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德的女兒安茜雅——一個苗條、面孔開朗的女孩——的協(xié)助下，妮娜收拾好了行李，梳洗打扮妥當(dāng)。然后，她獨自坐在這間派給她住的客房的高床上，打量粉刷成淺藍(lán)色的房間。
哇！想想看！她，一個澳洲牧羊場的仆人，居然住在一間用以招待公主的房間里。莎迪姑奶奶絕對不會相信世上有這種好事！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快樂的妮娜滑下床，跑去開門。站在門口的是安茜雅，她的雙手?jǐn)[在背后，她的身旁站著一只表情好奇的毛茸茸大狗。它詢問似的仰望妮娜，它的眼睛一只是棕色的，另一只是藍(lán)色的。
“快要七點四十五分了，妮那小姐。”安茜雅用她細(xì)細(xì)的嗓音說：“老天！你看起來真漂亮�！�
“謝謝你，安茜雅�！�
妮娜用雙手拉開她最好的棉布洋裝的裙擺。它的高領(lǐng)和長袖的袖口都鑲著一圈奶油色的鉤花蕾絲，使她顯得格外嫵媚。幾個禮拜之前，她費了番功夫把它洗干凈，仔細(xì)的將每個褶子、花邊熨平，她作夢也沒料到自己日后會穿上它，會置身在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方。
“你這位可愛的朋友是誰呀？”妮娜蹲下身去，拍拍那只大狗的頭。
安茜雅泛出微笑，俯視那只狗，并用手撫摸它的背部。
“這是麥林。它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它跟其他狗一樣，在這座牧場工作，可是，它是所有牧羊犬的領(lǐng)袖。”她的話里有明顯的驕傲。
麥林是一只黑白相間的長毛牧羊犬，此刻它露出坦誠的眼神，猛搖尾巴，好像知道安茜雅在介紹它。
“嗨！你好嗎，麥林？”妮娜俯身搔搔它的耳朵后面。
友善的麥林立刻跳起來表示它的歡迎，它毛茸茸的大臉湊近妮娜錯愕的臉龐，在她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之前，它兩只巨大的前腳已經(jīng)搭在她的胸部上方。
安茜雅喝斥一聲，把麥林拉回來，但是它已經(jīng)在妮娜的洋裝上面留下兩個清楚的黑印子。兩個年輕女孩當(dāng)場愣住。
“安茜雅！”毛德從樓下呼喚在二樓的女兒�！澳阍谀⒐绞裁�？柯爾小姐必須準(zhǔn)時進餐廳——快去通知她！”
妮娜呆了一下，然后轉(zhuǎn)過身，慌忙地跑向衣櫥“噢”她嗚咽道：“現(xiàn)在我能穿什么？”
安茜雅跑在她后頭，抓起她白圍裙的一角，開始擦拭妮娜胸上的那兩個勝腳印�！皼]有時間換衣服了，小姐�！彼龖n心忡忡地說：“你最好立刻去餐廳報到！”
她攬住妮娜的手臂，幾乎是拖著她沖下樓梯。那只牧羊大麥林緊跟她們后頭。然后，她幾乎是把妮娜抓進通往美侖美美的餐廳的深色木雕雙扇門。
關(guān)上的門輕輕撞上妮娜的背部，迫使她向前跨一步。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鋪著白色亞麻巾的優(yōu)雅餐桌，餐桌上布置著水晶蠟燭臺，正在燃燒的白色蠟燭，插滿新鮮蘭花、紫色睡蓮和各色她叫不出名稱的花朵與綠葉的水晶大花瓶�？諝庵酗h浮著濃郁巧克力香味，雖然這張長餐桌可以輕易地容納二十人，不過此刻，它只擺了四張椅子。
咳嗽的聲音喚醒她，她將視線移離那布置 美麗的餐桌，餐桌距離她最近的這一端坐著一名五官輪廓深刻，身穿正式的硬高領(lǐng)白襯衫與黑西裝的年輕人。
“所以，你就是山恩和其他貨物一塊帶上船的那個女孩�！彼е桓形袋c燃的雪茄說道：“我們都以為他對好東西有敏銳的眼光，看來他只對羊在行。”
“對不起？”妮娜羞怯的問：“我們尚未見過，我叫妮娜·柯爾。”她友善的伸出手。
那名年輕人不理會她伸出的手，發(fā)出一串尖銳的笑聲。“我敢打賭，你想乞求的不止這個！”他吐出一小片煙草。“全世界的下層階級似乎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妮娜考慮要退出餐廳，但就在這時，門被打開，那氣質(zhì)像女皇般的婦人踏進來。
“夠了�！彼砸环N和她脆弱的外表不諧調(diào)的有力語氣說。然而，那年輕人并未禮貌的站起來。
那婦人堂皇地朝餐桌最遠(yuǎn)的那一端走去，她飄逸的翠綠色長袍的裙擺，隨著她的動作搖曳生姿。她拄著一把象牙雕刻的手杖，踏過厚厚的東方地毯。她那摻雜些微銀絲的金色秀發(fā)一絲不茍的縮成智，垂在她兩耳的翡翠耳環(huán)在燭光的映照下閃閃生輝。她的后頭跟著一只抬頭挺胸的波斯貓，它毛茸茸的脖子上戴著一個綴滿寶石的項圈。
