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校尉,那日真是對不起了,你的傷好點了嗎?都怪本宮太過任性……”清了清嗓子,文妲故作鎮靜地說。
“不關娘娘的事,都是卑職太無禮。”他靜靜地道。
“鐵校尉,你怎么會在這里?”她笑笑,想讓這難堪的氣氛有所緩和。
然而,他似乎存心要讓這難堪繼續下去。
“因為我一直跟著娘娘!
“什么?”他、他居然在跟蹤她?那他有沒有發現她也在跟蹤淑妃?
呵,真是螳螂捕蟬,不知黃雀竟在其后。
“鐵校尉找本宮……有事嗎?”文妲唇齒戰栗地問。
“卑職只是想給娘娘講一個故事!彼尣缴锨,讓她感到一種逼迫之勢。
“故事?”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今天,他似乎是前來攤牌的。
倘若他再像那夜般深情地叫自己一聲“小荷”,她不知自己能不能再招架得住……
“一年多前,卑職在陵州認識了一名女子,”他不顧她倉皇無措的神情,繼續迫人地道,“當時南敬王爺派卑職去查探欲對他不利之人的動向,卑職追查所有與他有接觸的人,一直查到陵州,后來那名女子出現在卑職所住的客棧之內,千方百計接近我,我自然以為她是刺客派來的奸細!
“那……那她是奸細嗎?”咬了咬唇,文妲小聲地問。
“一個風雨之夜,卑職失手將她打傷,她在生命垂危之際坦言告訴卑職──她千方百計接近我,只是因為喜歡我!
她心間一震,連忙扭過頭去,不讓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淚花。
“卑職從來沒碰過一個女子像她那樣坦率可愛,世人對于‘愛’字一向吝嗇啟齒,她卻膽敢對一個陌生男子說愛他,那一刻,實在令卑職十分感動!彼⒅痛沟念^,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卻似乎堅持要用灼熱的目光把她看穿。
“后來呢?”沉默半晌,最后她哽咽地道。
“后來她成為我的未婚妻,我本以為今生可以一世與她相守,誰知她忽然消失了。”
他被陽光映耀的影子,高高的,大大的,包裹著她,雖然影子沒有絲毫重量,卻讓她感到被壓得透不過氣來。
“我不怪她離開我,如果她后悔與我訂婚之事,如果她遇到了另一個更讓她心動的男子,我都可以放手給她自由,但她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失蹤,讓我日夜擔心她是否出了什么意外……只要、只要讓我知道她一切平安,我可以發誓,永遠不再打擾她。”他一字一句地說。
這一刻,文妲感到自己快要被他擊潰了。
任何一個女子聽到這樣的表白,都會被擊潰的,她強忍到此時,已算不易。
“娘娘,恕卑職無禮,您與卑職的未婚妻子實在長得太相像了,仿佛同一個人……”他低頭輕問:“卑職只想知道,你們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只要娘娘搖搖頭,或者點點頭,讓卑職解除心中迷惑,我發誓從今以后再不來打擾娘娘!
他養傷的半月,躺在床上想了許多。
想到那日她下令鞭打自己時的表情,越想,越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她是故意的嗎?故意下令打他,以絕他的愛戀。
與其自己胡亂猜想,不如直接前來問她,干脆俐落地做一個了斷!
“小荷……”
她聽到鐵鷹溫柔地喚她的名字。
“你是我的小荷嗎?”
心尖像被一根細繩勒著,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最近為什么不吹簫了?”紅衣少女纏著黑衣男子,喋喋不休地問。
在他的照顧下,她的身體漸漸好起來,話也逐漸變多,有時候甚至讓他覺得聒噪。
“我從不吹簫!彼械侥涿睢
“撒謊,我在你對面住了半月,時?吹侥阍谠孪麓岛崱!彼街熘缸C。
“呃?”鐵鷹一怔,隨后恍然大悟,不由得失笑,“那個不是簫。”
“你當我是樂盲嗎?我雖然不懂玩樂器,可簫還是認得的!毙『蓱C惱。
“那個是笛子!彼麩o奈地搖頭。
“咦?”她大驚,“笛子”
“簫是豎著吹的,笛子是橫著吹的,你什么時候看過我豎著吹過你那個所謂的‘簫’?”
