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為何他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的樣子?明明昨天他講話那么難聽……雖然有很多疑問,但是,好像不先把手里抱著的工作完成不行!啊媸堑!彼掖一氐阶约旱淖,開始把那一堆資料分類排序。
整理好后,她從第一頁開始重新檢查,確認無誤才放到他桌上。接近十點的時候,曾淺日換了新的襯衫和西裝回來,當然沒跟她道謝,只是像平常那樣把等著完成的助理工作丟給她,然后就拿著厚厚的文件直接上樓去和其它部門開會了。
也許等下結束回來,曾淺日就會要她走路了。不想再聽到像是昨天那樣的批評,至少,她希望自己在公司的最后一天要挺直背脊走出去,無論如何她都要把事情做好。
所以,明明昨夜一整個晚上沒睡,直到早上都還思考著自己提出辭呈的決定,現在卻又拚命地做著上司交代的工作,她一邊覺得莫名其妙,一邊又小心翼翼。
直到中午休息時間,她比平常還要快速地完成每項工作。自己原來是可以做到這樣程度的,她不覺開始想著:倘若自己之前再努力一點,情況也許就不一樣了。帶著無法解釋的氣餒心情,她提不起勁地走出辦公室去購買午餐。
雖然沒什么胃口,但也許以后就沒有機會再光顧這附近的店了,她包了好大一個便當,想要在自己的位子上吃這頓可能是最后的午餐。
拖著鉛重般的步伐回到辦公室,走近座位時,她吃了一驚,因為曾淺日已經回來了。
只不過他曲肘趴在桌面上,所以她直到靠近位子時才發現他的存在。
她不自覺地放低聲量,輕輕拉開椅子坐下,要把午餐從塑膠袋里取出,會發出噪音,所以她只好很慢、很慢地動作。
“……你吃什么?好臭。”
隔壁傳來問話,她一嚇,看過去,曾淺日還是趴在桌上。
“……煎魚便當。”的確有點魚腥味,他連她的午餐都要不滿嗎?決定不跟他計較,她平板地道:“主任不吃嗎?”
他沒有回答,卻問道:
“你沒有買草莓蛋糕?”他仍是維持同樣的姿勢。
“什么?”因為他將臉埋在手肘里,聲音有點悶,她沒聽清楚。他不再回應,她以為是自己聽錯,停頓須臾,她還是問道:“主任……早上開會順利嗎?”
“廢話。你以為我是你啊!彼叩溃贿^沒有平常那樣有精神。
她本來還覺得有愧于他,被他這樣一說,又生起氣來。
“打翻咖啡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不是沒在工作!彼欠N語氣好像在說她只會敗事似的。
“是嗎?”他問道:“我要的會議記錄報告呢?”
啊!因為昨天的突發狀況,她差點忘記了。前一刻竟還說得這么理直氣壯,夏臨君非常汗顏道:
“呃……還沒弄好……”
他像是冷笑了一聲,道:
“你不是沒在工作,而是根本不記得要工作。明天下班之前我要看到!庇质遣蝗莘瘩g的命令。
她承認,這份會議記錄她的確沒做好,但是他每次都是這種諷刺的口吻,也真的很令人反感啊,于是她忍不住道:
“主任為什么一定要這樣說話?”真討厭。
“……因為我是古代那種不管百姓死活、霸道又過分的領主!彼矂恿讼,側過頭,不過還是閉著眼睛。
聞言,她霎時脹紅臉。原來那時候他根本從頭到尾都聽到了嘛!
“你——”想到被他耍弄,她就升起一陣恨意。
“你要是工作做得好,也可以這樣對我說話!彼徛卣f道。
雖然知道他是趴著在說話,但她還是瞪住隔板那方。
“那是說我可以罵主任你嘍?”
“只要你把工作做好……的話!彼穆曇裟:恕
她本來還想回嘴,卻停住,先探頭過去,只見他側臉躺在交疊的手肘上,均勻地呼吸著。
“……我還在說話耶!本尤痪瓦@樣睡著,真沒禮貌!她死瞪著他的臉龐,好像想在那上面看穿一個窟窿。
啊……這個男人的睫毛還真是長……她瞅著他的睡臉,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件事。
所以才這么壞心吧。人家都說睫毛長的人脾氣很差的。
看他這么累,抱著補償的心理,她沒有去吵他,只是扭過頭收回視線,用力地啃著自己的煎魚。
下午開始,他睡飽了以后大復活,丟給她一大堆算好的數字,要她鍵入電腦的數據庫里。她根本找不到時間去處理那份會議記錄,況且昨夜又沒睡好,午休時間沒補到多少眠,她感到比平常疲倦,不過在他的監視之下,她還是硬撐著。
只要把工作做好就可以罵他的話,她一定要罵他是魔鬼!蛆蟲!
