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邁爾斯船長將"銀貓號"停泊在位于大開曼島一隱秘處的迪莫尼私家碼頭上。
梅茜透過廚房的窗子向大海望去,海風帶著花香飄進屋來。盡管深藏的秘密把梅茜攪得心神不寧,新鮮芳香的空氣還是令她精神抖擻。
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于她生活中的任何一個十月的日子。白色的海煙煙生輝,海水在正午的陽光下泛著天藍色,輕輕地撞擊著海灘。離大海三十英尺的地方呈現出一派熱帶風光,繁茂的綠色野生植物郁郁蔥蔥,惹人喜愛。
一條狹長的鋪著貝殼的小徑,在藏叢和棕桐樹之間穿過。道路兩旁開滿了紅艷艷的杜鵑花,婉蜒的小路向前延伸,最后融入地平線,消失在視野中。上百棵彎曲的棕桐樹、紅樹和野竹暗示著在茂密的樹林中有一幢別墅存在。梅茜既感不安又生好奇,不知道寂靜的森林里藏匿著什么。
廚房的窗外有些嘈雜,馬爾科姆船長正和其他兩個船員一起將游艇栓在碼頭上。梅茜轉過身看了一眼廚房,房內窗明幾凈,一切井然有序。她開始擔心上岸以后怎樣才能繼續工作。聽一位好打聽的女船員波妮·史密斯說,大開曼島的別墅一年到頭仆人不斷,因此,上岸后,"銀貓號"的船員將無事可做。
梅茜不想這樣,她需要不停地工作。不然,每當想到奧蒂斯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消逝,而她只能袖手旁觀,無法還他清白,她就一刻也不得安寧。
波妮還跟她說過,這幢海島別墅已有三十多年的歷史了。梅茜懷疑,那兒是否會收藏著商業文檔或書籍之類的東西。但是,她發誓,一定要睜大眼睛,豎起耳朵。如果幸運的話,這次旅行也許不一定是浪費時間。
梅茜嘆了口氣,意識到該上岸了。一有機會,她就要請求迪莫尼先生允許她在廚房里干些活,這樣比無所事事要好受些。
她來到通往甲板的走廊上,聽到一聲開門聲,她本能地轉過身。丹蒙站在那兒,他剛從辦公室走出來。白色全棉寬松褲和白色襯衫將淡金色的頭發襯得異常眩目。梅茜驚詫于眼前這令人心動的場景,但是,她竭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丹蒙望著梅茜,想了想,然后向她點點頭。她也點了點頭,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鼓掌?吻他的戒指?為什么他的一瞥就會令她不知所措,信心全無?她感到自己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她把一縷散發塞到耳后,她需要去干些活。
梅茜拍了拍塞好的頭發,準備行動。如果想讓自己忙一些,少些胡思亂想,現在就是提出請求的絕佳時機,"迪莫尼先生,我想知道在大開曼島,您想讓我做些什么工作?"
丹蒙指了指出口,"為什么不邊走邊說呢?"梅茜被他的話嚇了一跳。
"哦,如果您忙,我就不打攪了。"她躊躇道。
丹蒙的嘴角泛起一絲疲倦的笑容,"我不忙。"
他為梅茜打開了門,這一舉動又讓她吃了一驚。她踏上鋪滿陽光的甲板,然后一前一后與丹蒙走下踏板。他們默默地走著,走過十五米寬的碼頭,邁下通往海灘的石階。
"真美!"望著這無邊無際的美麗風光,梅茜情不自禁地贊嘆道。
"我沒覺得。"丹蒙聲音低沉,似乎有點困惑不解。
梅茜瞥了他一眼,"您怎么會不覺得?這里就像天堂。"
"這里是我父母住的地方。"
一陣緊張的沉默后,梅茜問:"您不和他們住在一起嗎?"
