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鳳爾善去上朝主持朝崗的時候,她也得去辦辦正事。
向皇后請了安,蘇福兒若無其事地面對皇后銳利的目光檢視,不需以言語極力撇清與太子之間的關系,只要在聽到皇后試探地說近日要讓太子大婚來沖喜時,還能夠保持平靜無波的微笑就行了。
從皇后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看來,她做得很成功。
“蘇姑娘,你真的是個懂事又識大體的好孩子!被屎竽曋矍靶乃贾\略機智皆屬拔尖,長得又國色天得,舉止雍容的蘇福兒,說著說著,心下不由得一陣惋惜。
蘇府福兒照說是最適合太子的人選了,聰明有心計卻又不露鋒芒,智慧內斂隱藏在胸懷之間,有才有貌,出自書香禮儀之家,兼又是當朝一大忠臣蘇相所出,飲天監和太醫院也不約而同表示,蘇府大千金有宜男旺夫盛國之相,是難得一見的好命格,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讓福兒坐上太子妃之位,都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善兒更是真心地喜愛著她,眷戀著她的,若小兩口將來有朝一日成婚了,也可見定是夫妻恩愛如膠似膝,假如善兒非太子金貴之身,或者她這個做母親的會樂見他兩緣定今生,可是正因為她的皇兒是太子,就注定了要背負皇室和天下百姓的重大責任,其中立后,納妃,擇嬪,以求廣續皇族血脈,就是將來要繼任為皇的爾善必須面對的事實。
福兒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但卻是一夫一妻制的擁戴者,堅持世間男子只能心系一個女人,一如女子只鐘情一個男人。
理念很美,是天下女子夢寐以求的共同目標,只可惜他心上的那個人卻是未來的皇帝,他注定不會是個只有皇后沒有后宮的帝王,也不會是個只娶正妻不納姬妾的男人。
福兒的骨氣與驕傲是決計不容自己與他人共侍一夫的。
他們之間橫互著比東海還要遙遠的距離,恐怕不是只憑著兩心相許就能跨越岐見,彌平鴻溝。
與其將來兩人痛苦,不如現在早早就認清現實,劃清界線。
可惜了這么個聰慧伶俐過人的好姑娘!鳳后不由得感嘆。
“娘娘,您過譽了,福兒不過是順天而行,順勢而為罷了!碧K福兒笑笑,如何不知皇后在感慨什么?
她蘇福兒平生沒有怕過什么人,也從未怕過任何事。
憑她的老奸巨滑,工于心計,如果她愿意,想在這你爭我斗的后宮里立有一足之地,甚至是成為統領后宮的皇后,卻也是真實無虛的。
但是她昨夜對他說過的話,卻也是真實無虛的。
她的確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值得自己這么做的原因。
就是為了愛,所以她甘心飛蛾撲火,與三千佳麗共侍一夫,忍受著夫婿夜夜換人睡,自己卻只能苦苦守在宮殿里等待她翻到自己的牌子,好賜下雨露恩寵……這種殘酷可笑的事,她蘇福兒何苦來哉?
她只怕這樣非人的日子過久了,自己終究有一天會按捺不住,開始施展陰謀詭計來產除異已,說不定還會想方設法不讓其他妃嬪懷上龍種,就算不小心懷上了,都別想有呱呱落地的一天,到最后性格大變,心態扭曲,成為一個連她自己都害怕的人。
兩年前她為堅持,甘心斷情,兩年后,她還是不會改變初衷。
“蘇姑娘,你……真不后悔嗎?”鳳后凝視著她,突然問。
“后悔?”她一怔,蒼涼地笑了!盎啬锬,福兒只后悔兩年前進宮參加春宴,結識了這一生最不該結認的人.”
她話里的愴然,讓鳳皇也不禁微微紅了眼眶,點了點頭,“孩子,兩年前是苦了你……終究是皇兒辜負了你!
