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書齋收下她的作品,但是陸清菀不敢抱太大期待,畢竟沒沒無聞,除非真的很喜歡,否則不會愿意花銀子收藏,沒想到她的畫不但賣掉了,還賣了五百兩,扣除一成傭金,進帳四百五十兩。
數月之前,這筆銀子會讓她笑得闔不攏嘴,可如今有了錦繡坊的收入,她可以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不過這不表示她已經停下多攢銀子的念頭,銀子不嫌多,孩子要讀書,讀書太耗銀子了,當然要多攢一點備用。
“夫人,我們下次的拍賣會是八月,不過在這之前,若您手上有其他作品,還是可以放在這兒寄賣!辈簧佼嫀熯x擇靠拍賣會揚名,何掌柜早就見怪不怪,但成功的少之又少,而且一次成功的更是屈指可數,不難預見“云中仙人”將會成為文人爭相收藏的畫師。
這幾日陸清菀以桃花村為景畫了一幅農家樂,可是畫多了就不值錢,還是配合拍賣會,一年不要超過兩幅畫。不過她不好直接拒絕,只能應付的點點頭,趕緊轉移話題,道出今日來這兒的另一個目的。
“何掌柜,我這兒有祖上傳來的食譜,因為書頁有不少毀損,我重新謄抄能賣銀子嗎?”對一個吃貨來說,明明腦子有許多食譜,但礙于諸多考慮,不便直接找酒樓兜售,那就換一個方式。
“明書齋什么都書都賣,不過我得先看看夫人的食譜!
陸清菀轉頭看了春兒一眼,春兒立馬將手上的藍色包袱放在柜上,打開包袱,就見到一本封面寫著“食在美味”的書冊。
“好字!”何掌柜忍不住贊嘆道。
陸清菀坦然接受的回以一笑,她的字可是長年下過功夫,堪稱大師級。
何掌柜拿起食譜,翻閱了前面幾頁便放下,“我出十兩買下!
“何掌柜是不是有賣食譜的門路?”最愿意花銀子買下食譜的是酒樓,因此她猜想,若是書鋪愿意花銀子買下食譜,肯定是有這方面的客戶。當然,也有可能是覺得這本食譜值得投資,單純預備擺在書鋪銷售,不過她覺得后面的可能性比較低,明書齋能成為北方最大的書鋪,還做起拍賣的生意,人脈肯定雄厚。
何掌柜怔愣了下,點頭應道:“我確實有相熟的酒樓掌柜!
“其實,我祖上傳下來的食譜總共有五本,原本我舍不得全拿出來賣了,若是對方愿意提高價格,我倒是可以割愛!
何掌柜仔細盤算了一下,開價道:“七十兩!
“七十五兩!
明明剛剛得了一筆銀子,這會兒卻為了五兩斤斤計較,何掌柜猜想她應該很需要銀子,為了交好,當然點頭同意了,而且還提出一個合作的機會。
“我這兒需要有人臨摹字帖、字畫,字帖一本二十兩,字畫一張三十兩,夫人可以接下這個活計嗎?”
若非自制力太好了,陸清菀肯定瞪大眼睛,一本食譜努力爭取只能換十五兩,而臨摹字帖多出五兩,字畫多出十五兩,這會不會太欺負人了?
“謝謝何掌柜給我這個機會,我很樂意試試,不過,我可能不方便待在明書齋臨摹!弊痔妥之嫷膬r值可不只是幾百兩或上千兩,有的甚至是無價,她跟何掌柜也不過最近一兩個月的互動,還不足以教他放心將字帖字畫放在她這兒。
“這倒無妨,我們可以簽合同!比舨皇强丛陉懬遢冶旧淼膬r值,何掌柜當然不放心她將字帖字畫帶走。
無論是字帖還是字畫,對她這個臨摹高手來說實在太輕松了,當然立馬點頭應了,雙方坐下來簽合同,至于食譜,先支付十兩,待五本齊了,再支付六十五兩,這也寫在合同上。
陸清菀一一將明書齋提供的宣紙、第一次交付的兩本字帖和合同放進匣子,覺得今日真是太幸運了,不但掙了四百六十兩,還得了一門生意,說不定不必等到明年,下個月就可以在縣城買間二進的院子。
陸清菀滿心歡喜的起身告辭,準備去和春兒會合,可是剛剛轉過身,目光就對上從樓梯走下來的楚蕭陵,她不由得一頓,為何這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過想想應該是錯覺,若是一個人臉上有如此明顯的疤痕,她定會牢牢記住,而不是只有似曾相識。
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很快就走了。
楚蕭陵動也不動的目送陸清菀離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前妻,和離之后她應該回了晉安侯府,怎么會在這兒?方才瞧她為了幾兩銀子跟掌柜斤斤計較,可見日子不太好過,這又是怎么回事?