"住的時間不長。"丹蒙朝小路點了點頭,"這邊走。"
他大步朝小徑走去。梅茜偷偷瞟了他一眼,心想,他與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時間不長?"您常來看望……"
"不。"丹蒙粗暴地打斷了梅茜的問話,他的無禮表明這個話題已經超越了界限。
顯然,他很不開心。梅茜不知道他厭煩的表情是因為不喜歡這個地方和對這里不愉快的記憶呢,還是因為與董事會之間的矛盾。"史都華小姐,"丹蒙略顯嚴肅地說,"我來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這里的仆人相當齊全,你為什么不把這個星期當作帶薪休假呢?"
梅茜無話可說。她知道他期待她的感激,在這樣的熱帶天堂里帶薪度假會令幾乎所有的雇員興奮不已,但是,她卻備感沮喪。盡管如此,她還是苦笑了一下。對她來說,這個所謂的假期意味著又浪費一個星期。這期間,她無法得到那些重要的公司文件。"太好了。"她勉強說道,咽了一下口水,想滋潤因失望而干澀的喉嚨。
他們踏上貝殼小徑,發出悅耳的踩踏聲。小路太窄,梅茜只好走在丹蒙的前面。突然,一聲沙沙的響聲嚇得梅茜連忙躲開,"那是什么?"
"是鸚鵡。"丹蒙答道,"瞧,那兒。"他指向碼頭方向。透過美洲蒲葵的指狀樹葉,梅茜看見兩只深綠色的鳥沿著海灘飛走了,它們的顏色酷似丹蒙的眼睛。"一路上還會有蜂鳥,如果你遇到一大群,千萬別暈倒,它們不會傷人的。"
梅苗收回視線,斜了他一眼,丹蒙傲慢的語氣令她惱怒。"謝謝您的提醒。"她低語道,下巴繃得緊緊的。
"史都華小姐,你說話的語氣告訴我,你認為我是在屈尊俯就,"丹蒙說道,淡淡地笑了笑,"對此,我深表歉意。"
他的話聽起來與其說是在懺悔,不如說是先聲奪人,令梅茜不得不懷疑他關心的誠意。她勉強回了一個笑臉,忍不住想說,他之所以給人以屈尊俯就的印象,就是因為他太自以為是,專橫霸道。但她還是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算了吧。"她喃喃道。
她轉過身,決定不再理他,專心走路。小徑在巨大的棕桐樹間婉蜒地向前延伸,梅茜靜靜地漫步在這天然隧道般的美麗小路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她抬頭仰望,高大的熱帶樹木濃密而輕柔的樹葉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梅茜凝視著大自然的舞蹈,心境變得祥和寧靜。"哇,太棒了。我從沒見過這么靜溢的地方。"
"我想,這只是你的觀點。"丹蒙的聲音近得嚇了她一跳。她意識到自己停下來,擋住了路。她繼續朝前走,臉上泛起一陣莫名的羞紅。
再往前,天空變得明朗起來,梅茜看到前方是一片修茸平整的草地。熱帶叢林植物逐漸退場,松軟的小徑將他們一點一點帶入幽雅的文明里,精巧排列的鵝卵石與玫瑰、山茶、長春花和鳳尾花交織在一起,鮮艷奪目。蜂鳥在花海上輕快地飛來飛去,宛如一群正在玩耍的童話仙子。
在小路的盡頭,梅茜停住了;▓@外,在兩棵古老的海葡萄樹之間,出現了一幢長長的低矮別墅,它融合了意大利和南加利福尼亞的建筑風格。
鮮紅的葉子花攀附在濕潤的石墻上,一直延伸至紅色的屋頂,別墅的背面半隱半現在繁密寬大的樹葉中,綠陰中有一個平臺,方形的臺柱周圍簇擁著艷麗的玫瑰,平臺左邊有一個橢圓形的游泳池,池水清澈寧靜。隧道般的格子形長廊兩旁,開滿了山茶花、茉莉花和白杜鵑,長廊將森林和草地隔離開來。
別墅的另一邊,巨大彎曲的棕桐樹、芒果樹和扁桃樹零星地點綴在草地上。草地一直延伸到遠處的一道石墻。石墻將草地與鄰近的密林分隔開來,防止森林對草地的吞噬。
梅茜夢中的世外桃源真實地展現在眼前,她無法想象,誰會如此幸運地生活在這樣一個地方。她迷惑地轉向丹蒙,輕聲問道:"您怎么會不喜歡這么美麗的地方?"