那婦人一言不發(fā)地越過妮娜，站到桌首，那只貓發(fā)出一種細(xì)小的嘆息聲，窩到她腳畔。那婦人目光凌厲地打量妮娜一眼，然后她細(xì)瘦的手指劃個圈兒，示意妮娜轉(zhuǎn)身。妮娜照辦了，由于她最好的皮鞋有點夾腳，所以她在轉(zhuǎn)身時顯得有點踉蹌。
那婦人從她的長袍口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詩集，展開它，然后將它遞給那名年輕人。那年輕人看也沒看妮娜，就把那本詩集塞給妮娜。
“你來念這個——如果你識字的話。”他說。
那一頁上以妮娜所見過最小的字體，印著羅伯·布朗寧的杰作“廢墟中的愛情”里的幾段。妮娜抬起頭，望向那婦人，只見她優(yōu)雅的揮揮手，示意妮娜開始朗讀。
“在寧濫的夜晚微光處……”妮娜低眉念道。雖然餐廳里有三個人，但她卻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這偌大的房間里回蕩。
那年輕人吃吃的笑，并換個坐姿。妮娜做個深呼吸，重新開始。“透過暮色，走走停停…當(dāng)他們……”妮娜有點結(jié)結(jié)巴巴地念道。
等她念完前三段，她已經(jīng)感到口干舌燥，喉嚨緊縮。那婦人揮揮手，示意她停止�！澳畹貌诲e�！彼⒁暷菽�，宣布道：“你可以坐下 了�！�
妮娜開始拉出一把椅子。
“不過……”那權(quán)威的聲音又響起。“下一次來餐廳，請你穿套干凈的衣裳�！彼P直地坐進她的高背椅。
妮娜漲紅臉坐下去，那年輕人又吃吃笑了起來，并嚼咕著什么關(guān)于下層階級的話。
“夠了！”那外表纖弱的婦人吼道。
“是的！母親�！蹦悄贻p人低儒道。
毛德捧著一只大銀盤，用臀部推開門。銀盤上擺著四只裝滿水果的高腳水晶杯。
“啊，給寶貝吃奇異果，”年輕人挖苦道：“多么恰當(dāng)，毛德�！�
他的母親瞪他一眼，然后以一種疲乏的語調(diào)問道：“毛德，為何我的大兒子沒有出席？”
毛德皺皺眉，開始上水果。
“遲到，我親愛的大哥總是如此，”那年輕人不理會他母親校起眉頭，插嘴道；“而且無疑的，他準(zhǔn)會胡亂穿穿就出席。他老以為自己是個酷牛仔，而不是…”他夸張的比比四周。“……這棟宅邪的主人。”
這對母子的對話，妮娜聽得似懂非懂。她好奇地檢視水晶杯里的淡綠色、中心有黑點的水果，杯緣綴飾著一片薄薄的檸檬。她品嘗一口那種水果，它的滋味令她覺得像是草毒與香蕉的混合。
毛德正要離開餐廳時，門又被推開了。山恩·梅力特走進來，妮娜的下巴震驚得往下掉。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她在席德尼遇見的那個牧羊人了。此刻，他穿著昂貴的深藍(lán)色西裝、剪裁完美的背心、長褲和一雙亮晶晶的黑色皮靴。但是，她不會認(rèn)錯那頭沙色短發(fā)和那對湛藍(lán)的眼睛。
山恩·梅力特滯灑的模樣奪去妮娜的呼吸。他輕快地走向桌首的婦人。“原諒我遲到了，美人。”他吻吻她的臉頰。
妮娜首度看到那婦人露出溫暖的微笑。她寵愛的拍拍山恩的臉頰，“我當(dāng)然會原諒你，我的兒子。我很高興你回到火樹�！彼顫姷卣f：“而且，我很感謝你體貼的為我?guī)硪晃?nbsp; 伴婦，雖然我但愿你先跟我商量這件事。不過，你選擇的人還可以。”
“我看到她的那一剎那就知道她合適，老媽。”山恩轉(zhuǎn)向呆著木雞的妮娜，頑皮地眨眨眼睛。然后他快活地繼續(xù)說：“那么，你們彼此介紹了沒——或者是自首？妮娜·柯爾小姐，容我介紹我美麗的母親——凡妮莎·梅力特…”他戲劇性地一揮手，朝他的母親鞠個躬。他的另一只手掃向那年輕人的方向�！啊@位是我那脫韁野馬似的弟弟，科林�！�
山恩的真實身份令妮娜愣在那兒，說不出半句話。凡妮莎·梅力特投給她一抹淡淡的微笑。
科林喝口水，咕映道；“真迷人�！�
山恩在科林對面、妮娜的斜對面坐下，他拋給妮娜一朵燦爛的笑靨，突然間，妮娜覺得這個房間不那么空洞了，事實上，她覺得餐廳里的氣溫陡然上升了好幾度。
“唔，我的女孩，”山恩直視妮娜�！澳惆差D妥當(dāng)了嗎？”
妮娜閉上她微張的嘴巴。山思·梅力特是她所見過最大的騙子！他竟然讓她誤會他只是在這里工作，而事實上，他擁有這座全澳洲規(guī)模最大的牧羊場，而那名她要陪伴的婦人則是他的母親�。�
他從她眸中讀出危險的訊息，便搶先說道：“不，你不必回答我。我承認(rèn)，火樹乍看之下是有點嚇人。嘿……多么漂亮的一套洋裝！不過，那上頭的黑印子是什么呀？”
他抓起餐巾，站起來，傾身想幫她擦掉那些印子。她往后縮，躲開他的手，她的表情驚恐。山恩坐回去，自我解嘲地擺擺雙手。
