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鈴聲響起,驚醒了陷入回憶中的寶兒。
她眨眨眼,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滿面淚痕,手指抹去淚水,她抓過手機一看螢幕,是母親打來的。
她咳兩聲,接起電話!肝,媽啊!
「怎么啦?」秦母夠敏感!嘎曇艉孟駟〉,感冒了嗎?」
「沒有啊!顾泵Ψ裾J!钢皇莿偛懦詵|西,有點嗆到了!
「這樣啊!骨啬割D了頓!冈鯓?明天妳姊姊忌日,妳要回來吧?」
「嗯,我會回去。」
「那就明天見了。」
「嗯!箤殐簰鞌嚯娫,對著手機發愣片刻。
然后,她振作起來,把田蜜交代給她的最后一件衣服燙好,看看天色已經很晚了,她收拾好東西,下樓。
今天只拍半天戲,劇組的人在傍晚時就散得差不多了,只有田蜜接受徐松翰的晚餐邀約,留下來。
現在兩人八成在四樓上演一出男女調情的戲碼吧?
寶兒默默地想,不去理會揪住胸口的那股疼痛,慢慢走下樓,沒料到來到屋前的大庭院時,竟瞥見兩道人影。
徐松翰和田蜜,兩個人在月色下相偕站著,手上各端著酒,不知談些什么,笑語隱隱可聞。
不遠處,一張餐桌擺放在草地上,鋪上餐巾,桌上一盆燦爛的玫瑰,幾盞煢煢燭火。
是戶外的燭光晚餐!真浪漫。
他現在已經懂得用這樣的方式討女人歡心了嗎?
望著這一幕,寶兒以為自己的心會更痛,但沒有,她只是麻木地站在原地,就連田蜜主動投懷送抱,兩人纏綿地吻在一塊兒時,她也只是直直瞪著。
漫不經心地吻過后,徐松翰輕輕推開田蜜,一眼望見站在白色門廊下的寶兒,俊容翳上一道陰影。
田蜜也看見她了,柳眉一蹙!笂呍趺催在這兒?」語氣略帶不滿的。
因為要燙妳那些衣服!寶兒在心底嘲諷地回應,表面上卻淡淡道歉。
「抱歉打擾你們了,我馬上就離開!
她調整一下肩上背包,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不知怎地,她感覺徐松翰灼熱的目光似是緊鎖住她,彷佛要在她身上燒出一個大洞。
她有股沖動想回頭求證,卻又不敢,反倒是田蜜忽然喊住她。
「寶兒!妳明天過來時,幫我把我的藍寶石耳環帶過來,我放在家里!
寶兒凝住步伐,回眸,小心翼翼地將目光定在田蜜身上!肝腋鷬呎f過,我明天有事,要請假!
「妳要請假?」田蜜愣了愣。
「妳回家的時候應該可以順便拿。」寶兒提醒自己的老板。不用連這點小事都要交代她這個助理吧?
田蜜沒說話,看著她,玫瑰色的唇揚起詭譎的笑。
寶兒一震,忽然懂了。田蜜之所以要交代她,是因為她今晚并不打算回家,她打算住在這里了。
原來……如此啊。
「妳為什么要請假?難道不能明天早上先過來一趟嗎?」田蜜問她。
「我打算坐今天的夜車回去。我跟妳提過了,明天是我姊姊的忌日。」
「妳姊的忌日?」搭腔的是徐松翰,微變的聲嗓聽來很驚訝。
寶兒不由自主地瞥向他,正對他驚愕的表情。
她差點都忘了,姊姊是在他離開一年后才去世的,他并不知道這件事。
「妳姊姊死了?」他瞇起眼,追問。
她默默點頭。
徐松翰悵然,僵在原地。
田蜜察覺到不對勁!冈趺蠢玻磕阏J識寶兒的姊姊嗎?」她親密地攀著他臂膀,嗲聲問。
徐松翰不語,陰沈的眼在夜色里更加深不可測。
寶兒不想再面對那教她猜不透的眼,靜靜地離開。
。
「姊姊,他回來了!
春天的午后,陽光溫柔地照拂著大地,寶兒坐在墳邊,輕聲低語。
每年這一天,不管她在哪里,她都會趕回來這墳前祭拜姊姊,親自拔去墳冢附近的雜草,拿清水洗凈沾上塵土的墓碑,放一束姊姊最愛的香水百合在墳前。
整理完墓地,她會花好幾個小時的時間,靜靜地坐在墳邊,陪伴從小就怕寂寞的姊姊。
這天,她也是天剛亮就來了,秦家父母祭拜過后,相偕離去,她卻堅持留下來。
「姊姊妳一定還記得他的──徐松翰,他好像長得更高了,也比以前成熟許多,已經完全是個大男人了!箤殐阂活D,閉上眼,似是在腦海里默默回想,比較從前的他與現在的他。「……也對,都過了十年了。」
她慢慢睜開眼,對身旁刻著字的墓碑微微一笑,帶著幾分悵然的微笑。
「他還是一樣長得那么好看,不過個性變了好多,變得好冷漠……不過我想可能只有對我是這樣吧,對姊姊他一定不會那么冷酷。他對姊姊,一定還是跟從前一樣的,姊姊這么溫柔可愛,他一定會對妳很好很好的。」
她撫摸墓碑,在陽光照射下,這大理石的墓碑仍是那么涼。
「他變成電影公司大老板了,妳相信嗎?姊姊,以前他老笑我愛看電影,迷戀連續劇,還說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我這笨蛋才會看得又哭又笑的。可是他現在居然接他爸爸的電影公司……嗯,他一定已經原諒他爸爸了吧?對了,不曉得這些年徐媽媽過得好不好?他們夫妻倆一定很恩愛!
