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辰威濃眉一皺,“有那么嚴重嗎?我們可說是一起長大的,我一直把你當成親哥哥--”
“歐爺就是主子,這事既已危害到主子的安全,就代表我能力不足。既然主子不肯接受不支薪酬的懲罰,我今日就會收拾行囊,帶著如茵走人!蔽鹤咏远ǖ谋響B。
“魏子健,你這個家伙真是、真是……”連向來好相處的田奕諭都找不到話來念他了,真不曉得好友怎么忍受得了這個自制古板到不行的家伙。
“哥,我不要!我才不要離開威哥哥!”葺地,一個身影從議事廳柱子的后方跑了出來。
夏雨薰一愣,征征的看著這名姑娘。她的右臉頰像是曾遭火吻,皮膚糾結成一團,但左臉光滑無瑕,五官看來與魏爺有些相像,身形也頗高,好在她身材纖瘦,要不以一個姑娘家來說,個子實在太大只了點。
“看什么?就是你,一切都是你!”魏如茵不滿地朝夏雨薰斥道。
她是個嗆姑娘,很清楚這一次哥哥帶著她急急返回安城,就是因為這個女刺客惹出的杜康元事件,若她真的得被迫離開盛園,那都是這個女刺客害的。
她氣呼呼拉著歐辰威的手問!巴绺,她是刺客啊,為什么沒上手銬腳熔?沒給她嚴刑拷打?沒把她送進妓院--”
“夠了,歐爺才是決定她命運的人!蔽鹤咏±淅浯驍嗝妹玫脑,再看向歐辰威時,又是一臉歉然,“我看我們兄妹還是走人吧……”
“算了,五年不支薪酬。”歐辰威拿他沒轍,轉向魏如茵時,深邃的黑眸里迅速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歉疚,但隨即就被笑容隱沒。
“她不是刺客,是我要藉由她去找回丟掉的人,所以才沒特別為難她!
“歐爺不必特別解釋,我們只是下人罷了,我先帶如茵下去了!蔽鹤咏】圩∵不想走的妹妹離開。
“我還沒跟威哥哥說完話呢!哥,放開我……”魏如茵心有不甘的被拖走了。
歐辰威沉默的目送他們離開,深吸口氣,剛收回目光,就看到一旁的夏雨薰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你看她的眼神挺自責的,她的臉傷該不會是你造成的吧?”她好奇的問。
他黑眸倏地一瞇,突然又笑出來,“真不知你到底是裝傻還是真傻?”說完這句話,他也走了出去,走之前不忘丟了個眼神給田奕諭,要他盯著她。
“他什么意思?”夏雨薰一臉不解。
什么意思?他深知辰威要他盯著夏雨薰,絕不是要自己跟她細數往事,畢竟好友對如茵的愧疚早已藏到心坎深處,為的就是不想讓有心人把腦筋動到她身上。
但夏雨薰這個小丫頭才認識辰威幾天,竟然就能從他看如茵的眼神中噢到愧疚的味道,也難怪辰威懷疑她是裝傻還是真傻了。
忍不住的,田奕諭還是向夏雨薰說了一段長長的故事,端看她隨故事起伏變化的表情,他就肯定她絕對是后者,只是難得聰明罷了。
“說完了,你快回松林院,我也得去干活了!彼铝私Y語,長舌時間結束。
夏雨薰沒有異議,她的確需要時間消化歐辰威的故事。
原來,歐辰威、魏子健、魏如茵都是父母雙亡的孤兒,三人原本讓一名富商收養當童工,卻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生活,不高興時富商還會痛打他們出氣,熬不過一年,三人便逃出府開始流浪天涯,兩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四處打零工,來養當時年僅三歲的魏如茵。