“啊，我明白了——準(zhǔn)是麥林又在陌生人身上留下它的歡迎記號。別擔(dān)心，我的女孩，它就是這樣友善，跟我們其他人一樣。”他朝她微笑，并且擠眉弄眼的。
他每喚一聲“我的女孩”，妮娜的臉就染得更紅。他是故意的！他明知道她不能在他的家人面前說出任何粗魯?shù)姆瘩g。凡妮莎跟科林似乎在等待她的反應(yīng)。
她喝口水，給自己一點恢復(fù)鎮(zhèn)靜的時間，并透過杯緣瞪他。他仍舊笑嘻嘻的，他的目光促狹。她吞下那口水，慢慢地、小心地放下水晶杯，然后直視他。
“麥林的確友善。”她甜甜地說：“幾乎就跟在席德尼與你共游的其他……呢……寵物一樣友善。”她直勾勾的盯著他。“可惜你沒有把她們也帶回家，她們似乎非常會……陪伴人”
山恩的藍(lán)眸因為這番唇槍舌劍而閃耀著興奮。妮娜·柯爾總能令他吃驚，而他喜歡這樣。他端起一杯酒，捕捉住她的視線，模糊地做個敬酒的動作。
“厲害�！彼f，然后喝光那杯酒。
整個晚餐期間，妮娜都在觀察梅力特家的三位成員。她喜歡聆聽山恩向他母親講述他最近的這趟美國之行，也愈來愈迷上他輕快的語調(diào)。他告訴凡妮莎，他和美國的羊毛進口商成功的達成交易時，他的音調(diào)因為興奮而提高，但他馬上補充說那時他有多么急于回到羊群和牧場上的家人的身邊。
“不過，也許科林已經(jīng)去牧場巡視過了。”山恩滿懷期盼的瞟向弟弟，雖然他知道科林鮮少接近羊群跟牧羊人。
“我可不想從你手中奪取那種樂趣，親愛的大哥�！笨屏譀]好氣地回道：“母親，酒窖里只有這種葡萄酒嗎？它實在難喝�！彼嬕豢冢缓蟀鐐�鬼臉。
凡妮莎微微搖晃她的水晶杯里的酒液，然后放下酒杯。“這是我們附近的山谷最好的葡萄酒廠的佳釀。我特別挑選它來歡迎山恩回家�！�
“我最近愛上了法國的葡萄酒�！笨屏謵灪咭宦暋！安贿^，我相信那些缺乏文化素養(yǎng)的人，是品嘗不出它們的差別的�！彼p蔑的瞄妮娜一眼。
凡妮莎沉默不語，她的嘴巴抿成一條直線。她端起她的酒杯，若有所思的瞪著里頭的液體。
“這葡萄酒味道不錯，老媽�！鄙蕉骱雀伤锏木�。“不過恐怕我的味覺有點不靈光了。在紐約，我喝的啤酒遠(yuǎn)比葡萄酒多。或者，我該說是它們喝我！”
妮娜憶起她和山恩在瑪嘉麗客棧酒吧的相遇，覺得他最后一句話形容得真貼切。
現(xiàn)在，山恩開始敘述他和妮娜、德瑞克三人的旅行，當(dāng)他講到妮娜找不到洗手間的困境，以及德瑞克編些什么新的恐怖故事來唬妮娜時，妮娜的臉漲成深紅色。他每說一次“我的女孩”，妮娜就射給他一道足以殺死人的目光。
科林注意到母親也察覺到了山恩和那美國女孩之間的電流，而且他知道母親對這種情形一點也不高興。另外一方面，科林卻覺得或許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擊敗他的大哥，或許他可以利用妮娜以及山恩對她的反應(yīng)，讓他越來越怨恨的母親轉(zhuǎn)而倒向自己這邊。
“我親愛的柯爾小姐，”自從妮娜進入餐廳之后，科林第一次坐正�！澳憬^不能讓我大哥殘酷的幽默感破壞你的心情。我真誠希望你能讓我?guī)ьI(lǐng)你參觀火樹牧場。我將樂意回答你的任何問題，而且你會發(fā)現(xiàn)我這位梅力特先生要文雅得多。你愿意給我這個榮幸嗎？”
科林對自己的態(tài)度的陡然改變令妮娜嚇一跳。她先瞧瞧梅力特太太，再瞧瞧山恩，不確定該如何答復(fù)科林。雖然科林稍早對她的攻擊令她不快，但是她知道，她對待他必須有禮，因為，她絕對不想觸怒梅力特太太。
餐廳的氣氛因為大家都在等待她的答復(fù)，而變得沉重莫名。妮娜思索著適當(dāng)?shù)难哉Z，等她聚攏足夠的信心后，她才開口。
“你太仁慈了，梅力特先生，”她輕聲說：
“然而，我尚不知道自己的職責(zé)有哪些，所以我不確定我是否會有時間�！�
“這種事不必現(xiàn)在討論。”凡妮莎打岔道
“山恩，我們十五分鐘后在書房碰面。我想私下和柯爾小姐談一談。科林，你可以退下了�！�
就這樣，凡妮莎·梅力特的三言兩語使結(jié)束了晚餐。科林丟下他的餐巾，大步邁出餐 廳。
山恩也站起來�！拔蚁Ｍ阍诨饦渥〉糜淇欤业摹菽�。我們會經(jīng)常碰面的。現(xiàn)在，我先告退了。晚安�！彼曀�，然后安靜地離開餐廳。
妮娜目送他的背影，覺得所有的溫暖仿佛也隨之離開了這個房間。她感到有點寂寞。
“柯爾小姐。”凡妮莎·梅力特的聲音中有著明顯的冰冷。“關(guān)于你在火樹的工作，我認(rèn)為有幾件事我們需要先講清楚�！�
“是的，夫人�！蹦菽茸鄙眢w，全神貫注。
“首先，你有跟我們一起在餐廳用餐的特權(quán)。早餐在八點，午餐一點，晚餐八點。你必須準(zhǔn)時……并且打扮整齊。下午茶是四點，在小起居室。下午茶的時候，你必須朗讀我所挑選的書籍。
