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騏垂眸看著她,眼神復雜。
「我不能給你打電話!闺U的聲音好似來自遠方,「一旦聽見你的聲音,我就會忘了自己到英國來的目的,會想不顧一切回臺灣去陪你。」
睿穎胸口漲得滿滿,這是滕騏告訴她的話里,最接近愛情的語言。雖然滕騏不只一次對她說過「我愛你」,但這段話,卻更加深刻地撼動她的靈魂。
睿穎因感動而濕潤的大眼靜靜的望住他,一瞬也不瞬地再問:「滕騏,你在這里……快樂嗎?」
滕騏微微勾了下唇,說不出是微笑或嘲弄。
「過去兩年半,我覺得自己好似生活在競技場里!故裁炊疾荒芟,只有往前、往前、再往前!冈诎碌难劾,或許我是有潛力、有天分的,但我只能說,我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睿穎直覺這些話已是滕騏的底線,她不該再繼續探詢。他的眼底刻著疲憊的痕跡,他已經從一介輕狂的少年,轉為內斂淡漠的年輕男子。
一個穿著筆挺西服,習于在城市中攻城掠地的年輕男子。
「滕騏,你還記得我們住的那間小公寓嗎?你走的那一年秋天,來了一場臺風,」她輕輕淡淡的聲音,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臺風夜里,巷子對面的那家小吃店招牌被刮落,砸破了客廳的玻璃。天很暗,電也停了,大風從破掉的玻璃窗灌進來,整夜我聽見玻璃碎片在地上滾動的聲音,把自己關在房里不敢睡著……」
睿穎的敘述那樣平淡,卻令滕騏疼痛。
「睿穎……」他啞聲低喚。
「還有一次,我放學得晚,學校幫我們安排了課后輔導,那天下課后我去超市買菜,一走出超市,忽然有人從暗處跳出來搶我的書包,但我不肯給,那是個國中少年,聽見我大叫,他把我推倒,硬是搶走我的書包,他倒光書包里的東西,拿走皮夾就跑走了……」
睿穎看見他痛楚的目光,驀然哽咽,「滕騏,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好氣你,氣你為什么要把我一個人留在臺灣?」
滕騏咬緊牙關,除了擁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么做。
「抱歉……」他的額頭抵著她的,輾轉親吻她,「我真的很抱歉……」
睿穎攀著他厚實的肩背,一瞬間淚眼迷蒙了。
「和我一起回臺灣好嗎?」她努力地張開雙手,想要擁住全部的他,但滕騏是那么巨大,她感覺自己快要抱不住他,只能絕望地喊,「不要再把我一個人丟在臺灣,我不在乎你能不能帶我去米蘭或是東京,也不想吃什么高級料理,更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啊……」
「睿穎……」他嘆息。
她那么依賴他,依賴得唯恐失去,他卻無法應承,無法給她她想要的安全感。
睿穎反常的在他懷中哭鬧了一陣,好不容易因為疲憊而睡去,滕騏沉默地擁著她,思考著自己究竟該怎么做才能使她安心。
就在這一刻,敲門聲殺風景地響起。
該死的!這時候會是誰?他不是吩咐過不要有人來打擾嗎?
滕騏想要當作沒聽見,但那敲門聲卻一直持續著,耐性驚人。
滕騏低咒一聲,為了不讓剛睡下的睿穎被吵醒,只好下床重新套回長褲,煞黑著臉前去應門。
「是誰?」滕騏才把門拉開一條縫,對方就冒冒失失地闖進來。
「喝!我就知道你躲在這里!滕騏,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把整個Team丟在公司,放所有人鴿子,自己卻跑到這里來『悠哉』,兄弟是這樣當的嗎?」
進門的男子嗓門大得驚人,他在客廳說話,在臥房睡覺的睿穎被他的大嗓門吵醒過來。
「我以為我不在,會議還是可以繼續進行下去。」滕騏冷冷的說。
「是沒錯,問題是沒有人做決策!我打了幾百通電話找你,你死也不回。」
滕騏咬牙低語,「容我提醒你,這個Team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伊斯利。」
「反正你這頭頭都蹺頭了,會議還開個屁。克晕揖蜕米髦鲝,讓所有人解散,放大家一天假,讓他們回去看世足賽……」聒噪的聲音忽然停下來!高?這是什么東西?」
伊斯利從沙發下撈出一塊綴著蕾絲、軟趴趴的布料,還沒看仔細,滕騏已經一把奪過。
滕騏惱怒道:「這不干你的事,不是你的東西你最好少碰!」
伊斯利有趣地盯著滕騏的臉,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見他難得的惱紅。
「這也不是你的東西吧?」伊斯利笑得賊兮兮,用手肘輕拐好友,「嘿!你終于開葷啦?你以前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樣,我還以為你年紀輕輕,男性雄風就有問題……」
滕騏磨牙,握著拳頭,開始想扁人,「閉上你的狗嘴,沒有人會當你是啞巴!」
可惜伊斯利從不是聽話的乖乖牌。
「哈羅!有人在家嗎?」伊斯利居然探進書房,沒找到人,又鉆向最可疑的臥房,「哈羅?」
睿穎怎么也沒想到,她好端端地躲在臥房里,竟然會有個金發碧眼的男子探進來,她低呼一聲,忙抓起被子擁在胸前。
「伊斯利·馬奎爾!」滕騏氣得雙眼噴火,用力巴他后腦勺一下,然后拎著他的后領把他拖出臥房。「睿穎,換上衣服,待會兒我們出去吃晚餐。」
接住滕騏丟來的背包,睿穎裹著被單,酡紅著小臉閃進與臥房相連的浴室更衣。
。
「哦!真可愛!她的臉蛋好像水蜜桃,嘖嘖,沒想到這就是你喜歡的調調。∥疫和石川打賭,說你喜歡的類型是伊莉莎白荷莉!」
「你們拿我打賭?」滕騏手很癢,忽然很想練練拳。
「慢點,我還沒說完,」伊斯利啜了一口溫熱的酒后,慢條斯理地道:「石川那家伙賭你是個Gay!」
聽到這里,睿穎噗哧一聲笑出來。
「嘿,小美眉,你聽得懂英語?你的聽力很不錯喔!」伊斯利立刻贊美睿穎。
「謝謝!
