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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愛無邪 第四章
作者:關靜
  官妓!

  怎么會是官妓?

  天養一聽到無邪被論罪,從一個官家大小姐被貶為官妓的消息,便馬不停蹄地趕往官窯。

  「這位爺,才大白天的,咱們姑娘還在歇著呢!怎么見客呢?」年輕的鴇娘以為天養是猴急,大白天的就上窯館來尋花問柳。

  「這位嬤嬤,我是來找人的!

  「這位官人真是愛說笑呢!上咱們這的,哪位官人不是要來找人的呢?」鴇娘以手絹掩口,呵呵呵地笑著。

  「我是來找陰無邪的!

  「陰無邪!」鴇母一楞,當下止了笑,不再三八兮兮地笑個沒完沒了!改闶顷幖业恼l?」

  「誰都不是,只是一個賣貨郎!

  「你既與陰家無親戚關系,怎么來淌這渾水呢?你不曉得陰家犯的是通敵的大罪嗎?」

  「怎么會是通敵!日前不說是貪污嗎?」

  「唉!皇上爺身邊凈是些奸佞小人,隨隨便便按個罪名,咱們圣上便聽信饞言,信以為真!

  「皇上有陰家通敵的罪證嗎?」難道世風日下,判罪都不必講證據嗎?

  「有是有,卻不足以為罪證,所以,陰家幾百口人才得以逃出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陰府一家流放的流放、殺頭的殺頭,就連年輕女眷們都逃不過這一劫,送往我這兒來。所以……這位小兄弟,陰家一大家人現在全都物是人非,你若沒事,就別來沾這團穢氣,指不定龐國丈哪天不開心,陰家一大家子的人又得重新論罪,屆時,你這個旁人,怕也要受累!锅d娘好心相勸。

  但天養卻聽不進去,他只執意一件事!笩o邪是無辜的。」

  「她即使真是無辜,現在也只是個罪民,而你好端端的一個人來沾這個穢氣做啥呢?」鴇娘揮揮手絹,要趕天養離開。

  天養卻說什么都不走。

  「我不怕沾穢氣,我只求嬤嬤讓我見她一面。嬤嬤……」天養遞上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積蓄。

  那幾錠銀子是他僅有的財產。

  鴇娘握住那幾塊銀子,深知這年輕人的執著。「好吧!我去問問看她愿不愿意見你!

  「謝謝嬤嬤,謝謝。」天養不停地道謝。

 。

  「他要見我?」無邪昂起臉來,目光空洞而茫然,像是整個靈魂全讓人給掏干了似的,只剩下一個空軀殼。

  「他來做什么?」

  「只說是要見你。」

  「讓他晚上再來吧!」

  「我的好女兒呀!他要是有那么好打發,嬤嬤這會兒會來這煩你嗎?」鴇娘將手里的銀子遞過去!高@像是他僅有的積蓄,他全拿來見你了,你要是不見他一面,看他那個樣子,也絕不會死心的。」

  「他不死心,那就讓他等吧!」無邪的人生已是無望。

  「他要是真的等了呢?」鴇娘問。

  無邪一楞,隨即輕笑出來,覺得自己很傻!覆!不會的,他沒那么傻,怎么可能傻傻地等下去?」

  「那是你還沒見到他的人,所以,不曉得那楞小子有多執著。無邪,嬤嬤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什么男人嬤嬤我沒見過,你以為經營一家娼館,你嬤嬤我能有幾分良心?要不是那傻小于真的執拗,我會幫他跑這一趟嗎?

  「去見見他吧!」鴇娘勸著無邪,她是真的心疼陰家的遭遇,也心疼天養那孩子。

  「你要是見到他,便明白嬤嬤我為什么會破例讓他在這個時候進來見你,那孩子像是幾天幾夜沒睡好,整個人比你還憔悴,你就見他一面吧!」鴇娘將銀子包在無邪的掌心里。

  才幾錠銀子的重量,卻重得讓無邪幾乎握不住。

  見他吧!

  見他一面,讓他徹底死了心,日后,那人便不會再來煩你了,無邪對自己這么說。于是,她答應見天養一面。

 。

  那人是他嗎?怎么才幾日不見,他卻遠比蹲在牢里受苦的她還來得落拓?無邪楞在原地,不知該不該再前進?是天養發現了她。他的心仿佛知道她進來,猛地一抬頭,立刻撞見無邪掀了簾子進來。他沖著她笑,仿佛她是他的天地,只有她的一舉一動才能牽動他所有的情緒。無邪的心口一慟,不明白這人怎能如此掏心掏肺地對待她?

