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小空地上曬著蜜棗干,足足有三大簍子,微風里散著甜味兒。
母騾晃呀晃地從山徑那兒繞進小空地,那姿勢像是她剛在寨中學堂聽完課、路過小石屋順便進來探望一下似的。見姑娘頷首露笑,麗眸朝蜜棗干瞟了眼,顯然在告訴她,那些甜甜脆脆的小食她愛吃多少便吃多少,任她大快朵頤。
母騾也老實不客氣,埋首吃將起來,大聲咀嚼。
姑娘拿著張矮凳子坐在暖陽下,膝土擱著針線包和一件略舊的男人衣衫,小手仿佛好忙碌地縫補著,其實頰兒嫩紅嫩紅,有話想說又不好意思說。
“呼嚕!苯Y果母騾看不過,干脆自己先起個頭。
“嗯,那個……既然春花都問了,咱們是姊妹淘,我自然要對你說呀!”深吸口氣,她羞澀垂眸!拔野言捀f,也做了該做的了。”
“呼嚕!遍L睫眨了眨。
她笑出聲來,睫兒跟著眨動,毫無遲疑地點頭!按夯ㄕf得是,我想和他在一塊兒,為他生兒育女。他衣服破了,我幫他補;他肚餓,我煮飯給他吃;他出門走貨去,我守著等他回來;他若是想你了,我會陪他一塊兒思念著!
母騾抖抖長耳踱了過來,鼻頭眷戀地蹭蹭她的掌心,探舌舔舐。
她沒再哼聲或噴氣,依戀了會兒后,甩甩尾,掉頭就要離開。
“春花!”姑娘起身跟在她身后。“你要去哪里?”
“呼嚕呼!蹦蛤厸]停下,走出小空地后,往看不到盡頭的那端踱去。
“你還會回來嗎?”話剛問出,她頓時明白,這是最后一次在夢里等到她。
母騾要走了,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她功成身退,該去享福了,不必再為主子和姑娘的事牽腸掛肚。
她越走越遠,模樣越來越淡,淡到幾要融進光里,姑娘追了一陣終于佇足,兩手圈在嘴邊,和淚輕喊——
“春花——我會待他好!很好、很好的——”
姑娘的話,在彎彎曲曲的山徑上不斷回繞……
溫暖和好聞的氣息滿滿包覆著云婉兒。
在男人的懷抱下,心的缺口不知覺間被填滿,流溢出滿腔柔情,她身子灼燙,蜜膚被催逼出一層濕潤的甜味,她羞澀無比地為他綻開。
他壯碩,她嬌小。
他古銅色的身軀每一寸都剛硬有力,而她則細嫩得仿佛吹彈可破。
他不敢放縱,擔心要傷了她,所以克制著,忍得渾身血脈快要繃爆,但身下的姑娘早占有他的心,如此甜美,如此嬌麗,他再也控制不了要她的念想,終于還是受情與欲支使,陷落又飛騰……
情纏過后,兩具年輕的裸軀四肢交纏相依偎著。
云婉兒睡過一陣,然后在夜半時分幽然醒來。
她翹睫微顫,掀啟,發現躺在身旁的男人正好近地凝望她,看得她呼息泛輕疼,因他眼眶紅紅的,像哭過。
她輕咬唇瓣,指尖爬上他的臉,多情撫過,星點留駐的眸子宛若無聲低問:“怎么流淚了?”
“……春花真要走了,不再回來。”力千鈞啞道,粗掌揉揉眼。
“你也見著她了,是嗎?”原來母騾入了他倆的夢,最后一次入夢來,所以他才感傷吧……云婉兒憐惜地把掌心貼撫著他的峻頰。
“你也見著了嗎?”大手抓住她的柔荑,用頰面蹭啊蹭。
“嗯。”
“我聽見了。”他忽而道,兩丸漆黑的目瞳望進她神魂里。
“聽見什么?”心悸,身發燙,音嗓如絲。
“你跟春花說,要待我好,很好、很好……我聽見了!
“。俊痹仆駜簱P睫,模樣竟有幾分無辜,嚅著唇道:“你、你你……那是我的夢,你沒在里邊啊!”
“是你在我夢里,春花來瞧我們倆!彼f得認真,夢里的一切如此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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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神情古古怪怪,他親吻姑娘軟綿綿的手心,慢吞吞道:“沒做什么,就像現下這樣!
云婉兒心跳加促,紅透的臉蛋嬌美如花,試著要收回被他輕握的小手,男人不允,以適當力道把她抓得更牢。
見她眉眸多情卻也羞澀,耳中猶自回蕩著她在夢中對母騾的輕喊,姑娘說要待他好啊……力千鈞低嘆,內心對她的憐惜之情不由得大增。
“婉兒,我弄疼你了是不?我、我對不起……”
在這姑娘面前,他常是腦中想什么,嘴巴就道出來,心疼她,覺得自己的“獸欲”相當可怕,無法相信他鐵錚錚一條好漢竟超脫自制到那般教人發指的地步,真狠心摧殘姑娘。
“我以后會更小心,不會再橫沖直撞,會慢慢來,我還會、會……”他一怔,發現又在胡言亂語。唉……
云婉兒全身燙得都快起火,但她這會兒很勇敢,沒有避開他炯熱的注目。
勾著唇,她細細地嚅出話!拔疫好,沒有很疼……”
他其實相當體貼。
從頭到尾,他龐大而沉重的身軀并未真正壓上她,而是懸宕在她身上,把她圈圍在結實的軀干底下。
男女間的事,她多少是知曉的,“飄香院”的姊妹們總說那種破身的疼痛,咬牙忍過就算了,姑娘家都得痛那么一次……然而,為這男人忍痛,她很愿意的,尤其知曉他也為她心疼,那不適的感覺頓時摻進蜜味。
“我想,以后若再多試幾次,應該會更好的……”繡頰如火,她吐氣如蘭道。
“婉兒……”力千鈞心口陡震。
他一把擁住她,翻身,讓她伏在他溫暖而粗獷的胸膛上。
深深看著那張嬌容,他低沉且堅定地道:“我很認真的,要我放手已不可能,再加上今晚的事,誰也賴不掉。婉兒……總之你跟定我,我也纏定你了,你把以后允給我,我、我有十足的信心,一定讓以后很美好。”
“嗯。”她笑,螓首輕頷。
力千鈞一不做、二下休,干脆鼓足勇氣豁出去——
“婉兒,你嫁我吧?”
