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宣瑛一楞,緩緩回頭,瞪著那抓住她手臂的人,眼神顯得有些渙散。
是云斂鋒……
是云斂鋒沒錯……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遠處的萬頭攢動仿佛都消失了,街道房子仿佛往后退去,她發絲凌亂,滿身的狼狽,眼里涌出熱熱的霧氣,只看到那梅樹下的云斂鋒,她再也遏止不住激動的情緒撲進他懷里,緊緊的抱住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兩世為人,她還沒這么害怕過……
云斂鋒還沒反應過來,丁宣瑛已經撲進他懷中了。
他的腦袋一下子空白了,心跳似乎也停止了一般。
梅花原來也有香氣嗎?怎么四周的空氣瞬間變香甜了起來?
他緊緊的回抱著她,輕輕撫摸她的長發,一時間只覺得心里一團火熱,竟是希望時間永遠在此刻停住。
“怎么怕成這樣?”他心中蕩漾,輕輕的將她攬在懷里,粗著嗓子說道:“不過是迷路罷了,我定然會找到你,若沒找到你,我也不會回府,難道你信不過我?以為我會自己先回去?”
丁宣瑛吸了吸鼻子,在他懷里搖了搖頭,微啞地道:“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他憐惜地抬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蒼白的小臉。“好,我們這就回去,你看起來真是累極了,究竟跑了多久?”
云斂鋒挽著她的手,怕跟她再度走散,還刻意挽得緊了些。
她輕呼一聲,“好痛!”
云斂鋒臉色一變,立即松了手,“怎么回事?”
丁宣瑛不想回想適才那些經歷,便輕描淡寫地道:“沒什么,推擠之間磕碰到罷了……
“玉娘!”
那聲音一來,丁宣瑛整個人驚跳了起來,連云斂鋒也感覺到她受到很大的驚嚇,臉色變得更蒼白。
中年漢子喜出望外的看著她,沒注意到她身邊多了個護花使者,徑自喜孜孜地道:“玉娘,我可找到你了,你跑那么快,我差點追不上!
云斂鋒眉宇一挑!八鞘裁慈耍俊
丁宣瑛無奈地道:“我不認識他!
云斂鋒見微知著,已經聯想到她手臂受的傷八成跟這中年漢子有關,他聲音一冷,“是他弄傷了你?”
丁宣瑛還沒開口,那中年漢子便不由分說的動手動腳了!坝衲,跟我回去,我不會再讓娘欺負你了……”
他伸手就要拉丁宣瑛,云斂鋒豈會讓他碰丁宣瑛一根手指,他迅雷般的抓住了那中年漢子的手腕,使了內力。
“啊啊!”中年漢子哇哇地怪叫了起來!澳惴攀!你快給老子放手!”
中年漢子提起右腿向云斂鋒踢去,云斂鋒輕輕一閃身,躲過那一腳,但他抓住中年漢子的手可沒松開,反而又加上了幾分力道。
生意人需得游走黑白兩道,沒有幾分拳腳功夫護身是不行的,他是云家承接衣缽的嫡長子,自小便習武,武藝精湛不在話下。
“啊啊啊啊啊啊——”中年漢子疼痛難忍,呼痛連連,大冷天的,他竟流汗了。
云斂鋒大聲怒喝,“知道你調戲的是什么人嗎?今天本少爺就廢了你這只手臂……”
那漢子突然跪地求饒,“爺、爺,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的有眼無珠,不知道是尊夫人,求爺恕罪,饒小的一命……”
這等裝瘋賣傻趁機揩油之人,云斂鋒見多了,倒是丁宣瑛驚訝極了。
原來他不是瘋子?還演得真像啊,神經兮兮的,她真把他當瘋子了,還不想跟他計較的。
如果不是瘋子,那就太可惡了,這樣明目張膽的欺負良家婦女,這行為就是隨機擄人,今天放他走,明天他還會重復這等惡行,要是有人被他拖進屋里,不知道他會行何等下流的勾當……
“不行,不能輕易饒恕,要讓他吃牢飯才行!”
云斂鋒原以為她會息事寧人,不想她反應如此激烈,不過她說的倒是恰合他的心意,這種心術不正之人,一定要讓他嘗到苦頭才會受到教訓。
“牢、牢飯?!”那中年漢子呑了口口水,忙不迭連聲求饒,“不要!夫人!夫人你高抬貴手,饒小的這一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丁宣瑛不以為然的盯著他!拔也恍拍悖阋趺醋C明你再也不敢?”