  她那天只不過是順手解了他的圍,那是她好管閑事,不是心存善念,他何苦為了她一個順水人情,如此奔波?

  「陰姑娘。」天養叫喚她。

  他的嗓音如此輕柔,像是怕驚擾了她。

  無邪抬起眼來,開口卻是讓他別再來了!高@里是銷金窟,任你家是金山銀山,它也有辦法讓你敗光所有的家產,更何況……」無邪看了他一眼。

  他身著布衣短褂,一看就不是家境很好的樣子。

  「……更何況,你也只不過是個賣貨郎!箽埲痰脑捳Z從無邪的口中逸出。

  她原是想傷他,沒想到他并不在意!  天養從不在乎自己只是個賣貨郎的事實。

  他靠自己的雙手跟勞力賺錢,這并沒什么好羞恥的。

  「我知道你現在心里不好過,所以,才故意說這些話來傷我,但你傷害我不要緊,你別傷了自己!顾催^來安慰她。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我在這里生活得好好的,我哪會傷害自己?」

  「是嗎?那就別凈往自己臉上抹這些胭脂水粉!顾撕穹,將自己妝扮得美麗,讓他看不清楚她原來的模樣。

  「我不喜歡看你這個樣子!固祓B說出他的內心話。

  無邪卻冷笑了出來!妇蛶族V銀子,你就想指使我?你要是真不喜歡我這個模樣,那么……沒人讓你來,你何不離開?為什么偏偏要賴在這里惹人討厭?」

  無邪不愛看他清澄得幾乎像潭清水般的眼眸。

  她身為官妓,自是一身污穢;他怎能期待她再像當初那樣的潔白無瑕?

  無邪將銀子還給他!溉蘸竽銊e再來了!

  「無邪姑娘……」

  「別叫我無邪,你一個賣貨郎,憑什么直呼我名諱?我陰無邪雖淪為官妓,但也好過你一個賣貨郎的落拓。」

  「嬤嬤!篃o邪喚鴇母來。

  「哎!」在簾子后的嬤嬤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送客吧!女兒累了。」無邪將銀子留在桌上便起身離開。

  天養的目光卻瞬也不瞬的跟著無邪。

  這個癡情種!鴇母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她將銀子推還給天養。「我這個女兒心高氣傲,平時若不是官家少爺,她還不愿意見客呢!」

  鴇母將話說得這么客氣,是希望天養能自己打退堂鼓,別將一片真心浪費在無邪身上。

  天養明白自己配不上無邪,縱使她家落敗了,她仍是他心中最美的那朵水蓮花,而他依舊是個賣貨郎。

  他想獨占花魁女,無異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行為。「我走了!

  「嗯!」鴇母點了點頭。

  「煩請嬤嬤代為轉告陰姑娘,日后……日后我不會再來了!

  「是嗎?」鴇母略為失望,不為自己少了個客倌,是為無邪可惜少了個真心對待她的人。

  「是的!固祓B不愿再來。但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無邪。

  他不愿讓無邪淪為一個連賣貨郎也能成為她的入幕之賓的伶人。鴇母說得對,無邪心高氣傲,她是該非官家少爺不見的。

  為此,他不會再來了。

 。

  「我不去!

  「女兒啊!算是嬤嬤我求你,這八王爺是什么樣的人你是知道的,他那個人向來橫行霸道、囂狂至極,嬤嬤我可是得罪不起那樣的客倌。而你也不是不曉得八王爺有多喜歡你,為了你,他動用權勢,將你護在手掌心上……」

  「我不在乎!共辉诤跄莻八王爺要如何喜歡她!肝也幌矚g他!顾憛挵送鯛斂此龝r,目光是那般地狂妄,像是足以毀天滅地似的。

  「嬤嬤,你就說女兒累了、病了行不行?」她今天是真的不想見客,不想應付任何人。無邪以手支額,黛眉輕蹙,對于這種送往迎來的日子,她是真的乏了。鴇娘眼見勸不動無邪,只好退一步答應道:「好吧!那我去說說看,可你知道八王爺的性子,他若是真要你陪,女兒呀!你可要為嬤嬤我多擔待著,別讓嬤嬤難做人!

  「知道了,嬤嬤。你去同八王爺說吧!」無邪相信那人會識趣,會離開的。畢竟,他貴為八王爺,一身王孫公子的傲氣,受了這種軟釘子,只怕他臉上會掛不住,只要他覺得惱了、煩了,那么日后就不會再來煩她了。

  無邪是這么想的,然而,她忽略了八王爺對她的狂戀。  

  他沒走,反倒是自作主張進了她的閨房。

  「聽說你病了,要不要緊?有沒有找大夫來看診?」他的手關心似地覆上她的額,一雙如火如炬的目光鎖在無邪蒼白不見血色的面龐。

  他的眼波隨著無邪的目光流轉。

  無邪拉開他的手道:「我沒事!