「怎樣,美眉,和滕騏交往很悶吧!有很多英國辣妹對他感興趣,但他卻像老僧入定一樣,無情無欲到令人起疑……」
面對伊斯利的挑撥,睿穎但笑不語,而滕騏已經失去耐性。
「你可以快點喝完那瓶該死的清酒然后滾蛋嗎?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們不歡迎電燈泡加入?」
「別這樣嘛!已經是晚餐時間,我肚子好餓,我不能順便跟你們一起用餐嗎?」伊斯利睜大湖水藍眼眸賣弄無辜,可惜滕騏不買帳。
他再度隱忍地捏緊拳頭,克制自己不要在大庭廣眾下開扁!改阕詈貌灰么邕M尺,伊斯利!」
只因自己理虧在先,放他們鴿子,所以他—再隱忍,但天知道他已經忍他忍得夠多了!
睿穎輕輕的按住他的手,笑著搖搖頭,「滕騏,沒關系的,大家一起吃飯嘛!」
「就是說嘛!別這么小氣,這頓飯讓我請總可以吧?」伊斯利開懷而笑,彈彈手指,豪邁地點餐,「把好吃好喝的都端上來吧!」
滕騏冷冷譏諷,「這里是壽司店,你以為是中餐館嗎?土包子!」
噗哧一聲,睿穎又笑了。
這就是男人間的友情嗎?怎么這么好玩。
睿穎不曾見過滕騏帶友人回家,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入他的「朋友圈」,雖然滕騏堅稱自己和伊斯利只是同僚,但睿穎仍然覺得,他與伊斯利的友誼非比尋常,否則怎會和伊斯利唇槍舌劍,樂此不疲?
用餐到中段時,睿穎起身離席到化妝室去。
看著睿穎的背影消失后,伊斯利面色一整,變得嚴肅了。
「她這趟過來,是要你跟她回臺灣嗎?」
滕騏給了伊斯利冷冷一瞥,「這與你無關吧?」
他不喜歡別人干涉他的私事,再好的朋友也一樣。
伊斯利沒好氣地低嚷,「你以為我愛管嗎?艾德要我倆負責海外業務的拓展,你要是落跑了,不就剩我一個人孤軍奮戰?更何況我們還說好要一同創立公司,你別給我抽腿落跑!」
他可不是為了幫艾德做牛做馬才在英國待下的,要知道,他的家族在瑞士可是有頭有臉的大企業體,自家的事已夠他忙了,若不是沖著和滕騏的交情,他一秒也不會待在這個枯燥的地方。
滕騏冷睨他一眼,沒有說話。
伊斯利沉下臉來,「滕騏,趁這機會我把話攤開來講——我可不要一個人扛這么大的責任!要是你敢撒手不玩,我絕對毫不猶豫的跟進!箘e怪自己沒警告過他。
「我只承諾五年,五年一到,我一定抽腿走人!顾呀洿饝7f,他不想讓她失望。
伊斯利大叫起來,「五年時間哪夠?創立一間新公司又不是在堆樂高積木!況且你還要扣掉念海曼的兩年,剩下區區不到三年的時間要怎么兼顧兩個大案子?」
滕騏白他一眼,「你以為我這樣拼命壓縮時間為的是什么?」
「你自虐呀!」伊斯利毫不客氣地譏刺回去,「明明欠艾德的十萬英鎊早就還清,你卻寧可把夢想擺一邊也要為他做牛做馬,不是自虐是什么?哦,別跟我說你們中國人什么勞什子『報恩』的觀念,我聽不懂!」
「你可以再大聲一點,好傳到艾德耳里。」滕騏已經鐵青著面孔,快要翻臉。
伊斯利痞痞的笑,「好!借我一只大聲公吧!」
兩人斗嘴斗得快要反目,睿穎一回座,就感覺氣氛暗潮洶涌。
睿穎不安地問:「怎么了嗎?發生什么事了?」滕騏的臉色似乎不對勁。
「沒事!」兩人瞪著對方,異口同聲地回答。
最后,伊斯利受不了的站起身,挖苦地對睿穎道:「美眉,奉勸你一句話,你的男人腦子根本有問題,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了,跟我交往吧!」
「什么?」睿穎傻眼。
滕騏利眸一瞇,火大地揪住伊斯利的衣襟,一記猛拳揮出——
「!」睿穎捂住眼睛驚叫,根本不敢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但是當她再度睜開眼,發現滕騏的拳頭就停在伊斯利的鼻尖前,沒有真的擊上他。而伊斯利面無懼色,向來溫柔愛笑的湖水藍眸如今像寒冰似的與滕騏對望著,毫不退縮,像是篤定滕騏不會揍他。
兩人冷冷對峙,整個餐廳鴉雀無聲,眾人屏息靜觀事態的發展。
半晌后,滕騏松開伊斯利的衣襟。
「睿穎,我們走!」說完,他牽起睿穎離開日本料理餐廳,將伊斯利撇在身后,再也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