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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疑似在夢中 第三章
作者:齊萱
  光緒二十九年

  大寒后北京城和親王府“換靶;”載皓低唱一聲。  

  “換靶;”他的貼身隨從李杉才盹即傳訊下去,然后為載皓送上棉巾!柏惱諣,  您擦汗!  

  “嗯;”載皓接過毛巾抹了臉,卻揚手拒絕了杉才意欲幫他披上的外衣。  

  “不必了,我還沒射夠,吩咐他們再備五十支箭。”  

  “貝勒爺,您過年之后就到后園里來了,小的覺得您近是--”  

  載皓揮手打斷他的話頭笑道:“小三子,想逗你那對雙胞兒玩的話就去吧,這里讓  他們來服侍即可,咱們這趙足足在外待了個把月,我著你苦不加把勁的話,剛在學說話  的孩子哪天可能真的會街著你錯喊“叔叔”!  

  聽主子提到他那兩個寶貝兒子,杉才隨即笑得合不攏嘴,但也沒忘了自己的本分所  在推辭著說:“貝勒爺這說的是哪兒的話,我是想到咱們昨兒個深夜里才回到府內,您  又一大早就趕著上朝去,深怕您身子會吃不消哇,所以才想勸您今日練到這就好,可沒  別的意思,更不敢偷懶。”  

  載皓拍拍他的肩膀。“沒人說你偷懶;小三子,你跟在我身邊也有十來年了吧,  我還會不明白你嗎?照說有了孩子之后,我實在該讓你多待在府內享受天倫之樂的,況  且小蘭頭一臺便為你生了對雙胞男孩,老是讓她一個人忙,想想也是挺辛勞的。”  

  “貝勒爺,”杉才有些驚異,跟在載皓身追多年,可以說是一路見他平步青云;意  氣風發、雄才大略的貝勒爺才是他一向所熟悉的,絕非眼前這殷殷開懷垂詢自己尋常家  居生活的模樣啊。“今日上朝,是不是又轉到什么讓您心煩的事了?”  

  載皓微微一愣,那表情已分明顯示杉才的推測不差,但他卻仍不欲多談的說:“這  些年何時步過心煩之事來著?有事煩心,想法子解決便是,不然成天煩著、掛著、惦著  ,再想上一百年,依舊無濟于事;我只恨自身一己之力微薄,恐有志難伸。弧  

  “貝勒爺,急事緩辦,您就不要再成天這樣苛求自己了,如果可以,小的還真佷不  得能為您多分點憂、解點勞!鄙疾沤醢脨赖恼f。  

  “你已經是我身邊最得力的助手了,小三子,坦白說,有時我覺得你我之間,甚至  比我跟自己的五位異母兄弟還要來得更親,正因為如此,我才益發覺得有愧于福伯他們  ,當初他把小蘭嫁給你時,還曾為從此便好比多了個半子而欣喜不已,豈料短短數年間  ,我承就皇恩日深,連帶著你也不得不長年隨我在外東奔西走,小蘭非但沒有因你本無  家累而得益,反而還要母兼父職,加倍辛苦,這也就是我為何會一再力促你把握難得的  在家時光,與妻兒好好相處的道理!  

  “您的體恤之心,小的完全明白,不過小蘭與我一樣,自小便都在府內長大,我的  心意,也一向比誰都明白,況且岳父岳母是福晉從娘家攜來的老家仆,對于我能跟在她  的獨生兒子的身旁服侍一事,一直都覺得與有榮焉,至于我那兩個兒子嘛,有外公外婆  幫著照顧疼愛,小蘭根本累不到哪里去,連福晉亦不時差人打賞玩具衣裳,貝勒爺就不  要再懸念這等瑣事了!  

  載皓深深著了他一眼,發現此刻不論再說什么,似乎都已顯得多余,便只點了兩下  頭,把棉巾遞回給他后,隨即朗朗說道:“搭箭;”  

  見載皓又恢復一貫的卓然挺立,杉才也不禁跟著精神抖擻起來,連忙拱手,正待一  樣大聲應是,卻已被另一個豪邁的聲音給搶了先。  

  “小三子,再幫我備副弓來,好讓我與你們這位號稱北京城內的第一號神射手較量  較量!  