“你不用陪我出席社交場合。不過，我也許會經(jīng)常帶你去帕樂馬它鎮(zhèn)購物，這既是你的職責(zé)，也是你的特權(quán)。晚餐后就是你的自由時間，除非我有召喚你。但是，我建議你十點以前就寢才是明智之舉。每兩個禮拜，有一個禮拜天是你的休假日，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然而，要使用任何仆人或交通工具，都必須先征求同意。這樣你都明白了嗎？”
妮娜機械性地點點頭。“明白，夫人�！�
“還有一件事，柯爾小姐。”凡妮莎拄著她的手杖，吃力的站起來�！拔业膬蓚�兒子各有各的生活，都與你無關(guān)�？屏帜贻p而不馴，還有許多事情得學(xué)習(xí)。山恩對火樹有百分之百的責(zé)任。有一天，他會娶個門當(dāng)戶對的小姐。土地的結(jié)合就是力量的結(jié)合，一樁相配的婚姻能夠確保梅力特家族的香火和財富綿延下去。這是他父親的夢想，如今是他母親的意志。現(xiàn)在，我們彼此了解了嗎？”
“是的，夫人�！蹦菽妊氏鹿Ｔ诤韲道锏囊粋�硬塊，呆板地應(yīng)道。她正欲站起來，但是凡妮莎·梅力特又開口了。
“有件事應(yīng)該讓你知道，柯爾小姐�！摇⑽匆笠獋�伴婦，我既不需要，也不想要一個伴婦。山恩擔(dān)心我的健康，才會做這種安排，而我不原辜負(fù)他的一番孝心，令他失望。但是，在你住在這兒的這段期間，我不會容忍任何超過和平共處的事情。
“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適合在一個陌生國度的牧羊場生活，而想要回到 美國你自己的家去。好了，相信我們已經(jīng)彼此明了了。”
兩個女人站起來，她們的眼光交戰(zhàn)似的糾纏一下，然后，凡妮莎堂皇地越過地板，那只波斯貓傲慢的跟在后面。她在門口停住，轉(zhuǎn)過身來。
“你不能對任何人吐露我們的這番交談�，F(xiàn)在，你可以退下了。祝你睡得好。”然后她便轉(zhuǎn)身離去。
妮娜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凡妮莎·梅力特一點也不像她的外表那樣脆弱。事實上，妮娜開始懷疑自己已掉進一個比她和莎迪姑奶奶共組的家更復(fù)雜、更不愉快的家庭。
就在這時，毛德悄悄走進餐廳，看到妮娜還在，便對自己打擾到妮娜表示歉意。
“哦，魏戴克太太，你并沒有打擾到我。夫人說我可以退下了，恐怕是我不該在此逗留。來，我?guī)湍闶帐安途��！本拖裨谧约杭夷菢樱菽取皇掌鸨P子。
“噢，不，不，柯爾小姐——安茜雅一熨完明夭要用的亞麻巾，就會來幫我的。況且，你的身分是不必做廚房里的工作的�！泵掳雅K碟子疊在一只隋圓形的長木盒上。
妮娜的眼眶逐漸紅了起來。毛德慌忙放下長盤，奔到妮娜身邊。
“噓，噓，別這樣。你只是想家罷了。等著瞧吧，你會習(xí)慣我們這兒的生活的�！彼謮训氖直蹟堊∧菽壤w細(xì)的肩膀，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臂。
“我不確定我能。就算我能，也沒有時間……”妮娜煞住，以免泄漏了自己和凡妮莎·梅力特的談話內(nèi)容。
“好吧，你跟我一塊兒去廚房。”毛德說：“你不能幫忙，不過，你可以坐下來陪我們。但這事千萬別告訴老媽——否則她會剝了我的皮！”
妮娜跟著豐滿的毛德走進廚房，接下來的一小時，她休閑地陪伴正在吃晚飯的德瑞克、毛德及他們的女兒安茜雅，這才覺得自己像是在家里。
山恩在書房里等待他的母親。正如他每次出遠(yuǎn)門回來后會做的，他凝視掛在壁爐上，父親的油畫畫像。畫像里的丹尼爾·梅力特穿著牧羊人的服裝，頭戴叢林人樣式的帽子，足蹬 高統(tǒng)黑色皮靴，腳下踩著一捆羊毛，看起來和他自己的家顯得格格不入。
山恩是如此專注的望著那幅畫，他的思緒飄向父親還活著時的美好時光，以致他沒有聽見母親進入書房的聲音。凡妮莎無聲無息的關(guān)上厚重的木門，凝視兒子的背影良久，才打破沉默。
“你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像他了，是不是，兒子？”
凡妮莎柔聲問道。她的目光沿著山恩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強壯下顎游移。
“不，不是發(fā)現(xiàn)。我一向知道我們在內(nèi)心仍舊是相連的，老媽。我只是在想自從他去世后，一切變得多么不同�！彼D(zhuǎn)向她�！半y道你從未渴望時光倒流？美好的過去，在產(chǎn)小羊的季節(jié)，或者在剪毛棚里，我們肩并肩地工作？”