丹蒙淡淡一笑,但并不高興。他抓住梅茜的手臂,說道:"你真天真,史都華小姐。"
丹蒙拉著梅茜轉向別墅。梅茜盯著他,突然她一陣臉紅,恍然大悟。她禁不住問:"這是您家人遇難的地方,是嗎?"
丹蒙僵硬地轉向梅茜,眼中閃過一絲讓她無法猜測的隱秘的情感——仇恨?痛苦?憤怒?他的鼻翼翕動著,他嚴厲地警告說:"我無法忍受沒完沒了地盤問我的個人生活,史都華小姐。"
丹蒙憤怒地把梅茜的手臂抓得緊緊的。梅茜倒吸了一口涼氣,意識到自己太出格了,他的家庭問題與她無關。梅茜為自己魯莽地問這樣一個私人問題感到難過,她說:"我——我很抱歉,迪——"
"關于你在這兒的工作,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丹蒙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中帶著威脅。
顯然,他一刻也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即使僅僅是接受她的道歉。梅茜心領神會,順著他的思路輕聲問:"船員住在哪兒,先生?"
"管家布朗里太太——"
"邋遢丫頭!"一聲嘶啞的叫喊引起了梅茜和丹蒙的注意。聽到外公古德伊夫對她的愛稱,梅茜暈頭暈腦地循著喊聲向綠陰中的平臺看去。不可能是外公!但是,世界上除了外公,沒有第二個人這樣稱呼她。梅茜驚恐地瞪著眼睛,強忍著痛苦。上帝,請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她在默默地祈禱,他不可能在這兒,他病得太重了,這樣會要了他的命!
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現了:一個熟悉的瘦弱的身影正向她晃動,他艱難地用手杖支撐著身體。梅茜的心往下一沉。即使在這樣的濃密的樹陰里,她還是能認出外公慈祥而消瘦的臉龐、鷹鉤鼻子和亮光光的腦袋。她不安地向丹蒙掃了一眼。此刻丹蒙也正注視著艱難地朝他們走來的梅茜的外公。
"邋遢丫頭?"丹蒙好奇地問,"顯然,這個男人了解你的烹調風格,他是誰?"
梅茜強忍著,現在她需要老板的嘲諷。"是我外公。"她喃喃道。
"我記得你說過你外公在療養院。"
奧蒂斯吃力地招了招手,"來——過來,梅茜,抱緊我。"他尖聲說,"還有你,丹蒙,我的孩子,讓我擁抱一下我的外孫女婿。"
血涌上了梅茜的臉。她扭身朝著丹蒙,相信丹蒙肯定能看出她眼中的痛苦。她緊緊地抓住他的雙手,低聲懇求道:"迪莫尼先生,聽我解釋。在您開口說話以前,請您和我走在一起。我的外公以為我們結婚了。他病得很重,任何打擊都會要他的命!"
丹蒙那雙懷疑的綠眼睛逼視著梅茜,"他以為我們什么?"幾分鐘以前,他剛明確聲明他不能忍受別人過問他的私人生活。從他惡狠狠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覺得自己受到了過分的侵擾。
丹蒙高出梅茜約二英寸,如果他愿意,早就把她掐死了。他嚴峻的神情顯示他正打算這么做。
"求求你!"梅茜低聲懇求,"我會讓他乘最早的班機離開這里,現在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呆幾分鐘。"
丹蒙越過她的肩膀向老人膘了一眼,"史都華小姐,你是個無賴嗎?"
"就算是吧。"梅茜沒有時間爭論或辯護,她懇求道,"快,摟著我,向外公揮手。"
丹蒙的表情里夾雜著懷疑、憤怒和挫敗,"見鬼,你為什么要告訴他我們結婚了?"
