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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舜華 第三章(2)
作者:于晴
  “現在沐?”尉遲恭推開窗子,迎著刺骨寒風的春夜。她有病么?病得還不輕啊!八獰崴徒o她吧。”

  仆役立即領命。

  現時將要子時,名門富戶的當家居然還在工作房里,親自商研春稅。本來被尉遲家請來的帳房先生們一開始很不習慣,明明是這位當家將精通數字的他們挖來,卻不肯信任他們,但這幾年下來,他們從當家少年共事到現在,慢慢發現這位當家只是習慣事必躬親。

  在北瑭,要保全富貴與族人,并不是腳踏實地就能辦到,愈是身居高位的人,愈是處在瞬息千變的漩渦里,要讓人得了見縫插針的機會,那真是一朝失勢,萬劫不復,最佳例證便是絮氏,全族至今只剩下一名,而且注定絕后呢。

  如今的北瑭,過著侈糜生活,少有人愿意重視他們這些精于數字的特性,當年少年尉遲恭將他們自各處一一翻出來時,他們心里感激著,至今是心悅誠服著——他們心里很通透,一家垮了,依各家無味的交情,其他名門富戶只會等著搶食,絕無協助的可能,到那時,誰還會重用他們這些帳房?

  今年春稅將至,這些老少帳房都已有心理準備,給它熬個七、八夜,至少,當家在場,他們就得打起十二萬精神應付。

  可是……

  “今兒個當家心不在焉,對吧?”青年帳房抱著數本帳冊自梯而下,低聲說著。

  “可能是春神日之故,今年是伊人姑娘當春神的,當家自是念念不忘……”帳房們手里忙著,嘴上也湊著趣。

  一名帳房翻著帳本,上前問道:

  “當家,上個月有三筆鄉間百姓付不起賦稅來賣地,咱們差人去看過了,那地實在不怎么地,若是當家承下再讓他們租回種田,實是不合算!

  另名青年帳房不以為然道:

  “讓他們租回種田倒也罷,北瑭律法有定,鄉間賣地親戚間有優先權,他們仗著一表三千里,想將爛地賴給當家,那地三年沒種出什么好東西。前兩天我聽說,居然有鄉間小地主攜家帶眷賴在戚府門前,說著好聽,是戚家低價買地換他們留在京城,其實是想一家子后半輩子在戚家白吃白喝了!

  “戚大少看起來就是個挺正派的人啊……”幾名帳房低聲咕噥,同時往尉遲恭那兒望去,盼他別太正派。

  尉遲恭漫不經心地聽著他們閑聊。這些事他早知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名門富戶的當家也不是從天而降平空繼承這位子的,即使心軟也有底線。四大家當家各有其執念,能在北瑭站穩腳步,絕不是心軟正派可以做到的。

  尉遲恭聽得另外帳房道:

  “崔當家心狠哪。我去看地時,聽鄉間鄰人抱屈,她看中一塊好地,居然買通官府造假身分與地主扯上關系,再用下三濫的方法脅迫地主低價出售土地,逼得那地主不得不優先賣她。最后地主家破人亡……北瑭定下的律法,本該優惠人民,哪知讓人鉆著漏洞,這種下作黃子遲早遭報應的,當家還是別與她太過親近的好!

  尉遲恭心不在焉應了一聲。此時仆役又入門悄語一些事情,他徽地一愣,尋思片刻,放下帳本,換上暗色外袍,作揖道:

  “今晚要請各位先生多費些心血了。”

  諸位帳房立即放下手邊事物,一一回禮,送他出門。

  尉遲恭負手快步在夜空之下,提著燈籠的仆役幾乎是小跑步追著。

  “沒先把孩子帶開嗎?”他問著。

  “小少爺們說當家曾允今天會請春神回府賜福的,所以……”

  尉遲恭微惱。他沒忘此事,但伊人都受傷成那樣,難不成要他架她回來?

  “小少爺們盼了一整天,以為崔家當家是春神,就闖入……當時崔當家在沐浴,小的不敢擅入,婢女也不敢……”

  尉遲恭容色頓青,匆匆而行,衣袍在黑暗里飛揚。當他來到客房院子時,守在院子外不也不也接近的婢女忙道:“都在房里呢!

  尉遲恭擺了擺手,直接走進院里,來到客房門前,忽然聽見里頭聲音不似他想像的哭鬧,他思量片刻,繞過半面屋墻,來到窗前。

  窗子縫間透著明亮,他修長手指輕輕推動窗子,使其縫隙足以窺視里頭的情況。他黑眸往內瞟去——

  “春神賜福!”