那中年漢子一怔!鞍?”怎么證明?他怎么知道?不就是嘴上多說幾聲再也不敢就可以了嗎?
丁宣瑛咄咄逼人地說下去,“是啊,證明,你怎么證明?你要如何取信于我?讓我相信你的鬼話?”
如果不是場面嚴肅,丁宣瑛又那般的義正辭嚴,云斂鋒真的會笑出來。
宣瑛啊宣瑛,他在心中嘆道,愿你真的不是原本的丁宣瑛,那么我便可以毫無顧忌的向你表白,往后的歲月與你共效于飛……
“爺!”
坤弘心急火燎的尋來了,后頭還跟著六名家丁。
云斂鋒要出府前只告訴了他一人,后來老太君在找人,他只好硬著頭皮說出爺和正奶奶賞花燈去了,很無辜的承受了平奶奶怨毒的眼光。
不多久,又傳來城里因為馬車進入鬧街而起了暴動,好多人受傷了,還有人被踩死了,老太君這下可不得了,馬上叫云總管派人出來找人,而他也一并出來尋人。
“來得正好!痹茢夸h下巴一抬!鞍堰@人押去府衙,告訴府尹大人,他企圖擄走云府的少奶奶,定要嚴刑拷打,問出他犯案的動機和目的,沒招供之前,絕對不能放了他!
“是!”六名家丁齊齊向前,輕易便押起了中年漢子。
看來云斂鋒和那府尹大人是有交情的,丁宣瑛對這結果很是滿意,這只色狼短時間之內是無法出來為非作歹了。
大年初一,天還黑著,丁宣瑛便讓思秋喚起,梳妝妥當之后先到沁芳軒給云老太君磕頭拜年,夏氏、云斂鋒、溫詠佩、蕭姨娘、梅姨娘及孩子們,還有二房三房四房也都來了,一時熱鬧極了,直把云老太君樂得開心得闔不攏嘴。
丁宣瑛對于昨天自己主動“投懷送抱”,今天見了云斂鋒便有些別扭,一直回避著他的眼光,心跳加快的現象卻也是不曾消停。
“正奶奶,怎么少爺老是往我們這兒瞧?”沁冬小聲地說。
聽沁冬這么一說,她心跳更快了,想到自己昨夜作的那個春夢,起來時腿間甚至滑膩著……不由得臊得滿臉通紅,饒是她擁有現代人的靈魂,但春夢這種事即便是在現代也是令女人難以啟齒的事,何況她夢里的男主角云斂鋒便站在她眼前,想到夢里肌膚相親的感覺,她怎能直視他?
“正奶奶,您是怎么了?怎么臉這般紅?是太熱了嗎?”沁冬猶自天真地問。
她說這句時并沒刻意壓低音量,云斂鋒就站在她們對面而已,便看了過來,眼神若有所思。
丁宣瑛低垂著眉眼,心里直叫苦,我的好丫鬟沁冬,拜托你就不要再注意我了……
她正巴不得自己會隱身術,不想云斂鋒卻幾步走了過來。
“手臂還疼嗎?”
“不疼,你快回去你的位置!倍⌒÷曏s人。
昨夜回來之后,他要請大夫,她硬是不同意,要他別張揚,府里已經因為他們去看燈會,有人很不高興了,她可不想在風頭上再引人注意,她都想低調做人了,他偏生在眾目睽睽之下朝她走來,這不是想害她變公敵嗎?
“我的位置在哪里?”云斂鋒失笑地問。
“就是……”她瞪著他,他這是明知故問。
云斂鋒也不為難她,淡淡一笑便走回去了。
他那颯爽的笑容令她一時涌出了怦然心動之感,說他渣男并不公平,他是這時代的男人,又怎能對他擁有三妻四妾苛責什么?
“正奶奶,奴婢覺得少爺好像很喜歡你。”沁冬喜孜孜地小聲道。
丁宣瑛很無言,心道:你這丫頭就不要再來添亂了,沒有你多嘴,我的心也夠亂的了。
一行人在吉時浩浩蕩蕩的移師祠堂,因為這里的風俗初一照例要開祠堂祭拜,這次丁宣瑛就不必進去了,這年代的女人若不是名字要進祖譜時,平時是沒資格進祠堂的,但卻必須在外面三拜九叩也挺折騰人就是。
她與一干云府的女眷在外面三拜九叩,耳邊聽到云老太君在向祖宗們輕聲禱告——
“云家列祖列宗,請諸位保佑咱們長孫斂鋒能在今年延續香火,讓云家后繼有人……”
丁宣瑛看過去,云老太君雙手合十,十分虔誠,但蕭姨娘臉色可就黑如茄子了,她明明生了一對雙生子,老太君話中之意卻是當云斂鋒還沒有兒子似的,叫她怎能不氣結?
