“人情如紙薄”的謬誤發起總攻了,卻見榮大小姐一臉肅穆,緩緩抬起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手作刀狀橫切過項間,畫外音:你沒治了,引頸自裁吧!然后靈敏如狡兔般晃過數張桌椅不見了。
林云波苦笑一聲,昂首步入總編辦公室,天知道!那老男人該用什么法子來折騰她林云波。
“坐。”態度還算和藹可親,也許是她自己太多慮了,畢竟一條人命要比報紙開天窗來得重要……
“砰!”被狠狠摔在辦公室桌上的茶杯很準確的飛濺了林云波一身碎珠軟玉,也毫不客氣的把她穩如泰山的坐姿驚得天崩地裂。
“你還好意思坐!你的職業道德哪里去了,你的獻身精神哪里去了,你的身為本社員工的責任感哪去了……”
“你知道嗎,當我手捧著今晨的報紙我內心的感受嗎?我多為我手下這些盡職的員工們驕傲,為縫補這個天窗,我們齊心合力,排除萬難,而你!你在什么地方!”
林云波正在椅子上坐著,只不過已將自己的身軀蜷縮到最小的范圍的,以免再來個飛花碎玉,小雨浙瀝,口水可比不得茶水!
面前的頭兒頂著一圈因過分激動而放光的腦袋,手指搖晃在她鼻尖,操著變調的男高音,數落著林云波的種種罪行。
“我告訴你,大小姐,你當時在警局!開天窗就算了,你難道還要找一條花邊新聞來慪我嗎?林云波,我……”說到氣急處,他小手一揮,霍然轉身,也許在強壓著那塞在胸口的話:“林云波,從明天起你可以休息了。”
林云波也是這樣想的,老總,講這很困難嗎?要不我代勞如何。林云波挪了挪身子,準備開口了。
“云波!币徽Q蹌偛拍莻氣勢千鈞、一副非“炒”不可的雄心壯志樣兒沒影了?面前翩然立著的是一敦厚老者,一臉慈眉善目,她心想,是我一夜受驚耶,難不成他也因此有了毛。
“云波,不是我說你,也實在是你失職,要不,我們來個將功補過如何?”還沒等林云波吐出半個“不”字,一疊厚重的文件早已神不知、鬼不覺的悄然入手了,原來,這一開始就是個騙局!林云波呀,你是剛出來混呀,還是沒斷奶!這個圈套你也睜著眼睛往下踩?以前你不是挺精明的嗎?何時讓這老鬼奸計得逞過?看來你真該回家休養——閉門思過了。都怨那場該死的臺風!還有……
“怎么樣?云波!崩项^只差沒撫掌大笑了,今晚他準會做個黃金夢,最好給金條壓死,否則誰也擔保不了,明天?后天?她林云波會用什么法子殺了他,或者干脆一拳打在他賊笑不已的老臉上,讓它和他禿了毛的頭頂一樣光彩可人!
“云波,別這樣。我很明白你的心情,我知道你做事的原則,可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誰教你是同行中的首席,人家親點你做這篇專訪,是很給面子了!”
“是嗎?”林云波斜瞄著他頭上因興奮而不自覺豎起的三根頭毛,也許拔光了會更有風度的。
“這個佳業的李老板可是大有來頭……喂,你別走!”
林云波實在想去洗洗自己的耳朵,不過不是為了回來恭聽,而是根本將所聽到的全部沖走,以免臟了自己的耳膜。
幾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什么佳業的老板,什么大有來頭!說出來不知要笑死多少人,氣死多少人。李坤一個十足的奸商,十足的商界敗類!林云波向來是不給這類人留什么面子的。當年他靠黑道起家后轉入正道,天知道,金盆洗手有沒有把他那雙黑手給洗干凈,商戰中從不講仁義道德,手段極其卑劣,害得多少人傾家蕩產,妻離子散,這樣的人沒進去坐兩天班房已是奇跡了,還敢在這兒標榜自己是什么杰出商業巨子,商場奇才,而且還要拉她這社會版王牌記者來哄嚇詐騙,她林云波可沒這閑功夫干這等無聊的事情。
“云波,沒什么事吧!”身旁巨大的身影早已無聲告之何人駕到,林云波懶得昂頭視之,順手將手中的文件全丟給了她:“沒什么事!