“對哦,”她傻傻地點點頭,“原來那個叫做笛子呀!難怪跟簫的聲音大大不同,先前我還以為是你吹得好聽,原來是樂器本身好聽。
他聽了這話,有點想翻白眼。這丫頭是從哪個鄉下來的?怎么連簫和笛子都分不清?
“喂,那你現在就吹吹笛子給我聽呀!”她繼續嘰嘰喳喳。
鐵鷹懶得理她,沿著荷花飄香的塘邊直往前走,一路欣賞美景。
已經不用攙扶就能活蹦亂跳的她,緊隨其后,大呼小叫。
“喂喂喂,干么不理我?你就是這樣對待未婚妻的?”
“未婚妻?”這三個字讓他驚得險些跌倒,“什么未婚妻?”
“你的未婚妻呀!”
“我的未婚妻在哪里?”
“就在你面前呀!”小荷昂著頭,笑咪咪地瞧著他,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什么時候承諾過娶你了?”他有吐血的沖動。
“我那天向你表白的時候,你并沒有拒絕呀!”她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我還以為你也一樣喜歡我呢!”
“小姐……”他無語問蒼天,“你那天受傷太重,我只顧著醫治你,哪里有空拒絕?”
“可是我這樣可愛,你沒理由不喜歡我呀!”她翹起嘴巴,蠻橫地說。
“我真后悔救了你!笨粗,鐵鷹大大嘆一口氣。
“不要這樣說嘛,我又沒有強迫你娶我,”她再次甜笑著,意欲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雖然咱們兩個有肌膚之親了……”
“等一下!”他大駭,“小姐,我們兩個清清白白的,什么時候有肌膚之親了?”
“唉喲,這些日子你幫我更衣、換藥、凈身,該看的地方都看過了,怎么不算有肌膚之親?”她歪著腦袋反駁。
“這樣也算啊”他有想昏倒的沖動。
“放心好了,如果你不愿意娶我,我也不會強人所難的!彼浪嘏呐乃募,哈哈大笑,“不過從今以后你要對我惟命是從,隨叫隨到,否則我就到你娘子面前告狀,說你在外面拈花惹草……喂,你有娘子了沒有?”
“暫時還沒有,所以你打錯算盤了!彼а狼旋X地答。
小荷兩眼發亮,對這個回答很滿意。
“不要緊,反正以后總會有的,難道你打算一輩子打光棍?那才可憐喲!”她伸手往荷塘處一指,“現在,我命令你去摘一朵荷花給我。”
“我憑什么幫你干這種事?”他叉著手,立在原地不愿動。
“因為荷花與我的名字有關呀!我長這么大,還沒擁有過一朵真正的荷花呢!我被你打傷了,雖然這幾日身體有好一點,但說不定留下了什么隱患,最終還是會一命嗚呼,你就不能在我臨死前滿足一下我小小的愿望嗎?”她口中蹦出一長串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好了、好了!”他捂起耳朵,“小姐,你不要鬧了,我去采來便是!
他正想施展輕功,腳點塘里的爛泥,手奪碧葉間一株開得正耀眼的紅荷時,忽然有人喝住他,“住手,你這小賊!”
鐵鷹詫異地回首,看到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正朝這邊跑來。
“小賊,你為何偷我家員外的荷花?”家丁氣喘吁吁地指責。
“你在說我嗎?”鐵鷹愕然。
“這里又沒有別人,我當然是在說你這個偷花賊!”
“這里的荷花不是野生的嗎?”小荷連忙問。
“野生個屁!這是張員外家的荷塘,塘中的一切,哪怕是一只蟲子,都是屬于咱們員外的,任何人不得行竊!”