他突如其來丟出這么一個請求,云婉兒怔住,一時間沒辦法反應。
力千鈞心里急了,以為她真被“霸寨”的女人們帶壞,有了什么“壞念頭”。
他兩臂將她摟得牢牢的,沖口道:“我不要‘定婚’,打死都不要!我要跟你成親,要光明正大拜過天地,讓所有人都曉得你是我那口子、我是你那口子,咱倆是夫妻!”
語氣更急促了。“你替我補衣,我替你劈柴:你煮飯給我吃,我幫你洗碗、提水;你替我生兒育女,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你;你待我好,我會待你更好。如果你想跳舞,我的手很厚、很有力氣,一定能穩穩托住你,如果你舞累了,我會抱住你,不讓你摔疼。好嗎?婉兒,嫁我好嗎?”
怎么可能不好?
這全然就是她的夢!
云婉兒笑著流淚,眉眸盡是柔色,心窩熱烘烘。她殷殷切切作著夢,如今夢境成真,終明白老天原來是厚待她的啊!
“婉兒,說好!绷ηрx半哄、半命令,粗指溫柔地拭去她的淚。
“好……”鼻音好濃,她眨眨濕潤的密睫,笑著又說:“好!
“婉兒——”
“婉兒要嫁力爺,與力爺當夫妻,一輩子在一起!”輕嚷,她主動捧著他的臉,唇與他相印。
兩顆心亦相印。
約莫再過兩個時辰,天要大亮了。
炕上相擁而眠的兩人又一次醒覺,原因出在男人身上,他昨晚不僅沒吃飯,還連連耗掉不少精力,自然非餓不可。他餓醒,姑娘也隨即睜開眼,被他大打響鼓的肚皮吵醒的。
“餓了?”她柔聲問。
男人咧嘴笑,搔搔頭又揉揉肚腹。
“我把飯菜熱一熱。一起吃。”她揉著他的亂發。
“嗯!弊爝值酶_。
她起身,他也跟著起來,還把她直接抱到灶間去。
他重新把爐灶里的火苗煽起,燒了些熱水,為彼此做了簡單的清理。
跟著,兩人一塊兒將飯菜熱過,重新擺在廳里那張小方桌上,然后他拿著大碗,她捧著小碗,面對面坐著,滿足而寧詳地吃著他倆的團圓飯。
團圓。
盼望每年此時,都如這一夜。
。
力千鈞本以為這個年可以好好過,過得開心暢意、痛快淋漓,畢竟他已有了好姑娘,那姑娘說要待他好,要為他生兒育女,一輩子在一起。但是啊,這善妒的老天,非得磨他一番才痛快嗎?
在寨子里待到年初二,“西嶺”那邊突然出了事,他非得立即前去處理不可。
心里再如何不舍,仍得咬牙離開姑娘的溫柔鄉,他匆促啟程的那日清晨,她罩著他的羊皮披風立在晨曦里,眸光切切地目送他策馬離去,那般婉轉多情的眸光讓他徹底明白了一句話——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唉唉,果然不爭氣,但因為她而不爭氣,又有何妨。
“西嶺”牦牛幫的事拖了一個多月后終于大事底定,待他回到“霸寨”,雪花漸融,萬物蘇醒,風里已嗅出春寒。
既然春信已至,那他與姑娘的喜事也該有著落了呀!哪里知道,就在他千思萬想地打算和姑娘私下商量個好時候,把兩人之間的美事盡快辦妥,免得他夜長夢多,偏生就是好事多磨!有些人硬要夾在他和姑娘之間,惹得他一肚子火。
“力哥兒,瞧你走那么急,要上婉兒那里‘走婚’嗎?”
“哎呀,要去也等日落西山了再去,現下大清早的,你就這么急巴巴趕過去,婉兒要不好意思的!
“咦?嘿嘿嘿,咱們力哥兒手里拿大把花兒要送姑娘呢!很好很好,雖然婉兒都和你走在一塊兒,你若懂得時時摘花送她、為她唱歌,這般知情識趣,這段婚也才能走得長長久久啊!”
“我不是去‘走婚’!”力千鈞忍住咆哮的沖動,滿面通紅。
他在往小石屋的途中遇到幾位大娘和婆婆,跟這些“霸寨”的女人們當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大嘆,他再次強調。“都跟你們說過幾次了,我和婉兒沒‘走婚’!”
“沒有?!”大娘眼睛瞠得圓大,嗓子不禁拔高。“你團圓夜和婉兒明明‘走婚’在一塊兒,咱們大年初一那天早上可是親眼瞧見,兩人光溜溜抱在炕上,眼見為憑哪!你敢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