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紅毯尾端連接著布置莊嚴卻又浪漫的圣壇,光線從窗戶穿進來,落在一對新人身上。
盡管新娘的性子依然急躁,新郎的動作依然笨拙而靦腆,坐在觀禮席的邵余晞還是偷偷濕了眼眶。
光美平常做事情粗枝大葉,但是今天的她漂亮極了。
身為新娘夏光美最要好的死黨,邵余晞心里為她感到開心。
訂婚儀式簡單而隆重,來觀禮的都是親近的親戚跟朋友,真正的公開宴客一直要到下周才舉行。所以訂婚儀式才結束,眾人在旁邊的自助點心吧臺用過點心,余晞就打算先行告辭。
「余晞,妳要走了?夏嚴軍呢?他怎么沒陪妳來?」夏光美拉住她的手,雖然穿著新娘服,動作依然很大。
邵余晞溫柔一笑!杆緛硪^來的,不過公司臨時出了事,他現在可能正忙著。他說等喜宴時會包個大紅包補償妳!
夏嚴軍是邵余晞的男友,光美見過幾次。對于這個男人,光美的意見可多了,她總覺得余晞過于放縱夏嚴軍,更不能明白,對感情一向很冷淡的邵余晞,為何要留在一個不懂得照顧珍惜她的男人身邊。
光美以前看余晞拒絕那么多男人,真怕她永遠也交不到男朋友。但是見她現在的死心眼,卻又怕她永遠都會放不開這個男人。
「誰稀罕紅包,若不是妳的關系,我還懶得邀請他呢!」光美拉著邵余晞的手!杆是沒有表示?我本來想給他一點機會教育的,那個姓夏的家伙真是不知好歹,外面有多少男人巴不得把妳娶回家,他卻一點動作都沒有。兩年了吧?真不知道妳為何總是這么縱容他!」
邵余晞臉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容,帶著淡淡的憂愁。
她怎么會不知道光美在想什么?只是她與夏嚴軍之間,有太多割舍不下的情感糾葛了。她早看透了他想要的跟自己想要的永遠不會相同,但是她還找不到勇氣離開。
「這不是縱容。他有他的想法,沒人能勉強誰的!褂绕湎膰儡娺@個男人,更不是任何人可以勉強得了的,傻得不知道這道理的女人,通常會很迅速地得到驚人的回應。
她見過夏嚴軍處理過去感情糾葛的方式,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痛楚。
那個男人根本不要愛。她不明白自己心里的痛是因為他那悍然拒絕愛情的模樣,還是因為意識到自己永遠得不到自己的所愛。
「既然如此,妳就不要跟這男人攪和了,好男人多得是!构饷揽床贿^好友不被好好對待,對那位同姓夏的先生總是牙癢癢。
「說不定我哪天就離開他了。」邵余晞一笑,那臉上的光彩又重新回來。
光美翻了翻白眼,擺明了不相信!笂呉吡耍克獊斫訆?」
「沒有,妳知道我從來不給他接送的!股塾鄷劒毩T了,她獨自生活多年,靠男人接送也不是她的調調。
再說,接送女人也不是夏嚴軍的調調。
「這不是那個問題,而是有時候女人需要一種被寵的感覺。就拿謝家齊來說,他這人傻不隆咚,就是這點沒話說,我就算任性,他也只會由著我去!
余晞哈哈笑了出來!改鞘菉吤{迫他的吧?」
光美瞪她,邵余晞還是哈哈笑出聲。謝家齊跟夏光美,這兩人簡直是天生的一對!
「不說了,改天等妳空一點再出來喝茶,我先走了!褂鄷労唵胃鎰e,戴上墨鏡踏出教堂。
因為是周六,夏嚴軍也不在家,她不急著回去,于是沿著教堂外的馬路往下走。早秋的天氣已經變涼,攏了攏身上的薄外套,她忽然感覺一抹空虛直襲而上。
今天光美站在圣壇前的模樣感動了她,卻也讓她浮起了許久都不愿去想的問題。那被壓抑在心里深處的遺憾感宛若被釋放的幽魂,緊緊揪住了她。
人人都知道邵余晞是個干練的女人,渾身滿是都會女郎的特質,卻沒人知道她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因為父母親離異的關系,她打小就不斷的轉換著環境。她想要的正是安定的感覺,可是愛上了夏嚴軍,她注定與安定無緣。
嘴角浮現一抹苦澀的笑容,她踏過街角時心思依然停留在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身上,一個恍神讓她反應不及,一輛轉彎時沒放慢速度的車子駛向她——
「嘎——唧——」
尖銳的煞車聲響起,劃破周圍寧靜的空氣。
邵余晞閃避不及,整個被撞倒,翻滾了出去。
搞不清楚倒在地上的時間究竟是多長,她已昏頭轉向。邵余晞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身體一點都不靈活。
「小姐,妳沒事吧?」急促的腳步聲來到她身邊,肇事者將她扶起,忙檢查著她!覆缓,手流血了,我叫救護車……」
「我沒事……」邵余晞終于從這團混亂中清醒,緩緩地站了起來!赋艘稽c外傷,應該沒啥大礙!