  載皓猛然轉身,喜出望外的叫道:“關浩;”  

  “載皓兄,”關浩一追動手脫下上衣,遞給前來接手的杉才,一邊疾步向前與載皓  把手緊握!霸蹅冇钟幸荒甓鄾]見了,近來可好?”  

  “托福,”載皓仍然不敢相信眼前人是其實存在般的說:“什么時候來的?  

  打算在京城待多久?怎么事先也沒差人來通知一聲?對了,湘青呢?有沒有一起回  來?她現在在哪里?”  

  關浩仰頭大笑道:“說慢點,說慢點,你一口氣問這么多個題,教我該從何答起才  是?而且你瞧,”他指一指前方說:“箭靶他們都已搭好,我們就先射一回后再聊不遲  !  

  “可是……”載皓宦在急著想知道那些事。  

  “怎么?”關浩忍不住調侃道:“姓道說你這位二舅子還怕輸給我不成?”  

  “好小子,竟然連激將法都搬出來用了。”載皓笑著要杉才迭上弓來。“我是怕你  這雙慣于開藥打針的仁醫的手,會難敵我這租鄙武將之臂,所以才拚命想找臺階讓你下  啊,想不到你仍執意要比那待會兒若輸了,可不許向我妹子喊冤,你也知道我是最見不  得她難過的!  

  “我正是要討她歡心,才立意給你個“難看”啊,”開浩已接過弓來,彈試丁一下  又繼續道:“九年前若不是我揍巧南下祭掃祖墳,北京城內的射柳大會,還能由得你大  出風頭嗎?”  

  載皓也已搭好箭,目注遠方的箭靶,臉上始終帶著一抹篤定的淺笑!澳銘搼c幸  自己當時南下了,至少還有杭州一地的射柳魁首可當,如果真留在北京城內跟我比啊,  那年清明恐怕連你關浩是誰,都無人知曉哩!  

  開浩的笑聲回蕩放冰封的園中道:“是啊,我是應該慶幸自己湊巧去了趟杭州,否  則如何有緣得識湘青;”按著便收斂笑容沉聲道:“少說虛言,舅爺,留心了!  

  載皓亦隨即收起玩笑之心,一時之間,偌大的后園內便只聽得箭聲咻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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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輪箭試下來,載皓與玥浩的箭技果然無分高下,同樣出色,幾乎都百中紅心。  

  把弓箭交給手下去收臺之后,穿回外衣厚袍約兩人便相偕進流杯亭內,品嘗福晉特  意差人送過來的八寶蓮子粥。  

  “咦?這是什么?”載皓才坐定喝了一口粥,注意力便被桌上的一個四方錦盒給吸  引了去。  

  “你打開來看看,不就知道了。”關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說。  

  “是給我的東西?”  

  關浩頷首說:“嗯,本來我是想等待會兒你們兄妹碰了面之后,再拿出來的,但湘  青卻硬要我先送過來,不過也難怪她心急,為了趕制這份東西,在回北京來之前,光是  設計圖樣,便曾讓她足足熬了三個晚上!  

  聽妹夫說得心疼,載皓不禁更加好奇了,馬上動手打開錦盒,翻開綢巾,拿出里頭  的……“好美的一件斗蓬;”載皓欣喜不已的驚呼:“這繡的是大柵欄燈市,元宵夜的  盛景啼。”  

  “看來這件禮物你并不嫌棄啰?”  

  “湘青繡的衣裳物件,哪一樣我曾嫌棄過?你沒看我今天披的蓬袍,都還是她三年  前幫我繡的“旭日東升”!陛d皓撫摸著手上這件新的黑色篷衣間:“料子真好,是外  來織品嗎?”  

  “不,是杭州那兒仿織的天鵝絨,的確很精致,是不是?不過織繡不易,頗讓湘青  吃了番苦頭!  

  “行了,”載皓取笑道:“這么舍不得湘青累,小心你哪日寵壞了她。”  

  關浩非但不介意他的調侃,反而還大方的表示。“能夠寵她啊,是我這一生最大的  福氣,我只怕再怎么寵都不夠,才不怕會寵壞她!  

