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悲哀的是,一個令人措手不及的遺憾卻發生在另一個小生命身上——慧慈公主死了!
如嬪寢宮內是一片混亂,宮女們全哭成一團,太醫更是低頭不語,而才兩歲的慧慈公主……更是死狀凄慘。
她吃了摻有銀針的毒糕點,小嘴打得開開的,舌上儼然有幾根黏著糕點的銀針,黑色的血絲從她小小的臉蛋上七孔流出,神情更是驚恐而扭曲。
當靳成熙跟時月紗得到消息匆匆趕至時,宮女們霎時全跪了一地,太醫也趕忙彎身行禮。
尾隨而來的秦公公一見到小公主的死狀,捂著袖子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靳成熙瞪著已被移到床榻上的小女兒,雙手握緊成拳,咬牙不語。
時月紗忍不住心痛落淚,好好一個小女孩,現在已成一具冰冷尸體,她難過的回頭看著那盤如嬪送給她、一模一樣的糕點,一點也不懂事情為何會這樣。如嬪不可能會害死自己的女兒!
同樣的,靳成熙也無法理解。虎毒不食子,更甭提如嬪有多么珍愛寶貝慧慈,她怎么可能會將糕點拿來喂食女兒?!
齊聿奉命去查了此事,又迅速回來稟報,“稟皇上,御膳房證實那兩盤糕點確實是他們做的,也是如嬪自己去吩咐、親自拿走的,但是他們絕對不敢下毒跟放銀針!”絕對是夏皇后!但沒有人證、物證,她更是從頭到尾都未曾經手……可惡!靳成熙用力的狠捶桌子,握拳的手都氣得發抖了。
時月紗連忙走到他身邊,“皇上……”
“沒事。”他沉沉的深吸口氣,站起身來走到床榻坐下,頭也沒回的道:“太醫,把藥箱給朕拿來。”
“可是皇上……”太醫本想說慧慈公主已死,但被皇上冷眼一瞪,他急忙提著藥箱過去。
靳成熙從藥箱里拿出一支小夾子,俯身將慧慈口中的銀針一根一根小心的、溫柔的、細心的挑了出來,讓她的唇能閉上后,再不舍地伸手將她死不瞑目的眼眸閨上,最后定定的注視著她良久,才沙啞著聲音下令,“將她跟如嬪葬在一起,讓她們母女在黃泉路上也有個伴!
“是!饼R聿立即走上前,將慧慈公主的尸首抱了出去,秦公公則難過的拭淚跟出去。
小小生命就這么悲慘離世,靳成熙的心里是最難受的,一整夜都無法闔眼。時月紗知道他心中的苦澀,還有對自己無力保護女兒的抑郁自責,所以這一晚兩人僅是靜靜地相依相偎,沉淀著復雜的悲痛心情。
從那一日過后,靳成熙對時月紗和慧心公主的安危更加重視,加派兩名宮女專門檢查三餐膳食,永晴宮也多了六名侍衛巡視。
如嬪母女的喪事默默的辦完了,眼看距離年節也僅有一個月余,但整座皇宮都處在低迷氣氛中。
至于勇毅侯,也特地進宮關切女兒,不斷叮嚀要小心再小心,但時月紗在乎的卻是另一件事。
“爹的探子可查知真正下毒的兇手是誰了?”她知道這座皇宮,對某些人而言是沒有秘密的,勇毅侯雖然處事低調,卻是有這種能耐的人之一。
勇毅侯頓了下,他原本不想讓女兒知道太多宮中的丑惡,但她都差點出事了,所以思忖再三后,還是透露了消息,“其實,就與當年卓蘭之死相同,線索到了如嬪那里就全斷了!彼摹靶摹边说芈┨慌模白、卓蘭之死?”
“是啊,當年最后進到蘭貴妃寢宮的就是如嬪,但沒有進一步的事證可以證明是她下的毒……”時月紗突然感到毛骨悚然了,別人不知道,但她根本就是卓蘭,因此她清楚的記得,如嬪當年找她聊孕事,桌上當時也備了糕點,不過,那是她自己差宮女準備的。然后,她回身拿了塊給慧心吃,接著如嬪也順手遞了一塊給她,當時她并沒有多想,拿著就吃了,但如果……那塊糕點被如嬪趁機加了什么呢?