“小哥哥,你就讓我們采一朵吧,”她好聲好氣地上前哀求,“我們好不容易才來一趟江南,看到你家荷花生得可愛,實在很喜歡,你就當做做善事──”
“閉嘴!滾!”家丁絲毫不給面子。
“這位小哥,不必如此沖動吧?”鐵鷹將小荷護到身后,“倘若我們有所冒犯,先在這里向你家主人賠個不是,只求你讓我們摘一朵荷花,達成這位姑娘的小小心愿……”
“算了,鷹哥哥,”她垂頭喪氣地拉拉他的袖子,“咱們走吧,不要討人嫌了!
“快滾!快滾!”家丁一蹦三跳地大叫。
小荷紅了臉,轉身疾走,鐵鷹在后面追了好一陣子,才在離荷塘甚遠處的樹下追上她。
“都怪我……”她吸著鼻子,似乎想哭,“連累你受委屈了!
“是那個家丁太兇,一朵荷花本來就沒什么大不了的,你不要放往心里去!彼康剿磉,柔聲寬慰。
“我好喜歡江南哦,”她嘆了一口氣,望著月下美景輕輕道,“有山,有水,還有許多我從前沒見過的花兒,我希望將來有一天,能跟自己心愛的人住到江南來,在開滿荷花的塘邊建一間小小的屋子,每天晚上聞著荷花的清香,聽他給我吹笛……不,吹簫!
不知為何,她話語停頓,把“笛”改為“簫”,說話之時,一直沒有看他的臉,只將目光投向遠方。
聽到“心愛的人”時,鐵鷹胸中不禁一顫,卻依舊保持慣有的沉默,似乎把她的話都聽在心里,又似乎心不在焉地,什么也沒聽進去。
這天晚上,她在睡夢之間,隱隱聽到他久違的笛音。
那笛音持續了好久,仿佛一支催眠曲,要伴她好夢。
第二日清晨,睡飽了的小荷,把昨夜的不愉快一掃而空,開心地推開窗子,伸著懶腰,想大大嗅一口清新的空氣,不料卻嗅到了荷花的淡香。
咦?她不由得瞪大眼睛。
只見她的窗下、客棧的走廊上,放滿了大朵大朵粉紅的花兒,似剛從塘中采來,帶著朝露,晶瑩可愛。
四周房客都探頭張望,議論紛紛。
“早啊!”鐵鷹就站在她的門口,笑著與她打招呼,把她嚇了一跳。
“這些荷花……是從哪里來的?”她呆呆地問。
“當然是從塘里摘的,你以為是神仙變出來的?”他莞爾地看著她。
“你采的?”她更驚,“從哪里采的?”
“從昨天我們路過的那里呀!”
“可是……那里的人不是不讓采嗎?”
“把那片荷塘買下來不就行了?”他輕描淡寫地道。
“什么”小荷差點兒跌倒,“你、你把那片荷塘買下來了?”
“對呀!彼c頭。
“你……”她愣愣地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你很有錢嗎?”
“還好啦,那片荷塘也沒有多貴,我用這些年給人當保鏢掙來的儲蓄,足夠了!彼t虛地道。
“我只是要一朵荷花而已,你也不必把整片荷塘都買下來呀……”她激動得想哭,“完了,這下我欠你的情欠大了!這片荷塘又沒什么用,花掉你半輩子的儲蓄,可怎么辦呀……”
“怎么沒有用?”鐵鷹換了正經的神色,凝望她的雙眸,“可以讓你在塘邊蓋一間小屋呀,你不是一直向往住到江南來嗎?”
“你是說……”她恍然大悟,霎時破涕為笑,道出他如此荒唐行為的真正原因,“你喜歡我?是嗎?”
他無可奈何地嘆一口氣,不想回答這種顯而易見的白癡問題。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喜歡上我了!對不對?我猜得沒有錯吧?昨天晚上我問你的時候,你在跟我裝蒜,對不對?”她很白癡地追問到底,讓他當眾下不了臺。
鐵鷹發現自己從此惹上了一個永生也甩不掉的大麻煩,不過已經不能后悔了……在那個風雨之夜,當她勇敢地說愛他的時候,他那顆從來沒被誰羈絆過的心,不知為何,竟讓傻傻的她捆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