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蘇爺的小廝又送東西過來了!彼从⒄f著,奉上一只鶴紋木盒。這匣子陸盛杏不陌生,他到江南后,每次都是拿這匣子裝東西給她,她取出后,那空匣子再讓小廝帶回。
打開后,里面躺著一個小鈴鼓,手掌心大小,做得十分精巧可愛,結著紅色的絲帶,拿起來搖晃時會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舜華笑道:“蘇大爺也不知道哪里買來這種小玩意兒。”
陸盛杏晃著小鈴鼓,心想,這東西大^^也只值幾文錢,但錢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看到東西時,心里想著她。
“舜英,把我的繡籃拿來!
舜英打開玫瑰抽斗,取出一個有蓋竹籃交給自家小姐。
陸盛杏從里面拿出一個荷包,正面桔色底,繡著羊只,寓意吉祥,反面繡著窗邊倒立的蝙蝠,寓意福到。
再度說親,她這幾日不太好意思出門,想想便開始做起女工,給蘇榭繡了個荷包,也不知道他喜歡什么顏色,就用了深色的系帶,配合綿密的針腳,相信他能感受到她自心意。
她把荷包放入鶴紋木盒,連著賞銀讓舜英拿出去給那專門替蘇榭送東西的小廝。
舜華見她望著門口一臉無聊,建議道:“小姐若是沒事做,不如把帕子跟鞋面的花樣畫起來吧!
雖然蘇家人口簡單,但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安涣,你把呂姨娘叫來,動靜小一點,別讓叔娘發現!
晚飯過后,呂姨娘來了,跟趙氏用的借口是天氣漸涼,想到花園去走走,納納涼。
呂姨娘自從知道大小姐戳破趙棋詭計,就對她很感謝,行禮也行得特別。
“婢子見過大小姐。”
“呂姨娘不用多禮,起來,坐。給呂姨娘倒茶!
這是呂姨娘第一次到渥丹院來,陸家基本上是兒子滿十歲才有自己的院落,不過李氏出身名門,陸盛杏又是大小姐,因此破例也有了自己的地方。
呂姨娘看著這院子風雅秀致,十分羨慕,“不知道大小姐喚婢子來有什么事情?”“我便是想問問你,外頭最近怎么樣了?!”
皇金病重,這已經不是皇后傳口信,而是傳入民間,媒婆們一戶走過一戶,消息便一戶過一戶,光聽院墻外吹吹打打特別多,她就知道喜事急辦了起來。
陸盛梅正當說親時,呂姨娘這親娘肯定認真打聽。
呂姨娘一聽,馬上來了精神,“不瞞大小姐,外頭這親事走得可勤了,各家媒婆都是跑得沒空睡覺,婢子昨天才聽唐媒婆說,有戶人家昨天才說好,今天就過門,婚事潦草,新娘子在花轎上大哭!
“唐媒婆可有到官家走動?”
“有,不過門戶沒那樣高就是,最多也只走到從八品,聽說官家是守三年的規矩,這可比我們一般人急多了,偏偏官家小姐又不可能跟民戶一樣,昨天說好,今日過門,聘金改日補,因此都卡著呢,要‘說’是容易,門當戶對別太挑就行,可要做起來,可就難多了,聘金跟嫁妝可不是要有就有,那些專門做床鋪柜子的老鋪子,師父可是沒得休息,價格翻了倍一樣有人急著要!
陸盛杏想到自己的嫁妝都是現成的,聘金也可以筒化為禮單,蘇家男娶陸家女,其實在儀式方面是不用太費心的。
“對了,婢子還聽說一件事情,照說一年也遲不到哪里去,何必匆促成這樣,不過唐媒婆說,若是剛剛過了禁日,馬上成親或者馬上懷了孩子,都算不敬,若只是一般小老百姓就罷了,可要是哪日孩子飛上枝頭,這點可是會被拿出來大批特批的,原本有好前途的也會耽誤了。”
陸盛杏點頭,“是這樣不錯!
“是啊,我們大黎朝以前也沒經歷過這種事情,這些彎彎繞繞只有官家才知曉,原來為了將來,即便過了禁日還是得再守禁個半年好些。”
陸盛杏點點頭,一般老百姓都如此,官家恐怕得自主延長到一年,那就是四年不能娶妻生子,蘇榭今年都二十了,也不怪福泰郡主急成這樣,什么都答應她。
過門的,現在也提早到十天后。
“我請人打聽了,趙棋雖然不好,但他的堂兄趙非的品性倒是不錯,只是一點,家里也不寬裕,盛梅若是過門,雖然不用自己打理家務,但也當不上少奶奶,不過門戶低有門戶低的好,你看我母親只生了一個女兒,可何曾受過委屈,汪姨娘雖然生了勝赫,但又有哪一日放寬心。
另外,趙家還有一戶家境況是比較好的,是趙家五戶的旁支趙多財,跟我們陸家差不多,只是門戶差不多,規矩自然嚴了,而且兄弟姊妹也比較多,盛梅過去雖然是山珍海味綾羅綢緞,不過妯娌之間會有些事情需要協調,這是畫像,還有男方家的資料,你回去看看。”
“謝過大小姐!
