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曾做過什么害她必須借酒澆愁的事,卻也沒打算去多想,因為醉言醉語本就當不了真。
離店后,他將她帶到自己車上就座,替她系好安全帶,她頭一偏就昏睡過去了。
望著那張睡臉,他只有一個感想:她真會惹麻煩。
所幸一路平安駛回家,她沒忽然醒來鬧事。
將車停妥在地下室停車場,他繞到右側門前,打開門,搖搖她的肩膀,她沒反應,他換個方法輕拍她的臉頰,說道:“起來,到了!
她唔唔兩聲,眼睛沒睜開,皺眉不耐地揮揮手,換個姿勢往里頭側躺,口齒不清地咕噥:“走開啦,我還能喝……”
他直起身,站在車外環胸注視她片刻,決定放棄軟性手段,彎腰探入車內,按著她肩膀扳正方位,然后伸雙手抓住她的兩只手,將她拉出車外。
“哎唷喂!干什么啦……”她總算睜眼,軟軟地趴靠車上,嘴里一陣哼哼唧唧,也不知在說什么。
他關門上鎖,扶著她走向電梯,按電梯的同時慶幸自己今天有開車出門,不然從一樓大門走進大廈受到管理員的注目,說不定會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煩。
“唉,你不要搭著我啦……都跟你說了我沒醉……喏,我知道你是高悟森,我是陶菲菲……你住在我隔壁,我也住在你隔壁……住我對面的一個是小孟,一個是老孟……哈哈哈……”仿佛覺得很好笑,她自己一人笑得不可收拾。
而看她那標準發酒瘋的樣子,他當然不可能相信她自稱沒醉的說辭。
叮。電梯來了。
他攙著她入內,她停下笑聲,嘴上仍嘰呱講個不停:
“告訴你,上次孟老太太生日我還有去參加她的生日派對……”說著,她忽地扁嘴,貌似委屈。“結果小孟那叛徒啦……也不先通知我,突然就多了個男友,害我還夸?谡f下次我一定找一個讓孟老太太看……啊嗚……我死定了……有沒有哪里能郵購男友啊……我要七天內可以退貨的那種……”
她異想天開的胡言亂語讓他有點好笑,明白應付一個喝醉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自己鬧,鬧累了她自會停止,因此始終不發一語。
叮。二十九樓到了。
出電梯到她家門前,他并不奢望她那醉眼昏花的模樣能自行開門入內,遂問:“你門的密碼是多少?”
“我們?我們?什么我們。俊彼竟拘,像火雞一樣。
“……你的門!
“你誰啊?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你居心不良喔,問我這種問題!
“……”他開始考慮去敲對家的門,讓她寄宿別人家一天。
她自認賣夠關子,這才掀盅:“嘿嘿,好啦,告訴你好了,是七七七七七七七,七個七啦!這個月星座雜志分析,七是我的幸運數字!”得意沒多久,她說變臉就變臉,換上一副苦瓜表情!翱墒悄嵌简_人的,之前還說我會碰到什么緣定三生的情人,虧我還把它當指標,努力想靠自己去找,結果連根鴨毛都沒有……”
他任她喋喋不休,按開鎖打開門,將她帶進屋,本來想把她拋在沙發上,略一思量,改變主意走入臥室將她安置在床上,順手拿起一旁的薄被蓋在她身上。
她身體一沾床,馬上自動換成舒適的睡姿,瞇起醉眼瞅他,嘴巴卻好像不打算休息!拔艺f你這家伙真的很討人厭耶……每天就那一號表情,而且居然連看到蟑螂都文風不動,蟑螂——蟑螂耶!”
他置若罔聞,眼角一瞟,發現她還穿著鞋,于是好人做到底,略蹲下身替她將腳上的皮鞋脫下放在床邊,再抬起頭時,正好面對她的臉。
還沒來得及深思她唇邊那抹不懷好意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她陡然伸出單手攬住他的后頸,再將臉湊近,啵一聲在他唇上用力親了一下!
即使給他機會倒帶回去重來一千次他都想不到她會有此舉動,腦袋瞬間當機,空白了足足三秒,隨即詫異地瞠目,嚇了一大跳,反射性將她推回床上,不覺向后退了幾步,滿臉震驚。
“哇哈,變了變了變了!”她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孩,指著他的臉笑不可遏。
他注視她片刻,震驚的表情慢慢褪去,內心也慢慢冷靜下來,伸手推正被她撞歪的眼鏡。聽說有人酒醉以后會胡亂親人,看來真有其事,想不到他會遇上。
過了一會兒,她笑累了,閉上眼睛,趴在枕頭上呼呼喘氣。
他站在床沿抹抹臉,很少覺得這么累,轉身走了幾步,正欲離開,不期然聽到身后傳來一句喃問:
“喂,我說……你覺得我當你女朋友好不好?”