所以,真的是如嬪嗎?
翌日,她腹痛如絞、吃喝不下,就此臥病在床,但即使病入膏肓了,她也未曾懷疑過膽小怯懦的如嬪……勇毅侯的眼底有著憂心,“鳳玉那里也因為如嬪母女的事,宮中侍衛巡邏的次數都多了,爹已派人告知,要她在這段時間盡量留在自己寢宮里。還有,你若到她那里,說話也要多加注意,這皇宮內埋伏的眼線實在太多了。”
“好!彼帐靶木w,點了點頭。
勇毅侯面色凝重的又道:“有些事,爹不想讓你知道是為了保護你,如果可以選擇,你要明白,爹是絕對不會讓你進宮的!彼切挠杏喽Σ蛔阊。
時月紗不是很懂父親所言,然而就在冬至一過,她寢宮的侍從、宮女竟多了好幾張生面孔,而且還是單方面由夏太后決定的,據說,夏太后找了鎮國公和她爹討論,卻連知會她跟靳成熙都沒有。
于是,盡管時間已近傍晚,靳成熙仍派人召了兩名首輔大臣進宮,詢問永晴宮里加派人手的原因。
“這是為了安全起見,皇上來永晴宮的次數與時間都多,外界只知道如嬪是突然染病而亡,慧慈公主則是思母太過,半夜離開寢宮不小心跌倒昏迷,因而受凍死亡,但實際原因,夏皇后可是巨細靡遺的告訴老臣了!辨倗告傅纴砭売。
靳成熙黑眸半瞇,“這事并未完全結束,朕仍派人在調查,只是朕的安全有齊聿這禁衛武官率大內高手保護,他們也做得很好,不用再添人了。至于永晴宮原來的侍衛、宮女,也是朕精挑細選過的,已足以護衛娘娘和公主,那些多余的生面孔就不需要了。”
“皇上乃一國之尊,安危可是首要之事!庇乱愫畈坏貌婚_口,那些調派過來的可都是他的人。
靳成熙冷笑,“還真是連朕的家事也要管?但這件事,朕偏要自己安排!
“侍衛已然調動,請皇上配合。”鎮國公又拱手道。
“鎮國公!”靳成熙動怒了。
鎮國公也有他的堅持,“夏家忠心耿耿,推舉靳家成王、侍奉輔佐也是盡心盡力,皇上可別因為聽從了哪些阿諛奉承的是非之言,便不再將老臣放在眼底,執著已見!苯晌醪淮笈,“說這么多,就是要朕對鎮國公等人唯命是從嘍?”兩人臉色大變,急忙躬身拱手,異口同聲的道:“臣不敢!
“很好,這事朕說了算,再出言就是忤逆圣意,依律當斬!”靳成熙臉色鐵青的撂下重話,宮里才剛添兩條冤魂,他很清楚自己沒有懦弱的資格。
兩位大臣面色慘綠,卻什么也說不得,只能尊重并承諾會告知太后,便行禮退出御書房。
并肩走在回廊中,鎮國公心里忿忿不平,勇毅侯的情緒卻很復雜。這次的侍衛調動,是由藏有私心的鎮國公主導,但鎮國公雖然覬覦皇位,卻也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絕不會動到他女兒,所以這次有人在糕點內下毒藏針之事,為取信于他,鎮國公還立毒誓表明非自己所為。
然而,事關女兒的生命安全,勇毅侯只得再進宮問夏太后,一旁的夏皇后倒是直言了,說再懦弱的女人一旦起了妒心,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意指此事真是如嬪所為。
可他跟女兒一樣,其實不認為下毒的是如嬪,只是苦無證據,莫可奈何。
“我們直接去見太后吧!辨倗蝗婚_口,打斷了勇毅侯的思緒,他連忙點頭。
兩人進到夏太后的寢宮后,隨即將剛剛的事略為轉述。
夏太后先是擰眉,又見鎮國公怒氣沖沖,勇毅侯神色卻一如往常,從神情上難以看出心緒,于是道:“這樣吧,近晚膳了,哀家備一桌酒菜,邊吃邊談!逼讨,在陳年酒香和菜香肉味四溢下,鎮國公、勇毅侯邊吃邊喝,夏太后靜靜的吃著飯菜,看兩人似乎消了剛剛堵的郁氣后,她屏退閑雜人等,再命幾名親信侍從二站在廳堂外把風,這才放心的開了口。
“皇上最近皇威很大,當年的小犢牛,看來真的變老虎了。”
“還記得數月前,咱們合力要將他的親信齊聿拉下,那時他捍衛齊聿時,就見其威武氣勢了,咱們再不壓制,日后只怕制不了他!辨倗延邢纫娭。
勇毅侯卻是沒接話;叵氘敃r皇上所展現出的膽量與氣魄,其實是令他心驚、震懾的,再加上皇上近期所為大放異彩,令他的心逐漸動搖,尤其見到女兒日益光彩的幸福神態,他不禁開始反問自己,真的要配合夏家對付皇上嗎?