"求求你呆會兒再問,好嗎?"梅茜憂慮地說。
她的心怦怦直跳。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奧蒂斯一步一步艱難地向他們靠近。盡管平臺離這里至少有九米,外公無法聽到他們說的話,但她知道她只有幾秒鐘的時間,如果丹蒙不肯幫她,她的游戲——
計劃就完蛋了。
丹蒙的下巴繃得緊緊的,臉上的肌肉清晰地顯現出來。顯然,他還未被說服。
"我保證他乘下班飛機離開這里。"
丹蒙一臉的不贊成,但是他向她外公多看了幾眼后,臉上的表情好像變得柔和了些。"下一班飛機?"他咬牙切齒地問。
梅茜點點頭,胸中升起一線希望。她微笑著向外公揮了揮手,側身說道:"迪莫尼先生,求求你摟著我。"她大聲喊道,"外公,真想不到能在這兒見到您,我太高興了!"
梅茜不想讓奧蒂斯太累,她快步穿過草地,突然一只手臂攬住了她的肩膀,梅茜嚇了一跳。通過眼角的余光,她證實了丹蒙正與她并肩走在一起,他甚至還在揮手。
"謝謝您,"她輕輕地、由衷地說道。盡管她曾以外公隨時可能倒地而死威脅過丹蒙,她也沒料到他會如此合作,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他叫什么名字?"丹蒙問,裝出一副笑臉。
"就叫他外公。"梅茜答道。她不能肯定,奧蒂斯這個名字是否會引起他的警惕,因為丹蒙出生前,外公已經被解雇了。
如果她能讓外公乘下班飛機迅速離開這里,她還能夠實施她的計劃。當然,丹蒙也許會因結婚這個謊言解雇她。但是,現在她顧不了這些,外公的身體最要緊。
"外公,"梅茜喊道,來到了平臺,"真不敢相信您會來這兒。"梅茜擁抱著奧蒂斯瘦弱的肩膀,他也回抱了她。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麝香氣味,那是外公身上須后水的味道。她多么希望過去的幾個月里能多陪陪外公。但是,療養院的費用很高,她不得不去工作。"您大老遠跑來干什么?"她溫和地責備道。
奧蒂斯沒介意,他吻了吻梅茜的臉頰,然后轉過身,仰面望著丹蒙,衰老的棕色眼睛放著光。
"梅茜,親愛的,"他費力地呼吸著,"自打你告訴我你和這位小伙子的婚事后,我的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他走近丹蒙,"讓我們擁抱一下,我的孩子。"
當丹蒙被眼前這個陌生人擁抱著的時候,梅茜往后退了退,局促不安地緊握著雙手。
丹蒙側過臉向梅茜皺了皺眉,嘴里卻說道:"見到您真高興,外公。"
"真像是一場夢,我的孩子。"奧蒂斯拍了拍丹蒙堅實的背,同時抓住他以便站穩。
丹蒙眉頭皺得更深了,銳利的目光射向梅茜,"很高興您的身體好些了。"
哦,天!梅茜意識到奧蒂斯馬上就要說一些有關丹蒙祖父肯納德的事了。她周圍的世界面臨崩潰的邊緣,她要拼命挽救她的計劃、她的謊言還有外公的身體。于是,她搶先說道:"哦,外公,迪莫尼先生——嘔——丹蒙有一個重要的電話要打,您也需要休息一下。"
她把外公瘦弱的手臂從冒牌丈夫的身上拿下,嫣然一笑,"外公,讓他去打電話,我們一起說說話,好嗎?"
梅茜緊張地咬著嘴唇,用手指指別墅,示意丹蒙趕緊離開。丹蒙又向梅茜投了一個責怪的眼神,然后煞有介事地笑了笑,對奧蒂斯點點頭,"外公,對不起,我得去打一個重要的電話。"令梅茜感到意外的是,丹蒙彎下腰,在她的嘴唇上輕輕地親了一下,低聲說,"親愛的……"然后湊在她耳邊說,"讓他離開這里。"
飛離大開曼島的最后一班飛機是晚上九點。到時候一切都將過去。令梅茜欣慰的是,外公只告訴管家說他來是要給迪莫尼先生一個驚喜的。管家肯放外公進門,一點也不令人吃驚,因為他是一個那么令人無法抗拒的可愛的老頭。更加幸運的是,外公居然沒有說"迪莫尼先生和迪莫尼太太"之類的話。但是,這只是暫時的解脫。
她想不出如何讓奧蒂斯避開每個人,主要是丹蒙。只要讓外公與丹蒙呆上五分鐘,他就肯定會提以前的事。
梅茜帶外公來到海灘,坐了一會兒,然后說服他晚飯前美美地睡上一覺。但是,晚飯怎么辦呢?
