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紅拿到了東西,連自己的房門都沒回呢,便急急忙忙地朝著大門奔去。
他得盡快地趕到依依的身邊。
倒不僅僅是因為要拿解藥救她,更重要的是,他突然覺得,兩人分開的這幾個時辰,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長了一點。
如此相思卻又不能相見的情況,真是要折騰死他了!
但,好死不死地,老天爺卻偏偏還要在這緊要關頭跟他開玩笑——
“染紅哥哥……”
天啊!那個大“茶包”又出現了!
染紅恨不得此時能有個地洞讓他鉆進去,或者送他一對翅膀也行,反正可以盡快地消失在當場就成了!
可是,來不及了!我們的凝香大小姐,已經一個箭步地奔到了他的眼前。
“你……終于回來了!你沒事吧?”
凝香大而無邪的眼中充滿著激動且深情的淚水,讓他覺得于心有愧。
“我沒事,你放心好啦!”他無奈地笑了笑。“人家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不是常說我不是好人嗎?那又何必擔心咧?”
凝香白了他一眼,嗔道:“討厭啦!人家都擔心死了,你還這么胡說……”
他笑!昂美!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嗎?你也看到了,這下總滿意了吧?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
“你才剛回來就要出去?”凝香一臉失望!叭思衣牥艘徽f就趕快來看你,你卻要出去……”
這個死阿標,哪天一定得把他的舌頭割下來下酒喝!他又急又氣地在心里暗罵著。
“你要去哪里?我也跟你去好不好?”
他都快要不支倒地了!“我的大小姐,我拜托你好不好?哪有一個公主像你這樣的啦?沒事就跟著外人‘四處啪啪走’,被人看到了很不好*-——”
“你管我?我高興!”凝香一副“管他去死”的模樣,毫不在乎地道:“本公主命中帶有驛馬星,不四處走動我還會不爽呢!誰敢攔我?”
染紅不知所措地玩弄著手中的銀匣子,心底正盤算著該怎么逃離這“小魔女”的“魔掌”才好……
“耶?這什么東西啊!好漂亮!”
乘他一個不注意,凝香竟把他手中把玩的銀匣子給搶了過去。
染紅嚇了一跳,連忙大喝一聲:“喂!還給我!”
“干么這么緊張嘛?”凝香躍開了兩步,手里抓著銀匣子不斷地玩耍著!班浮抑懒!你急著要出去就是跟這東西有關對不對?”
“你別亂來啊!那東西很危險的,你快還我!”
“嚇唬誰?本公主是被嚇大的嗎?”凝香“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一臉得意!耙悄愦饝腋阋黄鸪鋈サ脑,我就把它還給你!
“凝香!”他沉下臉來,語帶嚴厲地道:“這根本就是兩碼子事,你不要再胡鬧了,快把東西還給我!”
“我偏不!”見他突然變了臉,讓凝香好生失望。她原本只想逗逗染紅的,可是這下子也認真了起來。直覺告訴她,染紅會這么在意這個銀匣子,一定跟女人有關,讓她產生了莫名的好奇與嫉妒。
“我知道了,這鬼東西一定是你跟某個女子的定情之物對不對?”
“你不要瞎猜了好不好?就算哥哥我求你……”
凝香盯著銀匣子,眼中噴出了嫉妒之火來。她恨恨地說道:“你不肯承認是吧?我自己打開來看看……”
“不——”
來不及了!
“咻——”的一聲,一根“血魄銀針”便從匣中射了出來,不偏不倚地正中在她的胸前。
凝香馬上便翻身撲倒在地。
“凝香!”
染紅見了大驚失色,連忙一個箭步托住凝香的身子,并順手挪了那銀匣子過來,小心翼翼地打開它,打算從里面找解藥。
“義父說解藥便放在這匣子里的……”
有個屁解藥!匣子里面除了放置著滿滿的一排銀針之外,哪有什么解藥?
他怔住了!
義父騙他!
原來……義父早就知道他要學這“血魄銀針”的目的,因此,便拿了個根本沒有解藥的銀匣子給他……
要不是……要不是凝香這么一攪和,那……
等他把這銀匣子交到依依的手里,而她不明就里地打開了它,那不就……
想到了這個不堪設想的后果,染紅不禁全身打了個冷顫……
這“借刀殺人”之計,果真有夠毒啊!