楚星的聲音從后面輕輕傳來,“那不是前世子夫人嗎?”
“我們先回去再說!
原本他們在明峰鎮,沒想到進了蒼茫山采藥,采著采著就轉入上河縣,這才想到蒼茫山橫跨三個縣,除了明峰鎮所在的歷川縣,還有上河縣和安河縣,不過分別位于左右兩側尾端,經常會被忽略。
回到租賃的院子,見到楚日,楚蕭陵脫口便問:“你可知道前世子夫人回了晉安侯府之后的消息?”
楚日怔愣了下,覺得很迷惑,“我也不太清楚,爺怎么突然問起此事?”
楚星細細道來事情的經過,他們因為無意間回到上河縣,索性去一趟藥鋪,賣了采到的藥材,順便置辦需要的藥材。出了藥鋪,見到北方最大的書鋪明書齋,兩人打算進去瞧瞧,沒想到在那兒遇上前世子夫人。
“前世子夫人看起來日子不好過,穿的是粗布,為了一點小錢斤斤計較,若非還是那張臉,我都不相信她是前世子夫人!
“這怎么可能?”楚日很難接受聽到的訊息。
“難不成前世子夫人有個遺落在外的雙胞胎姊姊或妹妹嗎?”楚星還真希望是這么一回事,若前夫人因為和離的關系遭到晉安侯府舍棄,導致流落北燕州,甚至過得窮困潦倒,爺肯定自責。
“我立馬派人回京查探此事!
楚蕭陵點點頭,提醒道:“不要驚動人!
“我知道,晉安侯府和離的女兒流落至此,只怕也不愿意外人知道!
楚蕭陵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都出去,他想安靜片刻。
幾個貼身隨從悄悄退了出去,楚蕭陵隨意在窗邊的臥榻躺下,一邊想著,晉安侯不是最疼愛女兒,縱使忌憚老夫人和夫人,又怎么會不管不顧由著她流落至此?再說了,晉安侯不缺銀子,怎么會讓女兒如此窮困?
以前她很安靜,半日可以不說一句話,如今為了多掙點銀子竟可以跟掌柜討價還價,不難想像這四五年來經歷了多少磨難……他不愿意傷害她,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只能盡力彌補。
未得到京城消息之前,楚蕭陵不愿意跟陸清菀有任何接觸,可是他們偏偏又遇見了,而且是在上山探路時迷路的情況下。
“今日真是幸運,竟然逮到一只山雞!”陸清菀歡喜的取出陷阱中的獵物,起身看見楚蕭陵,嚇了一跳,手上的山雞差一點扔了。
“我迷路了,不知道這是哪兒。”楚蕭陵連忙道。
陸清菀微微挑起眉,“你不是這兒的獵戶?”
楚蕭陵唇角一抽,他現在的樣貌看起來確實像個獵戶,“不是,我隨我家公子上蒼茫山采藥,半路見到白狐被吸引了注意,一個不留心走得深了,就跟我家公子失散了。他沒見到我,應該會自己下山回去!
陸清菀驚訝的瞪大眼睛,“這兒有白狐?”
“雖然只有一眼,但我確實看見了!
“我聽說深山里面有熊瞎子,倒沒想到有白狐!彪m然她覺得靠自己最好,但深山有無數寶藏,實在抗拒不了,可是奶娘聽見她的想法堅持反對。據說桃花村的村民曾經有人誤入深山,遇到熊瞎子,死得很慘,從此蒼茫山就成了桃花村村民的禁忌,村民只敢在山腳下挖野菜。
她膽子稍微大一點,不但將蒼茫山的周邊全走遍了,還往上走個六七里,見有山雞、野兔出沒,便簡單在此設個陷阱,期許遇到笨一點的獵物,沒想到真遇見了。
“蒼茫山的獵戶都聽過這樣的傳聞——蒼茫山有白狐出沒!闭且驗檫@句話,當時他才會快速追過去,要不,他只會當自個兒一時眼花。
略微一頓,陸清菀遲疑的道:“你剛剛不是說了,你不是獵戶?”
“我不是獵戶,難道就不能知道獵戶之間的傳聞嗎?”