后來,歐辰威進到一家鏢局工作、學武,十一歲時就長得比同齡的孩子高大,也開始跟著四處跑鏢,十三歲時就跟著其他鏢師首次進了青樓。
發現男人的錢很好賺,所以他存錢又借款頂下一間經營不善的青樓,靠著過人的交際手腕與走鏢時認識的三教九流友人,很快就賺了大把銀子,這一年,他才十五歲。
但也就在同一年,他所居住的小院落起火,十歲的魏如茵獨留屋內,火勢團住了她,在他得知消息沖進火場時,她已昏迷,半張臉燒傷,奄奄一息。
也是那莫名的一場火,讓魏如茵成為了歐辰威的責任。
因為當時魏子健一身傲骨,不想靠女人的皮肉錢發達,自己找了別的事做,無奈妹妹喜歡跟歐辰威在一起,不肯搬離小院落,所以他只好請歐辰威代為照顧她,而歐辰威也看在兒時同伴的分上,答應了。
事發之后,魏子健朝歐辰威怒吼,指責他沒有保護好魏如茵,甚至打了他好幾拳,但他都沒有回手,的確認為他自己沒有照顧好她。
接下來的日子,他以行動表示愧疚與補償,不僅花大錢將嗆傷昏迷的魏如茵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也給她最好的照顧,而魏子健將他的作為看在眼里也消了氣,感激之余,才吞下自己的傲氣回來替他做事,但就算歐辰威以兄弟相稱,魏子健卻始終謹守分際,只肯以下人自居。
倒是魏如茵,從不掩飾自己想當歐辰威妻子的事,反而是魏子健堅決反對,還說歐辰威就算有欠什么債,這幾年也已還夠,不應該再賠上婚姻贖罪,相當明理。
那個人看來真的就是硬邦邦的!夏雨薰想到這里就搖頭。沒想到歐辰威也挺可憐的,又不是他去放那把火,居然愧疚了這么多年,還不肯放過自己。
“真難想象他會是這樣的人,那我應該不會在這里受困太久,畢竟他是個好人啊……”她想了這件事兒一整天,想到不知不覺都睡著了。
但接下來的日子,仍舊一成不變,她整天哪兒也不能去,除了無聊還是無聊。
歐辰威還是忙得每天都看不到人,就連愛笑的田奕諭也不見人影,反而是魏如茵一天總會過來瞧她幾次,說些挑釁的話,像是“別以為留在松林院就是威哥哥對你有意思”,還有“威哥哥有很多女人,但始終沒有娶妻,是因為那個位置早就為我留下,等到我哥點頭,我們就會成親!敝惖。
夏雨薰無聊的吁了口長氣。她可以看出來魏如茵是自卑的,但自己對她真的有那么大的威脅嗎?
偏偏除了魏如茵,沒人會來和她說話,小青、小紅也不會跟她聊天,她真的快被悶瘋了,她到底哪時候才能走?
這夜,睡不著又覺得悶,她步出房間想透透氣,卻聽到一陣熟悉的談話聲,是從亭臺傳來的。
“威哥哥,我哥說你忙了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我特別準備了這一桌酒萊等你回來!蔽喝缫鸬穆曇袈爜矸浅袢。
“謝謝,但我沒有胃口。”
歐辰威的聲音聽來怎么那么沉重又疲憊?夏雨薰柳眉不由得一皺。
“你太忙了,下人那么多,還有我哥和田大哥幫忙,你就別把自己弄得那么累了。來,吃塊肉!
耳朵豎直的夏雨薰輕輕移動腳步,躲在墻角看向燈火通明的亭臺,果真見到歐辰威跟魏如茵正面對面坐著。
她偷偷的看著他,又數數自己的手指頭。有十天沒見了呢……天!她的雙手撫著”呼呼狂跳的胸口。真是奇怪,每次只要見到他,這心就會跳得特別快,肯定是他的相貌俊得太沒天理了吧?