說著,寶兒忽地輕輕一笑!赴,想起徐媽媽做的點心,我還是很嘴饞呢……討厭,姊妳別笑我啊,徐媽媽做的巧克力蛋糕,是真的很好吃嘛!」
她嘟起嘴,對著想象中與自己對話的姊姊撒嬌。
「姊,妳知道我們最近拍什么片嗎?一個臺灣女孩跟日本男孩的戀愛故事,他們倆是青梅竹馬,女孩是千金小姐,男孩是管家的小孩……呵,我知道妳要說什么,這設定很芭樂,對吧?我也覺得。不過我看過劇本了,寫得還不錯,有很多小細節,感覺很溫馨,不知怎地,我總覺得看著看著會聯想起我們小時候的事──」
寶兒停下來,思緒悠悠忽忽地又回到過去,良久,才回過神,輕輕一笑!笇α,要不我演幾段給妳看吧,妳看著。」
寶兒站起來,閉上眼,假裝自己是劇中主角,待情緒培養得差不多后,她便在姊姊墳前演起戲來。
她一人分飾兩角,演男女主角一場吵架的戲,聲調一下模仿男主角的低沈,一下又是女主角的清亮,忽高忽低,要是一般人早就把持不住笑場了,她卻一本正經,一路演下來。
她演得投入,興致勃勃,絲毫沒察覺有個男人緩緩朝自己走來,停在不遠處,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幕。
直到一陣狂風吹過,一下子吹亂了她的發,她驚叫一聲,忙伸手抓住,將不聽話的發絲都勾回耳后。
理好頭發,她不經意一個回眸,這才發現身后的男人,俊秀的臉孔,一絲不茍的穿著,渾然天成的貴族氣質。
徐松翰。
他竟然來了!
寶兒愕然,明眸圓睜,呆呆地瞧著眼前這位不請自來的男人。
他無語地掃她一眼,來到秦佳佳墳前,擱下一束鮮花,也是香水百合。
他還記得姊姊喜歡的花,他還記得!
寶兒瞪著那束花,眼眶酸酸地泛紅。徐松翰摘下墨鏡,深思地望著墓碑好一會兒。
「佳佳,我來看妳!
他只有這么簡短的一句話,寶兒卻差點忍不住激動的嗚咽,她伸手掩住唇,極力克制住。
姊姊一定會很高興的,十年了,姊姊終于盼到了他!
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祭拜過后,兩人一同離開墓園,一路沈默,直到出了墓園門口,徐松翰才低聲開口。
「我剛剛去拜訪過伯父、伯母,他們告訴我佳佳是因為骨癌去世的。」
她黯然點頭!膏。」
「什么時候的事?」
「你離開后一年!
徐松翰惘然!腹植坏盟髞矶疾粚懶沤o我了!
「你也從來沒回信啊!箤殐簺_口而出。她還記得姊姊那時候每天都殷切地期盼他的來信,等到的卻永遠只是失望。
后來,她實在看不過,打電話想找他,他同樣拒接。
「姊姊每天都在等你回信,你知道嗎?」她啞聲問。
他默然。
「我那時候只想切斷跟臺灣所有的一切聯系。」過了許久,他才澀澀地回應。
寶兒一震,禁不住抬頭瞥他一眼,可惜他半張臉都隱在墨鏡后,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就算他藏著表情不讓她看,她也能從他干澀的嗓音里猜出他的情緒。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在櫻花樹下對他說了那些話,或許他不會那么毅然決然地選擇馬上離開……
「對不起!顾齾葏鹊氐驼Z。
「妳不用道歉。」
「你聽我說,我那時候──」
「住嘴!秦寶兒。」他厲聲打斷她。
她臉色發白。
也對,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的呢?何況她又能怎么對他解釋?難道她能告訴他,那天對他說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話嗎?
她有勇氣對他說真心話嗎?
她深吸口氣,轉移話題。「徐媽媽最近好嗎?」
「很好!顾┲槨
「我好懷念她做的點心,真的很好吃!
「嗯!固崞鹉赣H,徐松翰的臉部線條漸漸變得緩和。「她跟我爸現在應該在地中海吧。」
「地中海?」
「他們上個月出發去旅行了,說要去環游世界!
「環游世界?」寶兒驚嘆,好羨慕!刚姘簦
「那一直是我媽的心愿,總算能實現了。」
寶兒淺淺地微笑。「到老的時候,能跟自己心愛的人一起環游世界,感覺好美妙。徐媽媽真幸福!」
「嗯,她的確很幸福!剐焖珊膊环裾J。
寶兒訝異地望著他淺勾的嘴角。他能坦然地承認自己的母親過得很幸福,表示他果真原諒自己的父親了。
真好,她為他高興。他們一家三口現在肯定過著和樂的日子吧。
徐松翰轉過頭,發現她抿在唇畔的笑意,俊眉一皺!笂呅κ裁?」
「沒事。」她急忙收斂笑容!笡]什么!
他皺著眉,沈思地瞪了她好一會兒,才轉開視線!肝覌屢埠芟肽願。」他澀澀地、彷佛很不情愿地說道:「她交代我,如果來臺灣碰見妳,要代她向妳問好!
「真的嗎?」寶兒眼睛一亮,好開心!感鞁寢屵記得我?」
「嗯!
「呵呵,我也才剛想著她做的蛋糕呢!」她一笑,那燦然的笑容,在陽光掩映下,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