“……”陸清菀沉默地看著他。
“你不怕我?”他易容后的臉上有個疤痕,一般人見了多少會生出畏懼。
“我應該怕你嗎?”若沒有明書齋的一面之緣,今日在山里突然見到這么一個有些兇神惡煞的人,她應該會害怕……不對,應該說,若非那份“似曾相識”的感覺,以及莫名肯定他不會傷害自己的直覺,她肯定會害怕。
怔愣了下,楚蕭陵笑了,“你確實不必怕我!
“我們在明書齋有過一面之緣!鳖D了一下,陸清菀覺得很難為情,但不說又很憋屈,“我建議你不要笑,膽子不大的人會被你嚇到!
“……”這位真的是他前妻陸清菀嗎?以前她不是什么話都放在心里嗎?不過,他覺得這樣的她很好,恣意而張揚,鮮活得如一幅色彩絢麗的畫。
陸清菀意識到自個兒說話太過了,無論“似曾相識”從何而來,他們終究是陌生人。
“若是我的言詞教公子不悅,公子可以左耳進右耳出!
“我的容貌確實嚇人。”
“比起容貌,我覺得人心更為重要。”
“是,我也認為如此!
陸清菀將手上的山雞扔進背簍,指著她后方往下的路,“你順著這兒可以到桃花村,村口有一棵大槐樹,那兒有進縣城的騾子車,人滿了就走,約莫一個時辰!
“桃花村……上河縣?”楚蕭陵研究過北燕州的輿圖,尤其背靠蒼茫山的幾個村落更是仔細了解,桃花村幾乎家家戶戶種植桃花而得名,產出的桃花釀聞名大梁,不過,村民并未因此得利,主因這兒有九成是大戶人家的莊子,村民不是佃戶就是長工,她為何選擇在此落戶?
陸清菀點了點頭,“看樣子你對上河縣應該很熟,怎么還會迷路?”
“我熟悉的是上河縣,可不是蒼茫山!
“聽說有本事的獵戶喜歡上蒼茫山打獵,因為這兒有各種毒蛇猛獸,有時候一趟就可以掙得一年的嚼用!毖韵轮,不熟悉還敢四處亂跑,若不是遇到她,他很可能命喪于此。
楚蕭陵可不怕毒蛇猛獸,不單因為他身手好,更因為他有楚星特制的驅蟲香,毒蛇無法靠近。
“你還是趕緊下山吧!标懬遢覝蕚淅^續往下一個陷阱查探。
“等等,我可以跟你一起下山嗎?”
“我還挖了好幾個陷阱!
楚蕭陵看了陷阱一眼,“你的陷阱可以捉到獵物是意外!
“……”這一點她很清楚,可是她運氣好,每次來總有收獲。
“不如,我先跟你一起去那些陷阱查探,再隨你下山!
陸清菀遲疑了一下,點頭道:“你跟在我后頭,不過,別太近了,免得教人瞧見了!彼恰肮褘D”,是村民議論的焦點,尤其她深居簡出,與村民少有互動,對于她的八卦,村民自然更好奇,不過礙于她是京城來的,他們不敢招惹她。
楚蕭陵保持距離的跟著陸清菀,接下來查了三個陷阱,什么也沒有,倒是半路遇到兔子,楚蕭陵一刀就射中了,當然,兔子進了陸清菀的背簍,算是他的謝禮。
走下山,陸清菀指著左邊,“大槐樹就在那邊,約百步就可以看見了,我走了。”
腳步明明應該往左,楚蕭陵卻忍不住繼續前進,當然,只是悄悄的綴在后面,可不能教陸清菀瞧見了,直到她停下腳步,敲門進了莊子。
楚蕭陵仔細打量,比起其他莊子,這座莊子明顯年久失修,看起來很破敗,可想而知她有多缺銀子,莫怪連五兩銀子都要計較。
這種感覺糟透了!雖然他們和離起因于她謀害表妹,但不表示他希望她過得不好,他始終覺得她在輔國公府過得太辛苦了,娘不喜歡她,認為庶出的就是上不得臺面,因此發生意外后娘再也容不下她。他其實為她慶幸,離開輔國公府,不必再戰戰兢兢度日,沒想到……她究竟發生什么事?
半晌,楚蕭陵轉身走向大槐樹,直接包下停放在那兒的騾車離開桃花村。
楚蕭陵用了十日摸清楚明峰鎮之后,接下來便著手準備潛入杏花莊,兵分兩路,這是他的習慣,凡事留一手。
楚蕭陵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今日的云層依然厚重陰沉,夜里肯定見不到明月當空,是個適合夜間行動的日子。
“我們今晚行動,我帶楚辰守正門,楚日帶楚北……楚北去了京城,還是帶楚東好了,你們守西面的側門!