這么一想,心情便好轉了起來,用力地敲著鍵盤,雖然平常她并不會偷懶,但現在的確更努力地工作著。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就這樣忘了之前想著要辭職或被開除的事。等她恕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了。
*
“我不喜歡精算部那個曾主任。”
在公司附近的便宜自助餐店里,夏臨君正拿著夾子取菜,意外地聽見排在自己前面的兩位小姐之一忽然這么說道。
“只不過是送文件的時候跑錯樓層,稍微耽擱了幾分鐘而己,就被他瞪了一眼!
說話的是一個看來相當年輕的小姐,夏臨君好像見過她幾次。是樓上某個單位的小妹吧,小妹旁邊還有一個穿著套裝的女性,兩人都不是精算部門的人。
聽見有人在評論自己的上司,夏臨君下意識地不禁把放在口袋里的識別證塞進去一點,免得被看到,場面尷尬。
被講的人又不是她,她卻還要在意這么多,都是曾淺日的緣故,身為下屬,也是要概括承受討人厭上司所造成的惡果。她不服氣地在心里想。
“還有一次,我忘記把文件拿給他簽名,他居然打電話到我的分機罵我耶!毙∧ú豢伤甲h地道。“只是做錯一點小事情就會被他當成笨蛋一樣,我真的好討厭他喔!
夏臨君像是遇見了知音般,略微感動地暗暗點頭認同。
小妹旁邊那個看來比較資深的女性職員曖昧地笑了一下,提醒道:
“不要在公共場合批評同公司員工比較好喔。”
“反正他又不是我的主管。”小妹無所謂地道。
那女性職員傷腦筋地笑了笑,說:
“不過,我們部門有幾個人和他共事過呢。”
“咦!”小妹疑惑問!安块T不同啊,怎么會?”
“嗯,他做過業務啊,因為要了解我們部門工作的關系。那時候剛好有新人進來,就跟他一起做事,也是相當辛苦呢!迸月殕T回憶道!暗牵麄儸F在都說服自己當成是一種磨練。”
“怎么可能!”小妹不相信。
“就像那個啊,念書的時候,總是會碰到一個特別兇的老師,雖然被教導的時候感覺很不愉快,但是之后回想起來,會發現自己其實還是有學到東西。那個主任雖然會罵人,但是的確具備領導能力;有事去請教他時,他也都會指導,對工作上來講,真的很有幫助,他就是這樣的主管!
“不管怎么說,這種上司還是討厭。”小妹做出結論。
包好便當的兩人付帳之后要離開,那個女性職員發現了也在等著結帳的夏臨君,不覺露出尷尬的笑容。夏臨君愣住,明白對方認出她是同公司的人,只好僵硬地點頭微笑,然后雙方都很有默契地移開視線。
帶著便當回到公司,她一邊快速地吃著午餐,一邊翻著那份已經算是遲交的會議記錄。
曾淺日昨天說今天下班前就會跟她要,可是偏偏這兩天工作比平常忙,她只能在家里整理,不會的地方本來是要請教前輩同事的,但是她整個早上都在處理曾淺日丟給她的工作,根本挪不出時間。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才剛要去找進公司時一直帶她的大姐,結果沒想到原來人家今天請假沒來上班,她居然忙到完全沒發現。
中午辦公室里沒什么人,總是要找到人問啊。
聽見座椅拉動的聲響,隔壁的曾淺日帶著午餐回來了。他今天也是在辦公室里吃。
察覺到她來不及收回的視線,他只是斜斜地瞧她一眼,結果被他發現她還抱著那份報告,她就是覺得他的眼神里帶著輕視和看好戲的意味。
“你今天又吃臭便當!