  “春神賜福!再一次再一次!”

  “好!再來一次!”

  “……”他眼皮未眨,尋思著——如果他沒記錯,尉遲家都是男丁,除他與堂弟蚩留外,年輕一輩里只剩四個男娃,什么時候多了一個老齡女娃娃?

  房里哪來的大人,都是小孩子在玩吧……

  他撫著額角。他確實沒看錯,那個崔舜華笑得跟小孩一樣沒心沒肺,正在跟些稚齡娃娃玩孩子游戲!

  [那怎么可能是崔舜華?留因天生失目,其他感覺比常人敏銳些,她沒有崔舜華的戾氣,聲調也與留所知的崔舜華不同。在留心里,無法將她與崔舜華有重疊……此處留本不該張揚,但無論如何,留不敢瞞當家,大神官與我,曾跟崔舜華相處長達三個時辰,她的聲音我怎會聽不出來?若然此女真是崔舜華之身,其中民經改頭換面過,當家不妨看她雙臂,上頭有留與大神官留下的長生咒文,要是雙臂無物,崔舜華只怕早死了,如今在她身上的應是個孤魂……]

  尉遲恭憶起蚩留先前的密談,再瞧她神采飛揚,琥珀色的瞳仁盈著清淺瑩光,不含一絲雜質……哪來的戾氣……她以手一一抵著男娃兒們的頭頂,興奮地喊著春神賜!匏慈A么?

  在北瑭京城里,誰會想到崔舜華會有這一幕的孩子氣?不,絕不會有人。尉遲恭疑竇業生,徐徐閉上眼。

  “春神姐姐,你賜福當家了沒?“

  “唔,我想尉遲公子今兒個忙著救人,還來不及被賜福吧!

  “姐姐,管事說當家很喜歡今年的春神,那你喜不喜歡咱們當家?”

  “唔……尉遲公子是個大大的好人哪……我也挺喜歡他的!

  尉遲恭嘴角一抽。房里小男娃老女娃都在童言童語。

  “美麗姐姐都是老天送來的,所以春神非她們不可,果然姐姐好美哪。”

  “唉,你們巴結我,我可一點也不高興。要論美色,那非絮氏舜華莫屬。記得哪,天下第一美人是絮氏舜華,不是我喔。”她三不五時催眠著。

  ……絮氏舜華么?

  今日她已提過不只一次的絮氏舜華,與眼前的崔舜華有何干系?

  “當家!”小娃兒發現窗外的尉遲恭。

  他張開黑眸,捕捉到崔舜華眼里一閃而過的驚恐。接著,她驚惶失措地退到床邊,脫離他的視野范圍。

  他沉吟一會兒,步進房里,送走猶在興奮的男娃兒,老女童自內室匆匆而出。她一頭剛洗完的長發已經束起,行走時隱約露出足下沒穿妥的羅襪。

  他與崔舜華談不上什么交情,不會特別關注她細微的變化,但,他也知道北瑭只有一個女人敢露足,那唯一的女人就是崔舜華。

  這幾年,她在室內必是裸足臨地,無視他人想法。這女人……剛才是躲回室內綁發穿鞋?

  “舜華,束濕發,小心頭疼!彼龅。

  她面色古怪,帶著怨氣道:“尉遲公子,你不出現,我又怎會束發呢?”她腳丫還濕著呢,穿著襪直難受。

  “你不是都叫我尉遲,何時客氣起來了?”

  舜華心跳漏拍,泰然自若笑道:

  “人的頭發都會有由黑轉白的時候,舜華性子漸變也沒有什么好意外的。尉遲公子早就發現了吧,在鐘鳴鼎食那夜后,我個性略變……實不相瞞,那日我撞到頭,有些記憶不是很清楚。”話一出口,她也意外自己這么平靜。

  其實她早就想到,在她從未見過崔舜華的情況下,絕不可能仿她性子的十全,她性格有變,下人察覺也不敢問,但,一定會有在身分上與她相當的人出口相問,不如先下手為強。

  她心里反復擬稿說詞,就怕沒作過戲的自己說話結結巴巴讓人看穿,但沒想到眼下說得順暢自然,連她自己都大感欣慰。

  也許,是因為體認到,這一次,天塌下來了白起哥也不能替她頂著吧。

  接下來,再難過的關卡,她都得靠自己的雙腳走過。她不想在最后毀了絮氏的名聲;不想在最后,拖累了崔舜華的性命;更不想在最后這平白多出來的一年里,讓絮氏舜華心里的善念閔這么一點一滴給消磨了。

  有時候她也會冒出邪惡的念頭,不如占住崔舜華的身體活到老,可是,這是鳩占鵲巢啊!如果她霸占崔舜華的身子,那過去十九年自以為良善的她,豈不是自打嘴巴,跟那個會害人的崔舜華有什么不同?