  載皓拍一下額頭,佯裝受不了的說:“可以了,可以了,關浩,我不反對你多多疼  愛我這個幼時命運多舛的妹妹,但你似乎也沒必要老在我面前強調你們夫妻有多恩愛吧  ?不嫌有時肉麻了些嗎?”  

  “我就知道你會嫉妒,”關浩臉上的笑意愈深道:“誰教你眼光奇高,什么名媛淑  女全看不上眼,活該要忍受寂寞清冷之苦!  

  “你怎么知道是我眼光奇高?”載皓似笑非笑的說:“我看現在就算是在下有心降  低標準,恐怕也無暇娶妻!  

  “你真忙到這個地步?為什么?為這政務益窳的朝廷?值得嗎?載皓,列強瓜分之  禍,日漸迫在眼睫,你為何仍固執加斯?”  

  載皓的雙眸迅速黯淡下去,且混雜著一股悲憤!瓣P浩,咱們各為其主,各有所思  ,無謂對錯,難辨是非,這件事……可不可以不談?”  

  凝視著這位清廷中少數的猛將之一,亦是他和湘青所敬所惜的親人,關浩實在是有  滿心的不解和焦灼,但與他情同莫逆的自己,偏又比誰都還明了這位滿族皇親子弟對祖  法的執著,那份明知不可而仍為之的孤苦心意,看在與他理念迥異的自己眼中,都已經  悲慟難忍了,更何況是日日在矛盾磨心中掙扎的他本人呢?  

  一思及此,關浩縱有千言萬語,也實在不知該從何勸起,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忍不  住的說:“各為其主,說的好,但我尊崇的,至少還是個志在救國救民的偉大思想家,  你呢?你的主子呢?不論是為那怯弱的光緒,或為那霸道的慈禧,都一樣不值;”  

  載皓雙眼甫一圓瞪,便又隨著放松的身子而緩和下來,他的眼眸望向遠方,沉吟了  許久,久到關浩都差一點要忍不住出聲相喚了,才調回眼光來望著他,極為平靜道:“  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求一個“無愧于心”而已,關浩,就算是我拜托你的,別再說  了,我們再爭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更不會有任何意義!  

  “好吧,”關浩只得嘆口氣說:“但至少你總可以告訴我最近在忙些什么吧?你把  所有的重擔都扛在自己一個人肩上,可知道福晉和湘青她們會有多擔心?”  

  只要不爭論帝制與民主孰是孰非,載皓倒不介意跟關浩闡述局勢。  

  “你知道去年三月,朝廷跟俄國締結的“東三省撤兵條約”嗎?”  

  “知道,口是心非的俄政府允諾在十八個月內,將原先進駐的軍隊完全撤離東三省  ,去年十月二日,遼南俄軍是如期撤退了沒錯,但約定在今年四月八日的第二期撤軍期  限明明已屆,本來應自奉天、吉林兩省撤出的俄軍,至今卻仍文風未動,且不斷提出新  要求,意圖達到他們一貫封鎖東北的宗旨,結果目前不但英、美兩國紛紛表示憤概,日  本的反應尤為激動,既懷恨俄國干涉還遼舊事,又痛惡其涉足控制朝鮮新仇,兩國為此  不是已談判半年有余了嗎?”關浩唇邊浮現一抹冷笑道:“最荒謬的是,東三省既為我  國領土,主權便理應歸我所有,如今卻落了個反受其他兩國爭執不休的場面,好比兩個  外人跑進我家廳堂來,爭論東北角那套桌椅該歸誰所用一樣!  

  “是很荒謬沒錯,”載皓起身走到亭柱旁去靠著,私毫不覺寒風刺骨的說:“但更  荒謬的事,恐怕還在后頭!  

  關浩只須蹙眉一想,便已猜出了個大概,不禁有些駭然的追問:“你是說,這兩個  人可能是會嫌動口過于文雅,進而拳腳相向?”  

  載皓雙手環胸,雖側身點了一下頭,可是口中卻猶自說著,“但愿這只是我個人過  度悲觀的揣測,但愿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亂想!  