毫無疑問,身為丹蒙妻子的外公,他相信自己一定會被邀請與丹蒙共進晚餐。
梅茜心急如焚,她沒有將行李拿上岸,沒有向管家布朗里太太詢問住宿事宜,也沒有和其他船員一起去喬治鎮購買紀念品。她只是藏在外公休息的客房附近,生怕一離開,哪怕是一小會兒,外公就會醒來,到處亂走,將自己和她帶進無法彌補的麻煩中去。
所以,她躲進了一個格調優雅的大廳。她擔心來回走動會引起過往仆人太多的注意,就在一張長凳上坐了下來,腳在黑色的花崗巖地面上心煩意亂地輕敲。她裝模作樣地欣賞著掛在門廳墻上的壁畫,畫上歡騰跳躍的明快色彩為生硬的墻面增添了活力。事實上,她并沒太注意畫的藝術性。她不時地偷看手表上的秒針,時間過得真慢,離下一班返回邁阿密的飛機起飛時間還有難熬的六個小時。
"史都華小姐。"丹蒙·迪莫尼獨特的聲音傳入了梅茜的耳朵。
她猛然環顧四周,發現丹蒙正站在不遠處。她條件反射般地跳起來,"是,先生?"
丹蒙倚著墻,疑惑地看著她,"我想你知道我們需要商量什么。"
她頓感背脊發涼,憂心忡忡。"是,先生,我想我知道。"她憂慮地望著外公休息的房間的門。
"我只是不想走遠,萬一外公醒來,想到處走走。"
丹蒙指指身后通往庭院的玻璃門,"你可以從那兒看著。"
梅茜只得同意,那兒既隱秘又能看到走廊。她低頭朝庭院走去,心里充滿了對這次談話的恐懼感。丹蒙走在旁邊,為梅茜開了門,隨后也跟了進去。她有點納悶:現在他要做的只是解雇她,為何要煩勞自己表現得如此紳士,難道他以為這樣做仁慈嗎?相反,他這樣做只會令她更痛苦。
他們走進陰涼的庭院,丹蒙指了指鋪著白色亞麻布的紅木座椅。梅茜在長椅的一頭坐了下來,丹蒙則坐在正對面的一張扶椅上。她不敢正視他,只好盯著前面的一張紅木咖啡桌。桌子的中間擺放著一只大石碗,碗內裝著一種漂亮的開著紅花的熱帶植物。
"史都華小姐,你所做的事情非常嚴重。"丹蒙開口了。
梅茜痛苦地望了他一眼,"我知道,先生。"
丹蒙疑惑地瞪著她,"到底為什么要對你外么撒這樣的謊?"
梅茜扭動著身于,眼睛看著別處。她感到除了鳥鳴聲,四周是那么安靜。好像到處都是飛著的鳥兒,它們嘰嘰喳喳,飛來飛去。它們可能正在議論這個要被解雇的笨廚師。她甚至有種荒謬的想法,她覺得它們聚在這里就是在等著看好戲。
"為什么是我,史都華小姐?"丹蒙的問話使梅茜回過神來。"為什么不告訴你外公你嫁給了一個你喜歡的黑皮膚男人呢?"
丹蒙身體前傾,十指交叉,直直地盯著梅茜,但并沒有顯得特別恐怖。也許她仍有機會保住工作,她只要編一個可信的故事來博得他的同情。不久前,她的謊言已經令他做了一件很仁慈的事情,證明他并非完全沒有同情心,至少在涉及到一個生命垂危的老人時是這樣。
她決定再說一次謊。"我——我說謊是因為外公希望在離開人世前看到我結婚并且生活幸福。"
她聳聳肩,羞怯地說,"選您,是因為我為您工作。"她的雙頰滾燙似火,她真希望自己沒有說過這個謊。此刻,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糟。但愿他會相信這最后一個小小的謊言!