可是,他的神情看起來也真的好累,令她莫名有點舍不得……
歐辰威突然站起身來,“我想回房睡了。”
“威哥哥,你知道我今年二十三,早過了女子許婚之齡?”魏如茵也連忙起身擋住他的去路,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躲在一旁的夏雨薰登時瞪大眼。
“威哥哥,我好不安,哥哥一直不愿讓我嫁給你,幸好這些年來你身邊除了那些煙花女子外,從沒有什么女子駐足,可是那個夏雨薰……不知怎么的,我就覺得她不一樣!
夜太靜,魏如茵的聲音雖然不大,仍隨著夜風送到夏雨薰耳里。但她到底哪里不一樣?連她自己也不懂。
“別胡說了,先放開!睔W辰威盛眉,欲拉開魏如茵的手。
“不要!你喜歡上夏雨薰了?她臉那么干凈、那么可愛,那雙純凈坦率的眼一看就知道從沒吃過苦頭、沒看過任何丑陋的事,一直是生活在愛與幸福中……”說到后來她都匣胭了,“不要說我亂說,我就是知道、也能感覺到!
歐辰威并沒有駁斥,事實上,他也一直覺得夏雨薰很特別。這幾天他在賭坊、酒樓、萬花樓跟許多人交際應酬,忙得昏天暗地,這才發覺她的特別在哪里。
她沒有那些意有所圖的嘴臉,也沒有被生活磨得疲累的苦澀神態,她的人生至目前為止大概都是被真善美包圍,顯現出來的神情才那么直率而真實,充滿著光與溫暖,會讓人無法不對她產生好感。
甚至在他忙碌這么多天終于能告一段落后,回來最想看到的竟然就是她,想逗逗她、和她一起說說笑笑……
夏雨薰看著亭臺中兩人抱在一起,胸口莫名窒悶,但是為了什么,她也不懂。她早知道他們是妹有情郎無意……沒錯!歐辰威既無意,怎么還讓人家抱著呢?這不對嘛!
“為什么不說話?威哥哥,你在想什么?”魏如茵抬頭看他,雙手仍抱得緊緊的。
“沒想什么,你去睡了好不好?”他好言勸著。
她搖頭,“我不要,我要你愛我、我要你娶我,我的臉傷是你間接造成的,沒有人要我了,你一定得要我,求求你……”
“我就知道你又跑來這里,難怪松林院留守的奴才全被你支開了!币坏篮瘸饴晜鱽,魏子健突然出現,粗魯的將妹妹從歐辰威懷里拉開,“歐爺,她的話你別當真!
“哥!”魏如茵大聲哭著抗議,“為什么要這樣?你不也曾說過是他沒有保護好我、是他的錯?哥……為什么不讓威哥哥娶我?”
魏子健沒有回答,強勢的將妹妹拉離松林院,四周頓時恢復一片寂靜。
夏雨薰靜靜的看著歐辰威像尊雕像似的柞著不動,但即便如此,她卻能感受到他的難受。
“可惡!”他突然狂吼一聲。
“啊--”她嚇了一跳,不小心發出一點驚嚇的低呼聲。
“誰?”他碎然轉身,瞪向聲音來源。
“我!”她急忙的走出來,免得被他當是賊或刺客的打一掌或踢一腳,那多劃不來。
他濃眉一皺,看著她走到亭臺,“你在那里多久了?”
“一會兒了,但什么也沒聽到、沒看到!彼苡昧Φ膿u搖頭。
他定定的看著她,突然勾起嘴角笑了,“你很不會撒謊,連開脫的話也如此矛盾,這樣的你到底是怎么在這險惡世界里生存下來的?”說到底,他是羨慕她的,她何其幸運,能活得如此純粹又快樂。
“險惡?還好吧,這世界上大多是好人和善良的人,就像你,你也很善良,魏如茵的臉傷都多少年了,你還耿耿于懷,其實那也不全是你的錯,她說你沒保護好一一”她突然住口,因為他竟笑了出來。
歐辰威伸手輕輕敲了她的額頭一記,“還說沒聽到?”他失笑的重新走回桌邊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