蘇福兒眼底的脆弱一閃而逝,別過頭去,振作了一下精神又復微笑,“皇后娘娘也毋須自責,您是最無辜的旁觀者,一切都是福兒咎由自取,與人無尢。”
“也許……”鳳后有一絲心軟遲疑,“或者你們……”
“皇后娘娘,今兒福兒想回家一趟,請娘娘恩準。”她立刻轉移話題。
“這——”鳳后愣了愣,神色有些復雜,“你要回去?太子知道嗎?”
“福兒去去就回,這等支微未節小事,就毋須驚動太子了!彼⑿氐馈
鳳皇考慮了半晌,“好吧,只是蘇姑娘切莫忘記自己答應過的。去去就回。本宮可不希望太子誤以為你是被本宮趕跑了!
“娘娘說笑了!
離開儲秀宮,蘇福兒拾階往下走,驀地,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形霹靂火爆地沖上前來。
“你!”
蘇福兒嚇了一跳,立刻停住腳步,待看仔細來者是何人后,不禁嫵媚地笑了。
“嗨,今兒個吹的是什么風?竟把駐守南疆的爾霄王爺給吹回來了。小女子拜見王爺,祝王爺福壽綿長,貴體康泰!
男子生得高大黝黑,濃眉大眼,若非此刻咬牙切齒面目猙獰的怒相,平常該是個極其陽剛好看的男兒,但是現在的他,卻是一副活像要將她吞下肚的狼勁。
“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哪個她?”她笑嘻嘻的反問。
“就是——”鳳爾宵一頓,隨即倨傲地昂道,“沒事!”
“互不侵犯話說得不清不楚,又怎么能怪小女子聽得不明不白了?”她慢倏斯理地撣了撣衣衫上的一點灰塵,閑閑地道:“不過王爺大可放心,小女子家的屋子很小,藏是藏不了什么人,想必您心里是很明白的!
別以為她不知道蘇府被查監視了一整年,直到去年開春,某人才心灰意冷地撤除耳目。
“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么鬼!”鳳爾霄有點惱羞成怒,心虛地咆哮:“本王只是不敢相信,你居然還敢進宮?”
“我怎么不敢進宮了?”蘇福兒笑嘻嘻地看著他,“爾霄王爺或許是長駐南疆那鳥不生蛋的地方久了,消息不甚靈通啊,小女子我進宮比進我家廚房還勤,難道你不知道嗎?”
“你還有面目進宮?”鳳爾霄暴跳如雷,“你,你這個禍國殃民的……妖女!
蘇福兒笑得更媚更甜了,只是眼神冰冷得令人害怕,“敢問小女子我禍了哪一國又殃了哪一人哪?王爺如此謬贊,小女子怕是當不起。”
“你兩年前把皇宮攪得雞飛狗跳,還把我——”他再次硬生生頓住話,英俊的臉龐掠過一抹赤紅,“總之,宮里不歡迎你,你最好快快就走,免得本王一怒之下把你給——”
“給什么?”一個溫和平靜卻危險的聲音介入。
嘖!原本還想感受被狠狠威脅一番的蘇福兒掩不住一股失望之情,忍不住白了莫名其妙跳出來攪局的鳳爾善一眼。
誰要他英雄救美?雞婆!
原本口氣兇狠無比的鳳爾霄在見到皇兄駕到那一剎那,臉上閃過一抹不知是崇拜還是惱怒之色,盡管面上表情依舊火爆,口氣卻已經緩和了一丁點。
“皇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鳳爾霄看著他皇兄的表情,好似疑心他是不是代理朝政疲勞過度,以至于頭腦不清楚了,“這妖女——”
“霄弟,福兒是我的客人,我不希望你嚇跑她!兵P爾善走到蘇福兒身邊,本能的護住她。
“可是你——”
“兩位真是手足情深得緊!碧K福兒抱臂在一旁,閑閑地道,“倒教小女子著實羨慕呢!”
“哼!”鳳爾霄不爽地瞪了她一眼。
“霄弟!彼行┨湫苑堑膯玖寺暋
鳳爾霄只得勉強吞下滿腔怒火,恨恨地瞥了在一旁沖著他扮鬼臉的蘇福兒一眼,隨即氣沖沖地抬腳走了。
盡管人走得遠了,還是隱約飄來斷斷續續的低咒聲:“天殺的妖女!……又不得安寧了!