“不，恐怕我沒有，山恩。我唯一希望能換回的時光，是你父親將火樹統(tǒng)治到最巔峰的時候�！�
“我猜，我從未想他是在統(tǒng)治。他對他所能碰的一切是那么的溫柔�！�
“是的。不過，時代變了，貪婪改變了一切。公然的偷竊牲畜，加上牧羊人對于牧草地的爭奪。一雙溫柔的手只會帶來損失。如今，隨著金礦的發(fā)現(xiàn)……人們都昏了頭。一個人必須強壯、堅定，才能保護他的家園、財產(chǎn)。我們必須不計一切代價，永遠(yuǎn)的守住這片土地�！�
“唔，老媽，我不確定每個人都得那樣生活。我相信，一個人不必用鐵拳來解決一切�！彼麩o限仰慕地望向他父親強壯，但很仁慈的臉孔。
“別這樣草率的判斷丹尼爾的行為，你不像我那樣了解他。”凡妮莎挪向靠近一座書柜的沙發(fā)。“山恩，我們有更要緊的事必須商量，你必須以今日的價值觀思考它們。”
山恩坐進她對面的一張深紅色皮革沙發(fā)。 他從未見過母親用這種語氣說話。
“我怕如果我們不采取極端的手段，我們就會失去火樹�！笨吹絻鹤勇冻稣痼@的神情，她忙不迭地補充道：“當(dāng)然，這種事不會明天就發(fā)生，但是，它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另外，你也許不知道，不過，科林……”她疲憊的嘆口氣�！翱屏忠恢睕]有變成我所希望的……那種對牧場有所貢獻的伙伴。我知道，他會變成這樣我也有責(zé)任。他從小就被我寵壞了，如今
“如今他半點工作也沒做。他從不管牧場的事�！�
凡妮莎探索兒子的臉龐，沒有找到任何怨恨的跡象，才繼續(xù)道：“他不像你是天生的牧羊人，他也沒有你這樣健壯�！�
山恩憶起小時候，打從他會走路起，他的父親便讓他跟著他工作，，而他也熱愛那種和父親并肩工作的感覺�？墒强屏挚偸莿又赣H，而幾妮莎一會兒溺愛他，一會兒忽略他，尤其是在火樹越來越繁榮，而她在這片谷地的社交地位愈來愈重要之際。結(jié)果，科林表現(xiàn)得很衰弱，常常鬧肚子疼，山恩懷疑那只是他想引起母親注意的伎倆。
“如今，他和一批小流氓為伍，而那些人成天所想的只是如何一夕淘金致富�！狈材萆穆曇舸┩杆乃季w。“他老是在外頭吃喝嫖賭，偶爾回家，也只是回來拿錢，好去還債，這種噩夢不斷地重復(fù)。他……他拿錢投資給一些文盲礦工，他們多半是外國人——美國人叫他認(rèn)為他們會挖到大金礦，而他會因而一夕致富，因為他們不夠聰明，不會宣稱那金礦是他們自己的。”
“你為何幫助他，老媽？”
“因為…他似乎無法自助……因為，也許他的缺乏決心與能力是我造成的。不過，現(xiàn)在你回來了，山恩，也許你能找到引他回正路的方法�！�
山恩悠悠嘆氣，沉思了好一會兒。他明白自己過分的把過去浪漫化，并且選擇不去正視現(xiàn)實改變得有多厲害。他所向往的只是一種簡單的生活，做他愛做的事——養(yǎng)羊跟賣羊毛——自由自在地生活。梅力特家財富的成長遠(yuǎn)超過他的夢想，再加上父親的死亡，使得一切都變得復(fù)雜，也使他失去真正的自由。
在他看來，一無所有的妮娜·柯爾并不曉得她自己有多幸運。妮娜·柯爾，她的臉龐毫無預(yù)警的閃過他的腦海，那碧綠色的大眼睛，那紅銅色的秀發(fā)。他想，現(xiàn)在或許是和老媽談?wù)勀菽鹊暮脮r機。
“呃，關(guān)于妮娜·柯爾，老媽……”
“怎樣？”凡妮莎繃緊下巴。
“我沒有把事情考慮透徹就雇用了她，我沒有幫她做好……做好準(zhǔn)備。她身無分文，她會需要衣服什么的，總之，我是想讓你的生活變得更愉快。我或許得承認(rèn)帶她來這兒是項錯誤，不過……”
“謝謝你的體貼，我的兒子，凡妮莎迅速說道：“我認(rèn)為我們確實能幫助可憐的柯爾小姐。她可以在這兒住一陣子，三或四個月吧。然后，你可以告訴她……”她露出一個計劃開始在她腦中盛開的樣子�！翱屏衷絹碓接信d趣陪伴我，你可以用這個藉口當(dāng)下臺階。你可以趁運羊毛出去的時候，順便送她回美國。總之，她會有以后可以和她所有的朋友分享的大探險的回憶。就這樣吧�！�
山恩聆聽著母親的話，當(dāng)凡妮莎用“可憐的柯爾小姐”來形容妮娜時，他畏縮了一下。讓妮娜和羊毛一塊被運往美國的主意更令他不舒服，那絕對是個實際的辦法，但是總讓他覺得妮娜好像只不過是梅力特家的另一項貨物。他一點都不喜歡這項暗示。送妮娜回美國更是一項他開始覺得不愿意接受的概念。
他以權(quán)威的口吻說；“我相信妮娜有在此生存下去的力量與勇氣。不過，如果你真的認(rèn)為你不需要任何人，或許她可以做點別的事�！�
“除了你，我不需要任何人，山恩。你要當(dāng)心，別讓她迷戀上你。你知道，你非常英俊，而一個像她那樣貧窮、不諳世事的女孩……唔，總之她會傷心的。相信你了解。”