  然后他猛然轉過身來甩了甩頭,仿佛想甩掉心上所有的重擔與陰霾,故意用輕快開  朗的口氣招呼關浩道:“我餓了,這點粥根本不濟事,你呢?咱們回府里去吧,我也想  讓額娘和湘青早點看到我穿這件新斗篷的樣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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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福,記得跟關大人講,就說我打算留他們小倆口住上幾天,說我們娘兒倆有三  年沒見了,湘青自庚子亂后,也沒再回京城過,既然這回額駙應大診所之聘,打算在京  城住上一年,那把他們倆借給我疼個十天半月的,也算不上是過分的要求!焙陀H王府  的正福晉一進聲的交代管家。  

  “是,福晉,您放心,這事我絕對會辦得周周到到的,我們一家人對格格不也是日  恩夜想的嗎?現在好不容易盼到她攜額駙歸寧,說什么大伙兒也都要好好的聚聚、聊聊  才行!  

  身著一身櫻桃紅新衣,顯得喜氣洋洋,更添嬌艷的湘青笑道:“福伯,什么格格、  額駙的,我聽了都覺得陌生,您還是叫我湘青好了,不然我會很不習慣的!  

  “那怎么可以?”陳福聞言立即連連擺手拒絕!斑@樣豈不顯得主仆不分?  

  不,我不能僭越本分。”  

  “但是--”湘青急道。  

  福晉在一旁看了干脆出主意說:“這樣好了,人前湘青就不妨忍耐一下,不然陳福  也為難,等你們私下相處時,再依湘背的意思不退。”  

  和以前在府內十分疼愛她的福伯對望一眼后,湘青雖然仍覺得有點別扭,最后終究  還是點了頭,表示自己勉強可以接受。  

  等陳福退出去之后,福晉才得暇仔仔細細的端詳起湘育來。“嗯,氣色不錯,人也  比我們在西安時溫潤了些,著來你沒嫁錯夫婿!  

  她與關浩之間的相愛過程十分復雜,后來又蒙命運一連串陰錯陽差的作弄,方才得  以“正確”的結合,個中的曲折說來實在漫長,于是湘青在考慮了半晌后,便泱定不多  加解釋,只簡簡單單的應了聲,“是,說來還要感謝福晉和格格,若不是格格芳心另有  所屬,加上福晉玉成讓湘青瓜代的美意,今日湘青也就無法過得這么快樂、這么幸福了  !  

  “瞧你,剛才才嗔怨過陳福,怎么回過頭來,自己也犯了相同的毛病呢?蔚綠是你  的妹妹,我則無異于你的親娘,滿口“格格”、“福晉”的,不嫌太過生疏嗎?”  

  湘青一怔,帶笑的唇角即刻配上了感動的迷蒙淚眼!跋媲嗥邭q喪母,十七歲后又  失去了外婆,一直孤單過日,萬萬料不到此生老天還另有安排,”她伸出手去握住了福  晉豐潤光滑的雙掌道:“我真有那個福氣,稱您為一聲……娘嗎?”  

  福晉亦帶淚的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她反手把湘青一雙小手全納入掌中!  繡兒地下有知,一定也會為我們終于團圓而感到欣慰,好了,這是值得開心的事,我們  倆還在哭什么呢,真是的!  

  湘青聞言,不禁也破涕為笑說:“嗯,這是喜事,我們應該要笑才是,對了,王爺  --不,是爹好嗎?蔚綠的女兒應該也有二足歲了吧?一定十分可愛,她常不;貋砟  ?”  

  “你阿瑪他很好,”福晉知道來自江南的湘青不慣于沿用滿人的稱呼,便也不急著  要她改!班镟锏拇_可愛的不得了,至于蔚綠和搷永住在山東,每年都會回來個一、兩  趟,所以過些日子你們一定碰得上,大家都很好,”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福晉原本堆  滿了笑的臉龐竟一下子就失去了歡容!爸怀四愣缰狻!  

  “二哥怎么了?一年多前他到杭州去探望我們時,我著他氣色很不錯啊!  

