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會整晚留下?”杜晴春似乎沒有注意周遭,鳳眸直望著她,卻映不進她的身影。
“……是的。”她猶豫著,心里還在想,等把他哄睡了之后再離開。
他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你一點也不會說謊!绷季茫缡堑。
謊言被輕易拆穿,秀麗的臉龐閃過一絲狼狽,但這次她沒有否定。
杜晴春又凝望了她好一會兒,看得她抬不起頭來。才說:“手!
低垂的視線中出現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阮秋色順著那只手向上移,很快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
“把手給我,我要緊緊握著你,你確定你在,才能安心。”他的眼神執拗,態度有些惡霸,語氣兇惡,可說出來的話……
“屬下答應會留下!彼龔娮院雎孕念澋念l,顯得異常冷漠,恭敬的回道。
可惜杜晴春了解她不是說“我”就是在敷衍他。
“手!彼虉痰貓猿。
阮秋色仍不確是該不該這么做。
“拜托……”杜晴春突然放軟了姿態,漾著可憐兮兮的眸光看著她:“我只想安穩的睡一覺!
經過剛才,他已經知道她知道她吃軟不吃硬。
見他放下身段,像個無所依靠的孩子,阮秋色終于投降了。
如愿握緊她的手,杜晴春又露出上次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底溢滿了她所不解的溫柔,仿佛……仿佛專心凝視著的人不是她。
是啊,她的少爺不會、也不該用這種眼神看她。
即使拼命告訴自已不可能,阮秋色仍是為他別具深意的目光而心慌,融合了淡漠和倉惶的臉色忒是怪異。
“那個……甜糕沒有庫存了,小的找了些蜜餞。就放在這里……”隱冬囁囁嚅嚅地開口,打斷兩人間難得的微酸氛圍。
阮秋色迅速抽回手,平靜的面容好似未曾發生任何事。
“嗯,謝謝!鄙頌榭偣芊聪蛳氯说乐x就是她失常的證據。
總有數不盡的程咬金。
杜晴春望著自已空空如也的手心。繼而不悅地瞪向隱冬。
判定自已密在不該插嘴,隱冬忙退出去,還一邊道:“放心,小的什么也沒看見、沒看見……”
瞪到隱冬乖乖消失,他才收回視線,正想重新牽起她的手時。阮秋色早有預料,搶走一步捧過盛滿蜜餞的小盤子,遞到他面前。
“少爺,吃一點,我替您倒杯熱茶!
杜晴春微瞇著眼,對蜜餞不感興趣,倒是對她很感興趣。
可是倘若不吃的話,她便會有借口一直跟他耗著,說實在他也累了,不想浪費時間,只想在她陪伴不好好休息,再者,他也怕……
伸手捻了顆蜜餞扔進嘴里,他搖搖頭,表示不要了,然后往床榻貝側移動,并拍拍身側空出位置,意思非常明確。
阮秋色捧著小盤子,眉蹙春山,直覺就要拒絕。
“我沒有追宄那個黑衣人是從哪里進來的。也不打算追究,但是我真的害怕……一個人留在這里,特別是在經歷了方才的事情之后.……”杜晴春垂下頭,一副飽受驚嚇,又無人安慰的委屈模樣。
阮秋色的心在動搖。
“只有今晚,我保證讓你在天亮前離開!彼终f。
“那我也不用到床上!彼龥]有發現自已的話聽在有心人的耳里是多么的暖昧。
“我是怕你一直坐著會累,而且我想要你像以前那樣陪我!彼恼Z氣帶著些許撒嬌的意味,卻因為不習怪而擺出高傲的神情。
聽見他提起從前,阮秋色的堅持頓時煙消云散。
“……先讓我泡杯蔗漿熱茶!钡降,她是越來越寵少爺的,不是嗎?
“我不喝!甭犓煽,杜晴春轉眼間露出開心不已的大大笑容,一邊催促,“快點、快點!”
有種被騙的感覺,也許她應該再堅持一下。
阮秋色想著,心里卻不能否定見到他的笑容,她……并不討厭。
反正不是甜糕,對這時候的她來說沒有太大幫助,阮秋色也就下勉改,放下盤子,她慢吞吞地爬上床,躺下去的瞬間,竟然有些鼻酸。
唉……她不知道自已是如此懷念過去。
杜晴春挨近她身邊,在這張睡兩個人略微擁擠的床榻上,簡直是多此一舉,但在見到他顯得興奮的表情時,阮秋色決定不告訴他自已快擠下床。
他握住她的手,對上盈滿抗拒的秀眸時,只是給了她一記笑容。
“我一直想這么做!彼瘟嘶蝺扇私晃盏氖,笑著說。
側臉瞅著他,阮秋色以為自已會被他的笑客給融化。
一主一仆,他刈不該如此靠近,她也一直恪守主仆分際,卻敗在他的軟聲哀求和許久未見的笑臉下。
真的非常糟糕。
“少爺是少爺……”她低喃著,像在提醒他,也像在告誡自已要有分寸。
如果一對成年男女躺在同一張床上還能有分寸的話,她會緊緊守著最后一條防線,不讓自已或是他越界。
“所以他答應我的事必須做到!笨偸钦罩砸训乃季w隨意開口,他的話常常令人摸不著頭緒。
可阮秋色就是能搭上話。
“屬寸答應過事,尚未失信過!边@點她非常有自信。
看看現在,她不就留下來了嗎?