“妮娜不是小孩子，老媽�！鄙蕉髦雷约菏窃谧o衛(wèi)妮娜。
“哦，可是我親愛的，她當(dāng)然是。她需要學(xué)習(xí)的事情還有一籮筐。而且，我相信她待在屬于她的生活圈里會快樂的多。你明白我是對的，是不是？”
“哈！我可以看的出你對這件事有多堅 持，親愛的老媽。”他調(diào)侃她，并俯身親吻她的臉頰。“現(xiàn)在，你的健康情況如何？我們一直沒有討論它。你最近覺得怎樣？”他改變話題。
“我的健康情形很好，山恩。”她淡淡的應(yīng)道：“我的心臟是老毛病了，不過，只要我保持平和、愉快的心情，我看不出我為何不能長命百歲，親愛的�！�
“如果有任何不舒適，你會告訴我的，是不是？”山恩握住母親的小手。
“是的，親愛的，我會的�！彼捌鹚挠浭虏��！凹热荒慊貋砹�，我認(rèn)為我們應(yīng)該安排一場晚宴，邀請我們所有的朋友跟鄰居來，你說呢？”
“啊，老媽，你知道我不喜歡社交場合。況且我們似乎應(yīng)該把錢花在更有用的地方�！�
“胡說。偶爾舉行一場晚宴，我們還負(fù)擔(dān)得起。你知道，這樣才不會顯得我們怪怪的。況且，現(xiàn)在該是你重新結(jié)識某些人的時候了。另外，有幾位年輕的小姐也盼望能被正式的介紹給你呢，我英俊的兒子�！彼冻鑫⑿Γ氖州p輕地?fù)崦哪橗嫛?br />
“是啊，我敢說是有幾位小姐會被你正式的介紹給我！”山恩霍然站起來，他在心中吶喊著逃跑。
“山恩，也該是你認(rèn)真的考慮從谷地里適合的年輕小姐中挑個新娘的時候了。你知道，我很想抱孫子。跟她們交往又無傷，尤其是考慮到她們的嫁妝是一大片的土地�！彼督o他靦腆的一瞥。
“嫁妝！我以為現(xiàn)代人不再在乎嫁妝這種事了。無論如何，我不愿為了拯救我們?nèi)找嫦麥p的財富，就和某個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昆在一起一輩子！除非，它是自然發(fā)生的——雖然我很懷疑它會�？偸悄壳�，我回盡力避免那種不行的命運！”
“山恩·丹尼爾·梅力特！請你控制一下你 的舌頭。”
“我很抱歉！老媽，不過，請你別為我的婚事操煩。光是科林跟火樹，就夠我忙不完�！�
他俯身親吻母親的臉頰�！艾F(xiàn)在，我想我要就寢了。我突然覺得累得要命�！彼钟H親她的臉頰。
“晚安，兒子。很高興你回來了�！狈材萆克蛢鹤油顺鰰�，她的眸中洋溢著濃烈的愛。但是，她并不打算放棄她的計劃。她踱向她的寫字臺，開始籌劃一場盛大的晚宴。
在火樹住了一個禮拜之后，妮娜覺得比較自在了些。這天早上吃過早飯后，她決定要更大膽些，到后院的樹籬外的地方去探險。
院子外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坡，它似乎直接通向山峰，從妮娜所站的地方來看，那些山峰似乎伸手可觸。她曾聽德瑞克描述過，由于新南威爾斯的這一部分空氣十分清新，所以，沒有受過訓(xùn)練的眼睛很容易將距離判斷錯誤。
早晨的一切嗅起來都是那么的清新、美好，覺得自己朝氣蓬勃的妮娜邁著輕快的步伐，向遠(yuǎn)處的一群巨大的羊齒植物走去。她可以在它們涼爽的樹蔭下坐一會兒，然后再回主屋，為午餐做準(zhǔn)備。她提醒自己下回一定要記得請求凡妮莎允許她從藏書室借書出來。那叢羊齒植物看起來像是一個人躲起來閱讀小說的理想地點。
太陽逐漸上升，她感到氣候越來越溫暖，便加快腳步。等她抵達羊齒林的邊緣時，她已經(jīng)氣喘吁吁了，她的腿部肌肉也有點顫抖。站在這片濃蔭的外圈，她忽然聽見一種像是動物踏過草地的聲音。她凍住。
德瑞克講過的那些恐怖的故事一古腦的涌向她，她不曉得自己究竟該悄悄退開？抑或拔腿飛奔？其實這并不重要，因為她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無法移動。她試著回憶山恩所說的話，他曾說德瑞克的故事全是夸大渲染的。但是此時此刻，隨著腳步聲逐漸逼近，山恩的話越來越?jīng)]有說服力，而德瑞克的故事卻越來越像是真來的。她可以從那腳步聲判斷出這頭野獸相當(dāng)龐大。
妮娜旋過身，拔腿就跑，但是在慌亂中，她扭到了腳踝，她的腳絆到一根突出的樹根，使她臉朝地的跌到柔軟的草地上。她惶恐地拔出被樹根勾住的腳，企圖爬起來，就在這時，的肩膀被強而有力的動物爪子攫住、提起。她發(fā)出尖叫，并拚命踢那頭從背后抓起她的野獸。
“哇！快住手，我的女孩！”
妮娜瑟縮了一下，并停止亂踢。她睜開緊閉的眼睛，望進山恩笑咪咪的臉龐。他退后一步，他們默默地凝視此彼良久，然后，他爆笑出來，那響徹云霄的笑聲似乎在山谷間回蕩。