“喂,你去哪兒?”可憐的榮姐一邊艱難的忙著撿散落于地的文件,一邊不無關心地問林云波的去向。
“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好一派瀟灑自如,舍林云波誰敢自居!
該干的是什么呢?此刻已臨近中午時分,林云波漫步街頭,不是觀風賞景,而是十足的工作狂!
她一手捧著疊新采訪的資料,一手拿著塊三明治大口地咀嚼著,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密密麻麻的筆記,時不時還用嘴去艱難的翻動著,這副尊容早已引起了百分之百的回頭率。唯一人例外,原因很簡單,他一直跟在她身后。有超越她的打算,卻沒有這樣行動的勇氣。也虧得他身經百戰,八面威風的過過數年,恐怕今后歷史要重寫了。
邵誠便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所以他只有跟在她身后。
以她這樣的走姿,即便一個瞎子都可以看到的坑,她也會不猶豫地一腳踩將下去,然后繼續端坐坑底研究她的調查資料,吃著她和著泥土芬芳的午飯,原來記者的生活比警察更辛苦嗎?
可惜林云波并不是瞎子,她甚至精明得足以使任何優秀警員為之失色。在邵誠瞎擔心的當兒,林云波已準確的測定了他的方位,如果是旁人可能會幸免于難,可他——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大概剛剛好可以形容林云波此刻的心情。
在邵誠接近她估計的近身點時,猝然不防猛地轉過身去,她可不是要和他同歸于盡,那未免太可怕了吧!她要做的很簡單,只是將咬了一半的三明治的開口處對準他胸口雪白的襯衣,而且在碰到他時又不失時機的狠蹭幾下,再故作慌張的掏出不知已沾上多少油漬的小手絹為他細致的擦拭一番。
一切都異常順利,林云波在邵誠一片感激的目光下,懷著即將要噴發出來的狂笑打量著自己的名作——原來抽象畫是這樣誕生的,只是可惜了這塊畫布以及背后的“畫架”。自己的畫技實在有待提高,所以牛刀初試不能抱太大希望,以后一定給他來幅大的,那樣可能比較可觀一點。
“實在對不起!我……”天!簡直要忍受不了了,古代真有笑刑嗎?就是那種可以讓人笑死的刑法,林云波總算相信了,為了使自己不會得意忘形而樂極生悲步了古人的后塵,林云波決定要努力的克制住,一方面也是為了眼前的這只呆頭鵝!面對眼前的一臉白癡相,林云波倒寧可他是張牙舞爪,連譏帶諷的,最起碼那樣可以激起她報復后小小的快感,而此時……興趣索然。
林云波轉過身打算繼續進行自己百分之百回頭率的走姿,只不過三明治早已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可后面偏有只呆鵝在聒噪個不停:“林……林小姐!”
“有事嗎?”林云波不得不轉身來先打發了他再說。
“我……”邵誠伸手搔著后腦勺!不知如何開口才可以表達明白自己的心里話,畢竟眼前是位眾人皆知的大記者。
天!地!現在的男人都是這樣子的嗎?輕視?傲氣?不馴?甚至霸道?都哪里了?丟在遠古?或者干脆郵寄到下世紀?歐遠航是典型的大家閨男,乖得除了生病什么都順手拈來。整日發梢不亂,裝束齊整,而面前的這個更離譜,前幾日,酷得不可一世,而今連說句完整的話都沒有力氣?如果不是林云波如此慨嘆萬千,以她的敏銳應該可以感到一只手正伸入她的皮包內……
“喂,住手!……你還跑!”一聲暴喝發自林云波頭頂上方緊接著一陣風貼身而過!