——又是三秒空白。
他猛然停步,沒有回過身,從沒像這樣在短短幾分鐘內震驚了兩次。
明知她在說醉話,為什么會有那么大的反應?他也不明白,只是佇立著,腳像生了根,無法離開,也無法走近。
直到耳中傳來細微均勻的呼吸聲,他回過頭只見……她睡著了。
望著那張睡臉,他不由得嘆了口氣,還是只有那個感想:她真會惹麻煩。
離開她家,回到隔壁,他到浴室盥洗,面對鏡子看到自己嘴角微紅,靠近審視,是她留下的口紅殘印。
他伸手輕觸嘴角,回想到方才她的“強吻”,發現自己竟不感討厭。
為什么?因為她酒醉糊涂,所以他可以不介懷?原因應該沒這么簡單。
不知何時開始,她對自己的意義除了鄰居或朋友,似乎還有些額外的、特別的,不然他不會為她擔心、為她動氣,甚至為她失態。
今晚的表現泰半出自于沖動,而他已記不起上次沖動是多久以前的事。
若說他心湖表面結了層厚實的冰,勁風吹拂也不起漣漪,那她或許是從外太空飛來的隕石,下墜力道強得驚人,挾帶火花直接擊破他的防護濺起水花。
心中那陌生的情感,是否跟所謂的“喜歡”或“愛”有關?遺憾的是面前的鏡子不是魔鏡,無法回答他的疑問,而他自己則毫無頭緒。
那個吻太突如其來,他不記得是什么感覺,唯一留下的是她的味道。
烈酒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他感覺自己仿佛也有點醉了。
。
隔天星期日,他早早醒了,知道她今天不上班,也猜到她大概會晚起。
宿醉的感覺他沒試過,但見識過實例,不難想象她皺著臉抱頭痛嚷的模樣,因此他特地去買了解酒藥,等到將近中午時才去按她的門鈴。
意外的是,門很快就開了,出現的人是孟蘊真。
見到他,她表情微訝!班。嗨!
他頷首代表招呼。“請問陶菲菲在嗎?”
“在。攤在沙發上!彼壬贤闲Q起拇指向后比了比。“先走一步,交給你了!闭f完,越過他走向對面自家。
他入內關門,遠遠見到陶菲菲趴躺在沙發上,像條死魚一樣毫無生氣,他走上前,問道:“好點沒?我送解酒藥來給你!
“!”聽到他的聲音,她猛地跳起,目瞪口呆!澳阍趺催M來的?!”
完了啦!她現在衣服皺巴巴不說,頭發更亂得像個瘋婆子,妝肯定也花得一塌糊涂,樣子比發霉的橘子還惹人皺眉,怎么見人?
“孟小姐幫我開的門!
“喔……”她沉默幾秒,摸摸頭發,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臉。
昨天好像是他送自己回來的……后來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她苦思未果,記憶畫面只停留在慶功宴上,她內心狂罵那塊呆木頭,越罵越郁悶,瘋狂灌酒,一敬天涯斷腸人,二敬樵夫,三敬木工……啊然后咧?
“那個……昨晚謝謝你送我回來。我沒做什么失禮的事吧?”
“你只是說了很多話。”
“?!”慘!該不會……酒后吐真言?!她臉色一白!拔摇⑽艺f了什么?”
他低頭回想,實話實說:“你說:都是你害我要借酒澆愁。還有:你要負責送我回去,聽到沒有?”
她感到冷汗涔涔而下,干笑連連!氨,我酒品很差……”
太好了太好了!這下就算她希望扳回頹勢,想辦法提升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也沒救了!老天爺如此體貼地為她關上這扇門,就是要她死心放棄享受失戀吧……嗚!她干嘛故作豁達啊,神經!
“后來我送你回家后,你說:你覺得我當你女明友好不好?”說完這句話,他忽然抬起頭,直視她青紅變錯的震驚表情。
他沒打算告訴她那一吻的事,卻也不打算就此結束這個話題。
今早醒來,他把她的醉言醉語重新拼湊過后,歸納出兩個重點:
第一,她似乎需要一個男朋友。
第二,他想搞清楚自己對她的感覺究竟是什么。
所以他遲來的結論是:“我說好!
她的反應是呆若木雞,疑似驚嚇過度靈魂出竅,過了一會兒,她慢慢、慢慢掉過頭來瞪著他,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聲音緊繃地問:“你剛剛是不是說……要我當你的女朋友?”
“對!
她閉上眼,深呼吸好幾次!啊簿褪钦f,你要當我的男朋友?”
“對。”這么簡單的邏輯問題,他不清楚她為何還要確認。
她瞪了他五秒,忽然翻過身背對他,拿抱枕壓住自己的頭,無視他的存在。
過了半分鐘,見她動也不動,他開口喚:“陶菲菲?”
她肩膀抽動一下,過了一會兒,悶悶的聲音自抱枕后傳出:“走開啦!該死的夢境,別以為可以戲弄我……”
沉默蔓延。
又過了半分鐘!澳俏蚁茸吡。你想好再告訴我!
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她卻突然心慌起來。啊,算了算了,就算是夢,她也甘愿沉迷!“喂!喂!喂!喂!等、等一下——”
她滿心著急想追,不小心一個翻身過猛,跌下沙發,撞到前方茶幾。
“哎!”慘呼聲扯住他的腳步,回頭見她蹲坐在地,撫著腳趾神色痛楚。
他快步踅回,蹲在她身邊查看,還沒開口詢問,她驀地伸臂環抱住他,將他緊緊箍在懷中,口里嚷嚷:“我剛剛說錯了,你不要走!”
他低頭注視她的頭頂,溫香軟玉在懷卻并不十分享受,因為她抱得很緊,力道簡直像在勒人!啊愕哪_有沒有事?”
“痛死了……咦!”她傻住,松開雙臂,錯愕瞪向自己的腳。“會痛?”抬頭看他,伸手試探性地摸摸他的臉,熱熱的……“原來我不是在作夢?!”
“應該不是!背撬F在在夢游。
她呆了十秒,開口又是一串慘叫:“噫啊啊啊——”頭一歪,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