幸好凝香才掀開那么一點點,要不然,她就得莫名其妙地做依依的替死鬼了!
想到這里,染紅真的是又急又怒又慚愧!
“阿標!阿標!”
阿標聞言連忙從屋里奔了出來,一看到眼前的這番光景,也不禁愣住了。
“公……公子,這……怎么回事啊?”
“快!快去找西門莫敵來!凝香公主受傷了!”他咆哮道!澳憧烊フ野!”
。
夕陽西沉,一片金黃灑滿了整個屋子。
一位身著袈裟的女尼點亮了屋內的油燈,將燈擱置在桌上,轉身走到了窗邊。
“你確定他會回來么?”
窗邊站著一個女孩,正癡癡地望向窗外發呆,聽得那女尼這么一問,便緩緩地點點頭——堅定不移地。
“你們才認識多久?你就這么相信他?”女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慢條斯理地道:“你別忘了,他跟那閹賊之間的關系……”
“不會的!師父,”那女孩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是溫柔而堅定的!鞍⒓t他不會騙我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會救我了。”
“希望如此。”
女尼緩緩地點點頭。她便是行刺那天,誘離開西門莫敵的那人;而這外柔內剛的女孩,則是染紅一心思念的依依了。
依依原名叫江綠依,和師父江無波兩人相依為命。十八年前,江無波在荒野之中拾得了她,也得知她的身世之謎,因此才會有這回行刺秦公公之計。
“唉!這回除那閹賊不成,就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夠了結你心中的夙愿了。”
“師父,您別擔心,只要綠依活著的一天,就一定會報此血海深仇的。”
江無波抬起頭來望了她一眼,又緩緩地搖搖頭!霸捠遣诲e,可是……如今你負傷在身,要是七天之內拿不到解藥的話……”
“那也是命中注定啊!”江綠依淺淺地笑了笑!鞍⒓t說過,他一定會拿到解藥的!
“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好了,但以你們之間的關系,你……還會下得了手么?”
綠依詫異地望向師父,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江無波笑了笑!澳阄谊P系如同母女,我怎么會看不出來你的心思?”
“師父……”她羞怯地低下頭去。
“我當然也很愿意相信他,尤其這還攸關了你的終身幸!苯瓱o波看著她這個單純善良的弟子,既心疼又不忍地道:“只是……綠依,師父得提醒你一點,千萬不要因為情感作祟而誤了大事啊!”
“是!師父,綠依懂得的!
綠依溫馴地點頭答應著。她當然知道師父是為她著想,因為,隨著師徒二人這番對話的經過,天色已慢慢地、慢慢地暗了下去……
而曾允諾過她會出現的那個人,卻依然沒有消息……
漫長的等待,是一種無情的撻罰。
綠依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一幕幕的過往又在她的腦海里翻騰涌現……
她烙在染紅手臂上的齒痕,就是她和他緣定此生最好的印記……
事隔多年,上天安排他們兩人再度相逢。從他“聽話”的相處過程中,綠依可以肯定了他的聰明與善良,也在在證明了她當初的認為與決定并沒有錯……
及至后來,染紅不顧一切地解救自己于危難之間,更讓她有股放心托付終身的沖動……
但,既然如此,又為什么要讓她承受如此痛苦折磨的等待呢?
先前師父說過的話語回蕩在她的腦際。難道,這真的只是她的一時沖動、一廂情愿么?
還是,他出了什么事?
想到這里,她便再也按捺不住了,“咕咚”一聲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她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必須做點事情才行。
綠依決定要上宮里去找他。
她躡手躡腳地留了封信箴給師父,隨即便踏著月光來到深宮大苑。
所謂“一進侯門深似!保卣撌腔蕦m呢!這么大的地方,要到哪兒去找他呢?
所幸,因為要報仇的關系,她跟師父曾經對秦公公住的大苑方位有所研究過。而染紅既是他的義子,住的地方應該所差不遠矣。循著腦海中的既定印象,綠依冒著夜闖深宮的危險,一步步地朝著那方向走去。
大苑內有如迷宮,她闖了半天也沒摸著正確的門路。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著想,也顧及這樣瞎蒙下去是不成的,綠依決定要抓上一人來問問。
才這么想著呢,就從院子旁走出一個小太監來。
“好極了!真是天助我也!