“呀!”林云波一聲慘叫,隨風而起的片片資料紛紛揚揚散落于半空。自己也被擠到一旁,險些跌坐于地?!那是自己一個月來的辛勤成果,眼看可以大功告成,這更是近年來她自認為最權威與真實性的社會專題報道,不可以就這樣胎死腹中,絕對不可以!
這實在有別于淑女后花園撲蝶,最起碼林云波的形象和“淑女”真是八代不連宗,不過用“撲”當真不為過。
片片“白蝶”像是存心與她作對,偏揀人多、車密的地方飄,被人踩,被車輾,幾經生死終于搶回一些,可有幾張“自甘墜落”的偏往雨后的泥坑中落,待搭救起時已面目全非,慘不忍睹,最叫林云波慪的是有幾張竟為頑童所得,害得她連追帶打的都沒搶回半張來,氣得她差點兒沒當眾脫下皮鞋扔過去。一想起,自己的手稿筆記有作手紙的可能,種種怨怒齊上心頭,兩眼直發熱,顯然怒火已經變成了子彈壓進她的槍膛了,但愿不要有誰撞上這槍口。
邵誠興高采烈地奔回來時,很不幸的只有當炮灰的份了。他跑了幾條街終于追回了那個皮夾,并一時高興,沒抓他見官,給了那小偷一個改過的良機,心中滿懷著興奮奔了回來,自己終于可以為她做點什么了,心中一直對前幾日的行為深感內疚,所以毫無回避的,必然的撞上那支槍口。
咬牙切齒,一臉憤恨面對著邵誠一臉目瞪口呆的惶惑,林云波發誓下次再遇上他絕不限于弄臟他的衣服,她要他八百年后都忘不掉曾經有個叫林云波的女人在某日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好別再讓她看見他,永遠!
“林……”邵誠在一片利刃般的眼光中著實不知自己何時犯下了滔天大罪,直到看見林云波手中的一堆印滿腳印、沾滿污水的資料才有所悟地不安起來。
林云波實在不知道自己捧著這堆廢紙還有什么用,能吃嗎?如果可能她會用木棍把它們全塞進他發直的喉嚨中,然后再眼睜睜的看著他被活活噎死當場!可現在能做的卻只有把這團五彩繽紛的東西劈頭蓋臉的罩向他,然后再絕塵而去,否則真怕自己一個把持不住而悲劇成真。
“林……林小姐!你……你的錢包?”這是他奔回來后的第一句話。
“留著為你買棺材吧!”林云波咬著下唇逼出了這幾個字,他死后仍可以睡到棺材當值,可以瞑目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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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波能踏入佳業一覽商界奇才的豐功偉業真全賴邵誠所賜!一個月的成果化為烏有也還就算了,但他無疑在她臨進火坑時,猛推了一把,無論她如何機警甚至耍賴,仍無法在沒有稿件的情況下有接受這項特別的使命,盡管酷暑炎炎可林云波總覺得冷風陣陣。
“喂!”林云波用手捂著身旁榮姐肥大的腰部:“是不是冷氣開過了……喂,榮姐你在干什么?”
身旁的人正渾身上下扯弄著自己一身華美艷麗的新裝。
“榮姐,你搞清楚,我們是來專訪不是做秀!”
“我知道,可我們總不能有損我們記者的光輝形象,在這么豪華的場所那樣會使人有自卑感的。瞧瞧,我新買的衣服足足花了我半個月的薪水!”
林云波干脆別過臉去,天才知道這一襲昂貴的名衣早已被她撐成什么樣子。林云波伸手摸了摸雙臂,這里的冷氣是不是開得大了點,要不自己怎么會發冷?冷得奇怪,有什么事會發生嗎?林云波不會占卜所以她無法預見將會發生什么故事,可她卻一直覺得有人在不遠的地方看著她。是誰?
“請問……”
“遠航!”林云波大叫起來,能在這里看到個活的順眼的人真叫人喜出望外。
“云波?不知道你今天會來。”歐遠航笑著打量著面前的林云波,沒有了前幾日的消沉。“對不起,這幾日忙了,沒有去看你,你還好吧!”