楚蕭陵拿起筆,在鋪開的宣紙上簡單畫下杏花莊與其周邊地圖,正門和西側能夠藏身之處,并寫下他們潛入時間。首先由楚辰探路,接著他們分別由兩個方向潛入,一前一后,相隔一個時辰,若是遇到突發狀況計劃生變,他會放鷂鷹通知。
“爺,楚北回來了。”
楚蕭陵迫不及待想扔下手上的筆,起身迎上去,可是最后一刻他忍住了,努力穩住心情道:“進來!
楚北推開門走進來,行了禮,直接道出此行調查結果,“前世子夫人回到晉安侯府隔日,晉安侯夫人以她敗壞陸家名聲為由,要將她逐出陸家,晉安侯不同意,夫妻為此爭執不休,后來老夫人出面協調,雙方各退一步,前世子夫人沒有被逐出陸家,但也不能待在晉安侯府,必須送到莊子!
楚蕭陵微皺著眉,晉安侯和晉安侯夫人的反應早在他預料中,陸清菀和離之后還想待在晉安侯府,這當然不可能,可是……“晉安侯府的莊子很多,離京城最近的通州就有一個,怎么會送到北燕州?”
“按照晉安侯的意思,確實想將前世子夫人送到通州的莊子,可是晉安侯夫人反對,最后是前世子夫人自個兒要求,選了名下的嫁妝莊子!
雖然他不曾留意陸清菀的嫁妝,但是晉安侯夫人為人刻薄,能給陸清菀什么樣的嫁妝莊子不難想像,但沒想到她自個兒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其實換成是他,應該也恨不得遠離京城吧。
“無論晉安侯多么袒護女兒,內宅終究掌控在晉安侯夫人手上,晉安侯不可能一直護著,前世子夫人大概也清楚繼續耗下去,晉安侯夫人可能會直接弄死她,才會順了晉安侯夫人的意思!比舨皇沁@趟特地回京打聽,楚北還不知道晉安侯夫人有多惡毒,內宅死在她手上的人命可多著。
“晉安侯夫人給的嫁妝再不好,也不至于讓她過不下去,為何她會如此窮困?”
“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根據屬下打聽到的消息,晉安侯很疼愛前世子夫人,并未虧待,不但給了她一筆銀子,為了確保前世子夫人一路平安,還將前世子夫人托給前往北燕州上任的友人,前世子夫人他們是從通州搭乘官船上北燕州!睋Q言之,路上不至于發生破財的意外。
楚蕭陵手指輕輕敲著幾案,若是一路順利來到北燕州,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是在這兒耗盡身上的錢財的。
“你知道隨她來北燕州還有誰?”
“奶娘夫妻兩人和一個丫鬟!
楚蕭陵更迷惑了,她和三個下人花費應該不會太多,怎么短短幾年就空了?
楚北顯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轉而問:“爺,需要屬下前去桃花村打探嗎?”
“不必,還是正事重要;噬想m然沒有定下期限,但是事關重開邊境貿易,皇上很急,我們最好在三個月之內查得水落石出!鳖D了一下,楚蕭陵無聲一嘆,終究無法視而不見,“楚日,我手上不是有不少字帖和字畫嗎?”
“嗄……字畫全留在京城,字帖有一二十本,三本帶在身上,其他全留在西北。”楚日差一點反應不過來,爺每日都要練字靜心,因此這一趟輕裝簡從,還是要帶上幾本字帖。
“送信給楚風,請他親自送過來!背L是楚蕭陵的大總管,不只是管著西北的將軍府,還管著楚蕭陵名下的產業。
怔愣了下,楚日不確定的道:“全部送過來?”
“對,若能尋到其他字帖,也一并帶來!
略微一頓,楚日覺得這太過麻煩了,“爺為何不直接給銀子?”
楚蕭陵一副看笨蛋的樣子,“她會接受嗎?”
“……她不是需要銀子嗎?”楚日其實想說,前世子夫人又不是很有骨氣的人,怎么可能拒絕送上門的銀子?
“她需要銀子,但她也有骨氣!痹捖洌捔昃驼×,成親兩年,他其實不了解她,從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這會兒卻堅信她是個有骨氣的人。
“……”楚日不曾看出前世子夫人有骨氣,可是真要說起來,他也不清楚她是什么樣的人,因為身分的關系,他也只能遠遠看著。
“好啦,別羅唆了,趕緊送信給楚風!背捔贽D頭再度拿起筆,回到先前的話題,“你還是帶著楚東守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