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袁大哥看起來人挺不錯的!弊d阜判牧艘话,因為還沒瞧見另一個真正在養傷的人。
祝湘眼角抽搐著,認為她涉世未深,看人的眼力還不夠,但她不會在這當頭告訴她,就怕她會把她給押回家。
所以,她干脆轉了話題。“怎么我覺得這食盒沉得很?”
她拉著祝涓到桌旁,取出一層層的食盒,上層是紅燒五柳羹,是祝涓最拿手也是自己最喜歡的一道菜,光看就覺得食指大動,而第二層是條清蒸肥肚魚,肥美鮮嫩并烘出了嫩姜甜味和幾味藥材香氣,教她光聞口水便快要失控,而最下頭的則是膾炙魚肉,取的是魚肩上的條塊肉,雙面微烤過沾上鹽便是佳肴。
“我把那條肥肚魚做成三吃,做的都是姊姊最喜歡的口味,可是我現在才想起來我忘了帶飯來耶……姊,你這兒應該有米,我弄一下,馬上就好!
“在屋后,我帶你去。”
祝涓跟著她到屋后,從米缸里舀了幾杯米,隨即動作俐落地淘米,挑出里頭的石子和米糠,倒進鍋里,升了火,待火勢漸大后,她隨即蓋了鍋,再將灶口的木柴抽出一些,文火慢煮。
起身拍著手,卻見祝湘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版,怎么了?”她偏著頭,笑得杏眼微瞇。
“沒事,只是覺得你做得好順手!弊d笍N藝極好,雙手也很巧,刀工更是一流,所有家事幾乎都是她張羅打理的。
相較之下……她似乎顯得有些一無是處。
“當然呀,這三四年來家事都是我包辦的,怎么可能不上手?”
“把事都丟給你,真是辛苦你了。”祝湘十分汗顏,從沒想過原來這些看似簡單的動作,那是因為祝涓早已做慣,等到自己臨危受命,以為簡單卻是手忙腳亂,搞得人仰馬翻。
祝涓一把挽住她的手。“姊,你說這什么話?你和爹忙著,我當然得要找事做,替你和爹分憂解勞,再說爹去世后,是姊姊攢錢養我,要說辛苦的人是姊,不是我!
祝湘聽著,不禁笑柔了稍顯冷銳的眸。
她不喜與人親近,但是祝涓不一樣,她就像是真正的妹妹,遠比自己的妹妹還要和她親上千百倍。
她心窩發暖著,噙笑問:“這煮飯還要點時間,倒不如咱們先到屋里等!
“好啊!
當兩人旋回屋里,就見兩個男人坐在桌邊,雖無交談,但像以眼神彼此交流,討論這食盒內之物能否吃食。
祝湘眼角抽搐著,走近時,兩人一同抬眼,齊昱嘉不由打量著笑臉迎人的祝涓!澳憔褪亲4蠓虻拿妹?”
“是啊,不知道怎么稱呼這位公子?”祝涓落落大方地問著。
“我姓齊!
“那我就叫你齊大哥吧!弊d笡]什么心眼,也沒什么防心,看人全憑第一眼的感覺。
“我姊姊上山就是為了醫治齊大哥嗎?”
“是啊!
“齊大哥怎么會受傷?又是打哪來的,在哪兒受傷的?”
相對于祝湘的靜默,祝涓顯得有些聒噪,但她并非好事閑聊,而是想要探點底子,確定姊姊在這兒安全無虞。
“我……”齊昱嘉被問得有些招架不住,這才想到,怎么祝湘從未詢問過這些問題,對于兩人身家從不追探?
這么想來,祝湘的行徑反倒是有點怪了,她該像祝涓這般追問才合理。
“祝涓。”祝湘嘆了口氣,只得將對外的說法跟她說過一遍。
祝涓微揚起一雙濃黑分明的柳眉,睨了祝湘一眼,勉為其難地抿嘴應了聲!拔抑懒。”
山賊?她從沒聽人提起東諸城外有山賊……就連兀術人也甚少擾境呢。
“再等一下飯就好了,我順便熬了藥,待會用過膳后,把藥喝下,早點歇息。”祝湘拉了把椅子,和祝涓坐在兩人的對座。
“這菜聞起來挺香的。”齊昱嘉笑問著。
“邊境的簡單膳食罷了。”祝涓歡喜接受他的贊美,她是因為對學醫毫無興趣,所以很自然地往廚房摸索。
“希望嘗起來就跟聞起來一樣好!饼R昱嘉毫無惡意地道,純粹是被祝湘驚嚇得不小,所以希望妹妹的手藝是真正的好,而不是空有其表。
“什么意思?”祝涓不解的問著。
“祝涓,要不要去看看飯熟了沒?”祝湘忙道,不想自己的糗事一再被宣揚。
“嗯,好啊!