林云波低頭微微一笑:“沒什么,我今天來是工作的,對了,你在這兒任職?”
“剛進公司!睔W遠航并沒有打算多解釋什么:“如果你是來做專訪的話,那么請吧!”
看著歐遠航笑容可掬地伸手相請,林云波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又忽然轉過頭:“遠航!如果你可以直接面見李坤,我想你不妨勸勸他,要換個記者還來得及!”
歐遠航暗自嘆息著,伸手攬住林云波的右肩:“云波!有些事不屬于你的生活,別去管它,做你自己的事吧!”
看著他略顯陰沉的臉,聽著別有玄機的話,林云波忽然覺得這個以前總流著鼻涕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長大了,而且學會玩深沉了,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否則以他善良、豁達的個性,二十六年來何曾如此過?
歲月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間過了許多年頭,以往的孩子們都長大了……
“哇!”
一聲輕微的怪叫聲打斷了林云波對似水流年的慨嘆,一張鬼臉譜憑空出現在面前,在這么個黃金、白銀妝砌得刺眼的宮殿中能有個這么有新意的玩意,倒也值得一看,所以林云波連眼都沒有眨一下,甚至沒有顧上身旁榮姐的尖叫,平淡的生活中似乎該有這么點刺激。
“我想你沒嚇著我,有人早在八歲的時候已經做過了。結果是被我一腳踹出了房門!”林云波很是調皮地轉過臉看著滿面通紅的歐遠航,后者一邊掩飾著窘態,一邊走上前去摘下那人的面具:“晶晶,別胡鬧!”
面具下是張低垂的小臉,襯著小小的身子,格外的楚楚動人,似乎是沒料到有別人在場,因而失去了剛出現時的嬌憨、活潑,拘束得兩只小手在裙間不停的搓動:“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有……人!”
“那現在知道了,回去吧!我下班陪你去游樂場!”歐遠航低低地說著,用雙手扳過她小小的身體,目送她消失在走道的另一邊……
“還說剛進公司?!”林云波伸著五根指頭在他失神的眼前晃了三晃。
“別瞎說!”歐遠航捉住她的手:“人家可是好女孩!
“正是好女孩才……”
“別說了……”他忽的收起溫馨的笑容無奈地搖搖頭:“我們該進去了,李總還等著……”
林云波終于一睹那個以“奸”聞名于世的商界“奇才”,前不久還為了自己的新股上市一把大火燒了別人的廠房,逼得對手自動放權,這種人怎么還能讓他活在這里,那些警察真不知是吃什么的!
李坤是“奸”,卻沒有居高臨下,傲視四方、不可一世的奸雄應有的氣概,如果是那樣,林云波似乎還有耐心坐下來,而面前這個人連個“雄”字都不配!一臉暴發戶的市儈相,瞇著小眼睛,拍著大手一個勁兒盯著她們笑個不停,滿心的夢都寫上,似乎想沖過來把大把的鈔票塞進她們的口袋,然后幾天后便可美名傳揚天下,躋身上流社會,白癡夢!林云波強忍著離去的沖動,逼迫自己揀了個偏遠的沙發坐下,拿出筆、翻開筆記本,也許過半天這上面會出現個王八、烏龜之類的東西,她林云波保證那個人說的半個字,她都不會相信。
當林云波一只烏龜畫到一半時,劇情急轉而下,有人在敲門,力量不大不小,一直站在一旁的歐遠航緊走幾步,伸手拉開房門。
“有事嗎?”
“送茶水的。”來人聲音低沉、沙啞,林云波拿筆的手一抖,在哪兒聽過,聽過!就在前不久的一場……
“秘書小姐呢?我們沒有叫……”歐遠航仍擋住來人的身形,并不打算放他進來,只聽“嘩啦”一聲!歐遠航已被來人推至一旁,人影一閃——砰!砰!