她輕手輕腳地躍到了那小太監的身后,猛地舉起手來封住他的嘴巴。
“不準作聲!”綠依壓低了嗓子,威脅道:“你如果好好地跟我合作,我絕不傷你半根寒毛,否則……”
那小太監拼命點頭,眼神中流露出無比的懼怕之意。
她松開手,悄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我叫叫……阿阿……阿標……”
這小太監倒挺合作的,聲音細小得跟蚊子叫一般。
“很好,阿標!彼c點頭,稱許道:“姑娘我問你什么,你就照實回答;要是有半點虛假,小心姑娘我隨時取你性命!懂么?”
“懂……懂……”阿標點頭如搗蒜,結結巴巴地道:“姑娘……姑娘……饒饒……饒命啊!”
天!好死不死逮到個大舌頭的,簡直讓她為之氣結。
綠依耐著性子又問:“我問你,你知道雪染紅這個人嗎?”
阿標猛點頭!爸馈霉谩媚铩艺摇椅覀兗夜印前桑俊
什么“公公”“公子”的?她實在被他給弄糊涂了!
“我管你什么公公、公子的,你快帶我去見他!”
“是……是是,姑姑……姑娘,這這……這邊請!”
除了他老叫自己“姑姑”外,這小太監還挺上道的。
隨著阿標的指引,她真的就找著了染紅的住處。
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哪!
“公公……公子,是是……是阿標哪!”
房里傳來染紅的聲音,惡狠狠地咒罵道:“阿標!你半夜不睡覺不會去跑步啊!這個時候你還來吵什么?”
“不不……不是……不是阿標,是是……”
“什么不是阿標,我看你真的很欠扁喔!”
房門“咿呀”一聲開了,染紅怒氣沖沖地奔了出來。
“你……”
他怔在當場,半天都說不上話來,因為,他看見了自己朝思暮想、魂牽夢系的——
依依。
“你……你怎么來了?”
依依淺淺地笑了笑!拔覔,所以來了!
“快,快進來!”他興奮極了,忙不迭地欠身讓依依進了門去。
阿標很識趣地離開了。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他必須去換一條褲子才行……
“對不起!”染紅緊握著她的手,滿臉歉然地道:“我沒能依照約定趕回去,因為,臨時出了一點事……”
“沒關系,”依依很體貼地搖搖頭,笑道:“你平安無事就好!
他一顆心滿滿的感動,不知道要接些什么。
“對了!我解藥已經到手了,你等一下,我去拿。”
他起身離開。綠依這才有空環視一下他屋里的一切。
沒有她想象的那般富麗堂皇,但卻干凈整齊,讓人覺得相當地清爽舒適。
尤其那一張大床,看上去就挺舒服的;實在會給人一種想撲上前去、在上頭翻滾的欲望……
但是,在那上面,現在,好像,躺著一個人唷——
一個女人!
她愣住了!
那是一個女人沒錯。是——凝香公主。
凝香中了那“血魄銀針”之后,染紅遂趕緊帶她前往秦公公那兒,要求義父給他解藥。秦公公眼見中針的乃是六王爺的掌上明珠,即便再怎么不愿,卻也招惹不起,便把解藥給了染紅。
他拿著解藥為凝香解毒之后,因為擔心她的安危,再加上自己對她的一份愧疚,所以,當凝香醒來之際,死命地要求要留在他的身邊時,染紅便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而這一場變數,就是染紅無法赴約的原因;同時,也造就了現在凝香會躺在他床上的結果。
“依依,你快點把解藥給服了……”
她伸手一揮,打翻了染紅手中的茶杯;“眶唧”一聲,整組茶杯便落在地上,跌個粉碎!
“不必了!雪公子,多謝你的好心,江某人心領了。夜半叨擾,壞了公子好事,在下這就告辭!
染紅被她這一鬧給驚得不明所以,一把抓住了正要離去的依依,滿腹狐疑地追問道:“怎么啦?什么壞了公子的好事?我怎么都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不懂?哼哼!”依依冷笑數聲,滿臉的失望與心痛!澳阄抑g弄不懂的事情還多著呢!我們本就不應該在一起的,不是嗎?”
染紅大叫!澳阍谡f什么?我愈聽愈糊涂了!
“不必再裝蒜了,雪公子,”她瞄了一眼那張大床,冷冷地說道!澳慵纫延辛似奘遥趾伪貋碚腥俏?”