“兩年不見,爾霄王爺說話依舊‘豪邁’如昔啊!碧K福兒似笑非笑地睨視他。
鳳爾善失笑,“你知道霄弟的,他性子雖然躁,卻是個古道熱腸,真心實意的好男兒!
同樣禍水一枚,不足惜別之。
蘇福兒低聲嘀咕了一句。
他沒有聽清楚她的話,因為心中牽掛惦記的另有其事,“福兒,聽說你要回家一趟,為什么?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嗎?我陪你回去可好?”
她瞇起眼睛,冷冷地道:“太子殿下好靈的耳目!
“我時刻都惦著你!彼钋榭羁畹刈⒁曋焓窒胩嫠鏖_落在頰畔的一撮發絲。
她立刻閃了開來,卻在瞥見他仍包扎著星夜那條手絹的手時,不禁心下一緊,柳眉緊緊皺了起來。
“為什么沒讓太醫治療你的傷?”
他不在意地掃了一眼自己的手,淡淡地道:“我很好,這點小傷已經沒事了!
“怎么會沒事?”她輕咬下唇,莫名其妙生起氣來,厲聲道:“我咬得你不輕,傷口沒上藥,又沒重新包扎妥當,你——你以為用苦肉計,我就會心軟上當嗎?”
“我沒有這樣想過。”他目光憐異地看著她,語氣有一絲無奈。
“不是故意要扮可憐給我看,那你為什么不召太醫來治?”她火大的質問。
“因為……”鳳爾善欲言又止,半晌后才有些靦腆地道:“我怕你把帕子要回去。”
“你可是尊貴無比的太子爺,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對一條帕子念念不忘——”蘇福兒嗤笑到一半突然僵住,怔怔地望著他手上那條帕子。
血漬仍在,凝紅成黑,上頭的結還是她昨夜親手扎的模樣。
她心頭一熱,鼻頭莫名酸楚了起來。
他惦念的是帕子,眷戀的人是……可惡。
別以為這樣的小伎倆就可以感動她,她蘇福兒素來是有名的鐵石心腸,壓根就不會……不會……
她的臉頰突然有些濕濕涼涼的,直到他的指尖溫柔地碰觸,輕拭,蘇福兒才驚覺自己竟然哭了?!
她像被燙著般猛然后退,二話不說飛快抬袖抹去那該死的眼淚。
“福兒!兵P爾善目光痛楚的望著她,停在半空中的大手不愿收回。
指尖上猶留有她粉頰肌膚的滑膩觸感,還有讓他心臟緊緊絞縮成圍的那一滴濕潤淚意。
“太子請自重!彼渲曢_口,強迫自己面無表情,只可惜微微抖動的嗓音泄漏了心事!叭羰菆桃獠蛔屘t診治,進而耽誤損傷了金貴之軀,那么太子即是不讓民女在宮中還有丁點立足之地了?”
“福兒——”
“民女言盡于此,望太子自珍!痹捳f完,她斷然轉身離去。
不敢回頭……不能回頭……
她痛恨身后那雙仿佛通曉知悉她所有思緒與心事的溫柔眼眸,更加厭惡自己為何不能固守立場,還是輕易被他的柔情撥亂了心弦。
“蘇福兒,兩年前的慘痛教訓還不足以令你明白,這個男人絕不是你能碰的嗎?"在疾走回怡福軒的途中,她氣息紊亂,喉頭灼熱,語氣憤慨,"你和他天生就犯沖,你和他就是八字不合,你,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要是再為他動心,那你就真的是該死了!
她呼吸濁重,眼眶灼燙,她想哭,她想尖叫,她想拿把鋒利的寶劍將所有纏繞在他兩之間的情絲斬斷一空。
她更想找某個大混蛋狠狠算帳——
他究意在搞什么鬼東西?為什么叫他安排的事情到現在還沒做好?他吃烏龜長大的?動作這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