“要是最近沒能成婚,盛梅就得等到快十八九歲,當然,不是我說的人選一定好,你若要聽叔娘安排也是可以,不管怎么樣都早些回覆,盛梅的年紀己是等不起。
呂姨娘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后下定決心的說道:“不,不用了,就趙非吧!
“你不跟盛梅商量嗎?”
“太太她又不可能真心為……”意識到自己可能要說主母壞話,呂姨娘連忙改口,“太太最近太忙了,不好拿這點事情煩她。婢子心想,有仆人伺候,但還要伺候別人的日子也真的很累,不如少點人伺候,不用伺候別人,趙非家里雖然不寬裕,但用得起人,不用自己操勞就好,還請大小姐跟老太太說!
呂姨娘離開后,舜英打趣道:“呂姨娘怎么突然想開了,以前不是一定要二小姐進大門大戶的嗎?”
舜華接口道:“大抵是見小姐回來后過得舒服,有點體認了吧,二太太也真是的,老太太明明那樣和氣,她卻日日立姨娘規矩,看汪姨娘、呂姨娘跟老爺幾個通房都瘦成那樣,申姨娘、焦姨娘卻是一年胖好幾斤!
舜英舜華在說話,陸盛杏卻沒在聽,拿起蘇榭送的小鈴鼓又搖了起來,忍不住想,福泰郡主說了她這個媳婦,他到底知不知道?若說不知道,她不信他出遠門家中沒放人;若說知道,他怎么又沒表示?也不是她天生臉大,蘇榭對她的喜歡很明顯啊,不然哪會插手她爹的麻煩事,知道訂親,應該高興才是,怎么連個口信都沒有?
這陣子,大黎朝上上下下都在急婚,不要說民間不辦宴席,就連官家都簡化了——皇帝已經倒下一個多月,宮中傳來消息,醒時少,睡時多,不把握這段時間,若皇上真的駕崩,那就得等著幾年后才能辦喜事,誰耽擱得起。
由于婚事實在太多,故從福泰郡主府發出的婚貼也沒怎么引人注意,幾乎有適齡男子的家中都在娶平妻、迎貴妾,自家或者親戚家都不過來了,誰會關心別人家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陸勝順把魯姑娘迎回家,魯姑娘從此成為松花院的主母魯氏,而后在陸老太太的默許以及陸盛杏的推波助瀾下,趙非的父母上門提親,趙氏雖然覺得突然,但想到是把庶女許給自家子侄,老太太無論如何不能說她不用心,于是欣然允許,這件婚事塵埃落定,呂姨娘跟陸盛梅也安下心來。
很快的,蘇榭回到京城,帖子也送入陸老太太的遂心院里,打算成親前拜訪一下老人家。
陸家雖然不是第一次跟福泰郡主府結親,但是拿著祖輩的誓言跟對方上門求娶真是兩回事,而且陸老太太的想法跟李氏一樣——嫁都嫁過了,再嫁也嫁不到多好,但若能重回前夫門,人家只會稱贊這女人有本事。
蘇榭要上陸家那日,陸家自然老老小小都想辦法擠進遂心院,陸老太太覺得人多不好,讓二房的全部回去,花廳只留下陸大禮、李氏、陸盛杏、陸勝崎,佩姨娘因為生有兒子,得以站在李氏后面伺候,只是沒想到趙氏到外頭溜了一圈,又帶著陸盛菊找理由進來,陸老太太被她弄得沒辦法,只好讓她留下了。
約莫進入已正時分,守門婆子飛奔而入,“老太太,蘇大爺來了!
眾人屏息,一同盯著花廳門口——上回福泰郡主府是不得不娶,蘇家一個踏入陸家的人都沒有,這可是第一次有準姑爺踏入陸家。
就在眾人矚目中,蘇榭把幾個下人留在廊下等待,跨過花廳坎子,大步走向里頭,五官清朗,身形頎長,黛色袍子上的隱隱繡紋顯得低調華美,陸盛菊深閨十四年,哪見過這樣的人,眼珠子都快凸了出來。
蘇榭先對陸盛杏微微一笑,接著對陸老太太拱手,“晚輩蘇榭見過老太太!
陸老太太喜笑顏開,“都是自己人,蘇大爺不用多禮,來人,快點上茶!