“什么?”她瞠目。
他說完話便坐下,身影隱沒在隔板之后,根本不理她。
她喜歡吃魚不行啊?!干嘛老是講這種讓人沒有食欲的話!她死瞪著隔板,最好瞪穿一個洞射死他。
早知道他中午會在,她就不買便當回來,而選擇去咖啡店了……
望著桌面上未完成的報告,她無力地放下筷子。
太過于專業的東西,就算能夠在網路上找到答案,她也還是要詢問做確認才行。那些縮寫、符號、數字,有沒有人可以教教她?只要教一下,告訴她那是什么就好啊……不知何故,她忽然想到剛才在便當店里那兩個小姐的對話。
說起來,以前在學校數研社做問題,自己不懂的地方都是問其他的學長姐,好像幾乎不曾請教過曾淺日。因為她原本就對那個社團沒興趣了,他還老是要她回答問題,不會的話還要聽他嘲諷,只想躲他躲得遠遠的,哪會想問他問題。
現在,剛進公司時帶她的人是部門里的一位大姐,由于她當助理還算有經驗,并沒有太辛苦,工作就上軌道。在曾淺日出現之前,她不會的事情都是請教別的前輩同事,在她知道主任就是曾淺日之后,非到必要,當然絕不會想要找他。
雖然常常接下他扔過來的工作,就因為是那種助理程度的公事,請教任何人都可以,所以其實去問他的機會好像幾乎沒有。
就算再怎么努力回想,也都只有把工作做好交給他后,他皺眉頭說可惡話的畫面。
連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恩議。她緩慢地轉過頭瞅住那塊淺藍色的隔板。
對面就有個可以幫她解答的人,如果只是一下下的話她還可以忍耐……她深深考慮著,雖然只是幾分鐘,卻像是掙扎了幾小時,最后還是把著破釜沉舟的心情,不容許后悔或退縮,她拔身站起。
“主——”勇氣到了嘴邊瞬間化為泄氣,在他轉過臉看她之際,她的身體彷佛起了排斥反應,反射性地立刻又縮回頭。
她甚至沒把視線正對著他的臉,結果瞄到他的午餐是三明治。
一定是在對面那家咖啡店買的吧……轉回身面對著自己的桌子,她都想呻吟了!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心臟跳得很急。她莫名其妙地想著,原來勇士在面對魔王的時候心跳還是會加速的。
“你在玩打地鼠嗎?”
高音的男聲從隔壁飄進耳里,夏臨君紅著臉,道:
“我才沒有玩!
“那你干嘛?”
雖然沒看到他的臉,不過她幾乎可以想像他皺起眉頭的表情。
……不管了,就算被他貶低或諷刺也是很平常的,那樣的確非常討厭,但又不會死。閉了閉眼,她捏著手里的報告,啟唇道:
“我問你喔……現金流量是怎么計算的?”
“你是在問我問題嗎?”
“是、是啊。”她扭捏地盯著自己的桌面道。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實嗎?
“你還真有禮貌!
涼薄的話語刺在她頭上,她好像流了滿臉鮮血般脹紅頰。手掌一撐桌,她瞬間用力地站起來,大步離開座位走到他面前。
“請問主任!現金流量是如何計算的?”帶著逞強的意思,她咬牙切齒地提出問題。
他抬眼望她,放下手里的三明治。道:
“你開會的時候睡著了嗎?”
他明明從頭到尾都在旁邊盯著她,居然還這樣說!她吸口氣,道:
“開會的時候,現金流量的計算這部分,剛好錄音筆沒電了,所以我沒記錄到!
他沒有再問,回道:
“現金流量,等于當期凈利加上非現金費用,加上稅后利息費用,再減去固定成本投資以及營運成本的增加!
得到答案,她馬上翻開手里的文件,用筆簡寫,將資料做記號,等會兒加進去整理。沒想到這么容易,她欣喜之余又問:
“那RBC是什么意思?”
他睇她一眼,緩慢啟唇道:
“RBC,風險基礎資本額,就是指保險業經營風險所需之約當金額。”
“嗯。”她在文件空白的地方寫著。
“……在‘保險業資本適足性管理辦法’里有規范,壽險業所面臨的風險是資產風險、保險風險、利率風險和其它風險;產險業的話,則為資產風險、信用風險、核保風險、資產負債配置風險及其它風險……”
他怎么還沒說完?她忍不住打斷道:
“主任,我只是問你那個縮寫的定義!狈奖闼韴蟾婢秃谩
他瞥著她,說道:
“如果你不能理解內容的話,問了很快就會忘記了。”頓了頓,又道:“還是說,你原本就打算只要能夠弄好我要的會議記錄交差而已?”
本來就是那樣啊。
“工作完成就好了,不是嗎?”雖然目的被拆穿,她仍舊理直氣壯地反問。
他瞅住她。
被那樣注視的感覺很怪異,夏臨君不會解釋,但絕非舒服的感覺就是了。
半晌,他忽然站起身。沒料到他要離開位子,她還不小心退了一步。
“你吃完飯了嗎?”他問。
“呃?嗯。”她點頭。
“拿著文件跟我來!彼呦蛐h室。
“咦!”她一頭霧水。“要做什么?”不會是開會吧?
他側首,對她說道:
“特訓。”
聞言,她愣住好久,才反應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