「小姐,還是上醫院檢查一下,至少手上的外傷也得包扎。」男人將她扶起來。「我看我送妳去醫院比較快!
于是邵余晞被送到了醫院,一路上看著對方一直跟她道歉,害得她都要不好意思起來。畢竟自己也有錯,走路時想事情,心不在焉的。
*
沒多久,她已經坐在醫院的診療臺上,護士在幫她包扎手上的傷時,她這才懂得害怕,仿佛到了此刻才從車禍的驚嚇中醒過來。她的心跳紊亂,手還微微顫抖著。
「現在才知道要怕?正常的,有的人剛受傷時根本感覺不到痛,事后才覺得痛得要命。尤其妳是個漂亮的女人,手上這道傷口不小,可得要小心疤痕。好在醫生技術不錯,縫得很漂亮!棺o士小姐安慰地說。
邵余晞擠出一抹笑容,但那笑容卻顯得有點顫巍巍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現在才感受到驚嚇。
「要不要我通知妳的家人來接妳?」護士小姐輕聲問。
通知家人來接?
邵余晞腦海中第一個彈出的身影是夏嚴軍,她若打給他,他會有什么反應?他會來接她嗎?
她想他會的,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會怎么想,是不耐煩,還是不高興?夏嚴軍最討厭別人依賴他,該說是他非常討厭老愛依賴別人的女人。
可是那種渴望見到他,想要緊靠在他懷中的沖動是那么強烈,強烈到她在理智的空隙中快要無法自拔。
「沒關系,我自己可以打!股塾鄷剦阂窒履菦_動。
「那妳可以離開了,有些檢查的報告可能要麻煩妳過兩天再來門診看,其他的應該沒有大礙。傷口不要碰水,一周后回來門診拆線就可以了!
「謝謝妳!顾抛叱鲈\療室,肇事的男士便迎了上來。
「邵小姐,實在很抱歉讓妳受傷了。這是我的名片,妳的醫藥費我會負責的。剛剛的診療費用我已經去付清了,需要我通知妳家人嗎?還是我送妳回去?」
「我真的沒有大礙,你不要緊張了。醫藥費沒多少錢,也有健保給付,你不用放在心上了!股塾鄷勥反過來安慰他。
「不管怎樣,還是我的錯,至少讓我送妳回去吧?」男人年紀不大,大約三十出頭,余晞這才注意到他。
「真的不用了,等一下我朋友會來載我,我們就此告別吧!」邵余晞一笑,拿起自己的皮包跟外套,朝對方隨意揮了下手,這就轉身走開。她從不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脆弱,除非是與她非常親密的人。
醫院對面正好有個公園,她走進去,在其中一個座椅上坐下,忍不住拿出手機,猶豫了好幾分鐘,這才按下熱鍵撥出電話。
「喂?」
夏嚴軍那低沉的聲音一傳出來,她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居然涌上了水氣。幾個深呼吸,化去那突如其來的軟弱,她才有辦法開口。
「嚴軍……」很好,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
「余晞?找我有事?」
他的回答讓她馬上了解,他還處于忙碌的狀態中。通常她都很能體諒他的工作,自己搞定一切的事情。只是此時的她多么想當個任性的女人,讓他拋下手邊的工作,盡快地出現在她面前。
但她不敢。
「我只是想說你不知道忙完沒,我聽你說話就知道,還在忙吧?」她的聲音溫柔依舊。
不管她在工作上有多少成就,面對夏嚴軍時,她就是個小女人。她從不吝惜溫柔,不愿意因為自己的其他顧慮而少愛他一分。
「嗯,德國那邊的案子發生了重大問題,可能得忙到晚上了!
「那你忙吧,沒事了,掰!顾龑χ謾C說話時依然掛著笑容,仿佛他正站在她面前似的。
「余晞……」他喊住了她,頓時彼此沉默了幾秒鐘!笂呍趺戳?」
他畢竟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她的心里起了另一陣震蕩,他的聲音放低了,溫柔了些許,不同于他平時說話的語氣。
就是這樣,他總讓她又愛又恨,想放也放不開。
「發生了一點事情,但是我可以應付,晚上回去再說給你聽!顾χ!改悄阃砩匣貋韼臀屹I宵夜喔!」她還是忍不住撒嬌。
「好,我回去前再問妳要吃什么。」聽到她開朗的聲音,他似乎已經放下心。
「你買什么我都愛吃。」夏嚴軍也不真的是那么差勁的情人,至少對她的喜好還是滿清楚的。
「那我不跟妳多說了,再見。」夏嚴軍的心思已經回到工作中了。
「再見。」盯著手里的電話,她怔忡著,嘴角還含著一朵未及收回的笑容,眼眶里面的淚水卻已經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