  「可嬤嬤說你病了!

  「那是我讓嬤嬤說的!顾龥]掩飾自己的謊言。

  「你說謊?」

  「對!

  「為什么?」

  「因為我不想見你!篃o邪坦白無諱地表明心跡。她睜著眼盯著他看,等他惱怒,等他拂袖而去。但,他沒有。

  他直接差人將大夫請來,替她把脈、替她看診……他只當她是真的病了。

  「你好好休養,我明天再來看你。」八王爺替她蓋上了薄被,起身離去。

  「八王爺是真的對你好!拱送鯛斪吡,鴇娘坐在無邪的床邊,握著無邪的手勸她:「想想看,他那么高傲的人,明知道你裝病騙他,可他卻還是體貼你的難處,沒為難你,甚至還幫你圓了謊,演出這場戲。今兒個這事要是換上別的公子爺,你說,他們會這么輕易地放過你嗎?

  「那些爺兒們,個個自大地像什么似的,以為有幾個臭錢,別說你的人了,就連你的心也能買,但,八王爺不-樣,八王爺他·.....」

  「嬤嬤,你別說了。」她不想聽這些。

  她只覺得心煩,只覺得這樣的人生過得無趣。她才不希罕那個八王爺對她好……她不希罕。

  突然間,無邪覺得好煩。

  「我的蟋蟀呢?」無邪問,而一顆頭則東張西望地找了起來。

  「蟋蟀?什么蟋蟀?!」怎么突然問起蟋蟀來了?

  「你買了蟋蟀是嗎?」

  「不是,就一只竹草編的蟋蟀,這么大小,活靈活現的,像是真的一樣。」無邪躺在床上找不到,于是掀了被子,赤著雙足下床,翻箱倒篋地找了起來。

  她見不到那小玩意便覺得心慌意亂,心口空洞洞的,像是遺失了什么似的。

  「那是什么東西?貴重嗎?要不要嬤嬤幫你找找?」鴇娘見無邪找得心急,于是也幫忙找。

  無邪找得汗流浹背,才在她的床底下找到那只蟋蟀。那只蟋蟀已沒了當初的青翠,綠色的竹葉已變得枯黃,但它卻仿佛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依靠似的。找著了它,無邪的心便不再那么煩躁。

  「這是什么?」鴇娘看著那只蟋蟀發怔。不明白就一個爛東西,也值得無邪這么看重對待。

  無邪沒有響應鴇娘的問題,她只是取出她的珠寶盒,將里頭的稀世珍寶全部倒出,將那微不足道的蟋蟀給放進去。

  她告訴自己,這一次,她不許別人再將它弄丟了。

  因為,她若再弄丟,日后就沒人再編給她了。

 。

  「你要去法源寺?」鴇娘直跟在無邪的身后轉。她這個女兒就是隨性,從不看看自個兒現在是什么身分,那法源寺是個清修圣地,哪是她們這種身分的女人能進去的地方?

  更何況……去法源寺的不是官夫人就是官小姐,隨隨便便找個人看上去,就是金枝玉葉的命。

  「女兒呀!你若是要去燒香、拜佛、求心安,去哪間廟嬤嬤都不反對,但……那法源寺你可千萬去不得……」

  鴇娘還要繼續嘮叨下去,卻讓無邪一個轉身,一個眼神給逼得將到嘴的話給全吞了進去。

  無邪只說了一句,「我娘在那里!

  她娘死的時候,就葬在法源寺,所以,法源寺是她現在唯一一個能找到親人的地方,她不管那是官小姐、官夫人才能去的圣地,總之,她就是要去她娘的碑前見娘一面。

  「嬤嬤,我沒事的,天黑之前我會回來!篃o邪口氣輕柔,但卻有著不容反駁的氣勢。

  鴇娘拿她這個女兒沒轍,最后只能嘆口氣,隨便無邪怎么任性,怎么隨意了!钢皇悄愕脦伴婦隨行。」

  「好!

 。

  伴婦!

  鴇娘思前思后,就是不覺得有人能管得住無邪,為了安全起見,她還特地陪無邪走一趟法源寺,充當無邪的伴婦,怕的就是無邪又替她惹出是非來。

  而她們才剛踏進法源寺的方圓內,連個廟的影子都還沒見著呢,就瞧見前頭一片亂烘烘的。

  「怎么了?怎么了?前頭發生什么事了?怎么大伙全堵在這,不走了呢?」鴇娘好奇地踮高腳尖,想看前頭究竟是出了什么是非?

