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樹茵還在哭,從左桀住處回家后,一直躲在房里,搗著棉被痛哭,哭了將近四個小時,還斷斷續續地抽泣著。
她覺得左桀變得好陌生,這兩個月來,兩人都投入新環境,她可以理解那種不適應的感覺,她會將工作時遇到的問題告訴他,但是他卻從來都不曾在她面前談過自己的事。
包括他的父母,他家里還有什么人,他內心的世界,他快不快樂,有沒有什么事心煩,她很想了解卻無從了解。
左桀對她很好,很溫柔,陪她逛布行,幾個小時也不會皺一下眉頭,陪她吃喜歡的食物,甚至陪她去游樂場,玩那些小孩子玩的游戲,耐心地傾聽她的胡言亂語,在朋友面前也總是護著她,不讓他們開她玩笑,交往至今也半年了,她一直覺得甜蜜的熱戀期還沒過去。
但是……他究竟是怎樣看待他們的感情?
她知道他過去有很多女朋友,交往時間都不長,他朋友也曾開玩笑過,說沒見過左桀這么久還沒換女朋友的。
是不是他厭倦她了?新鮮感過了?
她被自己內心那些反復不安的情緒給困住,她猜他或許想分手,為想分手而困擾著。
哭累了,眼酸了……她開始回想兩人最初認識的那段時光,她偷偷地暗戀他,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她向他告白,當他從身后抱住她,不讓她走時的悸動,至今仍鮮明著。
她對他的愛絲毫未減,他對她的愛卻始終不明。
但是……她曾對自己說過,只要她愛他就夠了,只要他不趕她走,她會一直留在他身邊,無論發生什么事。
“嗚……可是,阿桀趕我走了……”他叫她滾。
她曾告訴他,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歡她了,她不會纏著他,那時,她以為自己可以因為愛他而祝福他,可是……
“嗚……不想走……不想離開阿桀……”她根本做不到。
阿桀沒說要分手,也沒說喜歡上別人了,所以不算——
她后悔剛剛那么沖動地離開,現在該用什么借口再回去找他?
許樹茵在床上翻來翻去,又起身檢查手機有沒有開機,期待也許左桀會打電話來。
她沒有跟人吵架的經驗,除了小時候兄弟姊妹的鬧別扭,通常晚飯時間一到就又和好了,所以,想不出來該怎么跟左桀和好。
天色漸漸轉為灰白了,她眼角的淚濕了又干,干了又濕,想到左桀就心痛得不得了,怎么也無法入睡。
“買早餐!”一個念頭閃進腦海,她從床上蹦起。
就像平常假日那樣,帶早餐去找他,兩人和土匪一起吃過早餐再繼續賴在床上補眠,鬧來鬧去。
許樹茵跳下床去,身上的衣服還未換下,直接拿著機車鑰匙沖出門去。
買完早餐,她立刻騎往左桀的住處。
手上提著熱騰騰的包子和豆漿,許樹茵告訴自己不能哭,左桀不愛她哭,她得笑。
悄悄地打開二樓的大門,她想,偷偷地鉆進被窩里,醒來假裝什么事都沒發生過,然后就耍賴,說想睡覺,硬巴在他懷里賴床也不錯。
終于想到好辦法,許樹茵心情輕松多了。
她踮起腳尖走進屋里,還是被土匪發現了。
土匪嗅嗅她袋里的食物,輕咬她褲腳。
“這不是給你吃的……乖……”許樹茵彎下腰,摸摸土匪的頭。
轉過身,小聲走近床邊,卻看見一個令她太震驚,震驚到動彈不得的畫面——
溫怡芬睡在左桀懷里!
她搗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為什么?為什么溫姊會在這里?而且,阿桀還摟著她的肩……
由四處涌向她腦海的各種可能性不受控制地閃過,阿桀喜歡的是溫姊?溫姊也……
不行了……眼淚已奪眶而出,她的雙腿打顫,握緊塑膠袋的提耳,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一步一步,困難地退出房間。
直到踩下最后一個階梯,坐上機車,她才讓淚水滑下臉龐。
原來是這樣……原來阿桀真的喜歡上別人了……
她懂了,卻無法接受,他們這樣瞞著她多久了?
阿桀的悶悶不樂,是因為想分手卻開不了口嗎?
不——她不要再想了,她想忘掉那個畫面。
“我在夢游……我在作夢……我太累了,是幻想……”她失神地啟動機車,拎著還溫熱的早餐,騎車回家。
二樓的土匪突然狂吠起來,驚醒了左桀和溫怡芬。
兩人同時睜開眼睛,四目相望,接著左桀猛然抽手,坐起身來,溫怡芬也一副驚恐,無法解釋的表情。
她原本想在清晨時悄悄離開,卻不小心睡著了。
昨晚,小堯讓她前夫接回家住兩天,一個人待在空蕩的屋子里,一時寂寞,來到左桀的住處。
她真的只是想看看他,哪怕只是一眼,可是,被擁在懷里的感覺是那樣的溫暖,是那樣的幸福,她又貪心地想,一、兩個小時也好,讓她感受這種被愛的幸福,哪怕她明知道左桀錯認她是許樹茵。
但是……她睡著了……現在怎么辦?!