  “他身子是很好,精神也不差,就是愈來愈愛深鎖著眉頭,仿佛心里頭有千百樁事  似的,問他嘛,又總是說沒有,理由千篇一律是公務接忙,最近又多添了項什么編練新  軍的差事,常常三天兩頭的不在家,有時出外一趟,還會盤桓上一、兩個月,你看看再  照這樣下去,我什么時候才能像那兩位側福晉一樣娶媳婦或抱孫子呢?”  

  湘青本來凝重的表情,在聽到這般“牢騷”的尾聲時,不禁完全放松下來,甚至壓  制不住銀鈴似的笑聲。  

  “湘青?”福晉頗覺詫異的盯住她著。  

  “對不起,娘,我這笑絕非出自幸災樂禍,而是因為您大可愛了。”  

  福晉愈聽愈迷糊的說:“可愛?湘青,我年紀都這么一大把了,你還來開我玩笑。  ”  

  “我才沒哩,是真的受得如此嘛,娘剛剛說了那么一大堆話,真正要講的,其實只  有一件事,對不對?”  

  “哦?你倒說來給我聽聽,看是只有哪一件事!  

  “就是最后那句話,二哥至今尚不肯成家,連帶著您也就沒孫子好抱!  

  福晉被著穿了心事,為了掩飾尷尬,索性承認道:“對,眼看著過了年之后,他就  要三十二了,以前我不催他,是想著人家說“三十而立”,等三十歲后再娶不遲,可是  現在他--”  

  “娘,”湘青安撫著她說:“姻緣天定,急也沒用啊,再說二哥一表人才,只要他  肯,您還怕會找不到媳婦兒嗎?這兩年來他深受慶親王倚重,功名、事業算都送正在節  節高升當中,您就讓他先立業,再成家,不也一樣嗎?”  

  本來是寄望他們兄妹感情融洽深厚,湘青說的話,載皓一定菊得進去,福晉才會跟  她抱怨,企圖得到共鳴,不料湘青卻反過來幫載皓說話.,讓福晉頓時頗感啼笑皆非;  那趣致的表情,再加上走進香晉齋外間,剛好玷到她們最后的那段交談,使得載皓索性  朗聲大笑起來。  

  “額娘,后梅找錯對象訴苦了吧?我就知道湘青一定懂得我的心恩,一定會站到我  這追來支持我!  

  福晉澴來不及開口說什么,湘青已一躍而起的喚道:“二哥。”  

  載皓還三步并做兩步的趕到妹妹面前,輕環住她的肩膀說:“關浩沒有誆我,在他  的寵溺下啊,你的確是愈來愈明艷照人了!  

  愛嬌的瞥了面帶得意的丈夫一眼后,湘青即由衷的跟載皓說:“見到你,我好開心  !  

  福晉被兒子搶白了一頓,干脆把箭頭轉向湘青問關浩道:“額駙--”  

  “不敢,”關浩立即收回一直跟牢妻子的眼光說:“娘謂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好,”福晉故意一臉期許的說:“關浩,你著到載皓是怎么不聽話,又怎么令我  這個額娘失望的了,我想你應該不至于跟他有樣學樣吧?”然后也沒給他回話機會的便  再接下去問:“那為什么你跟湘青至今也都還沒傳出“好消息”  

  呢?”  

  載皓怔愣,湘青羞澀,關浩則突然笑開來。  

  “額娘--”載皓本想為湘青夫妻化解掉眼前尷尬的氣氛,卻被母親佯裝生氣的聲  音給打斷。  

  “我又不是在問你話,你插什么嘴?”  

  這下換成載皓滿臉苦笑了,但關浩接下來所說的話,卻完全是福晉母子始料未及的  。  

  “怎么?娘,湘青還沒有跟您說嗎?”  

  福晉聞言初始愕然,但在見湘青立刻躲進丈夫臂彎中又羞又喜的模樣,便已猜到七  、八分了,可是這消息當然仍要親耳聽到關浩的證實。  

  “你是說……真的嗎?是真的嗎?”  

