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闕,闕若煦?
找到了?這個被她救上來的女子?怎么段風遍尋不著,而她隨隨便便就救到了?
上官凌不明白自己突來的心慌,那種唯恐將遭人拋下的心慌,下意識地,她緊緊瞅向段風,像是想揪緊他即將抽離的心。
段風沉默。他既混亂又困惑,竟無法面對上官凌探索的目光,更無法給予承諾。
他的承諾、他的心早在十二年前便許給一個女孩,但那個女孩……或許并不是她,既然如此,為何要讓他與她相遇?在他為她動心、動情時,才發現老天開了個天大的玩笑。雖說眼前的闕若煦一舉手一投足皆和他記憶中的小女孩完全重疊,但為什么尋著了她,他沒半點喜悅,反倒是上宮凌的一舉一動更讓他掛心?
見到他毫無溫度的眸子,上官凌心頭一抽,他又回到初遇時陌生的模樣,一副她與他完全無關的神態。
在兩人目光交錯的一瞬間,她明白了,他對她的呵護與愛憐,全是因為她是“闕若煦”,那些讓人會錯意的溫情不是給“上宮凌”的,只是在乍然知曉的此刻,未免太傷人。壓下眸中涌上的熱意,上官凌垂下眼,不再看他。
見她受傷的眼神,段風心頭一緊,但終究沒有任何表示。
柳蒼穹笑道:“聽口音,兩位和闕姑娘皆不是本地人吧,闕姑娘的損失,柳某自當全數賠償,兩位公子若有柳某幫得上忙的地方請盡管直言!
闕若煦輕蹙娥眉,搖首,盈盈水眸迎上柳蒼穹,“兩船相撞,若煦也有責任,怎能勞煩柳公子呢?”她的目光轉向段風,微微一笑,“兩位公子若有任何要求盡管說,請千萬不要客氣!
真是惹人心憐啊,應對進退十分合宜,不僅不會讓人有乘機敲竹杠之心,還讓人油然升起一股保護欲,連她這個女人看了都心疼不已,更何況是男人呢。上宮凌咬著精致的茶點,在心底贊嘆著眼前猶如一江春水的美人,就算面貌與自己相同,個性、靈魂也不會相同,她可能一輩子都學不來做個溫柔似水的女人吧。
“請柳兄和闕小姐不用掛心,”她笑著揮揮手,“只要闕小姐平安無事就好!
對上官凌落落大方的模樣很是贊賞,見段風沒有開口的打算,柳蒼穹再問:“若方便的話,上官兄可否告知欲至何處?”
這應該沒什么好隱瞞的吧?瞥了眼段風,他仍是眨也不眨地注視著闕若煦的一舉一動,似乎沒將他們的談話聽入耳,咽下心頭浮上的苦澀,上官凌笑道:“京城,我和‘風大哥’目的地相同,故結伴同行。”
段風瞥向身旁笑意盈然的俏臉,她在想些什么?
柳蒼穹打開手中折扇,笑道:“我正巧要送貨上京,若不嫌棄,就讓我送三位一程!
“咦?闕小姐也要上京?”上官凌轉首問向一直保持溫婉微笑的闕若煦,若她也要到京城,對段風而言這個巧合再好不過。
闕若煦微笑頷首,“若煦自小居住京城,義父即是有京城第一大善人之稱的沐天云。”
。
沐天云?
收養她的竟是沐天云?第一大善人?可笑至極!
今日的沐天云,便是十二年前的左清逑,殺了闕家兩百余口人,毀了他一切的男人!
十二年來,他無一日或忘血海深仇,為了能復仇,為了能藉由各分支取得他所要的情報,他忍受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踏著血腥,一步一步爬上“魈一門”的堂主寶座,只是左清逑就像在世間消失,無論怎么探也探不到他的行蹤。沒想到他改名換姓,利用從闕家奪去的財產,捏造出沐天云的身家背景,由絲綢生意起家,更大膽的購入沒人敢買下的闕家舊宅,一步一步打造屬于沐天云的天下。
最危險的地方果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真沒想到找了十多年的人,會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上官凌憐憫地看著段風手中倏然緊握捏碎的酒杯,再驚訝地看他將碎杯揉成一堆粉末飄散在空氣中,一臉陰郁的模樣活像坐在對面的不是她,而是他的殺父仇人。
她干脆放下碗筷托腮與他對看,深深地覺得面對這樣的飯友會令她食不下咽、消化不良,明明眼前都是她愛吃的菜卻被他搞得食欲全無,幸好兩人選擇在房中用晚膳,不然他黑黑的臭臉恐怕會嚇壞一大群人,害人家做不到生意就罪過了。
婉拒柳蒼穹留兩人用膳的好意,約定好出發的日期、時間后,以打理行囊及采購必需品為由,她與段風回到投宿的客棧。
自兩人下船后,段風就一直是這樣陰陽怪氣的態度,本以為他是還氣著她,所以不與她說話,后來發現他壓根視她如空氣,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實說,這讓她不太開心。
都已經快分道揚鑣了,他老兄就不能擺張和善一點的臉色給她看嗎?給彼此留個好印象,好聚好散的道理他恐怕不太明白。
“怎么不吃?”她碗中還有大半碗飯,桌上的菜也沒什么動,他特地配合她的喜好點了一桌子重口味、辛辣的食物,沒見到她豪邁的吃相和食量,實在有些不習慣。
上官凌白了他一眼,抱怨道:“吃飯講究的除了食物的美味外,氣氛和飯友都很重要!
“氣氛?飯友?”他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假假一笑,“你可以對我笑一下嗎?”