是什么聲音?怎么外面有尖叫聲!林云波還未辨清,那李坤已從位上翻滾到沙發背面。
林云波盯著他剛剛坐過的,而此刻正冒起青煙的地方,終于明白了這是什么聲音!“槍聲!”有人想暗殺這個奸商!是誰?身旁的搭檔悲慘的尖叫已打斷了她的思路。
“打劫呀!救命呀!”榮姐沒命的尖叫著,卻仍紋絲不動的端坐在原地,沒挪動半分。
林云波感到有人在沙發背面向她們快速移來,更叫人冷汗直流的是隨之而來的一排密集的子彈!
他的目標是李坤!林云波心中暗自叫著,終于有人可以替天行道了,不過她們可不愿做陪葬!伸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拉仍尖叫不已的榮姐,叫你平時不能吃那么多,可你偏不聽!
槍聲就在接近她們咫尺的地方停了下來,有人在向她們走來,每一步都很穩健,而身后卻有另一個人在發抖。林云波低著頭,捂著耳朵卻仍可以感覺到。
在他走到離她們五步之遙的時候,林云波的身體忽然飛了起來,直撲向面前的那個人,不是她膽大包天,更不是她英勇無畏,而是她萬萬沒有料到她們身后的李坤猛地揪住偏瘦的林云波用盡全力推向前面的那個人。
簡直卑劣到極點,用女人來做擋箭牌!看來肥有肥的好處,至少不會像這樣輕而易舉的便被人利用。
“云波!”
“來人呀,殺了他!”
歐遠航的呼喚聲在一片嘈雜中顯得那么的遙遠。林云波在閉著眼睛,身不由己地撞上面前的人時,不僅撞歪了他的槍,更撞翻了整個局勢。
李坤逃了出去,涌進來的是一幫保鏢,個個手持槍械。
“殺了他!殺了他!”李坤在一群虎背熊腰的人身后大膽的叫囂著,完全忘了剛才是一個女人的生命拯救了他,而他此刻正要將她和那個殺手一齊射成馬蜂窩。
“李先生!”
林云波甚至可以聽出歐遠航叫聲中的焦急萬分,顯然局勢不容樂觀,一觸即發,她林云波要經歷幾次大難才會有后福?有沒有人可以告訴她?
“閃開,閃開!”又是一群人沖進了戰場,為首的正是那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呆頭鵝!
林云波痛苦的閉上了雙眼,這回徹底的完了!每次遇上他哪里會讓自己全身而退的。果然,一只鐵腕將她猛拉了過去,圈在了她的頸部,同時有一只冷冰冰的金屬器械抵上了她的太陽穴,冷得讓她忍不住全身一顫。
林云波明白自己由擋箭牌變為了一種更可悲的東西——人質!
“別亂來!”呆頭鵝開口講話了,并試圖慢慢地靠近過來。
身后的人什么也沒說,只是用槍緊抵了一下她的太陽穴,邵誠便呆在了現場。
林云波開始哀嘆自己的命運了,剛避開馬蜂窩的下場,現在又有棄尸荒野的可能!
“聽著,我要一輛車!”身后的人再度開口。
不對!這肯定是自己在哪兒曾聽到過的!在哪兒?
“你必須保證她的安全!焙霸捖曋锌偹阌辛艘唤z鎮靜。
而身后的人卻更冷靜萬分,一種渾然天成的霸者氣息完全控制著場上的形勢:“我只說一遍,馬上!”毫無商量的余地。
兩個男人對峙著,這邊僅一人一槍而已,那邊卻是數十只槍口透著森然的冷光,敵我懸殊得很厲害!可對面那只呆鵝為何冷汗連連,身后的人卻紋絲不動屹立當場,只是手指在慢慢地搬動著什么。
“好!”邵誠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頭兒!”
“你們不能放他走,走了,我的生命誰負責?”