  要是前頭真出了什么亂子,那她還是得勸勸無邪快點離開,畢竟,這種地方真不是她們這種身分的人能進來的場所。  

  「前頭有人攔轎!锅d娘前頭的人好事地轉播現場實況給鴇娘聽。

  「攔轎!」鴇娘一聽,心里大驚!改侨藬r轎做啥的?土匪強劫嗎?」鴇娘撥開人群,努力的往前鉆去。

  那人道:「要是土匪搶劫那還好辦,但慘就慘在這人不搶劫、不劫財!

  「不劫財,那他做啥攔人轎子?」

  「打官司啊!」

  「打官司?!」這事倒是新鮮事。鴇娘慢下腳步,回頭看那莊稼漢一眼!复蚴裁垂偎荆俊

  「聽說這人為了陰家被冤屈的事,一連半個月在不同的官道跟廟里攔轎,為的就是替陰家洗刷冤屈!

  陰家!

  鴇娘一聽,心里頭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天養。

  該不會真是那個傻小子吧?

  鴇娘十萬火急地撥開人群,往前頭奔去。

  而那個跪在地方,高舉狀紙的人就是天養。

  真是那個傻小子!

  鴇娘心口一慟,急著要無邪來看。

  她回過頭去,想找無邪,卻見無邪早巳站在她身后,兩個眼珠子瞬也不瞬地瞪著前頭瞧。

  「那小子也真是傻,明知道依龐國丈的勢力,絕對沒人敢站出來為陰家說話,但他還是三番兩頭地攔下官轎。要知道私攔官轎,驚了駕,狀紙沒遞上之前,就得先挨五十個大板,才能說話。」

  「五十個大板!」鴇娘驚呼一聲。她受懾于天養對無邪的癡心,在百般招拒之后,他竟然還在默默地幫助無邪。只是無邪她……她……

  鴇娘偷偷地睨了無邪一眼。

  只見無邪的臉龐平靜無波,像是什么都驚擾不了她的心湖一般,她就那么靜靜地看著天養為她挨板子。

  五十大板耶!

  天養每攔一頂官轎,就得受這苦刑一回,但他不痛,當他一想起無邪還在受罪,他便不覺得自己受這皮肉之苦能痛到哪里去,因為最痛、最苦的人合該是無邪。  

 。

  「公主,死人了啦!你再讓人這么打下去,那人不死也會去了半條命!

  「你說這是什么渾話!這人驚了駕,本來就該罪該萬死,我只是打他五十大板,這還算便宜他了好不好!

  「而且,又不是我存心想找他麻煩,這是規矩、規矩,你懂不懂呀?咱們律法上明文規定著,私攔官轎者,不問緣由,先打五十大板再說;奇了,這規矩又不是我定的,你做啥一直在我耳旁抗議?」

  安平公主坐在轎內與宮女竊竊私語地交談著,小聲地不讓人發現她真實的身分。  

  她今兒個是偷她侄子的轎子,出來威風威風,頭上頂著的是八王爺的名號,誰知道她出來就遇上這么好玩的事,竟然有人攔官轎,直喊冤枉耶!

  「這真好玩。」安平笑嘻嘻的,沒想到做官還能如此威風,早知道當初她就別受封當什么公主了,要她那個皇上侄子賞個官位給她玩玩,這樣還比賞她當什么安平公主來得有趣。

  「好玩歸好玩,可也不能玩出人命來呀!公主!箤m女小聲地勸道。

  安平惡狠狠地瞪了小宮女一眼!妇椭勒f些冷話來潑我冷水!

  「奴婢說的全是實情,公主,你要玩也得瞧瞧情況,你看,那人才挨了十幾個板子就暈了過去。」

  「暈了過去也是他家的事呀!誰讓他那么不自量力,攔什么官轎嘛?」

  「那……要是他真有莫大的冤屈,不得不攔下官轎替家人洗刷冤屈呢?若真是如此,那公主此時的所做所為豈不是落井下石嗎?」

  「哎呀!你好煩,凈說些掃興的話來煩我!

  「公主……」

  「知道了啦!頂多我打完他之后,再聽他說他的冤情,不就得了嗎?」討厭,早知道她就不帶平兒出來了。每次帶平兒出來,平兒總愛掃她的興。瞧瞧這會兒,她只不過是想過過當官的癮,但最后卻得聽個死老百姓說他家的冤情。真是煩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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