“哼！什么事……這么……有趣？”妮娜定下神來，嗔道。
她仍然坐在草地上，雙腿向外伸，卡其裙卷至膝蓋，露出長筒靴和雪白的毛襪。她的手伸到部后，以撐住自己，她的發(fā)誓散落，長發(fā)披灑而下。由于面向太陽，她必須瞇著眼，才能看席他的臉。
他停止爆笑，伸出手，剔掉夾在她發(fā)絲里的一片草。“呃，譬如說，你全身沾滿了濕草。還有，剛才可真是我所見過最不優(yōu)雅的逃竄！你把“影子’嚇跑了，害它差點咽不下最后一口嫩草�！�
聽到自己的名字，一匹大黑駒從羊齒林后跳出辭，它的兩只耳朵豎得高高的。看到山思，它停下來．然后它打量妮娜一眼，似乎決定這個模樣狼狽的人類對它不具任何威脅，便低下頭，開始吃草。
妮娜瞞珊地站起來，并開始拍拂裙子的草屑�！澳銍�?biāo)牢伊耍∧阒牢以谶@里嗎？”
“我遠(yuǎn)遠(yuǎn)的就瞧見你往這兒走來。”
“那你為何不出聲警告我？”
“我不認(rèn)為你聽得見我�！�
“你知道，我有可能跌斷腳踝的�！�
“老天！我當(dāng)然不希望你跌斷你的腳踝，我的女孩。果真那樣，你會比在旅途中還要狼狽�！彼乃{(lán)眸閃爍著有趣的光彩。
妮娜挫敗地嘆口氣，不甚有效率地整理她的衣服。她每碰到這個男人一次，就懊惱一次。她當(dāng)初怎么會認(rèn)為他長得英俊呢？那一定是因為她迫切的需要錢和落腳的地方，而他提供了獲得兩者的機會。所以，她才會覺得他好看。她的理智被蒙蔽了，如此而已。
她轉(zhuǎn)過身，重新朝羊齒林邁去。山恩追上她，往她的臀部用力拍一下。
“嘿！”她旋向他。“你以為你在干什么？”
“你后面也沾滿了草屑。我只是想幫忙，沒有惡意。嘿，咱們休戰(zhàn)吧，丫頭。”
她邊走，邊用手拍拂裙子的后面。
“喂，你最好等一下再進去那里�！彼谒砗蠛暗馈�
“為什么？好讓德瑞克所說的大蜘蛛織好 它的網(wǎng)，好捕捉我？”
她繼續(xù)朝濃蔭深處走去，直到她絆到某種非常大的東西，再次跌個狗吃屎。那個非常大的東西毛茸茸的，而且它立刻跳起來，翻壓到她背上，使她尖叫連連。
山恩晃進羊齒林，推高他的帽子，在她身畔蹲下�！安粚Α彼麘醒笱蟮卣f：“好讓麥林埋好它找到的袋熊骨頭。你正躺在它最喜歡的、埋東西的地點上頭�！�
麥林趴在妮娜背上，伸出舌頭，它的口水滴在妮娜的臉頰上。
“惡心死了！”她響咕道，并徒勞的想讓那只狗翻下她的背。麥林紋風(fēng)不動，靜靜地等待著山思的命令。
“好吧，麥林，讓她起來。她不是故意的�！�
麥林踏下妮娜的肩膀，站在一旁，等待她離開它埋東西的地點。妮娜慢慢坐起來，一寸寸地挪離那塊她不敢去看、微微隆起的埋骨處。麥林盡量有耐心地等待著，一旦她退開，它立刻重新挖出它的寶藏，檢查無誤之后，才又滿意地用后腳踢土，再把那些骨頭埋起來。這項工作完成之后，它轉(zhuǎn)個身，坐到那土堆上，面對妮娜，臉上掛著一種期待的神情。
山思也望向她�！霸鯓樱俊�
妮娜吐出嘴巴里的泥土，并撥開一終落到額前的頭發(fā)�！笆裁丛鯓樱俊�
“我認(rèn)為你欠麥林一個道歉。”
“什么……道歉！你不是認(rèn)真的吧？”
“不，我是認(rèn)真的，而且顯然的，麥林也這樣想�！鄙蕉鞲溋只Q一眼，同時望向妮娜。妮娜不可思議地瞪著他們兩個�！暗狼�？向一只狗？瞧瞧我！我本來就已傷了腳踝，這頭笨狗又絆倒了我，害我吃進一嘴泥土，天曉得這有什么可怕的細(xì)菌，而我……我反而應(yīng)該向……向它道歉？我可不這樣認(rèn)為！”
“老天！停止咆哮。麥林無意傷害你。畢竟，是你誤闖了它的地盤。它只是一條狗。我 認(rèn)為你應(yīng)該很明了這一點，不是嗎？”
妮娜思索片刻之后，不得不點點頭。麥林也許是火樹牧場里唯一可以來去自如的動物。她放松自己，嘴角彎出一抹淺淺的微笑。
“哦，好吧。”她朝麥林伸出她的右手，麥林正焦急地等待著，它的眼眸散發(fā)出熱切的光芒。“我很抱歉，麥林�！彼\懇地說道。
麥林抬起它的右前腳，讓她握住它。然后，意識到一切均已煙消霧散之后，它跳向她，兩只前腳搭到她的肩膀上把她撞倒在地上，然后它開始用舌頭舔她的臉。
“�。←溋�。”山恩抱住那只大狗毛茸茸的脖子，把它拉開。
妮娜動也不動的躺在那里盯著頭頂?shù)木G蔭，然后，她開始哈哈大笑�！澳阒�，它的眼睛非常能迷惑人，教人很難看出它在想什么。”
山恩哈哈大笑。他看著躺在地上、笑單爽朗的她，覺得十分動容。突然間，他很想跟她一起躺到草地上，跟她……上帝，他在想什么？
妮娜坐起來�！拔铱雌鸢顺珊茉�。為什么每次我要見你母親前，就會遭遇這種惡運呢？”她拍拍裙擺，然后試圖重新夾起她的頭發(fā)。
“你看起來……”很誘人，他暗自想道。卻說：“有點凌亂，沒錯。來，我來幫你�！�
他從后面的口袋掏出一方儲色的大手帕，然后傾身輕柔地擦拭她臉上的泥巴，再移向她項側(cè)的一小塊污斑。他的指尖掠過她頸部敏感的脈搏跳動處，她感到一波戰(zhàn)栗竄向她的肩膀。
從她的領(lǐng)口敝開處，他可以看到幾枚細(xì)草屑沾在她雪白豐滿的胸部間的乳溝上。他搜索她的眼睛，看她是否要他停止，看到她沒有反抗之意，他捏著手帕的手指向下溜，小心地擦掉那些草屑。
一波波暖流涌入妮娜的血管。她沒有抗拒．但是，她腦中有一個微弱的聲音不斷地在說她應(yīng)該抗拒。她的視線落到他的嘴唇上。此時此刻，她想要感受他的唇貼著她的滋味勝過一切。
山恩的手突然停止動作。他站起來。把那方手帕塞給她，凝視她良久。
“我……你可以從廚房溜進去，趕在老媽瞧見你之前梳洗完畢�！彼撕笠稽c。然后轉(zhuǎn)身，走出這片羊齒林。
妮娜紋風(fēng)不動的坐在那兒片刻。是她看錯了？還是他的確曾流露出渴望的眼神？
她連忙站起來，撫平裙子，用手帕擦凈雙手的泥土，然后把它塞進她的口袋。她扣好襯衫的鈕扣，盡可能重新夾起頭發(fā)。麥林一直坐在那兒，好奇地望著她。
妮娜俯視它。“唔，別問我。你比我了解他�！�
麥林把頭偏向一邊，再歪向另一邊。仿佛在咀嚼她的話。然后，它沖出羊齒林。
妮娜站在那里片刻。好吧，她想，承認(rèn)吧，剛才你希望山思吻你。你從不知道真正的吻是什么滋味，而你意識到山思可以教你。算了，你知道老媽是怎么說的。他認(rèn)識許多名門淑媛，另外，他還有梅力特家族的血統(tǒng)得考慮。
驀然，她對他感到生氣，也對自己感到生氣。她已經(jīng)開始喜歡火樹的生活，不過，她必須牢記，幾個月之后，她就會被迫離開火樹。如果她不小心點，她可能會愛上山恩，屆時，她會變成什么樣？
“該死！”她邊咒罵，邊邁出羊齒林。
“什么？”抓著“影子”的組繩的山思旋過身來。
“沒什么。絕對沒什么！”
“那么，來，讓我?guī)湍闵像R�！彼p手交握，移到馬蹬旁。
“什么？你真的以為我會上這匹馬嗎？”她張大嘴。
“嘿！我的女孩，不然你以為我要怎樣載你回去？我自己背你回去？好了，你最好快點。照太陽的位置判斷，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一點了�！�
妮娜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挪近影子。她抬高右腳，把它放到山恩的掌中。她的裙擺纏住她的腳踝。
“如果你用那只腳上馬，你就得倒著騎馬。”他呵呵笑�！安贿^話說回來，對我而言，那可能會是一趟有趣的騎馬經(jīng)驗，對不對，我的女孩？”
妮娜漲紅臉。“我怎么知道？我又沒騎過馬�！�
她換用左腳上馬，但她的腳踝還是被寬長的裙擺纏住。
“看來如果你會常常碰到這種場面，我得先給你上點課�！彼趾呛切�。
“我真的懷疑我會有機會常騎馬�！彼轿兜�。
他圈住她的腰，輕輕地將她舉起，讓她側(cè)坐在馬鞍上，然后整理好她的裙子，再坐到她背后。當(dāng)他坐上馬鞍時。她貼著他的大腳的臀部令他感到心猿意馬。
他提醒自己老媽所說的話？他絕不能讓妮娜愛上他。幾個月之后，她就得離開。老天！他花了好幾天的工夫，才說服自己這種安排對她最好．但是他對她的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怎么辦？
他們的身體隨著“影子”的步伐擦撞，令他越來越坐立不安。他的手臂圈著她纖細(xì)的腰，好像它們天生就屬于那兒。她溫暖的肌膚所散發(fā)的氣味充滿他的呼吸，令他感到有點神魂顛倒。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一種嶄新的感覺。以前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只感覺到肉欲，和妮娜在一起卻是情態(tài)加上肉體吸引力，是火上澆油。
“影子”跳過一個洞穴，當(dāng)它降落時，妮娜的肩膀撞進山恩的胸膛。她感到他的手臂更加圈緊她，然后感到它們稍微放松，感到自己變得虛軟。他們默默地朝主屋騎去，仿佛任何言語都是無意義的。
凡妮莎從主屋二樓起居室的窗口，看到山恩和妮娜騎坐在“影子”的背上。她蹩起眉頭。當(dāng)山恩協(xié)助那女孩下馬時，她注意到兒子的手在那女孩的腰際多逗留了幾秒。
凡妮莎走回她的小寫字臺，研究她所擬的晚宴計劃。她把距離現(xiàn)在還有三個禮拜的日期劃掉。她別無選擇，時間急迫。她將宴會提前 到下個星期六。山恩必須盡快結(jié)織抗特河山谷那些更高級、更富有的年輕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