“親事定下后本就該上門拜訪,不過人在江南處理公務,還請老太太見諒。”
“男兒當然以公務為重,今日蘇大爺上門,真是蓬蓽生輝!
兩人客套了一番,蘇榭在下首坐下,姿態高雅,滿廳陌生人卻也不見他哪里不自在。
陸盛杏見他的樣子,莫名有點小驕傲,嘿,這樣出色的人居然喜歡自己,抬起頭對上他眼神,突然又不好意思起來。
陸老太太雖然沒進過官家,但年紀擺在那里,聽蘇榭說的是公務,便也沒追問干么去了,只提起自己年輕時曾隨著父母親去了一趟江南,那兒風景秀麗,吃食也新鮮等等。
陸大禮卻是摸不著頭腦,風景有什么好聊,可又苦苦插不上話,直到丫頭撤下舊茶換新茶,才抓到空襠,“賢婿啊白玉笑道:“大老爺,大小姐還沒過門呢!
“訂親了,叫一句賢婿也沒關系!
陸大禮道,“上回我……總之,多謝賢婿了!
這可是真心的,牢里又熱又臭又吵,他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待在里頭天天想著回家,現在偶爾夢見,還是要喝上寧神茶才有辦法再睡過去。
“岳父不用客氣。”
陸盛杏聽他喊了一聲“岳父”,耳朵倏地就紅了,爹爹怎么這樣不像話,那蘇榭居然也跟著說。
雖然口頭上是訂了親,但又還沒過門,退后一步說,連婚書都還沒寫呢。
趙氏一直苦無機會開口,這下總算也逮到時機,“蘇大爺,上回的事情究竟是怎么解圍的,您也跟我們說說!
蘇榭看她的衣服與坐的位置,猜出是二房太太,故也禮貌回應,“其實也沒什么,那些本就是我們大黎朝的律法,只不過律書動輒上百萬字,不是人人讀過,就算讀過,恐怕也不記得,我不過占了記性的便宜,律法中有一條是前因后果,便符合陸大老爺與李至學之間的事情。”
趙氏諂笑,“蘇大爺怎么說得我都不太明白呢!
陸老太太終于忍不住了,“好了好了,這事情過去就別說了。”
這趙氏真是蠢,李娟娥跟李至學涉及夫妻之法,閨房之事,怎好端上臺面來,何況大禮可是蘇榭的準岳父,蘇榭怎么可能講得清楚,那不是當大家的面打大房的臉嗎?
自家兒子也是沒腦子的,這什么場合,要道謝不能等私下嗎,大媳婦都還在,是怕人家不知道大媳婦收留族妹,卻讓族妹爬了床?
陸老太太再看向李氏,見李氏表情如常,又心想,大兒子這年紀還能這么好騙,就是娶了好媳婦,不用煩心的關系。
至于蘇榭,倒是看不出哪里不高興,她忍不住心里又想,這緣分還真是神奇,誰能想到盛杏三年不受待見,出了福泰郡主府卻是跟蘇榭如此有緣,還因為皇帝重病,引得郡主上口提親呢。
陸老太太覺得這一切果真印證了那張兇吉簽,孫女已經兇過一次,這次肯定能琴瑟和鳴,早日給郡主生下胖孫子。
“郡主不知道可有跟蘇大爺說過,她答應了我們陸家三件事情?”
“我進宮回稟公務后,還有許多后續事件要處理,母親只跟我提了大概,就一頭埋入備婚當中,不知道是哪三件事情,還請老太太明示!
陸老太太別有深意的笑了笑,“不納妾室,生女不嫌,三年扶正!
當然,她也知道這條件苛刻了,說實話,她也不求福泰郡主真的守信,但只要能守其中一條,盛杏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蘇榭一聽,笑了,“原來是這三件事情,我也可允,我父親沒納妾室,府中寧靜,我對男女也沒特別好惡,即便是女兒,也是我的骨肉,自然不嫌,最后,我既然不打算納妾室,當然會將盛杏扶正。”
李氏當場就紅了眼眶,“替女兒謝過蘇女爺!
她原本跟婆婆的想法是一樣的,沒想到蘇榭居然愿意三條約定都守,女兒的下半輩子也算有了保障。
正事說完,陸老太太的心情很好,于是就著嫁妝說了起來——盛杏嫁妝跟之前一模一樣,不過上次蘇家沒人來聽嫁妝,這回有,老太太第一次給孫女說嫁妝,加上蘇榭刻意迎合,廳上居然感覺不出身分差異,只覺得笑聲不斷,其樂融融。
依照大黎朝風俗,未婚夫妻不留飯,到了快日中時分,蘇榭也就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