  環抱著妻子,關浩的臉龐已寫滿了驕傲與喜悅。“是的,是真的,湘青已有三個月  的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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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先闔府享用過一頓豐盛的晚宴,再到陳福他們一家所住的小宅院去與福嬸、小  蘭夫婦敘舊暢聊了一番,所以等湘青和關浩回房時,都已將近午夜了。  

  雖然福晉一再要他們夫妻住進寬敞的客房,但他們兩人卻都堅持要住回繡樓,也就  是湘青以前的居處。  

  重新回到這曾盛載他們倆相遇相識,相知相惜的種種回憶的北方,兩人都有種恍如  隔世之感。  

  “小心,”關浩差點被桌腳給絆倒,使得及時扶住他的湘青不禁低呼道:“你醉了  ,南星。”  

  關浩順勢將她抗進了懷里,貼到她鬢邊去!笆堑模驈恼J識你的那一刻起,我便  醉了,醉在你無邊無際的深情里,難道你至今都還不知道?”  

  湘育聽得臉上的笑意加深,心底也更甜了!叭绻麧馇樗凭疲强峙挛也攀悄銘阎  長醉不醒的人。”  

  關浩的雙臂鎖得更緊了!霸俸拔乙淮。”  

  “喊什么?”湘青的臉蛋就攏在他的十指內!昂澳愕拿?或你的字?”  

  “都成,只要是你喊的,我就愛聽!  

  “南星、浩、關浩、關公子、關大夫、南星、南星、南星……”  

  關浩聽得一臉陶醉,頻頻相應的雙唇最后終于覆蓋下來,吻住了她所有的呼喚。  

  湘青的手則迅速纏繞上他的頸項,熱烈回應著,同時利用那剎那的空隙,繼續呢喃  著,“浩……浩……”  

  然后她緩緩抽開了身子,突然俏皮的閃到墻邊去,像懷抱著一個什么大秘密似的,  漾滿一臉神秘誘人的笑容。  

  “過來,湘青!标P浩難捺心頭渴望的央催道。  

  她卻只是搖頭!安唬阏娴暮榷嗔,叫你別喝大多,你偏不聽,還有二哥也真是  的,明明知道你酒量沒他一半好,卻仍拚命的敬你。”  

  “湘青--”關浩見她好像真的無意過來的樣子,便想移到她身旁去,不料腳步一  個踉蹌,慌得湘青趕緊搶身過來,正好被納進他的懷中。“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摔跤,  這一招始終管用。”  

  “好啊,原來你是裝的,”湘青立刻嘟起了嘴推他道:“討厭,不理你了啦!  

  關浩一邊笑著一邊哄著!皠e動,別動啼,我知道自己一身酒臭,但我實在舍不得  松開你,你就勉為其難一下,好不好?”  

  “瞧你說得這么可憐,”湘青終于停止了扭動,輕倚著他說:“好吧,就讓你再抱  會兒,怕只怕等哪天你厭了、膩了,到時我再怎么苦苦哀求,你也會不屑一顧。”  

  “大幻想家,”關浩慢條斯里的抽掉她發上的翡翠玉簪,再輕輕垂放下她光滑烏亮  的青絲說:“你明知道那種事永遠都不會發生,你知道嗎?有時我夜里醒來,望著你恬  靜的睡容,都還會忍不住一陣心驚,怕眼前的一切幸福都只是幻象,擔心有一天你會突  然發現我不夠好而離開我,甚至無法相信自己的運氣,竟有幸娶你為妻,而且與你在一  起生活愈久,愈覺得時間不夠多,日子不夠長,好像我們倆昨日,不,我們倆前一刻才  相識似的!  

  “傻氣,”湘青滿心感動的嗔怨道:“其實我也有相同的感受,尤其是在這動蕩的  時局中,想到每天都有那么多不幸的人、悲慘的事,就覺得自己應該更珍惜一切才是。  ”  

  “所以啰,”開浩馬上順著她的話尾耍賴說:“也不曉得剛才怎么還會有人舍得離  開我的懷抱!  