第二日,丁宣瑛又是一早讓思秋喚醒,她不免有些哀怨了!坝质裁词掳。俊
這才知道“冷宮”的日子多自在、多逍遙,府里的什么事都不必參與,每日睡到自然醒。
思秋臉色很緊張也很嚴肅!吧贍斣诘日棠,正奶奶就別賴床了,快起來吧!要準備的事還很多!
“云斂鋒在等我?”丁宣瑛霍地坐了起來,心臟開始怦怦亂跳!八麨楹我任?”
思秋一臉怪她不懂事的道:“哎呀,今日是初二啊,少爺要陪正奶奶回門!
丁宣瑛瞪大了眼!八阄一亻T?!”
嫁入云府后,她從沒回門過,每年初二都由夏氏備了厚禮派云總管送到她娘家,再說一個她身體違和、不宜遠行之類的爛理由輕輕揭過,而云斂鋒向來是陪溫詠佩回娘家的,這個她知道。
“少爺一早便來了,知道正奶奶還在睡,特意吩咐讓正奶奶再睡會兒,說是不急,如果晚了來不及回來,便在開陽睡一夜也行。”思秋微笑說道。
“那煙雨軒那位怎么辦?”丁宣瑛蹙眉,不是她假好心想到了溫詠佩,她是不想成為云教鋒妻妾的公敵,而且這么做,老太君也會不高興,她更不想招惹那位難搞的老人家,對于她來說,回不回門根本沒差,她又何必為了回門惹得一身腥?這樣哪時能恢復過去安逸的小日子?
“正奶奶還擔心那位不成?”思秋嘆氣!袄蠣敽头蛉瞬恢嘞肟茨茉诮裉爝@樣的日子攜著少爺的手回門,那位過去也沒為正奶奶著想過,正奶奶又何必想那位什么處境,如今您是正奶奶,少爺自然是要以您為優先了!
丁宣瑛凝神不語。
思秋說的沒錯,為了原主的爹娘,她是該帶著云斂鋒回門一趟了,好叫原主的爹娘放心。
“去準備吧!
見主子被自己說動了,思秋很是歡喜,忙風風火火的去準備行頭了,這是主子第一次回門,務必要風風光光的才行!
一個時辰后,三輛馬車由云府出發,一輛最雅致的是云斂鋒、丁宣瑛所坐,車里鋪著厚厚的羊毛毯子,還放了個小炭盆,一輛是普通的青幃馬車,給思秋和沁冬、奶娘和小青、小紅坐,最后一輛則裝滿了滿車的禮物,其中不乏許多名貴的藥材,還有手掌大小的人參,坤弘與第一輛馬車的車夫同坐,十名護院騎馬同行,目的地是鄰縣開陽。
丁老爺乃是開陽城的縣令,為官清廉正直,是一位深得民心的父母官。
馬車在瑟瑟的冬陽里前進,約莫要走上大半天才會到開陽,幸好走的都是官道,也不會有什么危險。
憑著原主的記憶,丁宣瑛對娘家還有些印象,而且不久前也見過原主爹娘,此行沒有壓力,就當出游看風景。
起程之后,她便懷里揣著暖和的手爐,微微掀開厚厚棉簾子的一角看路邊的風景,車廂里很安靜,只有車輪不斷碾壓地面的轆轆聲。
已經出了城,又大冬天的,也沒下雪,北風呼呼的刮著,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不過是一望無際的荒野,加上一望無際的路延伸到看不見的盡頭,因此她看了半刻鐘就開始困乏了,而且雖說官道是比較平坦,但車里也顛簸得讓她渾身骨頭難受得很,有些頭疼和耳鳴。
她會開始看風景不過是逃避與云斂鋒眼對眼的機會罷了,心里已經有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了,她與他怎么好像男女剛開始互有好感時的曖昧期,在這種飽含著某種期待的心情之下,要怎么與他在這小小車廂里待下去,開陽城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到?