“其實,目前就是勇毅侯的閨女時月紗最受圣寵了,有些事該從她那里下手才是!辨倗蝗粚⒚^指向他。
勇毅侯連忙拉回思緒,直視他道:“紗兒自小性子嬌憨,從她那里下手,反而容易壞事!边@是就事論事,武人性格也讓勇毅侯心中沒有太多權謀,他會跟夏家結盟,純粹只是為了自保、留后路。
“勇毅侯說的沒錯,她才要十七歲,連孩子也沒生就將慧心公主攬過去扶養,哀家在她身上看不到半點心機,她能幫上什么忙?這一次能逃過毒糕點事件,也只是她幸運而已!毕奶笫钦娴牟豢春盟
她跟自家侄女都一樣,一顆心全向著靳成熙,能成什么大事!
勇毅侯沒說話,心里很感謝老天爺,因為連李鳳玉埋伏在宮中也未曾探得這妝陰謀,單純又備受他保護而長大的女兒能逃過這一劫,也只有“幸運”能解釋了。
“那么,太后說說看,此次逮到機會調動侍衛,就是為了日后的大計,但皇上已非咱們可以操控的,又該如何是好?”鎮國公難掩懊惱的道。
勇毅侯也沉默的看著夏太后。
但夏太后沒出聲,看來似乎心情還不壞,輕啜一口酒,嘴角微揚。
“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事嗎?”見狀,鎮國公放下酒杯,好奇的問。
“沒有,柏松就要返回皇城,再也不離開了……哀家一想到再過不久便有他作陪,心情就好!
“也是,太后千盼萬盼的總算盼回柏松,雖然他是臣的兒子,但卻比較像是太后的兒子,老將太后的期待放在嘴上呢!辨倗φf著,雖然是自家人,但妹妹貴為夏太后權勢更高,他也得諂媚一番。
夏太后一聽,笑得闔不攏嘴,不過有些話還是得說白了。
她笑容一斂,看向勇毅侯,“哀家要提醒你,縱然你的女兒備受皇上恩寵,但咱們可是自始至終都在同一條船上,要翻船也會一起翻的!
“老臣明白!庇乱愫铧c頭。
“太后,勇毅侯對靳家喪失信心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臣并不擔心,倒是這個年一過,恭親王也要回來了,屆時皇上身邊多了他,就是如虎添翼。加上西北這一戰也為楚穆王朝打出了威望,這段日子以來一車又一車的物資又不停送過去,替靳成熙攏絡了北方各異族的心,這對我們實非好事,日后要動他只怕是更難了!辨倗[起眼,愈想愈不安,靳成熙的氣勢愈旺,夏家要登皇位將會難上加難。
夏太后倒是顯得氣定神閑,“放心吧,在恭親王回來前,皇上也許就已被我們解決了!
兩人大大的一震,再細聽太后的下一步棋,外頭的風雪,也愈下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