丹蒙靠在扶椅上,好像在思考她的話。然后他又問道:"你外公生的是什么?"
梅茜嘆了口氣,一想到外公病弱的身體,梅茜就感到難過。"醫生說,他的體力已經耗盡,沒法醫治了。他的一生——很坎坷。"
"我懂了。"丹蒙望著她,"對不起。"
丹蒙的同情令梅茜吃驚,她不確定他是否是真心的。"謝謝。"她喃喃地說。
"所以,你將送他回去,讓他帶著這份喜悅離開人世?"
"我不想讓他擔心我。"她反駁道,"我想這沒什么危害。"
"我欣賞你的動機,史都華小姐。但你必須知道,我不能允許我的雇員隨便拿跟我結婚的謊言去安慰他們臨終的親戚。"
恐懼迅速穿過梅茜的身體,她意識到時間到了,丹蒙即刻就會解雇她。
就在這時,梅茜聽到一種聲音。透過玻璃門,她看見奧蒂斯正從房里走出來。"哦,不,"她呻吟道,跳了起來,"是外公。"她驚慌失措,低頭望著她的主人,"我們該怎么辦?"
丹蒙隨即向門外瞥了一眼,看見奧蒂斯正看著他們。他轉向梅茜,問:"我們結婚多久了?"
梅茜聳了聳肩,"兩個星期。"
丹蒙聽后,顯得有些惱怒。
出乎意料的是,丹蒙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拉向他,"那么,我們正在度蜜月。"
梅茜倒坐在丹蒙的腿上,茫然不知所措,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你喜歡怎么樣,"丹蒙問道,"是讓我吻你呢,還是含情脈脈地望你?"
梅茜的臀部真切而溫暖地感覺到他那柔軟而有彈性的男性象征。他的體味沖擊著她的感官,他攝人魂魄的綠眼睛,即使氣憤地瞇著,也令她的心狂跳不已。"哦——我想一個愛的眼神就夠……"她的聲音卡住了。
丹蒙用手臂摟著梅茜的腰,將她拉向自己。他的表情變得溫柔,他眼中閃爍著的激情火花令她驚異。"這樣可以嗎?"他在她嘴邊問。
盡管這是一種假裝的誘惑,梅茜還是被他深深地吸引了。她的胸中涌起一股惱人的激情。她竭力克制著自己,和他保持著最后一寸距離,不讓自己的嘴碰到他的唇。"這——這樣很好——先生……"
她不得不強迫自己轉過頭,確定外公是否正看著。
突然梅茜臉上強裝的笑容摹地凝固了,旋即消失了,"哦——我的天……"
此刻,約姨婆和奧蒂斯正一起站在門外。梅茜呻吟著,無助地望著,老太太擁抱著外公,一群陌生人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梅茜張開嘴,想弄明白這突發的事變,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門被推開了,一群人涌進了庭院。
約姨婆激動地顫聲道:"多么令人驚喜啊!真沒想到,我淘氣的侄孫和我的廚房小仙女背著我偷偷結婚了。"
丹蒙轉過身。
"那些人是誰?"梅茜壓低嗓子問。被別人看見坐在丹蒙的腿上,她驚恐萬分。
丹蒙低聲詛咒道:"是該死的董事會成員。公司的飛機一定提前到了。"
梅茜正準備站起來,丹蒙趕緊拽住了她。"太晚了,史都華小姐。"他輕聲說,突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梅茜明白,這個表情與剛才誘人的眼神一樣,是裝出來的。她大惑不解。
"為什么?"她問。
"以后再問,親愛的。"他警告道,語氣嚴肅。
梅茜遇到他堅定的目光,她的心開始下沉,這個眼神是什么意思?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丹蒙一把將她擁進懷里,狂熱地親吻著她。梅茜感到大地正危險地繞著軸瘋狂地轉動著,然后爆裂開來,變成無數塊美麗而滾燙的碎片。