“我去吃早餐。”左桀起身穿上衣褲,招了招土匪,冷靜地走出房子。
溫怡芬感覺羞愧,脹紅了臉。
這時,她驚覺自己犯下多大的錯……以后,她如何面對他和許樹茵……
。
左桀漫無目的地走在清冷的街道,土匪一直緊跟在他腳邊。
他沒多想什么,因為早知道溫怡芬的心情,只猜她或許是一時沖動,此時,他腦中所想的全是許樹茵。
昨晚,酒意未退,以為她回來了,那一瞬間的感動說明了他有多在乎她。
旁人看來,或許以為許樹茵愛慘了他,繞著他打轉,不管什么時候,循著她的視線看去,末端一定是左桀。
她愛他,愛得全世界都看得出來,他卻沒有表露出太多內心的感情,或許是從一開始便悲觀的認為,有一天,她會離開他。
他不要她走的時候,對他有任何愧疚。
他不要她走的時候,感覺世界末日。
其實,離不開的、放不下的,是他。
他并不自卑,金錢、社會地位對他而言毫無意義,更不認為需要為那樣放蕩的日子感到罪惡,但是,當角色考量放在“許樹茵的男朋友”上,他便又覺得全世界任何一個男人都比他好,比他更合適她。
是這樣的內心掙扎,是想要改變卻沒有自信真能改變,是想握住幸福又怕自己太貪心到頭來落得一場空,所以煩悶,最后,發了脾氣,傷害了他愛的女人。
他走了好久,走得好遠,走到街上的車子漸漸多了起來,人潮也逐漸涌現,他發現,自己站在許樹茵的公寓門前。
是他的錯,他該道歉,如果他想改變自己,首件事,就是要改掉在努力之前便先放棄的性格。
從口袋拿出手機,他撥給許樹茵。
電話響了很久,他想,她還在睡,或許,還在生氣。
他忍著不按結束鍵,指尖卻微顫著。
“喂……”終于,聽見了她的聲音,很細很小聲,像貓一樣。
“是我!
“嗯……”
“我在你樓下!
“。!”她嚇到了,無聲了許久!拔、我下去……”
許樹茵掛斷電話,心臟撲撲的直跳,這一整晚實在太難熬了,她還未從之前看見的畫面中回神,左桀居然先打電話給她,而且人就在樓下。
他是來談分手的嗎?
她踩出房門一步,又縮回來。
如果是,她怎么辦?她能忍著不哭,看他從眼前離去嗎?
她能祝福他們,然后,徹底埋葬這段甜蜜的日子嗎?
她突然好害怕,怕得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當她騎車沖回家時,曾一度決定放手,成全他們,只是,一旦真的面臨分手卻又開始退卻。
“卒仔……”她承認。
平常好像很勇敢,不怕蟑螂、不怕蛇、不擔心曬得黑抹抹、經常像個神力女超人一肩扛起重物,面對情感……她只是一只縮頭烏龜,很想躲進龜殼里,無論左桀說什么,她都要假裝聽不見。
猶豫了快二十分鐘,又舍不得他在樓下干等,只好硬著頭皮再次踏出房門。
打開一樓鐵門,土匪就熱情地撲上來,許樹茵真的很孬,死巴著土匪,仿佛二十年未見,又摟又抱,拚命摸它的頭,說它好乖。
就是不敢看左桀。
“樹茵……”
聽見他喊她的名字,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他干么那么嚴肅,她真的好怕。
“對不起……”左桀走近她說。
許樹茵才剛收勢的眼淚一瞬間便飆了出來,他真的是來談分手的。
“昨晚不該亂發脾氣,是不是嚇到你了?”
她猛一抬頭,看向他,開始不那么確定他來的目的。
他走近,將她拉進懷里!皠e生氣了,跟你賠不是,要怎么懲罰我都沒關系!
這是左桀第一次對女人如此擺低姿態。
她眨眨被淚水蒙住的眼,掌心中觸碰到的是他真實溫熱的身體,耳邊聽見的是他沉穩的心跳,他不是來談分手的?
像從絕望的山谷里射進一道耀眼的陽光,她的心又活過來了。
“我沒有生氣,不用懲罰,只要你不趕我走……”她說得好委屈,好心酸,像只被拋棄的寵物,哀求主人的疼愛。
“不會了,不會趕你走,那不是真心的!
“嗯……”她含淚點頭,相信了他。
清晨看見的那個畫面……只要他不提,她就決定忘掉它,雖然像針刺,但比起跟他分開的痛不欲生,她寧愿忍受那酸澀的剌痛。
左桀松了好大好大一口氣,他何德何能,能夠得到她的愛。
沒放棄是對的,認錯是對的,他無法形容此刻滿足的感覺,幸好,他來了。
“阿桀……我們沒有分手對不對?”她不安地想確定。
“你聽到我哪個字提到分手?”都是他不好,讓她擔心了。
“那就好……”她摟緊他的腰,安心了。
“走了好遠的路,腳酸了,我們去吃早餐!
“咦?你走路來的?”這距離他的住處,至少有五公里吧!
當許樹茵抬起頭,他才發現她眼睛腫得像什么似的,還有未干的濕痕。
“唔……小煤炭變身大眼蛙。”他想逗她笑。
“吼……”她當然知道自己現在一定丑死了,但是,左桀的玩笑讓她生出信心,相信一切還能夠一如從前!澳阌忠獛臀腋木b號了?”
他其實很心疼,輕撫她的眼。“不要為我掉眼淚,不值得……”
“是我自己愛哭,不是你害我哭的,而且,我不愛聽你說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話。”她嘟起嘴。
他都不知道在她心中,他是世界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怎么會不值得?
“是,以后不說了!
“嗯,等我一下下喔。”她露出微笑,上樓拿車鑰匙。
忘了,她會忘了那令自己心碎的一幕,催眠自己,假裝一切都沒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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