“為什么?”段風夾了幾樣她愛吃的菜到她碗中,催促她動筷。
她拿起筷子東戳戳、西點點,就是覺得沒胃口,嘆道:“這樣會讓我比較有食欲!
“你沒有食欲?”他一驚,大掌橫過桌面,探向她的額,“不舒服嗎?”
他關心的舉動讓她心里一暖,“不舒服倒是沒有,滿肚子的饞蟲都被你嚇跑啦!”
“嚇跑?我?”段風一臉的不解,但她額上溫度無異狀讓他放下瞬間高懸起的心。
上官凌大大的點頭!罢业饺藨撌羌钊烁吲d的事,但為什么你的反應好像找到的不是你的未婚妻,而是找到殺父仇人?”對啦,一樣會很高興,可是反應是天差地別耶。
段風沉下臉,收回擱在她額上的掌,舉著用餐!皼]事就好,菜涼了就不好了,快吃!
吃、吃、吃,他以為他在喂豬啊?還是把她當成豬一樣笨?又用回避問題的方式打發她,他以為這招真的永遠有用?
上宮凌撇撇唇,“反正咱們就要分手了,讓我問完最后一個問題,滿足我的好奇心,應該不為過吧!
“分手?”他一頓,“誰?”
她指指兩人,回得沒好氣,“你和我!
“為什么?”段風審視著她認真的神情,這小妮子放著東西不吃,表示這件事對她來說真是天大地大了。
“你已經找到‘真正’的闕若煦,當初不是說好就到你‘確定’為止嗎?既然你找到人了,那當然是到了分手的時候……雖然晚了點!财泊,扯出一抹笑,“恭喜。”
她為什么會覺得心頭怪怪的?為什么會覺得難過?為什么會覺得想哭?只要想到他的笑,他的溫暖、他的懷抱從今以后都是別人所有,她就覺得胸口陣陣地抽痛……嗯,或許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晚餐太辣的關系。
段風審視著她的表情,“這并不表示你不能留在我身邊!
瞧瞧,說得多順,留在他身邊?她干什么當顆大燈泡。
“才不要。”她扮了個鬼臉,不理他的夢話!澳銥槭裁床缓退嗾J?”她只想問出心頭的疑問,不要再體會那種陌生又難受的感覺。
不要?他目光灼然地逼視她,“你為什么在乎?”
聽到他又用問題回她,上官凌的情緒一古腦涌上,雙手環胸,挑釁地回道:“現在是我問你問題,在你還沒回答我之前,別想要我回答你的問題!
段風下顎一緊,“這是你最后一個問題?”
“是!庇性捒煺f。
“她并不識得我。”他指出第一點疑點。
“你們十幾年不見了!崩硭斎话 ,不對,他們離散時段風已經是個少年,除了身形的變化外,長相應該沒有太大的變化才是,除非——
“你有易容嗎?”
易容?從哪學來的名詞?段風啼笑皆非,“沒有!
“還有原因嗎?”她總覺得這理由不太充分。
“信物!彼嵝阉,“在你身上!
上官凌下意識地撫上胸口的白玉,他說得沒錯,但要查清楚并不是不可能。這個男人并沒有被喜悅沖昏了頭,一如他對她持保留的態度,準許她靠近,卻有許多事瞞著她。對她而言,他就像一座冰山,顯露于外的只有三成,七成隱藏在深不可測的大海中。
“如果她是真的闕若煦呢?”
他挑眉,“我會通知你!
又來這套喔?“這對我不公平!彼棺h啦。
“多陪我一會兒不好嗎?”他移至她身畔,手指纏繞著她的發絲。她像只自由自在的鳥,只要不小心松手,她就會毫不眷戀地飛離,雖然自私,但他并不想讓她離開。
干嘛一下靠那么近啊!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讓她芳心一震,甚至不敢看向他,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人陪!
他低笑,“你該覺得榮幸!彼撬^一個想結伴同行的人,有她陪伴的日子絕不寂寞,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舉動總惹得他發噱,根本移不開目光。
“是啊,好榮幸喔!彼偌俚男,雙手一攤,“我可是給過你擺脫我的機會嘍!
他會開口留下她,表示他對她并不是毫無感覺。但如果那位闕若煦是真,他會選擇誰?一定不會是她吧。他有沒有想過,如果她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怎么辦?她可以確定的是——兩人分道揚鑣時,她一定要狠狠地敲他一筆分手費,以安慰自己這段時間的內傷。
“還有問題?”他干脆拿起她的碗筷,一口一口喂她。
雙頰被食物塞得鼓脹脹的,上官凌連忙點頭,抬起一掌,要他緩緩喂食的速度,待口內的食物都吞下后,才問:“風隱嵐是誰?”
他指指自己,“我!
“你改名?”連姓也改?
“你對每件事都那么好奇?”
她搔搔頭,“職業病。”在事務所打工時所養成的壞習慣。
段風嘆息,不想去問她口中他沒聽過的詞是什么意思,解釋道:“段風是本名,風隱嵐是對外時的假名。”其實,連他也不解那時為何不以真名告知。
雖然很想繼續問下去,但看到他眼里逐漸升起的防備,上官凌知道再問也得不到答案。他告訴她真名,是不是表示……他把她當自己人看?
“不問了?”
她白他一眼,“算了!敝钢杆种械耐肟,催促道:“我好餓!
段風低低輕笑,勞動自己繼續為她服務。
上官凌感嘆自己的沒節操,她真的很容易被收買,看著他眼中流露出的笑意和溫柔,就不自覺的張口,咽下他送上的食物。
誰說的,先喜歡上的先吃虧。
她想,她喜歡上他了,喜歡上這個不干不脆又自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