不知不覺地,她便迷糊的睡過去,還開始斷斷續續的作夢,醒來時,竟是整個人歪膩在云斂鋒的身上,兩人貼得好近,一發現這個事實,她驚嚇得馬上支起身子坐好,佯裝若無其事的又掀開車簾子繼續看風景,假裝剛剛沒睡著,沒靠在他身上,好像那不曾發生過……
“外面有那么好看嗎?”云斂鋒早看破她的不自在了,他似笑非笑地道:“據我所知,那外面應該是沒什么好看的!
她不禁臉燙了起來,手是放下了簾子,卻是正經八百地道:“我覺得不錯看。”
“不錯看?”他玩味地咀嚼著她的話,而后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得了然。
那一眼弄得丁宣瑛心驚膽跳,猛然驚覺自己說了前世慣用的通俗語法,但話已出口,也來不及收回。
不要自己嚇自己,不過隨口一句,他哪里就能猜出她是穿越而來?
她學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緩了一緩,若無其事的道:“我們這樣突然回去,怕會嚇到我爹娘……”
畢竟之前都沒有回去,他們不會預期到今日她會回門吧?
云斂鋒一笑,往她挪近一些!拔仪皟扇找巡钊送ㄖ栏冈滥,今日會陪你回門,恐怕岳父岳母如今已在倚門等待了!
她微微揚了揚眉!澳蔷秃!痹瓉硭皇桥R時起意,是早有打算今日要陪她回門。
不過,他怎么不回去坐?是打算這么坐到開陽嗎?她怕自己會因為心跳太快而死……
云斂鋒突然伸手,她一顆心瞬間又蕩漾得怦怦狂跳。
他要做什么?
誰知他沒做什么,只是從懷里拿出兩張銀票塞給她。“你收好!
丁宣瑛打開了,是兩張各兩千兩的銀票。
兩千兩?!
她已經對大錦朝的幣值有所認識了,自然知道這是一筆巨款。
她愕然的抬眼看著他!敖o我銀票做什么?”
她想到自己除夕夜賞花燈沒帶半文錢出去,吃食都是他付的帳,他不會以為她缺錢花用,所以給她這么一大筆錢吧?
“岳父為人清廉,只用俸祿要維持一家子的生活,肯定是吃力的,你暗地把一張銀票拿給岳母,讓岳母補貼家用!
見她久久沉默不語,他心里也亂了,怕自己這一片示好之意看在她眼里反倒成了用錢在侮辱她,情急之下,他忽地握住了她的手,懇切地道:“我知道這些萬萬彌補不了過去我對你的忽視,只懇求你不要拒絕我!
他那情意切切的眼神撩動了她的心弦,她凝視著銀票,不置可否地問:“另一張呢?”
見她不像著惱,他這才放心了!傲硪粡埬愫蒙罩,當用就用,放在身邊傍身!
其實他早不當她是他娶的那個丁宣瑛了,因此這銀票也不是要彌補她,他之所以給她銀票是他曾聽龍逍說過,來這里之后相當惶恐,生怕哪天會被揭穿是借尸還魂,被掃地出門,之后人人恐怕會當他是妖孽,他會流落街頭,每每想到此,他便極為沒有安全感,如此忐忑不安的度過很長一段時間。
后來,他開始投入茶莊的生意,也把生意越做越大,發現只有賺錢才踏實,財富給了他安全感,也給了他膽量,現在除了公中的財產,他還秘密的擁有一個私人金庫,再也不怕被人發現他來自唐朝,因此他才想,她會不會也是如此?需要一筆錢來當她的后盾,讓她無后顧之憂的在此安生立命。
丁宣瑛拿著銀票,雖然凝眉不語,但心中百感交集,百種滋味在心頭繚繞,最后竟是感到一股暖流滑過。
兩世為人,這是她第一次拿男人給她的錢。
前世雖然與方晉安半同居,卻從未從他手中拿過半毛生活費,日常生活的開銷都是她支出,相反的,他還常向她調頭寸,當時她也很不解,高薪的他把錢都用到哪里去了?現在想來,是用在另一個女人身上了……她真是傻,要說渣,方晉安比云斂鋒渣了一百萬倍不止。
原來被一個有能力的男人照顧的感覺這么好,難怪前世那些年輕美眉都要找金主了……
呸呸呸,她在亂想什么?云斂鋒是她名正言順的丈夫,他給的錢當然能拿、當然能用,她還要理直氣壯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