  今天她沒認了白起哥,痛哭一陣后,心里也放松了,不必再掙扎了。她自己不想做壞人,也不會讓白起哥背起惡人之名,它日等見了親親爹爹,她可以很自豪地跟他說,他的女兒雖然無法再延續絮氏之名,但,絕不辱他的名,不辱他的教養。

  她回視尉遲恭的打量,補上一句:

  “瞧,尉遲公子是不是覺得我也變規矩了些?”她指指束發跟腳下。

  “……有點!彼H為含蓄道。

  她笑道:“我撞頭后的所作所為連自己都意外呢。以前我行事張揚,不忌他人的眼神,但此刻,要讓尉遲公子看見我披頭散發,我怕我會控制不了,非嫁你不可。這頭戲里的東西真是奧妙,給它撞一撞還真能改變個性,說不得下次再撞一回,我又恢復成原來個性呢!彼忍嬉荒旰蟮拇匏慈A鋪鋪路。

  “說得挺有道理的!彼龡l斯理道。

  “嘿嘿,崔舜華本身就是道理!迸紶栆惨宫F一下崔舜華的囂張,才不致落差太大。

  尉遲恭見她長發濕透,全身還帶著水氣,像個玲瓏剔透的水娃娃似的,便道:“我讓婢女進來幫你擦發吧!

  “等等,等等!”舜華心情甚好,她打定主意再怎么孩子性也只能今天了,今日事今日畢,從明天起可得靠自己頂天了。她搬來凳子,朝他道:“借扶一下!彼ブ呐坌,站上凳子,居高臨下朝他笑道:“尉遲公子,今日你救人一把,實是善心之舉……唔,你要明白我是絕對瞧不慣你這種善行的,但,好人當有好報,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她笑咪咪地伸出手,碰碰他的頭頂!敖裉,春神賜福給你,明年此刻你鐵定娶回意中人。”她記得明年此時他去白府拜訪時,袖邊有金紅雙線,肯定是與伊人姑娘論婚嫁了。她千盼萬盼,終有一次當上春神了。

  崔舜華要真撞壞了頭,變傻子都比變她這樣的可能性要大太多。尉遲恭一語不發,神色淡然地扶她下來的同時,有意攥住她的左手臂,手一滑,不著痕跡將她寬袖往手肘拉去,露出白玉般的藕臂。

  臂上,沒有任何咒文。

  舜華連忙拉好袖子,腮面微微紅了起來。

  “……我并非有意……”他道。崔舜華哪會因這么點小事害躁?

  “尉遲公子不是有意,何況、何況這等小事我也不在意,露露手而已嘛……”她內心流淚道。

  尉遲恭下意識看向她的右手寬袖。那袖下,臂上咒文也消失了么?

  如果都消失了,那表示真正的崔舜華已經……

  “絮氏舜華是什么樣的人?”他忽問。

  舜華一愣。

  他又道:“方才我在窗前聽見的。絮氏是北瑭古老的姓氏,如今白府里正有絮氏僅存后人,與你同名,你道,她是什么樣的人?”

  舜華以為她好奇,不疑有它,爽快笑道:“是個很善良的人呢。”

  “很孩子氣?”

  “哪會!她是個大家閏秀,北瑭第一美人……不,比不過我崔舜華,勉強并列吧。她身高九尺……”

  他終于挑動眉。“九尺?”

  這是她夢想中的身高!她點頭,道:“高才能看清楚所有的景物啊!好比方才我站在凳子上,這才能看清你頭上玉冠,要不,現在我這高度,連踮腳都看不見你頭頂上了油的黑發呢!

  “……絮氏舜華今年幾歲?”

  “今年算十八,明年就十九了!

  “舜華可還記得你幾歲?”

  “今年二十……有三吧!倍腥,在北瑭觀念里已經是熟透的果實了,她忍住打擊。從十九直接跳到二十三,活生生四圍年的空白。

  說到絮氏舜華,她想起一事,道:“尉遲公子請等等,我有東西請教你!彼歼M內室,匆匆取過一物,再出來時,尉遲恭已經不在。

  她一愣,見窗前有影。她拉開窗子,他正背著她雙臂環胸靠著窗,他沒回頭,只撫著額解,道:“你放下頭發擦干吧。有什么事這樣問也是無礙!