孰料,杜晴春搖搖頭,“你騙人!
“我沒有!睂τ谒馁|疑,她顯得不太高興,“少爺要我吊著手,我就沒有放不過;少爺要我什么都不做,我就什么都沒做!
“是啊,我還真得夸你為陽奉陰違的好榜樣呢!”杜晴春哈了幾聲。挪揄道:“吊著的手你還是照用不誤;我可不相信在睡覺的時候,你會當真什么事都不做。”
“……”好吧,她無法回答,因為還真給他料中了。
杜晴春繼續掀她的底:“況且你今天還欠我三個吻,可別告訴我,在我睡著時你已經自動獻吻了,那不會讓我葆獎你的盡責只會讓我嫌你不識時務!
“少爺,為何堅持用吻來代替工作?”阮秋色表面問得很正經,心跳卻急急加快。
光是上回在屋頂上的那個只吻,已經令她心神不定,一天三個吻……她豈能承受得了。
聞言,杜晴春拉下臉。
“你真的不知道為什么嗎?”
“如果少爺肯說的話,我會知道!彼龝@么說,純粹是想不他撤銷這個無理的要求。
她把一輩子都給了他。
但是,要她一輩子懷抱著曾與傾心的男子有過曖昧的回憶。然后伺侯在其左右……她不確定自已能忍得下去。
在總管這個身份之下,她也是個女人。
雖然她刻意逼自已忽略。近日來卻發現要忽略是越來越難了。
光是待在他身邊呼吸,都得費盡心力隱藏真心,倘若有了太親密的接觸,她該如何把持自已?
她只怕屬于女人的那部分的占有欲冒出頭來吧!
“你還記得那場喪禮嗎?”杜晴春逕自轉了話題。
“……記得。”
他的目光稍微偏離了她的臉,落在彼此交握的,“我雙親的喪禮……老實說,我什么都不記得了,發生什么事我也不想去回想,哪些人說了哪些話,我也不在乎,只有你發求誓,我牢牢的刻在心頭,不敢忘。”
“屬下——”
不愿放開手,他伸出一根指頭,示意她噤聲。
她大概沒有發現自已在刻意想隱瞞心思的時候,或者不愿以自身角度來回答事情的時候,就會從“我”改成“屬下”。
然則他想聽的,是“她”的想法。
“我想你可能無法理解失去重要的人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蹦憧赡軣o法理解,你的誓言對我來說意義多么重要,杜晴春自嘲的暗忖!耙苍S你認為‘永不離開’這四個字,不過是幾時的戲言,可我從不這么認為!
“屬下從沒想過離開少爺!彼恼Z氣有些急促。
“身為總管,我可能真的沒想過,那么身為“你”呢?就只是你呢?那個令我懷念的小小秋兒,她曾經想離開過嗎?”杜晴容澄澈的鳳眼,沒有離開她,亦不容許她逃避。
身為?她嗎?
阮秋色陷入了沉默。
她從不曾以“自已”的立場來思考過這個問題。
“少爺無須杞人憂天,屬下一直都在!睕]有發現自已用語上的小習慣,好的回答,徹底令杜晴春失望了。
“你人在,可是心不在。”他陳述親眼所見的事實。
偏他所求,唯心而已。
心……不在?
“屬下……”
“別再讓我聽見那兩個字!眲e過頭,他失望地合上眼,不想讓她看穿自已的心思。
如果她真的能了解的話,就不會用“屬下”來回應他;如果她愿意回過頭過,看看他那些傷害自已,也傷害她的舉動是出自什么樣的心情,試圖去了解他別扭霸道的姿態下藏著怎樣的真心……就不會這么回答。
這就是為什么他說她心不在的原因。
阮秋色深深注視著他熟悉的側顏。
或者真如他所說,她心不在吧。
許下承諾,她才六歲。
當他像斷了線的風箏,往后倒去時,不知怎么著,她仿佛看見他掉進漆黑的洞窟里,深深墜落,從小被告戒、教導以他為尊,她一心只想救他脫離那片無形的黑暗;在他們一起經歷了他夜不成眠的哭鬧,對血的氣味和黑暗感到害怕,還有一段所有人都以為年幼的他無法振作的痛苦時期后,他再度出現的笑容是多么可貴,令她珍惜。
她曾以為留在他身邊,表示能接受他的一切,她付出所有,也能換得他的所有,獨享他的全部。
怎么知道,成長是如此如殘酷——她終究得從懵懂無知到被迫放棄。
為了裝作對失去這一切,還能若無其事,他只能選擇將心遺棄,忘了自已有心,忘了那顆心也會痛,如此一來,他們才能平安無事.
他一直是這么做的。
“對不起!辈恢醯,這三個字溜出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