“開車來!”一聲暴喝打斷了幾種聲音,一名警員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一踩腳轉身離開了。
“你聽著,別傷害她!”這是林云波聽見邵誠說的最堅定的、最硬朗的一句話,忽然覺得那天資料的事實屬他無心之過。這個男人此刻不再呆,不再傻,不再讓她討厭,一上戰場,他簡直成了統帥,成了英雄,可惜背后的人并不同意她的看法,始終沒有再開口。
車來了,所有的人都閃在了兩旁,林云波真該興致勃勃,為這個榮幸揮手致意,她何德何能,以一介弱女子身份,受黑白兩夾道歡送,唯一令她遺憾的是剛剛怎么那么多子彈,就沒一顆能射中那個卑劣鬼的,以至于他站在一旁看著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代罪羔羊。也許他還在盤算著如何替她找個接班人,以完成那篇偉大的專訪!
“慢著!”站出來的是歐遠航:“放了她,我做你的人質!
“你瘋了!”李坤叫著拖他到身旁,邵誠極富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像得到保證似的,歐遠航不再掙扎,不再意氣用事了,卻用焦急的目光緊隨著那在人群后的身影……
一只小手,滿是冷汗顫抖地鉆進歐遠航寬大有力的手掌中,后者把它緊緊握住,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一片難言的凄涼涌上心頭,一個是親人,一個卻是……林云波沒有看見,她只看見自己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車子奔上了高速公路,一時警車還不敢有所行動。奇怪,他沒有用槍指著她,甚至還把槍放在了她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真的那么放心,因為所有的女人在此刻都只該有一個下場——撲過去或聽憑宰割!
林云波屏住呼吸,緩緩伸過手去,猛的一抓,卻不料撲了個空,耳邊又響起了那低沉,沙啞的聲音。“這回你又想打掉我的槍。俊
一時間,林云波整個人都呆立當場,真的是他!那個風雨之夜如狂風般襲卷進她生活,又在風停之際神秘消失的男人!風神?殺手?怎么可能?
在林云波瞪著一雙難以置信的眼睛下,他調轉過頭來,一張清晰的輪廓迅速與腦海中的印象重疊、復制著。連林云波自己都奇怪為何他的音容在自己腦海中仍有如此清晰的印象,因為那夜的驚嚇特別刻骨銘心?還是根本就是因為自從他的出現打亂了她所有的一切!
林云波閉上雙眼,又猛的張開,真希望這只不過是夢幻一場,可他仍舊實實在在在她面前,一樣的堅毅冷凝,一樣的生氣全無。他哪里是剛剛由黑白兩道夾攻中奔出的逃犯,他根本就是在帶著她兜風,而且還開著一輛很“拉風”的警車,呼嘯而過。
“怎么?不認識了!”
林云波看著他忽然變得陌生的神情,帶著嘲弄開了口:“風雨中初見,醫院中不辭而別,槍林彈雨中邂逅,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呀!”若不是他,她林云波何以身陷囹圄,何以丟了……越說越氣急攻心:“你怎么不開口,是不是在想如何處置我這個人質,因為我認出了你。是把我扔下車,還是把我一槍打開腦袋!”林云波毫不客氣地攻擊著,仿佛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停車!”
忽的一支黑槍洞對準了自己的眉心,他是如何出手的,林云波連邊都沒看見,陰冷的洞口透著絲絲寒氣,林云波掙扎的身形呆在了半空!
瞧,殺人滅口了!瞧,恩將仇報了!什么俠義心腸,什么替天行道,全都是說書的編出來哄孩子玩的!
咔!一聲輕響,林云波隨之躺倒在靠背上,冷汗陣陣,自己死了嗎?怎么不見得有多么痛。微張開眼,卻發現光天化下,自己仍毫發無損的躺在急馳的車中,天!槍中沒有子彈,他在耍人!無各的怒火沖上頭頂。
“你以為這很好玩嗎?你以為一個人的生命你可以玩于股掌嗎?你是不是很愛看別人臨死前恐懼的掙扎!向你跪地求饒!你知不知道你很冷血,很殘忍,你和李坤又有什么區別!”盡管自己的心在飛快的跳著,有強大的血流沖向腦部使她頭重腳輕得無法沖過去與他一決高低,可林云波依然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叫喊著,幾日來的委屈、不快、苦悶、驚嚇全在理智崩潰的頃刻爆發宣泄出來,他怎么可以裝作不認識她,怎么可以開這種玩笑!