祝湘成功地阻止糗事被揭發,一會兩人便端著香噴噴的白米飯進廳。
齊昱嘉一接過碗,立刻確定這是可以吃的!管不了米飯正燙著,大口地扒進嘴里,就算燙著了嘴也痛快。
反觀袁窮奇倒是精明得很,先嘗菜,確定味美肉鮮才放膽食用。
“姊,不是說有跟劉家搭伙,怎么他們看起來像是餓很久?”她湊在祝湘耳邊低聲問著。
“那個……”
“劉家人上山圍獵,要明日才會回來,所以今天是你姊下廚!痹F奇話一出口,立即接收到祝湘羞惱的瞪視,但他無所謂,能填飽肚子最重要。
“喔,我姊三年前大病一場之后,就忘了怎么做菜了。”祝涓聰穎,一聽就明白,猜想他們八成是餓了一天了,所以才會猛扒飯菜。
“有這種事嗎?”齊昱嘉咽下了飯菜,騰了點時間問著。
“我爹說,這種事也是難說得緊,不過我姊雖然忘了怎么做菜,卻反而生了習醫的才能,我爹更開心了,把我姊帶在身邊教著,要不是我姊是姑娘家,早就成了鎮上的坐館大夫。真不是我要說,鎮上的坐館大夫醫術還沒我姊了得,很多鄰里都是找我姊診治,而且每個都贊不絕口!闭f完,還與有榮焉的揚起小臉。
“祝涓……”祝湘捧著額,羞得小臉微燙著。
祝涓沒自覺,可這話聽在她耳里就跟老王賣瓜、自賣自夸沒兩樣,但是害羞之余卻又覺得有幾分驕傲,可以讓妹妹這般以她為榮。
“看來你們姊妹感情相當好!痹F奇脫口道。
“那當然,她是我姊啊!闭f著,還很親熱地挽著祝湘的手。
祝湘見狀,笑柔了杏眼,一臉拿她沒轍卻又喜歡她的依賴。
那笑意恬淡柔雅,如輕風掠過湖面,漾開圈圈漣漪,袁窮奇看了,心底升起了陌生的熟悉感,像是在哪見過,又像是不曾見過,教他滿心疑惑。
而他的注視自然落在祝涓眼里,她忖了下道:“袁大哥,你的名字挺特別的。”
“是嗎?”袁窮奇不以為意地應著,他早已經過了在意自己名字的年紀。
“窮奇——逢忠信之人,嚙而食之;逢奸邪則擒禽獸而伺之……是這樣子說的,對不?”祝涓笑問著。
袁窮奇微揚濃眉,忖度她說這話的用意,還未應聲,祝湘已經嗓音微沉地道:“祝涓,除此一說,更有著“窮奇騰根共食蠱”,你沒聽過嗎?”
她話一出口,袁窮奇臉上虛應的笑意突地僵住,深邃黑眸直盯著她不放。
“可是我記得窮奇是兇獸,只是奇怪為什么會有人以兇獸之名為名!
“祝涓,要你多讀點書你就不肯,你壓根沒聽過“窮奇之獸,馳逐妖邪,莫不奔走,是謂善獸”嗎?”
瞬地,袁窮奇手上的筷子掉落,眸中噙著難以解釋的震驚。
“袁大哥,你怎么了?”祝涓不解的問著,就連祝湘也側眼望去,隨即垂眼,心忖難道他記得她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已經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他還記得嗎?
“我……”袁窮奇一時間竟語塞了。
他本姓袁名奇,乃是世襲錦衣衛千戶,幼時父母雙亡,由義父郭庭邵夫妻教養長大,因為年少輕狂,遭東廠羞辱而起沖突,而對方適巧是齊賢的心腹,這事后來傳到齊賢耳里,便拿他治罪,義父出面保他,齊賢給了面子放過他,卻惡意改他的名為窮奇,藉此羞辱他。
窮奇之名,一如祝涓的說法,羞辱著他的人格教養,可同一年,他與東廠番子再起爭執而大打出手,逃離之際適巧遇到曹瑾妍,蒙她相救,當時她便是拿祝湘所說的話勉勵他。
放眼天下,無人不知窮奇乃為四兇之一,可是曹瑾妍卻說古書有兇善兩說,看他想成為什么,他就做什么,窮奇之名是善是惡取決于自己。
他直瞅著祝湘,無法平復內心的騷動,一瞬間明白了自己為何老是逗她,原因就出在她身上那股和曹瑾妍相仿的氣息。
這也太巧了……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巧的事?簡直就像是曹瑾妍在他面前……
“吃飯了,發什么楞?”祝湘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對勁,只能佯怒低斥著。
袁窮奇猛地回神,笑得自嘲。瞧他竟胡思亂想了起來,曹瑾妍三年前就已經死了,還是他親手將她給火化,把骨灰送到她爹娘手中的……人都死了,就算能轉世為人,這年歲也不對。
“袁大哥,你在笑什么?”祝涓偏著頭問。說是笑嘛,卻又不是開心的笑,反倒有些悲傷。
“沒什么,只是想起往事。”
祝湘聽著,心中一窒,疑惑他真是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喔。袁大哿,你為什么老是盯著人看?”祝涓沒心眼地問。
袁窮奇將碗筷放下,淡聲道:“京城禮儀都是如此。”他托著腮,口氣像在哄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妹妹。
然而,齊昱嘉卻很不客氣地噴了口茶,即使嗆到卻還忍不住地笑著,整個人無力地趴在桌上。
袁窮奇冷冷睨他一眼,而祝湘則以不耐佯裝心慌地道:“祝涓,你今天話很多,還不快快用膳,趁著天色尚未全黑趕緊下山。”
“可是姊,天色早就全黑了!彼钢鵀跗崮ê诘耐忸^說。
祝湘愣了下。“那你今天……”
“我可以跟姊一道睡啊,明天再下山!
祝湘微瞇起眼,總算搞清楚她的來意!澳氵@小機伶鬼,根本打一開始就是打這壞主意吧!
“人家想你嘛。”祝涓挽著她的手拚命撒嬌著。“不要生人家的氣嘛!
祝湘想佯怒,可偏偏被她這么一撒嬌,再惱也全都忘得一干二凈,笑意不自覺地抹在唇角。
袁窮奇望著她的笑臉出神,直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但是……他真的覺得仿佛曹瑾妍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如果,可以再次遇見她……他會保護她,讓誰也不能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