  湘青嬌俏著笑開答:“我才舍不得呢,但是為了寶寶著想,再怎么舍不得,也要硬  下心腸來啊。”  

  “這和我們的孩子有什么關系?”關浩一臉不解的問。  

  “關大夫,你忘了自己曾說過酒精對胎兒不好的話啦?”  

  “我沒忘,酒精是對胎兒不好沒錯,但你今晚不也做到“滴酒不沾”了嗎?”  

  “我的確是一滴酒也沒碰,但你的雙唇上卻盡是酒香,”湘青的面龐漸漸冉為酡紅  ,誘人至極。“再加上你的熱情疼惜,人家怕再跟你癡纏下去啊,真的會醉得人事不知  ,甚至生出個嗜酒寶寶來!  

  關浩聽完不禁仰頭大笑道:“我的好老婆,你也太會聯想了吧,”然后貼向她的耳  邊廝磨著!拔铱催@根本就是你對我今晚“不聽老婆言”的懲罰,是不是?  

  那我親吻別處成吧?”  

  湘青因被吻在耳后而全身酥麻,只得癱軟在丈夫的胸前。“南星……我的好南星,  別鬧了嘛;”好不容易才終于再讓他抬起頭來。“你坐下,我去幫你絞條熱布中來擦擦  臉。”  

  還是福嬸周到,掐準了時間,就在他們回房之前,差人提來了熱水;而享受過妻子  細心服侍后的關浩,似乎也暫時停止了借酒撒賴的嬉戲心情,指著小廳墻上的那大型繡  作說:“夕照西湖,湘青,你的手真的很巧,把西湖的垂柳、荷姿、水波、余暉全都給  繡出來了,看見這幅幅景,我突然強烈思念起咱們在西湖畔的小窗!  

  湘青順手再端了杯熱茶遞到丈夫手里笑語:“我們又不是永遠不回去了,有什么好  傷感的,更何況你此行奉有責任在身,那不比什么都還要來得更重要?”  

  關浩啜了口熱茶后放下,伸手便將妻子的手納入掌中由衷的說:“雖然你從不過問  ,但我知道自己的一切始終是你最深的關切,所以我未來一年的主要任務,想必你也早  就了然于心了。”  

  “你要如入麻狀元胡同墨薰莊的聯絡工作,必要之時,甚至想化被動為主動,為革  命陣營吸收培養更多的生力軍,對不對?”  

  “對,在這風云洶涌、世變急遽的大時代中,我們尤其需要青年們積極、勇敢、堅  定的決心與意志,和嫉惡、抗暴、俠義的精神與力量,北京這里雖為“天子”的腳下,  但也是各類學堂匯集之所在,如能鼓動更多熱血學子技入我方陣營,現今暫時陷于低潮  的革命大業,就反能再展新貌。”  

  湘青依生進開浩腿上懷里,輕聲問道:“對于這項計畫與目標該如何進行,你是否  已有了初步的腹案?”  

  “據我了解,表面上看來我們的勢力雖弱,但其實暗地里的同志卻多,聽說連女子  學堂內,都有雄心壯志不讓于須眉的巾幗女英雄,看來往后會有更多如我這般幸福的男  同志,不必再在民族大義與兒女情長中掙扎痛苦,索性并肩而戰,成就革命伴侶;在我  們來之前,不是才曾接獲一封會內通訊嗎?那一筆好字,據說就是出自一名女同志之手  !  

  湘青把臉偎上丈夫的肩窩處,突然悠悠嘆了口氣。“是啊,我們真的是大幸運了,  南星,如果幸?鞓肥菢泳唧w的東西,可以分給旁人,讓他也同享愉悅,那該有多好?  ”  

  關浩用面頰下頷輕緩摩挲著她的發絲問道:“這個“他”,是載皓吧?”  

  “嗯!  