  她一怔,而后笑意漾漾,自懷里換出兩顆橘子大小的球體送出窗外。

  “我第一次看見尉遲公子,只覺你相貌偏俊冷,原以為相由心生,但你是外冷內熱之人,舜華以后再也不會以貌取人了。”

  “你的第一次見我是在何時呢?”他漫不經心問著,接過她遞出的小球。

  “自然是在……唔,瞧,尉遲公子知道這是什么吧?”

  “自是肥皂!

  “正是正是!彼慈A拿塊布擦起細軟長發,說道:“左邊的是藥皂,右邊的是香香皂,都是尉遲家名下制的。今晚我用的是香香皂!

  “……那又如何呢?”

  “尉遲公子,這是很嚴重的問題啊!你不覺得讓人二選一,是件很沒人性的事嗎?”最佳例證明就是她!

  北瑭京城貴族的肥皂幾乎由尉遲家的皂行包辦,白府里的她愛沐浴,皂球她用得勤,用完了得跟管事申請,但每每賜給她的都是藥皂,只有逢大節才讓她用一次香香皂。她知道白起哥是看她身子虛,天天沐浴容易受寒,所以選擇對人體有益的藥皂,那種只有香味而無用處的香香皂就免了吧。

  七兒曾說溜嘴,嫌她太貪心。這種肥皂只有小富家以上有錢人才買得著,又何必嫌東嫌西?何況她日日沐浴,在肥皂的消耗量上已是北瑭之冠了。

  但她想,既然白起哥已是名門富戶,絮氏以前至少也是個小富家,這種沐浴的皂錢絕對付得起的,如果物資上的一些需求能讓自己更加快樂又有什么關系呢?總好過留下錢財不知給誰花,自己卻郁郁地走吧。

  七兒以前還不會這樣的。在她死前那一年,七兒被收買得很徹底,婢兒伴大尾生,其實沒什么不對,她也可以再收買回來,可是,她想這樣無疑是給未來的大嫂難看。

  嫂子未過門,小姑便出手,以后白起哥難做人,何必呢?所以她懷著討好的心態,就讓被收買的七兒不時對她暗示些消息。好比,白起哥喜歡柳姐姐;好比,白起哥將要去提親……這也算是她不脫節于社會的好方法吧。

  尉遲恭正打量里手里小球,球皂在他大手里顯得好嬌小,她低頭看著自己,不,崔舜華細白的掌心,還不能握住一顆球皂呢。她眨眨眼,心里對這男女之別有點異感,以前她從沒覺得她跟白起哥有什么差的。她又笑咪咪地探出窗道:“尉遲公子,難道藥皂跟香香皂不能合二為一嗎?”

  他微微側面,瞟她尚帶水氣的臉一眼,道:“太麻煩,不合算!

  “為什么不合算呢?”她眼巴巴地問,就盼他能早出些雙效合一的肥皂,她趕緊再送給絮氏舜華,好讓過去的自己快樂地度過最后幾月。

  “你幾日一次沐?”他不答反問。

  “日日沐浴!彼钩,他又轉過頭看她一眼。這一次她沒大驚小怪了,她覺得他親近許多,也不太防備他是不是又看見她披頭散發的樣子。

  他慢吞吞道:“北瑭沐浴時日不定,通常三天一沐五日一浴,低下階層成天干活兒的,沐浴更是難得一次的。你這一頭長發洗上一次也是很花時間,不是閑人哪來的空耗在這上頭?”鼻間輕輕飄來淡香,是沐浴后的香味……他湊近右邊的香香皂,與皂上香味一致,只是女子洗后更添柔軟的芳香。

  ……絮氏……舜華么……

  舜華道:“總是有潔癖的姑娘會這么做的。”再補一句:“男子也是。我瞧白起差不多也是天天沐浴的!

  尉遲恭聞言,下意識又瞟向她。“原來你有潔癖!

  她嘴角上揚,笑道: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全身干干凈凈,精神上很舒服,會覺得世上沒什么過不去的。尉遲公子何不想,南臨的香料配方什么的,近年逐成北瑭姑娘的喜好,姑娘家是愛美的,在屋里、被里熏香,甚至佩戴香囊,都比不過自身散發的干凈香味,如果北瑭姑娘在冷天里也能以沐浴為樂,那帶著花香的藥皂就是她們最好的選擇啊!币步^對是絮氏舜華最好的選擇啊!她滿懷夢想著。

  尉遲恭聽她語氣洋溢著期盼,好似等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他記得,白起家里的絮氏舜華體弱多病,成天有藥味不意外……他將藥皂湊近鼻尖。

  尉遲家先有醫館,再有皂行。藥皂里的配方都是由醫館里的大夫配出,人盡其用,不過都是些老醫生,配出的藥皂以發揮藥效為主卻不怎么好聞。

  絮氏舜華以前……身上就是這種味道么?