染紅順著她的眼神望過去,這才發現了睡得跟死豬一樣的凝香,他心念倏地一動,馬上便恍然大悟了。
“喔——依依,你誤會了……”
“誤會?”她冷斥一聲,頗為不屑地說道:“證據確鑿,你卻要我相信這只是一場誤會?”
“這的確是一場誤會,我本來想跟你慢慢說的……”
“沒什么好說的,雪公子。”她搖搖頭,冷然決絕地!翱v使它只是一場誤會,但,卻也讓我看清了一件事實……”
依依望了他一眼,痛苦而又遲緩地說道:“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為什么?”染紅猛地大吼出聲!半y道就為了她?一個你不肯聽我解釋的誤會?”
“不!不單單只是如此。你既為我殺父弒母大仇人的義子,我們又怎么能夠在一起?”她的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淚水。“這一個理由難道還不夠嗎?”
“不、不!不夠!不夠!永遠都不夠!”染紅霎時也紅了眼,幾近瘋狂地叫道:“為什么?那是上一輩的恩怨,為什么要我們來承擔這些后果?”
“我們都不必再自欺欺人、怨天尤人了!”她的淚水終于滑了下來,爬了滿頰!斑@是我們生來便有的負擔,沒有人可以掙脫的……”
染紅癡癡地望著她,暗暗地思索。隔了許久,才勉為其難地開口道:“既是如此,那你還不如現在就把我給殺了吧!”
“你……”
“至少,能死在你的手里,會讓我感到舒服些!
依依一動也不動地愣在當場。
“解藥在這里!比炯t把解藥放在桌上,苦苦地笑了笑。“我雖然死了,但你還得活下去;因為,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他反身抽出掛在墻上的配劍,交到依依的手上!皠邮职!依依……”
她顫抖著雙手接過配劍,一道冷冽的寒光閃過她的眼眸;而在這一剎那間,染紅清楚地看到依依眼中百般不舍的情愫,讓他覺得很心安。
依依舉起劍來……
染紅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一瞬間,千百種畫面在依依的腦海中如狂風般地呼嘯而過:她曾咬過他的手,留下了相逢時確認彼此的印記;他曾為了救她,觸動過她靈魂的最深處;他們之間不共戴天的恩怨情仇;師父千叮萬囑的每一句話……
“哐口當——”
劍被甩在地上。
“我辦不到……”
依依用手蒙住了臉,淚水從指縫中流泄下來。
“依依……”
染紅一把擁住了她,吻著她的淚珠,一顆一顆地……
“咚!咚l,咚!”有人敲門。
“雪公子,屬下等聽得您房里有怪聲,您沒事吧?”是夜巡的侍衛們。
“呃,沒事,你們去巡巡別的地方吧!”
“是!屬下告退!
侍衛的腳步聲漸漸地走遠了。
依依伸手推開了他。
“雪公子,我們還是坦然地面對事實吧!”她拭去了頰上的淚跡,垂下了眼睫!敖袢瘴覛⒛悴怀,有朝一日我們一定會變成彼此的敵人,這就是我們必須要接受的事實……”
除了痛苦還是痛苦,染紅已經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依依轉身過去,拿起了解藥后又道:“就像你所講的,我必須要活下去,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對于你的救命之恩,江某也只有來世再報了!”
她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奔進深沉的黑夜。
“依依——”
染紅心里清楚得很,他再怎么追也沒有用了!他頹然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久久、久久都無法回過神來……
依依狂奔了一陣,一直奔到了大苑的圍墻邊,這才緩下了腳步。
她知道,染紅是不會追來的。
他們都必須面對這樣的結果。
依依攤開手掌,望著手中的解藥發呆。在此時此刻,她多么希望這不是解藥而是毒藥,只要服了下去,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都不知道了……
她含著眼淚吞下了那帖解藥。
這可是染紅費盡心思才得到的東西啊!
她的淚水又不禁地落下來。
等到情緒稍稍平靜了之后,依依這才起身準備離開此地。
她提起真氣,準備躍上墻去——
不料,人才剛剛躍到墻頭,卻有一股力道從她的頭頂襲之而來。她一個不留神,腳下猛一踉蹌,竟從墻頭上跌了下來!
“對不起!姑娘,在下失禮了!
“啪啪啪”的幾下,她的穴道就被人給封住了!
依依動彈不得地倒在既生硬又冰冷的地上,眼神恨恨地瞅著剛剛發話的那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聞風而至的秦公公的貼身護衛——
西門莫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