他轉過頭來漠無表情地瞧向她,沒有良心發現后的悔悟,甚至沒有被辱罵后的憤怒!森然的目光中分辨不了什么情感,連林云波也無法抽取其一來驗證他是個有感覺的人,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他在那夜死掉!
林云波驀然一驚,自己怎么會有這種想法,他的冷血,孤漠有什么和自己有關的嗎?
遠遠響起的警車聲打斷了林云波的驚訝,他迅速回轉過頭,一腳踩上油門,耳旁的風呼呼直響。
警車由四面八方圍攏而來,在這個鬧市區里,玩官兵捉賊的游戲不顯得過火了嗎?
林云波一手抓緊車窗架,一面暗自咒罵那些沒頭沒腦的家伙。自己臨被塞進車的剎那,根本沒有時間系上那該死的安全帶,快速的車身不時的把她拋向當空,沖向前方,真不知道這種酷刑要挨到什么時候。
也許是怕人質有傷,也許他們終于意識到這種游戲的方法實在有誤,在經過幾次圍追堵截后,他們終于放棄了,消失得無影無蹤,但面前的這個人仍像開上了癮似的,速度絲毫不減,反而越開越快,林云波實在不知道以他剛才連撞幾個水果攤,連挑幾家露天茶座的氣勢,他還想撞什么!
“喂,你瘋了!沒有警車!減速,要出人命啦!”林云波騰出手來用力去搖晃他,再這樣下去,總會出人命的,而首當其沖的就是她林云波。
他似乎不耐煩的輕一揮手,林云波被擋了回去,背脊重重的撞在車窗堅硬的鐵架上。
“你真的這么害怕,干脆去自首,把車直接開回警局那樣更方便!”林云波大叫著,他卻一絲沒聽見似的,把車子開得更快,目光不時的瞟向后車鏡,林云波順眼看去,車后面跟著的只不過是一輛普通的小車而已,只不過是跟得有那么一點緊!警察!沒有警車并不代表沒有警察跟在后面,也難怪怕成這樣!
林云波終于弄明白了原因,可她明白得太倉促,車子像是有意要擺脫跟蹤者,猛的在一個小十字路口突然向右拐去。
“停車!”林云波驚叫得肝膽俱裂,前面橫穿馬路的是一個少婦,推著個嬰兒車。在一瞬間,旁人迅急散開,唯獨她俯身下來,緊緊摟住小小的嬰兒車,以車的速度根本無法不撞得他們血肉飛濺!
林云波似乎已經看到了這一幕,心頭被猛撞了一下,不加思索地撲向方向盤。
林云波想用自己的力氣搶過方向盤,即使不能使車停下,也要改變它的方向,哪怕這車撞向路邊的路燈或粗壯的樹干,比起撞上那對母子,林云波寧愿發生的是后者。
車子搖擺不定的仍沖向前方,忽然林云波覺得自己被一股巨大得無法抗拒的力量掀向后方,他終于發怒了,是自己阻礙了他樂于欣賞的血腥場面的發生,還是覺得她這個人質大膽得過分!
林云波沒有力量再思維下去了,更沒有力量再撲過去阻止悲劇的發生。巨大的沖擊力,使她的頭部重重地撞在車窗棱架上,金屬下有頭開血流的聲音,沒有看到車外面的血腥,卻首先嘗到了自己鮮血的粘稠。血順著半邊臉頰在流淌,眼前一片昏暗……
在失去知覺的剎那,林云波強烈的感覺到車子在極不可能的情況下戛然而止。有人在向她撲過來,閃亮的雙眼中有一絲關心的柔和色調,他的感情終于被她抽離了出來,哪怕只有那么一丁點兒。
林云波想笑,卻沒有能笑出口,急劇的沉落感,牽扯著她最后的幾絲清晰思維墜入無底深淵。奇怪!有誰的眼睛閃得那么明亮,一路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