  “如何能讓那些千金以沐浴為樂呢?”他心不在焉地看向她的右袖。

  如果真如蚩留所言,此崔舜華非彼崔舜華,不管以前那個崔舜華上哪去了,現時這孩子般的崔舜華是撐不起崔姓的。崔家分崩離析指日可待,那時豺狼必等著分食,還不如他先下手為強,為尉遲家謀得先機。

  他并不覺得落井下石有何違背良心之處。當家首要的,是保住自家一族,國家守成時可以有仁德君主,但一族之主不能心懷仁慈。只是到時這娃娃似的崔舜華沒好下場了。

  舜華沒有看穿他此刻心思,只想著什么樣的法子才能讓人以沐浴為樂。她沒學過商,再怎么前思后時,一時之間也沒個想法,只好再強調道:

  “姑娘們一定會喜歡的。尉遲公子能做出有芳香的藥皂,我想伊人姑娘定會歡喜不已!

  ……

  她見他沒吭聲,眼兒一亮。原來,尉遲恭的軟肋在伊人啊。她試探地問道:

  “我撞頭后記憶有些模糊,忘了你跟伊人姑娘是怎么見面的,尉遲公子,你提醒我一下吧。”

  他沒理她這問題,只道:

  “既然你撞頭有些記憶不清,那么,可記得近日要繳稅賦?”

  ……這些都是白起哥在管的,來到崔府后,她連崔府名下有什么地都不清楚,還繳呢。

  “你還記得你以前依賴你名下的帳房么?”

  ……如果她記得,那就真的見鬼了。

  尉遲恭狀似無意地說道:“你要不安心,不如我差名帳房過去幫忙?”

  她一怔,歡喜笑道:

  “那就拜托尉遲公子了!笔前,在崔舜華回來前她得保住崔家啊,要不,等崔舜華回來,家產被她敗光,她死了崔舜華都會鞭她吧!

  “全交給我吧,你頭發干了就早些休息!彼麤]回頭看她,準備離去。

  舜華又想了想,手忙腳亂束發,奔出去叫道:

  “尉遲公子!”

  他停步。

  “我想過,我記憶有些遺漏模糊,不如我在此暫居幾日,跟著你學一些商事,看能不能喚回記憶……此次春稅靠你,總不可能次次都靠你吧!彼呛芟肟坷,但她怕靠到最后,又是第二個白起為她撐天,她不愿再累及任何人了。沒想到,她絮氏舜華在死前一年還要悲苦地學商,撐起崔家這名門富戶。

  他徐徐回頭,深深地注視著她,良久,他才道:“隨你吧!

  她聞言眉開眼笑,一時隱忍不住,朝他擠眉弄眼。“尉遲公子真是好人,放心吧,好人有好報是千古不變的道理,我包你明年此刻一定把佳人抱回家!闭Z下之意隱隱已跟他是同一國的同伴,把戚家大少當成是首要敵人。

  她有《京城四季》這法寶,嘿嘿,比北瑭神盲者還神呢,她不就信依尉遲一表人才,在處處英雄救美的情況下,伊人姑娘還不芳心暗許。就是對戚遇明不大好意思,但,男未婚,女未嫁,自然可以各憑本事。

  舜華信心滿滿,向他告辭后,準備回客房睡大覺。在崔府她睡不安心,怕有人進來捅她一刀,她想,今晚她應該可以一覺好眠。

  “……絮氏舜華?”他忽喊。

  舜華直覺回頭,脫口:“嗯……”那語氣硬生生變調。“你在喊絮氏舜華?真是。我以為是在叫崔舜華呢。哼,改天我必要叫那絮氏舜華改名!”

  他神色自然道:“這話倒有點你以前的影子。明兒個見了,舜華!

  舜華見他迎著夜風負手離去,沒有轉回大喊她冒充……是她聽錯了還是他喊錯了?她撫著胸口,告訴自己不管她聽錯還是他喊錯都好,這都給她一個警惕,回頭她非得練練表情,以后要有人再喊絮氏舜華她萬萬不能再應聲。

  她又看看他那遠去的高大背影,心里微微暖和著,在夜色之中,與他反方向走回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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