  “要一個人拋卻天生而來的想法與個性,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肯與我們互做討論  ,不把我們當逆臣賊子著,已經很不簡單了,有點耐心,再多給他一段時間,好不好?  我以為你向來是對他最具倍心的人哩。”  

  “我是啊,不然又何必在娘面前為他大力開解,只因為如果現在他點了頭,表示愿  意談論終身大事,那么所娶之人,千之八九必是所謂門當戶對的尊貴格格或富家千金,  自己本身的家世再加上聯姻的牽扯,你想他還會有脫離朝廷束縛的可能嗎?與其如此,  還不如暫保獨身身分,也好自在來去,”想起載皓在今晚席間力求一醉,以解千愁的模  樣,湘青又不禁心酸了。“可是看他多年來孑然一身,萬般心事皆無可寄托的模樣,我  又實在很不忍心,難道天地之大,竟真的無一能打動他心弦的女子?”  

  “有啊,誰說沒有?”  

  湘青沱訝的抬起頭來問道:“是誰?我怎么都不曉得?”  

  開浩幾乎忍俊不禁,見她睜大了雙眸,一副好奇的樣子,委實可愛逗趣,便輕捏了  一下她的鼻尖說:“你啊,他不是曾對你動心過,還曾在元宵夜里箭射金絲燈籠,以求  博你一粲?害得我刨嘗失戀之苦,有好長的一段時間,還一直把他當成了最強勁的情敵  !  

  “哎呀;那是你自己胡思亂想的結果嘛,況且,哥當時是因為對我們實為兄妹的內  情尚一無所知,所以才會表錯情,陳年舊事了,虧你還每每提個不停,”  

  湘青嬌咦著輕拍他一下說:“不跟你講了,人家是正經八百的在為二哥操心,你卻  還有那份閑情來開我玩笑!  

  “好好好,不開玩笑,行了吧?”關浩環攏著她說:“但我覺得載皓情思絕非全然  古井無波一事,卻非空穴來風的推測,你還記得三年前他南下杭州,為了讓久別重逢的  我們倆單獨相處幾天,曾托辦公事到總督府去住了數日的事嗎?”  

  “當然記得!  

  “后來他北返之前,又與我們共聚了兩日,在那兩天當中,你有沒有發現到他手中  突然多了樣東西,而且一直牢牢的帶在身邊,不曾離手!  

  湘青低頭尋思了好一會兒,終于回應道:“經你一提,我倒真的回想起來了,對,  是有這么回事,那好像……好像是把扇子?”  

  “沒錯,坦白說,當時我就曾故意問他那把扇子是在哪里真的,因為扇子本身雖然  不是什么精品,可是上頭的書作書法卻讓人見之驚艷,而且退隱隱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  

  “那他怎么說?”  

  “他只說那是他某夜隨總督到杭州知縣府內做客時,一位初識的新友所贈之物,至  于其余的細節卻再也不肯多言,但我仍可憑直免向你保證,這事定然還另有曲折,不然  后來我們每次見面,我也不會回回都在他的隨身物品中,瞥見那把外表毫不出奇的扇子  了!  

  “物品尚且都如此珍惜了,可見贈禮之人在他心中的分量必然不輕,改天找個機會  ,我一定要旁敲側穿的問出個所以然來,說不定那扇子原先的主人,就是二哥這些年來  的……”因見丈夫突然眉頭輕鎖,湘青便再而問道:“南星,怎么了?你干嘛娥起眉頭  來,莫非又想起了什么事?”  

  開浩立時松開眉頭道:“沒有,沒想起什么事,只是一個模糊的意念而已,好像…  …好像載皓那把扇子上頭的字,我最近才再看過!  

  “怎么可能?你連書扇題字的人是誰都不曉得呢,怎么會突然有這種感覺?”  

  “所以說啰,八成是我的錯覺;”關浩很快的就決定拋開那個乍然閃現的念頭,“  我覺得比較奇怪的,反倒是怎么你一直都沒有注意到載皓那項新添的習慣?”  

  湘青將雙手繞到他頸后說:“人家當時眼中心底就只有你嘛,哪里還容得下別的人  、別的事,更遑論是一把毫不顆眼的扇子了!  

  關浩覺得嬌妻實在迷人,索性抱著她起身往里頭的臥室走去!斑@是拐著彎在暗示  我當初對你的關注不夠專心啰?好,今晚我就好好將你“關愛”個夠!  

  完全明白丈夫言下之意的湘青,早將熱燙的面頰貼向他的頸側,啄吻起那急速加快的脈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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